刚开始做批发生意,不知道该怎样如何进行仓库管理理,给我简单说说呗

《说说我在浙江的发财史》连载——转自猫扑(据说是真的)【南召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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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我在浙江的发财史》连载——转自猫扑(据说是真的)收藏
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反正是夏天。我只记得自己一天没吃饭了,两天没抽烟了,三天没洗澡了。我在义乌一个叫廿三里的镇上东走西逛。我想找份工作,但没找到。我不相信自己好手好脚的却找不到工作,但是那些老板看我瘦瘦弱弱的,又戴副眼镜,硬是不要我,说我文不文武不武的,没啥用。那时是民工潮,不是现在的民工荒。我两个月前来义乌时,是有工作的 在一家伞厂做学徒。由于不知天高地厚地与人打赌,扬言如果输了,我就亲老板的妹妹一口,结果被刚好路过的老板听见了。结果可想而知,我被赶了出来,两个月白干了,一分工钱也没拿到。我十分郁闷,我只不过说着玩,又没有实际行动。但人家是老板,我再着急也没用。唉!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我饿,是真的饿。我走到一个工地,在那里的自来水龙头前喝了一口水。看守工地的老头老远冲我喊:“喂!不能在那洗手!”我只好灰溜溜地离开。穷困与饥饿,使得我的底气还不及那老头的十分之一。我心想,我哪儿有那么讲究跑这儿来洗手,我是来喝“矿泉水”的。古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好在我昨晚一夜没睡,在大街上捡了几十个煤球(估计是运煤车上掉下来的),不行时可以应应急换饭吃。其实,这些天来,我也没地方可睡,最多就是在小区绿化带的椅子上躺一躺。我有气无力地晃到镇子上,到一家快餐厅门口时,实在走不动了,那里的饭菜真的是太香了。不怕你们笑话,那天的我特能理解朱元璋为什么将当年喝的“猪下水”称为“珍珠翡翠白玉汤”。如果有猪下水,那天的我也会当山珍海味来品尝。其实,这只是一家很脏、很破的农民工快餐店,供附近工地上的民工解决午饭。换做今天,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吃饭的,更不可能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瞅着流汗的民工们大口大口地蹲在地上吃。我的脚不听使唤了,就是离不开那家快餐店。我产生了一个念头:进去看看吧,可能有剩菜剩饭。但进去后,我非常失望,每个盘子都被饥饿的民工们舔食得干干净净。想想也是,这些来吃饭的民工,一是饥饿,二是花了钱舍不得浪费。这是民工饭店,不是五星级酒店,怎么可能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肥胖而一身油味的老板娘走过来,问我吃点啥。我说:“什么都行,我想吃饭,可我没钱。”我的声音很小很小。我毕竟算是半个读书人,懂得廉耻。老板娘看了看我脏兮兮又散发着汗臭的身体,她可能认为我说的是真话。在义乌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我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她没理我,转过了身。看她转过身,我急了,脱口说:“我没钱,但我有煤。”“有煤?什么煤?”老板娘问。“煤球,烧煤炉的煤球。”我说。“不要。”老板娘说。我又急了,因为太饿了,我不能不急。我说:“十个煤球换碗白饭,可以不?”很明显,我的语气是低三下四的。我非常鄙视自己当时的态度,但那也是生存之道!“是偷来的吧?”老板娘问。我说:“捡的。”老板娘说:“还不快去拎来?!”我愣了一下,跑出了快餐厅,我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来的力气,两腿交换得飞快飞快。跑到一个废弃的院墙后面,我取出了昨晚藏好的蛇皮袋,里面装着黑乎乎的几十个煤球。我扛到快餐店,当面数给了老板娘,一共32个煤球,这样就换来三碗米饭。我当场扒去一碗,剩下两碗留给明天和后天。我首先要保证自己在义乌不被饿死,生存下去,其次才是挣钱。1.沦落到给小姐洗衣服,真伤人自尊终于让肚子缓和了一下,感觉舒坦多了。我看到一个嘴唇涂抹得红红的卷发女子正朝快餐店走来。当她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浓浓的香水味,这香水味吸引我以更炽烈的眼光,从身后打量她翘翘的屁股,以及袒露在外的雪白双肩。不用任何人告诉我,我知道这是一个小姐,全中国的小姐基本上都是这种打扮,而且这种小姐的档次不高,属中低消费对象。当小姐要了几份盒饭经过我身边时,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喷嚏。我哪曾想到,这小姐居然被我的这个喷嚏吓了一大跳,这一吓不要紧,她手上的盒饭全掉地上了。这下,小姐不干了,朝我大声骂了一句:“***啊!家里死人了是吧?打得这么响!”我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木讷地望着小姐,样子就像个可怜的乞儿。“看着老娘干吗?赔盒饭!”小姐凶巴巴地朝我发飙。要是换做今日,我肯定会掏出一沓钱来,随手扔在她的脸上。但是,那时的我,口袋中已经连一个硬币都没有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何况我还不是英雄!“***的,赔不赔说句话呀!”小姐见我只望着她不说话,也不知我在想什么,于是又说,“不赔是吧?好,你有种,等着别走。”说完这句,小姐走了。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就是没想到撒腿就跑。那时的我还是太嫩了,社会经验极度贫乏,想得也少。就在我发呆的工夫,小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都是长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街痞。小姐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对高个长发男说:“就是他!”高个长发男走过来,一把拎住我的衣领说:“小子,跟老子耍狠是吧?你赔还是不赔给句痛快话!”我怯怯地说:“大哥,不是我不赔,是我没钱,一个子儿现在都没有了。”高个长发男说:“没钱是吧?那行,你跟我走。”边说边拖着我的衣领往店外走,走到大街上,继续又朝前走我朝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我自己都没想到就那么脱口而出了。我说:“大哥,你这么拎着我的衣领,手会很酸的,你放开手吧,我不会跑的。”不料,那家伙听我这么一说,还真把手放开了。被夹在中间,我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小姐、两个街痞在烈日下行走。小姐带着花伞,没回头,也没再骂我。我们一行步调一致,就像是一伙人,根本看不出我是被他们押着走的。我不确定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不确定他们会要我干什么。我也不想确定。我心想,我都混成这样了,一无所有,到哪儿都一样,都能随遇而安。我就像做梦一样,很渺茫、很渺茫地跟随,跟随一路的香水味,留下一路的汗臭。七拐八拐,没多久,小姐一行人走进了街边一个村子里。当然我没有半途而逃,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我不想逃,也无处可逃。我跟着他们走进了一个小院,这是座红砖砌的二层楼房,也就是当地农民建起来出租的,房东不住在里面。通常,这种低档的出租房中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淘金者,他们与我一样,都把义乌当做是遍地人民币了,反正来的人都能捡点儿回去,捡多捡少看各人的造化。我看了看,院里很安静,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破烂。我跟进院子时,小姐正收伞,收完伞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高个长发男:“你不会把他带上楼吧?就在这儿解决吧。”解决?解决我什么?难道为这点儿芝麻小事儿,他们就要杀了我不成?我害怕起来,声音有点儿颤抖地问:“你们要干什么?”小姐斜着眼得意地说:“想干吗?没钱就别想出这门了。”我不是急中生智,而是狗急跳墙地喊了一句:“我真没钱,不信你们可以搜我的身。”小姐没搜我的身,只是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可能是实在找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加上天气又热,小姐咚咚地上楼去了。我以为小姐放我走了,长舒了一口气。那高个长发的男人又一把抓住我脏兮兮的衣领问:“真没钱?”我这下吓得不轻,哆嗦着说:“我,我是没钱了。”“你妈个×,跟老子哭穷!”那家伙随手就给我脸上重重擂了一拳。我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另一拳又打在了我鼻子上。一股咸咸的带着腥味的液体流进了我的嘴巴。我知道自己流血了。我想,只要你们不把我打残、打死,就让你们打一顿吧,反正我近日也无事可干,小伤小病无大碍,只要不逼我给钱就行了。于是,我既不喊疼也不求饶。我忍,我能忍!
另一个家伙也过来凑热闹,他踢了我屁股一脚,好在力道不大,我只是趔趄了一下就站稳了。见我没倒下,好像污 辱了他,那家伙冲上来就对我拳打脚踢“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把他打死了!”走到楼上走廊上的小姐不耐烦地朝楼下院子里的两人喊,她显然有些烦躁。“那怎么办?就这么放他走岂不是太便宜了他?”其中一个男的说。我不能确定是哪个,因为我疼得不行,双手护着脑袋,蹲在地上起不来了。“没钱就干活,找点儿活让他干干。”那小姐站在走廊上说。“我们这儿有屁活可干呀!”高个长发男的声音。“洗衣服!你们他妈的换下来的衣服都一大桶了,老娘我才懒得洗。”小姐说,“就这样吧。”这事好像得由她说了算。事实也是这样,她同意之后我就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一个红色的塑料桶摆在了我面前,桶内满满地塞着散发着汗臭味与香水味混杂的衣物。说句内心话,洗衣服我不讨厌,因为下岗后,我在家没少洗衣、做饭。但不同的是,今天这衣服洗得太伤人,太伤人的自尊。可能人太倒霉的时候,自尊心就会大大打折吧。那天,我只是稍稍感觉到心里委屈了一下,并没有更多的难过。在房间里,他们留下矮个男看守我,其他一男一女到隔壁房间看电视去了。我先洗了洗自己的脸,然后开始洗衣服。看守我的那家伙时不时地叫一句:“***的洗干净点儿!”在洗衣服时,我闻到了一股香烟味,烟瘾顿时上来了。我边洗边想如何让那家伙赏我一根烟抽。我这人挺贱,见烟贱。我这辈子戒了无数次烟都没成功,我对烟的依赖性很重。哪怕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日子里,我也想方设法从老婆那里讨点钱来买劣质烟抽。有时羞于自己去买劣质烟,我就让住在隔壁的老头帮我去小巷口的旧杂货店中买。我抬起头,一脸赔笑地问那个看守我的家伙:“兄弟 ”我才讲了两个字,那家伙就朝我吼了:“哪个是你兄弟?***皮痒痒了是吧?”我连忙改口,说:“师傅,哪件衣服是你的?我帮你洗得更干净一点儿。”那家伙听我这么一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塑料桶与塑料盆之间来回瞅,“就那件青花的衬衣和那条红裤头,还有那条青牛仔裤。”我按他说的,把三件衣物挑了出来优先搓洗。
谁有百度的那个探测神马神马的网址
我看了 觉得挺励志的
就是现在发不出来了
那天,我感觉自己特能理解电视剧中跟在日本人后面混的汉胤奸,虽然行为可耻,但活着的确不容易,要会察言观色不说,还得学会收起自尊拿出一副做奴胤才的样儿来。那天的我就是这德行,活生生长着一副奴胤才相。那家伙看我卖力、仔细又优先洗他的衣服,不再对我吼了。我趁机说:“师傅,你抽的是什么牌子的烟?真香啊。”“红梅烟,四元一包的,你来根不?”他说。我知道那家伙中计了,心想就让你显摆吧,反正我有烟抽就得了,于是我继续拍马屁说:“四元的红梅是好烟啊,我抽得很少,因为没钱买。”我刚说完,人家就把烟递到我嘴边了,还主动掏出打火机为我点上了火。我双手尽是肥皂沫,不能以手指夹烟,就让烟一直在嘴边吊着。我一口一口贪婪地深深吸着烟胤碱与焦油。慢慢腾腾,我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衣服洗完。很奇怪,洗完衣服我不想离开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最起码有可以说得上话的“熟人”。我相信事情都过去了,只要表现得好,他们是不会再打我的。按照吩咐,我把洗好的衣服都晾在走廊上的铁丝上。看胤守我洗衣服的那家伙见我晾好了衣服,便说:“你可以走了。”说完他也进隔壁房间看电视去了。房门“咚”的一声关上时,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收了一下,好像一种希望瞬间被击碎了。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再等五分钟,五分钟内有人走出来,我就鼓足勇气说我想留下来,如果没人走出来,我就离开此地另谋生路。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大概就是这么个关头,有人开门出来了,是高个长发那家伙。他瞅了我一眼,问:“衣服洗好了?”我“嗯”了一声。他又问:“洗好了,你还不走在干吗?”我红着脸说:“我想留下来可以不?”我知道这种请求的希望是渺茫的,但是我真的无处可去,我只想有饭吃,有地方住,干什么、怎么干,已经是次要的了。“留下来?”“是的,我想和你们一起干。”“你能干什么?洗衣服?”我无语了,我也想不出我能干什么。我是男人身,我留下来能干什么?我只是穷急了,急需一个地方安身,就像那句俗语说的,病急乱投医。看我低头不语,那家伙吼了起来:“滚!滚!哪儿来的滚哪儿去!看见你,老胤子就烦!”既然这样,还能说什么,我只好抬腿走人,走到楼下毒胤辣的烈日下,去寻找我能去的地方。2.挣了一点儿给家里打电胤话的钱
我走到一颗梧桐树下坐了下来。时间对我而言是富余的,我可以随地休息或是无聊地胡思乱想。那个下午,我特别地想家,想老婆,想孩子。我想打个电胤话回去,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混成这样,我太不是人了,我对不起我的老婆孩子,我不配为人夫为人父。我在心底谴责着自己,但这于事无补。无论我怎么骂自己,都骂不来两元电胤话费。我坐了一下午,就这么想着恨着、恨着想着。后来,我想出招了,我得拼命弄些钱来给家里打个电胤话,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我不能让他们担心。我在梧桐树下一直坐到了夜里两点左右。不是我能坐,而是因为我坐在这儿与坐在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与其到处走消耗体力,还不如就在这儿坐着,最起码不会感觉肚子饿得难受。那时的义乌还没有联防队员,如果换成是现在,我可能早就被人客气地打扰了。夜里两点多钟,我去了开除我的那家伞厂。轻车熟路,我用木棍撬开了伞厂仓库后窗户上的钢筋,爬了进去,然后抱出了50把收折伞。很顺利,没有一点点不测。那时的义乌工厂大多是家庭作坊式的,没有门卫,甚至连像样的厂房都没有,都是自家院子或是租来的旧仓库什么的,然后挣了钱再盖,边挣边盖。仓库大多也是平房,利于搬运货物。我知道后来的大厂中就有这样的,比如2005年收胤购上胤海霞飞的某化妆品厂。说实话,偷这家的产品我忐忑不安,虽然他们本来就欠我两个月工钱,但我知道这不道胤德。从小到大,我都是乡亲们眼中的乖孩子,小偷小摸的事从来与我无关,这也是家教太严的缘故。但是,在义乌,我居然干起了小偷小摸之事,真是匪夷所思。虽然这算不了什么罪行,但又确实是被人所唾弃的行径。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用行动来洗刷这次耻辱。(我完全可以省掉这节不写,把这些秘密永远地尘封在我的心里。但是,为了表明我当时的困境,也为了让大家更能明白我以后创业的动力与非凡的忍受力,我还是坚持写了出来,这更能讲得清楚事件的前因后果。如果省去这些劣胤迹,就不能让你们充分地去理解与感受我后面的爆发力。)我把偷到的伞藏在我藏行李的那个破院里,用砖块掩得实实的,然后才开心地躺在一堆工地木板上睡去。夏天的蚊子特别多,我一晚上都要被叮醒十几回。2009年,义乌全市发动灭蝇、灭蚊活动,据说是为了防治一种什么病。我想,要是那时有这种病,我十有八胤九会染上,因为我接胤触的蚊蝇太多了。早上醒来后,我感觉又很饿了,但我没打算去那家民胤工快餐店,因为那碗饭是我中午的午餐,不能轻易去动。我忍着饿寻思着这50把雨伞如何脱手换成胤人胤民币:一是拿到市场或店里去转给店主;二是卖给快餐店老板娘;三是去昨天挨打的地方找那两个家伙转手。思前想后,我决定采用第三种方案。因为一的风险太大,二又没有把握,三没什么风险,最多得不到什么钱。钱的多少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我现在急需的是两元钱打电胤话回家。当然能有个几十元是最好的了,这样我可以住上旅馆,洗个澡、刷个牙什么的。在去找他们前,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钱对我的重要性。我不能不想,不能不考虑每个细节上的事,想得周全才能如愿以偿。我在路边捡了个破蛇皮袋,装了五把伞打算先投石问路。如果真不测被他们扣了,我还有45把,大头在后面,还是有希望的。
我去的时候大概十点钟了,那几个家伙还在睡觉。这是正常的,他们都是夜间工作者。我敲了一个房间的门,出来一男一女,另外一个房间中也走出来了一男一女,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我,实在不明白我怎么又来了。我拉了拉曾经给我烟抽的那家伙的手,轻声说:“师傅,能不能一边去说个话,我有生意同你们做。”“什么狗屁大事还不能在这儿说呀?老胤子还要睡觉呢。”那家伙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打了个哈欠说。“不是,这里人多,说话不太方便。”我小声解释说。“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就在这儿说!”高个长发的家伙吼道。没办法,我只能当着众人的面从蛇皮袋中取出了一把雨伞,然后说:“我有一批伞想找买家,但我不知道怎么找,于是我想到了你们。我觉得你们见多识广,人多面熟,这点儿小事肯定能行。”“一批?有多少?”一个家伙问。“具体我没数过,反正不少。”我故意这么说,目的有二:一是告诉他们这不是太小的生意;二是慢慢套他们。这样他们会为了下批以及下下批货,不至于不给我钱。那两女的听说是这档子事,没兴趣听下去了,都打着哈欠回房继续睡觉去了。下面为了叙事的方便,我给那俩家伙取个名字:看胤守我洗衣服的个矮些就叫小矮吧,另外一个就叫大高。从始至终我也不曾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只是我生命长河中匆匆而过的一对过客而已。“你想卖多少钱一把?”大高问我。“八胤九块一把就差不多了。”我说。“八胤九块一把?你抢钱呀?我看就值五六块一把。”小矮说。“胡扯个毛啊,五六块你给呀?这种伞顶多三块一把。”大高盯着小矮的脸说。三块一把,说实话,这种价位是很低,但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知道我就是送货上门来让他们宰的,得乐意被他们宰,如果他们不狠狠地宰我,反倒不正常了不是?“三块五,大哥,给兄弟我一碗饭吃吃。”我故意说。“就三块!不行你走人,我们睡觉,懒得烦这小生意。”大高说得很假,但这假话说得很正常。“三块就三块,但要现金。”我装做心一狠,咬咬牙说。“当然现金了,哪个像你厚脸皮。”小矮又摆着厚厚的谱子说。大高狠狠地瞪了小矮一眼,似乎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看你这穷酸样也是等钱用的主,那就给你现钱好了。”大高藐视着我说。多年后,回忆起大高藐视我的眼神一点都不生气,我感觉非常滑稽。我时常想起这眼神,偷偷地笑出声来。所谓的有钱与贫穷、成功与平庸,都是相对而言,那天的大高完全有资格以那样的眼神来藐视我,因为从“资产”上而言,他比我成功得多。人的眼神总会在无意间给他人留下某种藐视的信号,理解了这种信号就是动力,不理解的就会当做侮辱。在经商的路上,我一次次遇到过这种眼神,好在我都把它看成了一种动力,驱使我一次次地埋头向前,即使前面是坑,我也埋头跳下去了,因为只有跳下去后,才会切身感受到坑的深度与那种痛楚感。“那你们要多少把?我现在就去取来。”我问。“先来个30把好了。”大高说。“30把太少了,要不先来个50把吧?”我庆幸他们说的数字没突破五十。“那就50把吧。”大高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里有五把伞,大哥,你给个15元钱,我好坐个摩的去取另外45把过来,路有点儿远。”我说。“他胤妈胤的,你真穷!怎么混的?!”大高边数落我,边从口袋中摸出15元给我。我放下伞,接了钱快步溜烟下了楼。那一刻我心花怒放,那一刻晴空万里!我终于有钱打电胤话回家了!我对自己说,不要高兴,沉住气,还有钱进账。我把钱藏在鞋垫下,这样才安稳。我往最坏的想,即使他们等会儿不给我钱,我也有15元了,完全可以打个电胤话、吃碗牛肉面了。我当然没有坐摩的,只是小跑了十分钟就到我藏伞的破院了,边跑我还不忘边在路边捡了几个蛇皮袋。取了伞,我火速往回赶。我对自己说,要快,不能不快,否则他们要是反悔我就白费劲了。古人说夜长梦多是很有道理的,我相信古人的学问。接下来的交易很顺利,我得到了150元。这笔钱对当天的我来说简直是巨额财产。让我更加欣慰的是,那两家伙并没有扣下我欠小胤姐的盒饭钱。可能他们是着了我的套,想要下批伞;也有可能是他们认为自己赚大了,无所谓这50元了;还有可能就是我洗衣服抵消掉了。反正我是被宰得很舒心、很舒服、很心花怒放!我还不忘记讨了他们的BP机号,不要小看这传呼号,作用会很大。
3、亲人在家拮据度日,我在外贫困挣扎虽然现在有150元了,但我还是不舍得坐摩的,我走着回到那个破院子取了我的行李(一个旅行包),按计划好的步骤行胤事:第一件事:找个便宜旅馆住下,先洗个澡。第二件事:解决肚子饥胤荒。快餐店那两碗没吃的白米饭就当是送给胖老板娘了,不会再去吃了。我得找家拉面馆,吃碗牛肉拉面。这些天来,我肚子里太缺少油胤水了。我还年轻,才26岁,不能把身胤体搞胤垮了,身胤体可是本钱。第三件事要等到晚上才能办。我知道老婆现在上班去了,不会在家,我必须等到晚上才能给她打电胤话。老婆在燃料公胤司上班,企业也很不景气,勉强发出工胤资,我理解老婆一个人上班、带孩子的辛苦。我躺在小旅馆的床胤上,吹着电风扇,感觉就像在天堂。我舒服地享受着天堂的时光,在享受中睡去我睡得太沉了,一觉胤醒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我有些头疼,可能是中暑了,我想问题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买药吃。虽然我现在有钱了,但这钱得省着花,再也不能过流浪狗的日子了,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我起床下楼,走到院子的水池边冲了个头,感觉头疼稍稍缓解了些。我抬头看看天,太阳依旧斜挂在天边,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耐心地等待天黑,等待听到老婆孩子的声音。我太想他们了,我的亲人们!亲人们在家中拮据度日!我在外边贫困挣扎!我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给家里打个电胤话,从来没有!难捱的两小时!八点一过,我走出旅馆的大门,在街上找到一家小超市。小超市里有几部公用电胤话,生意很好,挤满了往家打电胤话的民胤工。我候了十几分钟才抢到一部电胤话,赶紧拨了起来。嘟、嘟、嘟 几声过后,我听到电胤话那头“喂”了一声,我立马说:“你好,我是你对门的(我家里还没安装电胤话,打电胤话都是打到邻居家),麻烦你叫我老婆金子接个电胤话好吗?”电胤话那头让我稍等。我居然有些激动起来,可能是这电胤话费来得太不容易了。“谁呀?”过了一会儿,传来我老婆金子的声音。“是我呀。”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激动。“你在外面还好吧?半个多月了也没来个电胤话,我都急死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金子急切切地说。“没事,我好着呢。厂里忙,天天晚上加班,我抽不出时间出来给你打电胤话。”我撒谎说。我不可能将我已经被老板开除的事儿说出来,那样的话老婆更着急了。“哦,你发工胤资了没有?女儿生病了,家里钱不多了,不敢乱花,只买了些药回来给她吃。你要是发工胤资了,就先寄些回来吧。”老婆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入我的耳膜,虽然我很清楚家里的情况,但还是很难受。“发了,今天发的,我明天就给你汇些过去。”我又撒了个谎。我不想让老婆失望。“明天你不上班吗?”“上的,我中午会请假出来给你汇钱。如果请不到假,我就后天给你汇。”我努力地为自己多争取一天的时间,虽然我知道,这一天对我而言没什么作用,我没有工胤资可领,但我必须忍着难受鼓励老婆,“我没事的,很好。你和女儿在家要舍得吃,不要不舍得,我会寄钱回去的,你放心。”“嗯,你也要保重身胤体,天太热,晚上睡觉不要贪凉。电胤话费很贵的,就这样吧,你抽空再打过来。”“那我挂了?”“挂吧。”“我真挂了?”“嗯。”挂了电胤话,我突然变得精神恍惚起来满脑子雾水。我木木地朝门外走。超市老板追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还没给钱呢!”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回到小旅馆,我没有出去吃晚饭,一是我没胃口,二是我感觉到了每一分钱的珍贵!我满脑子都是我两岁大的女儿可爱的脸,和她生病时痛苦的眼神。想完女儿,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钱。我答应给老婆寄钱的,不能不寄啊。可我口袋中只有136元。我感到胸口一阵阵闷得慌,喘不过气来。我摸出无过滤嘴的平头香烟抽胤了起来,一根接一根,仿佛抽的不是烟,是罪孽我现在能搞钱的事情就是偷伞,但我已经偷过一次了,这种耻辱的事,做过一次,对我来说,就已经超越底线了。难道我还要再干一次?况且,再去危险性很大。我恨我自己,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心里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带着一份不安,我在内心苦苦挣扎。我从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币,扔到空中是正面!老天爷为我做出了选择,我必须去冒这个险。老天爷也不想我让老婆失望。老婆是家的希望,有老婆才有家,老婆失望,家也就没希望了。我流下了两行热泪,内心一阵一阵颤栗。为了家,为了女儿,为了希望,我一定要去冒这个险!!!
我还是选择夜里两点多钟出发,冥胤冥之中仿佛真有老天爷相助,一切顺利得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百把伞真胤实地摆在了小旅馆的床胤上,摆在了我的面前,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像春天的颜色,一种生机色。有了这一百把伞,明天我就可以给家里寄钱了。钱的数目我都想好了,就寄四百元。这些伞可以卖三百,我身上还可以挤一百出来,这样合在一起就有四百了。我老婆知道我一个月有五百多的工胤资,寄四百刚好让她满意。老婆过得不容易,老婆的满意,就是我最大的快乐。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我去超市打了个传呼给小矮与大高。这次我显得比上次慎重很多,不光是伞多了,而且是第二次所为。人们常说夜路走多了难免碰上鬼,我当然得谨慎。我打传呼是要弄清楚两件事:一是那50把伞他们脱手了没有;二是那两个家伙是否安全。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电胤话回过来了,大高问是哪位。我说是昨天卖伞的那位,大高就跳了起来朝我嚷嚷:“你这孙胤子死了呀?昨天走后也不打我传呼联胤系联胤系!我有个朋友要买下你所有的伞,老胤子又联胤系不上你,急死老胤子了!”我一听很兴胤奋,赶紧说:“那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你在家吧?”大高也很兴胤奋:“快点儿,老胤子等你!”这次我没省钱,带上伞直接叫了辆摩的,直奔大高他们那个小院子。一路上我只祈祷上苍不要跟我开玩笑,让我顺利地越过这个坎,让我的家挺过这个艰难的日子。我不喜欢“前途未卜”这个词,太不仁义,太不厚道。我想,不管穷人还是富人,我们都应当想象一个美好的明天,有阳光,有黄瓜、白菜,也有BP机和家人。我们过日子,紧点儿没关系,不放弃就OK;我们努力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尽力就好。我们不需要“前途未卜”这个生硬的词来误导我们的生活。大高见了我,第一句话就问我带了多少伞过来。我撒谎说带不动,只带了一百把。大高说行,一百就一百,明天再多送些过去也行。大高给钱很爽胤快,三百一分不少全付清。大高付钱的爽胤快劲儿,让我轻易地看出他赚得不少,否则就他们这些人能这么爽胤快不欠账,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就是,大高还指望我剩下的那批伞让他发点儿小财,岂不知我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收了钱,我一阵快跑回到小旅馆,拿了行李赶紧出门。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我很清楚自己必须离开这里,离开廿三里镇,离开这个屈辱的现场。我和伞厂两清了,我和大高两清了,我和这个地方两清了。我的前途还有光胤明,我的家庭充满希望,我不能因这破事儿透支我的一辈子。我坐上中巴车直接往西,到了义乌佛堂镇。这里是义乌的西边,而廿三里镇是义乌的东边,一东一西,够远了。下了车,我满大街打听邮局,我必须将四百元寄出,寄出才是最安全的。我觉得四百元钱放在口袋里太沉了,沉甸甸地让人恐胤慌。把钱递给邮局工作人员的那一瞬间,我轻胤松了,我把这种恐胤慌与负疚转胤化成了幸福与希望,转胤化成了家的温暖。走出邮局摸胤摸口袋,我知道里面还装着32元钱。我要靠这32元在义乌生存下去,给家里寄钱。我相信我能做到!我要尽快找到一份新工作。现在是七月底,离过年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每个月按550元的工胤资算,我可以节约450元,这样就是二千七。先寄一千元回家,剩下的自己过年回去时再带回去。我盘算了一番,感觉就是这个账了。
4、我没忘,我是来义乌挣钱的以前,我喜欢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现在,我喜欢张雨生的《大海》。以前买60元一台的录胤音机放磁带听,现在在电脑上用酷狗听。我的未来不会是梦一场,这是一个草根男儿的信念。我纠结的贫困过去已在大海的潮起潮落中远去。没有太多的人会在意我的过去和未来,他们只看我的现在,但我自己不能忘记过去的一幕一幕,哪怕是猥琐的、丢人现眼的,它们都时常揪着我的心。张雨生走了,而我活着,活在过去与现在。我现在要再一次回到过去,回到1998胤年时义乌的佛堂镇,我在那里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家工厂做杂工。所谓的杂工就是搬运工,将材料、半成品、成品在几个车间与仓库间来回搬运。工胤资一般,每月560元,但这达到了我的要求——550元的月工胤资。总算是安顿下来了,我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好好利胤用我口袋中的32元钱度过两个月了。那时的义乌工厂都心照不宣地定了一个规矩:进厂押一个月工胤资。也就是说,我要等干满两个月后才能拿到工胤资。好在吃饭可以先领饭菜票然后在工胤资中扣。我后来注意到,不光是我,很多刚进厂的民胤工,身上都没有多少钱的,有的身无分文,全靠在同一个厂的老乡支持。而我孤身一人,没有老乡,一切只能靠自己。我每用一元钱前都要细细算一下,这一元钱能不能不用或是少用,能省我都尽量省。但这样省还是不行,因为我每两天还得买包一元的香烟。前面说过,我这辈子对烟的依赖性太大了,无可奈何。想来想去,我这些钱支持不了两个月,后来我就帮别人洗衣服,五胤毛钱一件;帮别人跑腿买香烟,五胤毛钱一次;帮别人去食堂打饭打水,也是五胤毛钱一次……只要能来钱,我啥都能替别人干。我一次次地收起尊严委屈自己,我要活得好好的,努力地寄钱回家,这比什么都重要。家才是我的全部。那时我想,只要我离开了这个厂,离开了义乌,你们谁都不认识我。在这里,尊严远远不如人胤民币重要,二者我只能选其一,因为我是来义乌挣钱的,不是来争取人权的。这个厂子里的人不算多,大概七八十号人,主要以河南人和四川人为多。各地来的人以“同乡”为群胤体,经常性与其他群胤体发生摩胤擦,动不动就出手打架。 现在有个词叫“低调”,那时的我不是低调,是根本不可能高调得起来。我的家乡就我一人在这家厂子里,我属于“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无依无靠那类。我遇事只能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就装。我只想平安工作,顺利拿工胤资。在这个指导思想下,我顺利又安全地度过了五十多天。我没事就看书,满宿舍都是书,有的看。你一定好奇,民胤工宿舍哪来那么多书?确实有,只不过全是盗版的杂胤志、小报,比如《知音》、《婚姻与家庭》、《故事会》等等,合订本、单本都有。眼看就捱到了发工胤资的日子,说不开心那是假的。我胤日夜都在掰着手指算日期,能不开心?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公元1998胤年,我诸事不利,百般不顺,这是我后来总结的一句话。我都在夹胤着尾巴做人了,但还是有鸟屎从天上掉落在我的头上。宿舍里经常有人赌胤博,玩一种叫“诈金花”的扑克牌(现在网上也有,比较刺胤激,很多年轻人爱玩)。我没钱,当然只是偶尔看看。那晚,我回宿舍,看到我主管也在玩牌,于是我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好牌!”其实我根本没看到牌,原本只是想拍下马屁,没想到我主管拿的是少有的三个K。会玩“诈金花”的人都知道,这牌可不得了。其他几家也不知道是没牌跟,还是因为我主管下胤注太大了些,纷纷弃牌。事情就这么简单,谁知那位主管气量非常小,看自己一手好牌没人跟钱,气得不行,转过身来就恶狠狠地抽胤了我一个大嘴巴胤子,打得我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完之后,鸟主管还不解气,朝我骂道:“叫你多嘴,他们不跟,你给我钱啊!”我辩解说:“我刚从外面进来,你的牌是盖在桌上的,我根本就看不到。”“你他胤妈还嘴硬!”主管又举起手抽过来。这次我有防备,一转身躲掉了。躲过第二巴掌之后,我转身出了门。我知道此时此地我无道理可讲,能做的只能是躲,躲得远远的,撒尿也隔着他们三胤条江。
平白无故挨了一嘴巴的我,虽然怒火中烧,但也只能作罢。原以为我作罢这事就了了,哪想,有好事者(也有可能是与我主管敌对者)将这事告诉了厂长。厂长开了一张一百元的罚单给我主管(厂里有规定,出手打人者罚款一百元)。这下我主管又恼了,他气汹汹地找到我,要我给他一百元,理由是因为我暴胤露了他的牌,他才打了我。 这叫什么理由?!但人家嘴大,他说是理由就得算理由,就像现在的世界贸易,美国人说这是“游戏规则”,全世界就得按这个“游戏规则”玩,否则你就出局。我当然不能出局,我同那鸟主管说:“我没钱。”主管跟我说:“没钱我随时叫你滚蛋,滚出这个厂,你信不信?”我当然信,即使不真信,也要当真的来信。我珍惜这份工作如同珍惜我的生命。于是我说:“我现在真没钱,过几天发工胤资再给你行不?”“可以,如果你骗老胤子,小心打爆你的头!”主管丢下一句狠话,昂着头走了。几天后,我拿到了来义乌四个多月后的第一笔工胤资,522元6角。因为差两天不够一个月,所以不是560元。按道理还要扣生活费的,我骗老板说家里人生病急需钱用,生活费就等下个月一并扣好了,老板这才开恩。这笔工胤资距我在单位上拿的最后一笔工胤资也有十几个月了,多多少少内心还是有点儿激动。以前在单位上拿工胤资习惯了,每次发工胤资都显得很平淡。那天才知,原来领工胤资让人的感觉如此美好。现在,我自己每个月给员工们发工胤资了,因为亲历过,所以我从不拖胤欠员工一天工胤资,每月都让财务很准时地发放工胤资,如果有特殊原因不能按时发放,必须事先张榜通知。那天领了工胤资,我主动给了主管一百元,因为我不想惹事,我习惯了躲事。余下的422元6角,我想都没想就跑到邮局往家里寄了四百。因为我有两个月没给家里寄钱了,我必须寄,而且不能低于四百,这是我给自己定的标准。我自己在外边苦一点儿没关系,没人认识,老婆孩子在家中左右都是熟悉的邻居,不能过得太苦,这个尊严是万万丢不得的。我不能让邻居们在背后指着我老婆说,这女人的男人成年在外就是挣不来钱,这样老婆会抬不起头来。我可以想象,当邮递员一次次上门送汇款单时邻居们投来的羡慕表情,那种幸福,老婆会知道,我也知道。我原以为,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我会规规矩矩地在这个厂子里干活、拿工胤资,然后年底回家过年,但是,不顺的事再次来临。这家工厂是内销与外贸业胤务都做的,那段时间,工厂接了一个外贸大单,全厂加班加点地干。做过外贸生意或是在外贸工厂待过的人都知道,外贸订单在交货时间上要求比较严,一般不会给你宽裕的时间去完成一个订单,时间上很紧凑。说句内心话,我很盼望工厂单子多得做不完,不是我品德多么高尚,而是我很想加班。加班工胤资按小时算,两块五一小时,很划算。对于我这么一个很缺胤钱的年轻人来说,别说两块五,就算是一块五我也乐意干,反正晚上睡觉也睡不来钱,而且也无事可干,很无聊。一般来说,杂工下班是厂里最迟的一批,因为我们要等工胤人们下班了,才能去车间把货拉到仓库去交给仓管。仓库总管陈师傅是老板的老爸,没什么文化,不过负责仓库是把好手,事事俱细,生怕哪个仓管偷了他家东西,盯得很牢。那几个仓管员被他盯得喘不过气来,工作稍不到位就得挨骂。这就是初期家族式的义乌工厂,现在改观了很多,但仍然有为数不少的家族式工厂存在。因为这些工厂不想把企业做得多大,说白了就是赚点儿钱,赚多赚少没目标。这样的工厂风险小,很实用,也很实惠。义乌这片市场能成今天这么大的气候,与这些急功近利的工厂是分不开的。没有成千上万的小工厂为后盾,再大的国际商城也是一纸空谈。急功近利者有利则图,不在乎利的大小。大家一起图小利聚大利,全世界的眼光就往这儿聚了。先不管质量怎么样、工艺怎么样,人家便宜是明摆着的,你不要便宜货,大有人要便宜货,全世界毕竟还是穷人多。事后我才知道,出事的那晚,有个仓管请病假了,让陈师傅代管一下仓库。我送货去时比较迟,全厂人都下班了,我是最后一个。不是我想混时间多拿点儿加班费,确实是那天货比较多,我整理了好长时间才弄完。我拖着货去仓库时,门是关上的,我使劲敲了敲门,门才开。我没想到陈师傅从里面走了出来,更没想到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像是做贼的那种表情。我心想,整个厂都是你儿子的,你躲在里面有啥好偷的?这么想着,我当然就不会怀疑陈师傅有何不轨行为了。当我拉着货进入仓库里面时,才发现有个女人的长发露在仓库角落纸箱的后面。陈师傅发现我的眼神中露胤出了疑惑,赶紧用身胤体拦在了我的前面,说:“乱看什么?时间不早了,赶紧下货回去睡觉吧。”我“哦”了一声,就匆匆下完货离开了。我不笨,我能完完全全滴水不漏地猜到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如何保持沉默。我还是那句实在话:我还想在这个厂继续讨生活。
过了两天,厂里出胤事胤了,一个江西的工胤人将老婆打得头胤破胤血胤流住进了医院。本来这事儿与我无关,事实上这事儿也确实与我无关,但是它就与我有关了,不说你们也知道是咋回事了。老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问我这两天看到了什么又说了什么。我当然得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说。老板说我很不老实。我想了半天,也为了能留下来,鼓足勇气实话实说了,希望能争得老板的共识。我粗略地说了那天晚上仓库的事,特别强调说只看到了像女人头发一样黑乎乎的东西,不能确认就是个人躲在那里。老板问:“你真没同别人说过此事?” 我说:“我连那是不是个人都没敢确定,又怎么能同别人说呢?”老板还是不相信我的话,继续问道:“你觉得那人是齐芳吗?”我问谁是齐芳时,老板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没有回答我。老板越是沉默不语,我心里越是没底,不知道他要出什么牌,我能做的只是等,等老板出牌。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我的感觉稀里糊涂。老板想了又想,说:“你得走了,今天就离开。”我问:“去哪?”老板说:“只要你离开厂子,去哪儿我管不着。”我懵了……就为这让我离厂?这种结局果真很强悍,强悍得让人无语。我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厂里干,我喜欢这个厂。”老板说:“那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我说:“我没钱,我身无分文,您要我去哪儿啊?我出了这个大门将寸步难行。”老板问:“前几天不是刚发的工胤资吗?”我说:“家里人病了,全汇回家了,这事儿您知道。”老板看了我一眼,从口袋中掏出五百元钱,放在办公桌上,说:“拿去吧,抵你的工钱应该够了。”我央求老板说:“这事儿可不可以再考虑考虑?”老板回答比喝口水的速度还快:“没得商量。”既然没得商量,我只好灰溜溜地准备滚蛋。那一刻,谁也读不懂我眼里的沮丧与无助。当我转身离去时,老板说:“小伙子,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你要理解我。”我心里骂了一声,去你胤妈胤的假惺惺,我理解你,谁又来理解我、给我工作、给我家的希望?我又失业了!如果说上次失业是我不知深浅自找的,那么这次,我是完完全全被牵连的。好在,这次我身揣五百大洋,可以从容地生存下去。我离开佛堂镇到了城西。那时的城西与现在所指的城西不同,现在的城西范围很广了,甚至与北苑工业区都容易混淆了。现在的大批工业厂房占据了城西的绝大多数土地,除了拥挤还是拥挤。义乌最有名的好几家企业都在城西建了自己的一期、二期甚至是三期厂房,比如浪莎、三鼎、王宾、伟海等等,都是世界上数得上的同行业龙头企业。这次我之所以选择在城西落脚,是因为离义乌的劳务市场红楼宾馆近些。其实也不算是劳务市场,只是招工的、找工的都在那条街上汇集。那时义乌还没有正规的劳务市场,现在香山路上的劳务市场和人才中心是后来建的。我记得有部电视剧《北胤京人在纽约》曾经很火,里面有几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我钟爱这几句话更胜于这部电视剧的主题歌。因为我在地狱者与天堂者混居的义乌风里、雨里、雾里、阳光里 一晃十余载。我熟知地狱与天堂只有一墙之隔,如果你手中握有大锤那就不要迟疑,奋力砸开那堵墙;如果你只有小锤,那就沉住气,一小锤一小锤地砸,慢慢来,不要急。前提是你要向往天堂,你想,十分想,想得不行,然后行动就有了力量。
1998胤年的我,没有想过天堂与地狱,只是想在现实的人间活下去,活得好一点儿,幸福一点儿,顺风、顺水、顺心一点儿,足矣。在红楼宾馆前转悠了几天,我对找工作慢慢失去了信心。这次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心有余悸。眼看还有三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如果再有闪失,我可能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我想,这样不行,我得干点什么,不能只是打工。我总结了五个月以来的经历,调整了一下思路,临时决定干点什么小生意。因为我口袋中有钱,虽然不多,但可以小试一下。我知道老家开店、摆地摊的人都经常到义乌进货,现在我人就在义乌,为何不去进点儿“货”卖卖呢?我为自己产生了这么一个大胆而新颖的想法欣喜起来。我想到了夜市。义乌的夜市很是热闹,因为打工者都爱逛夜市。每到夜里,夜市上可是人山人海,走路都是你推我、我推你。于是我来到了夜市,用专胤家的话说,就是考察市场。我所看到的夜市很零乱,卖啥的都有,从服装到百货,应有尽有。我在夜市上来回走了两遍,内心有点儿失落。因为我口袋中的钱确实是太少了,做哪样生意都远远不够。我很失落,我很沮丧我蹲在夜市一个角落里独自抽着烟。我不想放弃,一点儿都不想放弃,我觉得我的想法很好。蹲了好长时间,我终于又想到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卖磁带;一个是卖袜子。这两种经营需要的本钱可多可少,关键是不占地方,又不需要固定摊位,可以流动经营,也就是说可以随地摆着卖。拿定主意后,我就着手找货源。我先到了小商品市场,找到了磁带批发摊点,一打听,磁带要求的本钱还是稍稍高了些,我只能选择卖袜子。其实在卖磁带与卖袜子之间,我还是偏向卖磁带,因为那时的年轻打工者没有MP3、MP4,听音乐完全来源于小收音机或是录胤音机,可见磁带的市场潜力还是相当大的。那时我多想身上有一千元啊,如果有,我肯定选择卖磁带而不是卖袜子,或许我的人生会就此改变,上了另一条轨道。但现实让我选择了卖袜子,现实给我上了沉重的一课。我进了四百元的袜子,信心百倍地冲上了夜市,俨然一个全副武胤装的将军 随便找了个位子后,把袜子摊在纸箱上方,并用硬纸板写了 “十元三双” 四个字,放在纸箱前面。没有凳子,我就蹲在纸箱后面。第一夜,我羞于叫喊,袜子无人问津。我眼巴巴地看着人流汹涌澎湃,最后消失殆尽 开张不利的我,回到小旅馆后坐卧不安,开始反思自己的经营方式,我觉得可能还是要喊。我没钱买小喇叭,只能靠人工喊。想好了,那就实施吧,放下面子,放下不必要的面子,就像在工厂上班一样彻底放下,因为尊严换不来生活费。第二夜,我卖力叫卖。人潮中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曾回头瞅过,也不知是瞅我还是瞅袜子,瞅完就扭头走了,没人问我话,哪怕是随口问问或是不问袜子问个路什么的都没有。我在人头涌动的闹市里十分孤独、十分难受。我不能不难受,我的袜子,那几乎就是我在义乌的全部家当啊。现在,偶尔经过夜市,我都习惯性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每个角落,仿佛在某个角落蹲着个“我”。曾经的孤独叫卖声被淹没了,曾经的记忆越来越清晰。面对两夜来的尴尬局面,我又想了一个晚上,决定换块广告牌,把“十元三双”改成“十元四双”。第三夜,我在“十元四双”的牌子后蹲了三个小时,抽掉了十根烟,喊了成百上千嗓子,卖出的袜子数量依然是零。我的声音越来越孤独,我的信心一落千丈,再也不是全副武胤装的将军,而是战败归来的蜀国士兵,我找不着诸葛先生,我的军师只是个美丽传说。第四夜,我一咬牙,将牌子换成“十元五双”,贴近成本价销胤售。我已经要求不高了,我希望上苍能原谅我的过失,让我拿回我的成本。上苍照旧是虚无的,我依旧是失败的,败得一塌糊涂。眼看我的所有家当都将付之东流,我连回家的路费都将不复存在。难道我还要再去偷?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不能,绝对不能,那不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是凭一双干净的手,挣钱养家过太平日子。第五夜,我彻头彻尾失去了信心,我已经没有退路。没有退路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牌子再改成“十元十双”。我想,能捞回多少成本就捞回多少吧。这次“狠”成功了,零零散散地有几个人买了。后来,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袜子,然后问我还有多少货。我说不多,全在这了。那女的说她全要了。按道理说有人全要了,我应该高兴或者激动,但是我莫名地情绪低落,没有一丝兴胤奋。我人生的第一次经营行为就这般草草收尾。我真是不甘心啊。我想起了一个成语:虎头蛇尾。那女的与我点完货后,叫我把袜子抱着跟她走。我问去哪,她说跟着她走就是了。我怕上当受骗,就多长了个心眼。我叫她先付钱,付完钱我再帮她搬货。女人二话没说,很爽胤快地就付清了钱。我抱着袜子跟着那女人没走两分钟,就到了一个摊位前,那女的说:“放下吧。”我一看是个袜子摊,卖各式各样的袜子,品种很是齐全。这下我全明白了,但是那女人说的一句话我很是不明白 她悄悄对我说:“小兄弟,以后有货就往我这儿送好了。”我心想我哪儿还会有货啊,于是随口说没货了。那女人朝我嘿嘿一笑,说:“我说的是以后,不管哪天,你弄到货都可以往这送。”我这下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她把我当成了小偷!我想回家了,特别想!除了回家我好像已经别无选择,否则我又将陷入新一轮的困境。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回到几个月前的流浪生活。
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胤话,说我想回家过年了。老婆说过年还早呢。我说我想家了。老婆沉默了一下说:“我想你再挣些钱回来,我们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你就回来吧。”我老婆性胤情很温和,我一直疼爱着她。我们结婚后几乎没有吵过架、红过脸,所以为了她,我一门心思都在努力挣钱养家,让她像别人家的女人一样,平平安安过日子。我没有将我在义乌经历的这么多事告诉老婆,说了也只能让她担心,于事无补。在外的人,报喜不报忧,这是传统。虽然我出师不利让老婆失望了,虽然1998胤年我又将混过去了,但是我还有来年,还有来年的来年,只要老婆在、家在,希望就在。我坐了一夜大巴车,于凌晨五点钟左右回到家。我没有轻胤松愉快的心情,因为我兜里没有钱。我没有感觉家乡的可亲,因为我兜里没有钱。我只是一个失败而归的人,我只是一个半途而废的男人,我兜里没有钱。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温馨,家的温馨,熟睡中女儿笑靥的温馨,与老婆缠胤绵的温馨。无论我如何失败与失落,家都给了我热烈的温馨。温馨过后是刺痛,一种负罪般的痛。没有兑现当初出门时的豪言壮语,我很害怕老婆开口问我要钱,因为我口袋中只有几枚硬币。我无法主动对老婆说我只剩几枚硬币了,我说不出口!李宗盛有首《凡人歌》:你我皆凡人,生在人胤世胤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胤燕。我是凡人,我终日奔波苦,我害怕某日爱人与我分飞胤燕。我清楚这个社胤会的现实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理解我老婆。放弃一个连家都养胤不胤起的男人,何错之有?我努力地表现自己,烧饭、洗衣、带孩子,承包了所有的家务,目的只有一个,让老婆感觉我还是个可以过日子的男人。我不梦想有唯美的爱情,双方山盟海誓、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我只是很现实地想有个完整的家。然而,我能感觉到一种危胤机正悄悄向我逼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都会来的,无论是和风细雨地来,还是暴风骤雨地来。老婆有好几次隐隐地想问我带回家的钱放哪儿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我理解作为家庭主妇想抓自家男人钱的心情,何况我们又是一个穷家。她并不知道,她的男人已经身无分文了。我就这么苦苦地在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其间的烟钱还是向朋友借的。我原打算不是去朋友那里借钱买烟的,而是想多借些给老婆,就说是在义乌打工挣回来的,以此蒙混过关,过了这个坎再说。但是,唉,人穷时,再好的朋友也不真心了。平日的铁哥们只借给了我二百元,我不能怪他,只能怪自己太不争气。有个段子是这么说的:甲对乙说:“我给你一千元,你出卖你好兄弟一次,可以不?”乙说:“不可能!”甲又说:“那我给你一万元。”乙说:“给得再多也不行,我们是铁哥们。”甲说:“好吧,我原本打算给你一百万的,看来这事没商量了。”乙赶紧说:“一百万,你当真?”段子毕竟是段子,虚构的成分很大,但道出了一个真胤理:钱的力量是无穷尽的。所以,我不怪、也不能怪我的朋友,在钱与友谊之间,他有自胤由选择的权胤利。
某天,女儿被她外婆带走了,家里只有我和老婆。吃饭时,老婆在饭桌上对我说她妹妹马上要结婚了,要我随礼。我知道事情瞒不过去了,只好如实说我没有钱了。老婆听完我这句话时,饭含在嘴里,睁大眼睛望着我,说不出话来。我抬抬手,让她先把饭咽下去再说。“你没钱了?你打工挣来的钱呢?”老婆阴着脸问我。“做生意赔光了。”我说。“做生意?做什么生意?你不是在厂里上班吗?”“开始是上班,后来去夜市卖袜子赔光了。”“你上班上得好好的,干什么去做生意啊?”我没有接话。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的钱不会是给了什么人吧?”老婆狐疑而又大胆地猜测。“没、没有,真的是做生意赔光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结巴了起来,这可恶的结巴!“没有?那你紧张什么?说话都结巴了。”我低下头吃饭,那嘴巴几乎是贴着饭碗在吃。“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婆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了,“我怎么就遇上了你这么一个男人?我真是自找的!你看看对门的,还有楼下的,以及左邻右舍,哪一家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哪一家不比我们强出一大截?是女人有本事吗?不是!是人家男人会搞钱。”我低着头嚼饭,嚼的什么味我自己都不知道,嚼了半天,那口饭还在口胤中倔强地不肯下咽。而老婆还在继续唠叨,继续着结婚以来最长、最多、语气最坏、声音最大的一次叨唠:“你看你,一个大男人成天在家带孩子、洗衣、做饭,哪儿有男人样?你再看看别人家的男人,哪个不是在外头风风火火地挣钱,风风火火地过日子 ”我的神胤经“噌”地一下就错位了,大脑中一声巨响,所有努力背后的委屈全爆发了。我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瞪着老婆。老婆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也瞪着我,说:“怎么,你还想打我啊?来,你试试,你要是个男人今天就打我一顿。”我随手抄起饭碗砸在了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我听到了一声尖胤叫,紧接着看见了鲜血从老婆白胤皙的脖子上流了出来。我吓坏了,赶紧拉开老婆的衣领察看情况。老婆生气地推开我,我又坚持地扑了上去。我看到了比那声尖胤叫更可怕的一幕:一块碎碗片深深地划破了老婆的脖子,转眼间,血就抹红了半边脖子,顺着衣服滑胤下来。我让老婆用手死力地捂住伤口,然后抱起老婆,打开家门就往楼下冲。瘦弱的我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一口气将老婆抱到了楼下的大街上。我气喘吁吁,顾不上喘口气就四下找三轮摩的。摩的在大街上忙碌地飞奔来飞奔去,全是载着客的!我急了,抱着老婆站在街中胤央,看见一辆摩的过来,就迎面冲上去口胤中直呼:“师傅,快救人!快救人!”三轮摩的停下了,一个好心的乘客把车让给了我们。到了医院,来不及挂号,我抱着老婆就扑上了急诊室。医生看后说:“赶紧送手术室,病情很危险 ”老婆在手术室抢救时,我还算冷静。我走出了医院,到院门口的公用电胤话亭给岳胤母打了个电胤话。我是迫不得已打的这个电胤话。原因很简单,我没有钱,需要一个人来垫付医胤疗费用。这话很丢人,也很龌龊,却是实情。我想不到的是,这个电胤话直接断送了我的这段婚姻。即使想到了我又能如何,还是必须打这个电胤话。医院不是慈善机胤构,没有钱,他们可以见死不救。这种事,报纸上、电视上满天飞地报道,也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岳胤父、岳胤母、小胤姨子、大舅子都来了。亲人们赶来了,我没有感觉到温暖与帮助,我感到的只是一阵阵冷风。我明白接下来我将面对的是何种审判,又将如何接受众叛亲离的下场。在医院里,虽然我一次次表白自己是无意伤害老婆的,但我的大舅子还是狠狠地给了我一拳,就在他准备给我第二拳时,我的小胤姨子银子拖住了他。岳胤母哭哭啼啼地指着我鼻子说:“金子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一个无用的男人?当初我就不同意,是她自己瞎了眼非要嫁给你这个乡下佬。我就说过乡下人粗野,会打老婆的,这下验证了吧?今天如果金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就跟你拼了 ”
一个护胤士走过来,让我们这群人安静、安静。岳胤母激动得不行,她没有顾及护胤士的话,继续数落我:“你在家玩,你不挣钱,你没本事,我们都忍着不说你。只要金子愿意,她愿意受苦我们都没意见,过日子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管不着。但你竟敢动手耍流氓了,这次没这么好说话了,我非得让金子同你离胤婚不可!”岳胤母说到“离胤婚”二字时,我的脑袋轰轰作响,虽然这话不是从我老婆金子口胤中说出来的,但是我知道,这个危胤机已经揭开面纱了,很快就会被剥离,露胤出狰狞面目来。我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自己血肉模糊的脸。了。我没当上画家,也没当上胤书法家,就是后来梦想的作家也没当上。高中毕业后,父亲花了五千元给我买了非农户口,又花了五千元让我进了国营单位上班。父亲说:“虽然你小子不争气没考上大学,老胤子也不能让你再步我后尘,过着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我知道这是父亲要面子,父亲太爱面子了,尤其是当上村长后更甚。我理解父亲,一个心高气傲的地主后代,身上总奔腾着上辈的血液。父亲对我说:“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你了,希望你能找个城里儿胤媳胤妇,就谢天谢地给老胤子脸上添光了。”父亲的这个想法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也想找个城里媳妇。看上金子时,我认定了这就是我未来的媳妇。追金子时,我着实费了好大工夫。因为当时追金子的男人可以排成一个班。我知道自己的短处 乡下人,无房无钱无好的工作,但我有颗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决心。年轻的时候,我长得蛮清秀的。清秀与现在的帅可能不是同一个概念,但那时的女人说小伙子,都说清秀与否。金子看上的就是我的清秀与机灵。金子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是命不好,没有让你施展才能的舞台,其实你不是穷人、凡人命。不管金子说的是不是真胤心胤话,我都很感动。能娶到金子是我的福气。我和金子谈了两年恋爱,如果不是她的父母亲不同意,嫌我家是乡下的,在城里没有关系,我和金子认识的当年就结婚了,因为我们真的情投意合。后来,我的父亲又东拼西凑给了我两万元,我与金子在同事那儿借了一万元,岳胤母那儿给了一万元,我才在城里买了一室一厅的居室,成了家。转了城里户口,找了城里工作,买了城里房子,又娶了城里媳妇,这下我算是地道的城里人了。父亲很开心,虽然为了我能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他老人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回到了乡下。父母对我的突然回来很意外,他们一直以为我还在义乌打工。要是父亲知道我正在闹离胤婚,而且是无饭可吃了才回的家,估计会当场气得吐血。我尽量避着父亲,怕他问东问西。好在父亲很忙,忙村里的事,忙自己家地里的事,顾不上同我说话。都说知儿莫若母,这句话一点不错。第二天早上,母亲偷偷找我,给我塞了五百元钱。母亲说:“大勇,你一定遇到难处了,妈看得出。这点钱别嫌少,我儿一定能熬过去的。”我什么话也没说,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没有将闹离胤婚的事儿告诉母亲,我怕她老人家担心。为了父母亲,为了我自己,我要坚持住,不能离胤婚!我回到了城里,老婆还是没有回家。我走时特地在家里做了几个记号,那几个记号显然原封不动。也就是说,我离开家三天来,金子连家都没回过。我预感这婚姻是山穷水尽了。我再次去岳胤母家时,金子上班没回来。我没想到岳胤母居然为了金子给我跪下了,她求我放了金子;她说金子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能再这么过下去;她说离胤婚后可以让金子等我两年,两年内如果我能有足够的本事养老婆孩子,就让金子与我复婚;她说她说了很多很多,我记不住了,我也不想记住了。我胸闷,我口渴,我力不从心想随地倒下,躺着一睡不醒。我没得选择,只能同意离胤婚。其实,我不恨我的岳胤母,她曾经借钱让我买房子,一直给我带女儿。今天,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她这样做我不怪她。我理解这种shì犊情深,她没错。领离胤婚证的那天,也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从那天起,我改变了人生目标,我不再想只是有份安稳的工作与收入,养家糊口过日子。我想成为富人,能有多富就努力有多富。自此后,我的大脑中每天都在回荡着“发财”这两个字。我深深地尝到了穷人的不幸与富人的美好。我的心态变了!一个人心态变了是种可怕的事,非常可怕。我带着这种可怕的心态步入了1999年我1999年的灵魂是扭曲的,我急功近利,梦想着发财致富。我忘却了很多,满脑子的利欲金钱,但又无所适从,在社胤会的夹缝中苦苦地寻找着发财的契机
离胤婚后,我将房子留给了金子,我没要。我知道自己没钱养胤女儿,这房子就当是给金子的补偿。我瞒着金子给银子随了二百元礼。银子没要,银子说:“姐夫,还是你自己留着花吧,我知道你很需要钱,当然我更希望你能挣到钱并很快与我姐复婚。”我一言地不发地把红包放回了自己的口袋。末了,银子还叫我不要怨恨她的母亲,母亲也是为了她姐的幸福。我点点头,憋着嘴想了一下,说:“我不会恨你胤妈胤的,我会成为富人给你胤妈妈看看,我要让你姐成为富人家的太太,过上好日子。”我面胤临的最大困境是无处可居,城里的家已经不属于我了,不再是我的家了。好在我还有父母,好在已近年关,我有了过年这个借口回家居住。于是,我满目悲胤情、千疮百孔地回到了乡下。我明白自己将面胤临父亲的责骂、无尽的悲愤,以及亲人们对我无穷的失望。我的落魄似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我的沮丧如秋后细雨绵绵无期。一个让老婆丢弃的男人回家了!一个让父母怨愤的儿子回家了!从城里到乡下的家有20公里,我没有坐车,背着行囊一路步行,以此方式来惩罚自己的失败与落魄。无人能解救我,生我养我的父母也无胤能为力。上帝是伟大而无所不能的虚幻者,而我是渺小、一无所能的存在者。我一路走着,像个来自异乡的流浪汉。到家时父亲还好没在家里,母亲看到我疲乏的身胤子时吃了一惊,她问我是怎么了。我说:“没事,中巴车坏在路上,我就走回来了。”母亲又问:“前些天刚回来的,怎么又回来了,没事吧?”我说:“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在城里也没事可干,就干脆回家等过年了。”母亲“哦”了一声,说:“那你怎么不把孩子带回来?金子一个人上班又要带小孩不累啊?”我说:“她姥姥带着呢,她姥姥不让我带回来,说乡下太脏了,不卫生。”母亲没再说什么,半信半疑地忙做饭去了。我轻吐了一口气,第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还有第二道、第三道 不知道有多少道关等着我。我想,反正自己现在是死猪一头,还怕开水烫?我随时准备着为我的离胤婚付出代价。我不知道这个代价将是多大,我是否能挑得起。当天吃晚饭时,父亲居然也没问我为什么又回家了。我想是母亲已经告诉过他了。这第二道关也算顺利度过。我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能包几时算几时,容我慢慢给他们解释。如果突然说出来,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八级大地胤震,到时地动山摇不可收拾。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唉!在腊月,乡下人无农事可操劳,会聚在一起打麻将。以往我也是个喜欢玩牌的主儿,但眼下我没那个心思。我白天在楼上看小说,晚上早早入睡。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宅男,一个农村的土宅男。我感觉到有根无形的绳子拴住了我,使我羞于见人,偶尔走出家门也是去上厕所,低着头,见人都躲躲闪闪。我早已习惯先前村胤民们同我打招呼时的话,“大勇,回家来过年了?城里的媳妇也回来了吧?”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城里人,我又回到了乡下。我一事无成,吃父母的,花父母的,连村里最没用的吴老实都比不过,人家吴老实还知道给别人放放牛,挣点儿钱给他胤妈妈贴补家用。直到有一天,我上厕所时被村支书看见了,他喊我去他家打牌。村支书算是村里有身份的人了,同我父亲的关系也非常好,我不能不给他面子。于是,我就开戒了,没日没夜地从支书家玩到别人家,只要有赌局我都会去凑手。我沉浸在了麻将中,白天忘却了烦恼。可是到了夜里,我就想金子,想我的女儿,想我们的家,想那种贴心窝的温暖。我很担心即将爆发的家庭战争,因为父亲迟早会知道我离胤婚的事实。父亲对我一天到晚不着家只顾玩牌很反感,他训斥我说:“虽然你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是做父亲的人了,但你还是我的儿子,如果你再继续这样赌下去,就给我滚回城里去!”于是,我停了三天没有玩牌,但不玩牌,我又心烦意乱、坐卧不安。有时一篇小说我看了三分之一还不知半点儿意思,心思全不在书上,也不知在哪里。我用双手发狠地掐自己的脖子,直至面色苍白才放手,我不是想自胤杀,只是虐胤待自己。烦,真他胤妈烦!有人借酒消愁,我借赌消愁。我不能不赌,只有赌才能让我过剩的精力不放在想“未来”上。我没有听父亲的话,又去赌了。其间,我上师专的妹妹小梅放寒假回家了,她也劝我别再赌了,我却冲她吼,让她少管闲事。我妹小梅虽然书比我读得多,上了大专院校,但在家里的地位始终不如我,就因为我是男的,她是女的,她续不了家里的香火。但是小梅后来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她,我就没有今天的成就,可能最多也就是个小打小闹的类似加工厂的小老板腊月二十九,父亲一早就催我进城去接金子回来过年,我支支吾吾地答应着,转身出了门。我没有进城,我已经没有了老婆,父亲也没有了儿媳,这个年不会安分,要死要活的时刻就要来了。腊月二十九,心情坏到极点的我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傍晚时分,赌局结束,我没有回家,我无法面对父母。我沿着村里的河边走,漫无目的地走,不着边际地走。我不知道要去哪儿,接下来要干什么。冬天的河边很荒凉,但我的心比它们还要荒凉;冬天的河水很冰冷,我的心比它们还要冰冷。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想哭,但没有眼泪,我想挤滴胤出来都不行,眼球是干涩的。我胤朝着河对面的山峰大喊了几声,声音很快被寒风吹走了。我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地上的河卵石,口胤中莫名其妙地喊了声兄弟。我就是河边遍地河卵石中的一颗,在寒风中缩着身胤子呜咽。我很后悔自己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胤到早上,我肯定选择离开家去别的地方而不是继续去赌。去哪里不知道,反正得走。现在,我没钱了,寸步难移。我在一个枯萎的草丛中躺了下来,眼望着天空铅色的气流在涌动,越涌越黑。天越来越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我躺在枯草堆中,感觉时间在刀锋上游胤移,缓慢,缓慢,艰难,艰难。我一度神胤经错乱,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只有河水,费劲而傻乎乎的河水,在弄出没必要的声响。后来,我在寒冷中缓过劲来了,人生都有一死,大不了让父亲劈了,就当杀了一头自己养的年猪。我站起身来,借着打火机的微光往家走。我不饿,但我冷,身上冷,心冷。回到家时已经是九点多钟了,父母和妹妹在看电视。父亲见我推开家门,就腾地站了起来,怒视着我不说话。我想父亲是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显然他已经知道我没有进城去接金子还输了很多钱的事。村子比不得城里,就那上百户人家,有点儿风吹草动,一炷香的工夫全村就都晓得了。父亲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过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厉声问我去哪了,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回家。我低着头不说话。不用我回答,父亲都知道了,不说还代表我没有狡辩与还嘴的意思。我只希望老父亲能平安度过此夜,不要因为我气坏了身胤子。“你这个孽子!你怎么不说话?!”父亲几乎要跳了起来。我说:“爸,你打我吧,往死里打。我不怨你,我是你儿子 ”“你以为我不敢呀?”父亲说完,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刮子。我奇怪自己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可能是我麻木了,四肢麻木、大脑麻木、神胤经麻木 我哪儿都麻木了。我接着说:“爸,儿子对不起你。你再打,不疼,真的不疼。”父亲吼道:“滚!你给老胤子滚,老胤子没有你这种儿子!”我转身就朝门口走。我无处可去也要走,否则刚强的父亲今夜肯定非气坏身胤子不可。母亲拉住了我,母亲说:“大勇,这么晚了你上哪儿?”我说:“妈,我没事,我哪儿都可以去,只要爸不焦心就行。”我妈拉住我就是不放手,我拽了几次都没挣脱。我是真心要走的,为父亲而走。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妹妹开口了:“哥,你就给爸跪下认个错吧。”我妹小梅的话提醒了我,我觉得这话很在理,于是 “扑通”一下就给父亲跪下了。父亲看我跪下了,果然没再打我,也没再让我滚。父亲说:“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我就真不认你这个儿子,我们父子从此一刀两断。”父亲是个倔强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我信他说的是真的。我点点头,目光零乱地垂向地板。父亲双手叉腰问:“你为什么没去接金子回家过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最难过的时刻终于到来刚才在河边躺了几个小时,冻了几个小时,我已经想好了。我说:“金子要和我离胤婚。”父亲问:“为什么?”我说:“岳胤母和金子都嫌我穷,没本事,挣不来钱养家。”父亲不信,在他潜意识里没钱不能成为离胤婚的理由,夫胤妻之间平时埋怨一下是可以,真为这事儿离胤婚讲不过去,所以父亲又说了一句:“就为这事?”我“嗯”了一声。父亲问我怎么想的,我随即说:“还能怎么想?真要离就离呗。”父亲又大怒了:“你这个没出息的,离了婚你还有家呀?你住哪儿?在哪儿生活?你想过你父母没有?这么多年来为了你就白白辛苦一场了?”我的头埋得很低了,我知道接下来我会更难过。真胤相一步步地在向父亲揭开。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能有办法不离吗?只要你们不离,老胤子就是砸锅卖铁也替你们养大孩子,我和你胤妈还干得动。你们要是离了,老胤子以后在村子里还如何抬得起头来?”我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可能,没商量了。”我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自己听得清楚。父亲怒道:“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我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父亲从我的语气中警觉到了什么,所以他逼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已经离了?”这下我真的语塞了,我没想到父亲年龄大了反应还这么敏捷。我沉默,只能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我听到父亲长叹一声之后,紧接着一记重拳砸在八仙桌上我没敢抬头。我不是怕挨打,我是从内心深处惧怕目光与父亲的目光相碰撞,那会像尖刀一样扎得我体胤无胤完胤肤。我知道父亲决堤了,洪水泄胤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袭胤击了他。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母亲,她被我妹搀扶着一言不发。同样,我不敢看我母亲的表情,我猜测她心里一定如父亲一般难受,只是她没有通过语言与动作表现出来。今夜,我是罪人。今夜,我让全胤家人毫无喜庆的气氛可言。
父亲长叹了几声之后语气软胤了下来,他朝我低低地说了一声:“起来吧,水已下闸,我杀了你也没用。”父亲毕竟是个聪明人,是个读过私塾的地主后代,不是个大老粗,他晓得自己儿子时运不济下了岗,到处谋生哪有那么容易,所以他在无奈中原谅了儿子。媳妇没了没关系,儿子还是自己的,孙女也是自己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年三十的气氛很硬、很僵!大年初一一大早,母亲就装做满面春风地同家里人个个温和地打招呼,没话找话说。母亲是慈善的母亲,也是明白人。新年新气象,不能愁眉苦脸。但是父亲乐不起来,依旧板着脸,阴沉沉的。为了舒缓一下父亲的纠结,我同父亲说:“爸,我岳胤母说了,金子会等我两年,两年内她不会嫁人。”我说完瞅了一眼父亲,我看见父亲的眉毛扬了一下,又扬了一下。父亲问:“等你两年是什么意思?”我说:“我岳胤母的意思就是说,两年内我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养老婆孩子,就让金子与我复婚。”父亲刚刚有点儿盼头的心又往下一沉,他说:“足够的能力可是个无底洞,一年挣一两万叫养老婆孩子,挣十万也叫养老婆孩子,这个能有个准头吗?你那丈胤母娘只是拿话塞塞你吧?”我没有接话,我也吃不准岳胤母的话是不是真胤心胤话。我只是希望我的岳胤母也是张雨生的歌迷,她也听过《我的未来不是梦》。父亲分析说:“接下来你靠什么挣钱?在家跟着我种地还是进城找工作?种地肯定没钱,找工作也没钱,就我们这地方的工胤资,能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母亲接过话说:“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安心过年吧。”母亲说完,父亲就起身出门了。我没出门,上楼到了我的房间里。我要干两件事情:一是写“发财”两个大字贴在我的床头;二是在手上刺青。我想好了,我必须富起来,为老婆、孩子,为父母双亲。古人说三十而立,我二十七了,还有三年时间,我能立得起来吗?我想我能,只要去想就能。有句广告语叫 “一切皆有可能”,我那时想的是“一切必有可能”,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我的理由是:我什么都经历过了,尊严都不要了还惧怕什么?佛说,放胤下胤屠胤刀,立地成佛。我说,放下自尊,立地成富。我准备好了两枚缝衣针,一瓶蓝墨水。我先用笔在手腕上画了条蛇,蛇身缠绕成个“忍”字。这个图案意味着,遇事要忍,行胤事要狠。双针深深扎在肉中很痛,我忍着,这种痛都不能忍的话,我还谈什么发财?谈什么未来?一针、两针 无数针下去,血冒出来,擦去再扎 整整扎了一小时,我刺好了那个图案。这是1999年春节的第一天,我让自己出了血,痛在深处。我原来没有刺过青,只是见别人刺过,所以刺得不好看。我们那时代的人,刺青都是用针扎或是用女人美胤容的眉针胤刺。眉针的疼痛比缝衣针要轻缓很多,只是一般美胤容师不会给你扎。因为当时刺青不是时尚,是混子的象征。我把“发财”二字贴在床头,提示自己每天早晚在心中默念一百遍,必须拿出和尚念经的信念坚持到底。精神上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行动上我还在想,我还没想到如何开始行动。我在等待老天给我一个契机。住我家隔壁的是吴老实家。吴老实的父母是近亲结婚,所以生的吴老实和他妹妹吴绿叶都有点儿轻微智障。这兄妹俩还算是正常人,只是脑瓜子不机灵,有点儿笨笨的,遇事不如他人想得周到,人也单纯。哥哥憨态,妹妹倒好些。吴老实的父母长相都不错,所以生了吴老实兄妹俩也长得不错。特别是吴绿叶,出落得水灵灵的,不听她说话做事,你根本感觉不到她是个脑袋时常缺根筋的姑娘。吴老实因为太憨一直娶不上媳妇,哥哥娶不上媳妇,妹妹吴绿叶一时半会儿就不能嫁出去。吴绿叶必须要等哥哥先娶嫂胤子回来才能许配人家,否则哥哥就更难找了。这不光是吴老实一家的规矩,那时的农村普遍就是这个风俗。我觉得吴绿叶一直很喜欢我,在她十五六岁情窦初开时就喜欢上了我。坦白说,我进城前对绿叶还有点儿意思,毕竟绿叶长得不错。进城之后,我的想法就由不得我一个人说了算了,尤其是在那个“非农户口”与“农村户口”相对立的年岁里,人们眼中的差距相当大。我没有和绿叶睡过觉,我毕竟读过高中,年轻时想法还纯洁,知道不能害人。我天真地以为,如果我睡过绿叶那么她就没人要了,很难嫁出去,而我自己是不能娶她的,我父亲也不会同意。我父亲先是盼望我上大学,后来给我买户口进城,都是同一个目的,让我变成城里人,娶城里媳妇。父亲一直有个心结,家族的心结。父亲就像《天龙八部》中慕容复的父亲,想重新恢复家族的辉煌。新中国都成胤立了哪儿还能有地主,于是父亲就想让我进城,以此显示地主的后代与众不同。我理解父亲。很快,村里人都知道我与城里的媳妇离胤婚了,他们当面不说我,对我还是象***好地打招呼,但我不难猜测他们背地里的话会有多难听。我不管了,也管不了,谁叫我自己不争气呢?我的心态进一步发生变化,准确地说是恶化,像癌细胞扩散。我不再是郁闷而是焦急,我急于发财。正月,我没有去任何人家里串门或是打牌,除了蜗在自己家楼上的房间里就是去河边走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听河水的声音,让冷风吹吹。我希望冷风可着劲地把我吹清胤醒,也为我吹出一条阳光大道来。
正月初十。我在河埠头看见了绿叶,她一个人在洗衣服。我原本想避开而走的,因为我不想让一个爱自己的姑娘看见自己成了一只狗熊。“大勇哥。”绿叶远远地喊了我。这一声喊得真真的、柔柔的,不带半点儿虚情假意,喊得我居然想哭。这就是“缺心眼儿”的绿叶,没有像村里其他娘们一样的势利目光。“绿叶,你洗衣服啊。”我走过去说。“是呀,大勇哥,你去哪?”绿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仰着脖子问我。“随便走走。”我说。“听说你离胤婚了是吗?大勇哥。”绿叶问得很直接,可能在她身上就没有婉转这个词,想到哪就说到哪,永远不会转弯抹角,否则她就不会“缺心眼儿”了。“是的,离了。”我说。“你老婆真没良心哦,大勇哥,是吧?她怎么就同你离胤婚了呢?城里女人就是坏。”我白了绿叶一眼没说话,准备离开, 这种事儿我能同她讨论出个啥结果来?“大勇,你还回城里吗?”绿叶说这话时,把“哥”字去掉直呼我的名字了。“不知道。”我嫌她问得太多了,打算尽快离开,懒得理她。“你把身上的衣服脱胤下来,我帮你洗洗吧。”绿叶没话找话。“我衣服又不脏,洗什么?”我说。“那我洗衣服了,你在边上陪我玩会儿,可以不?”绿叶的话让我感觉她还在喜欢我,可我哪儿有这心情?我愁得都快青丝变白发了。“我有事。”“大过年你跑河边能有什么事?”“你话真多。”“你陪我玩会儿,我就不话多了。”我没再理她,一个人沿河边走了。走了一小段路,我停了下来,坐在河边的枯草上晒着久违的太阳。我的状态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外表丝毫没有心烦意乱的迹象。只有我自己知道,天不是我的,地不是我的,只有屁胤股底下这堆乱草是我的。我可以任意处置它们,就像上帝可以任意处置我一样。回过头四下张望,我依旧可以看到绿叶蹲在那里捶衣的身影。我无心思看任何风景,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我。现在除了我的父母亲,谁也不会收留我。我闭上双眼躺着,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在太阳暖暖的光芒的照耀下,我居然睡着了。迷糊间,我感觉鼻子很痒。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绿叶,她正蹲在我的跟前用根枯草逗我玩。我问她:“绿叶,你不洗衣服在这儿干吗?”绿叶说:“我洗完了呀。”“洗完了你还不赶紧拎回家晒呀?这太阳多好。”我说。“不急,我一会儿再回家,我想陪你玩下。”“玩什么?”“说话呀。”“我不想说话,只想睡觉,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可是我想和你说话。”“那好那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有些不耐烦地说。“大勇,听说你在浙江那边打工?”“你知道的还蛮多的嘛,你怎么什么事儿都知道?”“我听你爸说的。”绿叶边说边露胤出了天真的笑容,“那你还去义乌不?”“不知道。”“你要是去的话可以带我去不?我也想出去打工,我妈说我在家里挣不来钱。”“你和我去打工?”“不可以吗?”“嗯,我想想。”一个肮胤脏的想法跃入我的大脑。现在我一点都奇怪当初会产生这个想法。我想这个祸根缘于我的狗急跳墙、急功近利的思想,梦想着一夜暴富。“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胤财不富”,我受够了贫穷与落魄!我唯有放手一博以获得成功。我就当绿叶是上帝开恩送给我的礼物吧。我同绿叶说:“绿叶,你还喜欢我不?”绿叶说:“可是你有老婆了。”我说:“那不是离了吗。”绿叶说:“你爸说你们还要好回去的。”我没有直接说我与金子还会不会好回去,但是我也没有说同金子不好回去。出于私心,我只是想暂时利胤用一下绿叶,借此获取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我知道没有资本谈什么都是空的。绿叶的出现无疑会很快结束我魂不守舍的日子。我同意带绿叶去义乌打工,迈出我迫切想成为富人的第一步。
我交待绿叶三件事:第一、不能同她父亲说是同我出去打工,就说是与同学一道。第二、朝家里要五百元钱,当路费与生活费。第三、不要向村里任何人透露胤出去打工的事,更不能向我的父母提及。我还告诉绿叶先不要着急,具体哪天出去等我通知。绿叶显得很开心,就像是捡了个金元宝。后来我才知道,绿叶高兴不是因为可以出门挣钱,而是高兴可以与我在一起了。从这点上说,我太浑球了,用父辈们的话来说就叫猪狗不如。我居然想利胤用一个姑娘对自己纯真的爱来达到目的。我们分开走,到县城长途汽车站会合。绿叶同意了,她说当天晚上就同她父母说,应该没有问题能走成。我先说一下我的计划。我打算将绿叶带到义乌,然后租间廉价的出租房慢慢疏导绿叶去做小胤姐,过程可能有点复杂,但我有信心搞掂绿叶。KTV、夜胤总胤会、星级酒店这些地方我没做考虑,一是绿叶自身的条件不合适,机灵劲太差;二是我心里没底,不知如何运作;三是怕绿叶被有钱人包胤养或者带走了。我首先想到的小矮与大高的经营模式,我不清楚他们具体的操作,但那套方式比较适用。我想好的经营模式来源于亲历。在义乌市区有很多低档的旅馆,我在义乌夜市上卖袜子的时候就住过几天。这些旅馆里都有小胤姐,从20至40岁不等,收费也从30至80元不等。她们每天晚上六点至十一点多会守在旅馆自己的房间里,早上六点至八点再工作一次。每个小胤姐都有自己的房间,偶尔也会同客人包胤夜。有客人入住了,旅馆老板就会通知这些小胤姐去敲门问客人要不要服胤务,如果客人需要就在客人的房间里交易。每天夜里十一点多,小胤姐便下班回到自己的出租房里去,因为那里有个男人与她同胤居,这个男人可能是他的丈夫,也可能是她的男朋友,还有就是带她出来混的男人。旅馆里十二点以后入住的客人没有得到服胤务,这个没关系,也不会落下的,小胤姐们一大早就会来敲门,供客人们“早餐”。我入住的头一天,早晚被骚扰了二次,后来见我不要,老板就让小胤姐不要再去敲门了。我佩服这些旅馆老板的精明,想得真周到,每个客人都不会落下,用个不怎么恰当的词语叫“一网打尽”。由于收费比较低,客流量也比较大,这些小胤姐的生意都很火,每天都有好几单生意。我算了一下,一个小胤姐平均每次按五十收费,一天按四次,一个月大概就有四千多的收入,一年下来就有五万元,除去花销,还能省下四万元左右。如果绿叶同意干这行,那么我就一、二年奔上了小康。我最多带绿叶干二年,二年后我再另谋生意。我已经明白,在义乌只要你有本钱都能做生意,小本小做,大本大做,而且只要踏踏实实地做就有赚。在义乌做生意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资金回笼快,不像内地人做生意,付胤款总是拖拖拉拉,没完没了地要也难要齐。这不是一家二家的事,大伙都这么干,你拖我,我拖他,他拖你,拖来拖去拖成了一个习惯。正月十六晚上,绿叶将出去打工的事告诉了她父亲,她父亲果真如我猜测的那样问绿叶同谁去,绿叶说是与同学一道。她父亲便怀疑起来,他说,你初中才读过一年,你哪有什么有交情的同学,再说了平时也没见你有玩得好的同学来家里玩过呀。绿叶只是绿叶,不是我,所以她当场哑口无言。后来,在她父亲的追问下,绿叶很快就将与我同行的事讲了出来。她父亲听后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正月十七,绿叶的父亲将绿叶要与我一道去义乌打工的事告诉了我父亲。到现在为止,我也不弄明白绿叶的父亲为什么要特地将这件事告诉我父亲。但是我的父亲听后就明确地告诉了绿叶的父亲,这事不妥,也不可能让我这样去干,孤男寡女一起还不让村里人说闲话?当父亲问我为什么想带绿叶出去打工时,我说是绿叶要跟我去而不是我要带她去。父亲说,不管是绿叶要跟你去还是你要带她去都不可以,你想要干什么?你不想与金子复婚了?父亲当然不知道我心里所想的,否则还不一刀砍了我,他只是认为我想借机占绿叶的便宜,与“缺心眼”的绿叶同胤居。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惹人言语的勾当来,所以他出面阻止了我。也正是由于父亲的强烈阻止,才没造成我的一胤意胤孤胤行。
我与绿叶出去打工的事就这样黄了。我再次陷入了困境,我找不到出口,四面都是黑乎乎的墙,没日没夜地圈着我。当年,如果有人找我贩毒,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就干了!当年,如果有人找我盗墓,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就干了!当年,如果有人买五万元买我五只手指,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就干了!当年,如果有人买十万元买我一只肾,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就干了!当年,是痛胤心胤疾胤首的,正应了那句“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正月很快就过去了,我妹小梅也上学去了,临走时她跟我说:“哥,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是个男人,我相信你能挺过去,你能好起来的。”我没理她,我不想理任何人。我除了吃饭就是发呆,像只猫,天亮起床,天黑睡觉。27岁,风华正茂,吃父母的喝父母的,有香有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个中滋味自己清楚。父母外出干活,我就守着房子,与耗子为伍,和苍蝇做伴。我一天说不到五句话,我本疯狂,发财未果,却落得个疯狂自闭。我没有见到绿叶,后来听说正月二十几她就出去打工了,跟着村子里另几个女孩子走的,具体方位不知,我也懒得知。我懒得吃饭,懒得看书,懒得做梦,我像傻胤子一样活着,舒坦地活着,活在外人看不见的世界里。后来,我又慢慢不懒了,我读书,读卡夫卡。读这个神胤经病的作品,很费力,我喜欢这种费劲的感觉,有时读得我楼都懒得下了。每次进城去图书馆借书,我都戴着一顶很大的草帽,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遇上了金子,街上无洞,我也不是耗子,我躲不进去。再后来,我又勤快了,我不光看书,还看上了电视,整天等着看农村科教片,梦想着在农村广大的土地上做做文章。无心插柳柳成荫,致富经没给我带来好运,新闻中关于假胤学胤历的报道倒让我鬼迷心窍。我那颗发财的心再次剧烈地抖动不已。我进城了,不是看孩子,也不是看前妻,更不是借那些不抵用的破书。我是去找我中学同学的,我知道他在县政胤府工作。我找到同学后,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借他的毕业证用用。同学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开始还有点儿担心。我说我只是要复印件,不要原件,我拿到外面找工作去。同学还是有点儿担心,毕竟他在政胤府里工作,要事事小心,犯不着为我这点儿破事闪失了影响仕途。我说你同我一道吧,我做假给你看,你就知道对你不会有影响了。好说歹说,同学才同意带上毕业证与我一起到了步行街上的一家打字复印部。我先将毕业证原件扫描下来,然后将自己的相片贴上去覆盖住同学的相片,最后又让打字员打了一串毕业证号,我剪下来贴在原毕业证号上面。复印完了,但复印出来的还是不能直接用,因为贴的地方复印之后会有明显痕迹。于是我用橡皮擦轻轻擦去痕迹,再复印了一次,总算OK了。同学看完整个过程后,对我竖胤起了大拇指,他这下完全放心了。但我知道我胤干的事真的挺垃胤圾。没办法,先这样吧。我原谅了自己的猥琐。当我与同学走出打字复印部准备分手时,同学说:“你这样还是不行,你跟我走。”我问去哪里,同学说去他家。我不知同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感觉应该是对我有所帮助的。到了同学家,他翻出了几本书,对我说:“这些是我读大学时的专胤业课本,你拿回家好好看看,凭你的聪明劲,要不了多久就能全学完。”我高兴地握了一下同学的手,那种感觉很好,很踏实,一种久违的温暖。
临别时,我当然没有忘记豪言壮语一番。我对同学说:“等兄弟我在外面发了财,一定回来请你吃大餐。”同学笑了笑,没说话,那笑容中包含胤着很多种意思。我想好了,既然我在外做普工挣不到钱,那我就做管理、做销胤售,这样不但工胤资高、待遇好,最关键的是有发展的机遇。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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