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上半屏幕点不了有一个版本是一进去在屏幕下方中央有欢迎 然后游戏里面有白色的加速球 求问这是哪一个渠道的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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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编辑
No.1:黑色达摩、白色达摩、红色达摩基础数据
先废话一段,为大家带来三个达摩的数据介绍,不要嫌我这里废话多,该看的还是要了解一下。(简单提示:图片觉得小可以点击打开查看大图。)
14:45 上传
11:51 上传
20:17 上传
总结内容:这个数据其实是我很无聊的情况下,把结界里面摆满了狗粮(红色达摩,不要问我白色和黑色呢,因为我年少无知被我直接喂了)。
在满级之后,又很无聊的升星了狗粮,得出的,是的,你们没看错,我把狗粮升星了。
在群里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们笑着说,等我退游的时候,可以看到我背包里居然有几个满级的狗粮。
我说不,我背包里的是满星满级的狗粮一大堆,。
另外,说一下为啥我要不厌其烦的把这3款狗粮毫无用处的各个属性指标写出来呢?
是的,没错!因为那些数据根本没卵用!
初始大家都是一样的,除非你抽到3星初始会比别人有优越感,实际大家都是一个起步点,所以不要再装逼了!
No.2:各种狗粮(N卡、R卡、SR卡、三种达摩卡)在不同阶段为其他卡提供的经验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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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升星的需求数据
那既然聊到了狗粮经验,也聊一聊狗粮升星呗。
14:21 上传
附带辅助说明图:2升3,2个2星,这个谁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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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升四,必须要3张三星才能满足,4,5,6就类推,请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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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狗粮要喂的好,也要养的好。[/hide]
在经历了不少人的加入讨论之后,发现自己在这篇内容里面,有很多的不足之处,考虑的不够周到。
也在激斗之下,得出了新的结论,本篇内容将作为数据参考,取代个人观点的代入。
在此向各位致歉,大家也可以重新做一下思考和结论。
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对各位是否有帮助,如果有什么问题,感谢大家的参与讨论和热情指正。
内容有点多,不喜勿喷,感谢大家的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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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6,很强大,太有用了,赞赞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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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辛苦了分析的好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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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楼主,顺便问一下,用3星红摩达升3星矢神会涨经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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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 color="#1084445 发表于
辛苦楼主,顺便问一下,用3星红摩达升3星矢神会涨经验不
你说的涨是啥意思,三星红达摩升任何卡,都可以加32281的经验,比二星时候翻了一倍,但是跟需要升级的卡是几星没关系,提供的经验是一样的
&把3星红摩达当升星材料给其他角色,会涨经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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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必胜。。。我被秒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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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手机看着太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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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三个摩达成长都一样,打架带谁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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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 卷二 飞天卷
作者:夢枕貘 &上传: &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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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之飛天卷 &篇一 &之
[日]夢枕貘
  源博雅走访地处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是在水无月的月初。
  水无月,即阴历六月。
  那是一个淫雨霏霏的下午。
  梅雨季节还未结束,天空中F 着雨,是那种细细的、冷冷的雨。
  刚一穿过洞然敞开的大门,便有潮湿的花草香气将博雅拥裹起来。
  樱树叶、梅树叶,还有猫眼草及多罗树、枫树的新绿,被雨水濡湿后发出黯淡的光亮。
  龙牙草、五凤草、酸浆草、银钱花——这些花草此一丛彼一簇,芊蔚繁茂,长满庭院。仿佛是将山谷原野的草丛原封不动地搬移到这里似的。
  看上去似乎是听任野草疯长,然而仔细瞧去,却发现可供人药的药草居多。尽管博雅不解其功用,但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花草对于晴明而言,也许别具意味亦未可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花草也有可能仅仅是纯属偶然地生于斯长于斯而已。
  晴明这个家伙,让人觉得两种情况好像都有着十足的可能。
  不过,这样的庭院倒是十分舒适的。
  人所必经之处,花草修剪得恰到好处,让人不至于被雨水和夜露濡湿衣脚。有些地方还铺上了石头。
  比针尖还细、比绢丝更软的雨,无声地倾洒在这些花草上。
  蒙蒙细雨,望上去宛似雾霭一般。
  博雅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含着雨滴.变得沉甸甸的。
  他没带雨具,也没带从者,便出门而来。
  每次造访晴明时,博雅素来只身出行。既不乘车,也不骑马,总是步行。
  博雅几度驻足观赏庭院后,正待举步前行,忽然觉察到好像有人出现了。
  将视线从庭院移开,见前方有人走了过来。是两个人。
  一个是僧人,剃发,身着法衣。
  另一个是女子.身着淡紫色唐衣。
  僧人和女子无言地走着,径直从博雅身边经过。交臂而过时,两人轻轻地向博雅颔首致意。
  博雅慌忙点头回礼。
  这时,博雅闻到一缕淡淡的紫藤花香。
  蜜虫——如果没记错的话,去年这个时节,那名为玄象的琵琶被盗时,博雅曾和晴明一道前往罗城门。而当时一道同往的,不就是这个女子吗?
那是晴明召来紫藤花精灵做式神的。
  所谓式神,就是阴阳师所使唤的精灵、妖异之气以及鬼魂之类,它们通通被呼之以这个名字.可是,这个女子理应已经被魔鬼杀死了呀。莫非花精式神到下一个花期还会复生,可以作为新的式神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
对这个新的式神,睛明究竟命名与否,博雅当然不得而知。目送二人远去的博雅刚一收回视线,眼前赫然又立着一个女子。
  不就是身着淡紫色唐衣、刚刚与僧人一同离去的那个女子吗?
博雅几乎要失声惊呼。
  女子却神态安详地俯首行礼:“啊,博雅大人,欢迎您大驾光临……”
  声音低柔如诉:“晴明大人已经在那里恭候尊驾了。”
  原来果然是式神呀……
  那么,这个女子之所以会无声无息地飘然而至,她的气韵又仿佛被雨水濡湿的花草一般朦胧,也就可以理解了。
  女子微微垂首致意,移步在前引路。
  博雅跟随在女子身后,举足走去。
  女子把博雅引到那间可以一览无余地眺望庭院的房间。
  房间内早已预备好酒菜。
  一只瓶子装满了酒,用火略加烘焙过的鱼干也放在盘子里了。
  “来了,博雅? ”
  “好久不见啦,晴明。”
  博雅已经坐在晴明面前的圆草垫上。
  “晴明,我刚才在外面遇见了一位僧人。”
  “哦,你是说他呀……”
  “好久没看到有人到你这儿来啦。”
  “他是一位佛像雕刻师。”
  “哦,是哪儿的佛像雕刻师? ”
  “教王护国寺的呀。”
  晴明悠闲地竖起一只膝盖,漫不经意地将一只手搭在上面。
  教王护国寺——就是东寺。
  延历十五年(即公元796
年。),为了护佑王城,在朱雀大路南端、罗城门东侧建造了这座寺。后来将其赐予空海,做了真言宗的道场。
  “那僧人身为佛像雕刻师,居然只身一人走访阴阳师.这事可有点蹊跷,而且连从者也没带一个。”
  “你每次来这里,不也总是只身一人吗? ”
  “这个嘛,倒也是……”
  “有什么事? 又遇上麻烦了吗? ”
  晴明拿起酒瓶,给博雅面前的杯里斟满酒,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嗯。要说麻烦倒也挺麻烦.不过,遇上麻烦的不是我。”
  博雅一边说一边端起斟满的酒杯,二人也不分主客先后,便开怀痛饮起来。
  “能够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可真不错呢。”晴明说。
  “没跟刚才那位佛像雕刻师喝酒吗? ”
  “没有,对方是僧人嘛。话又说回来,博雅啊,遇上麻烦的到底是谁? ”
  “这个嘛,此人,那个,名字嘛……”
  博雅吞吞吐吐起来:“所以嘛,就是说,关于这件麻烦事,还得拜托你呢,晴明。”
  “拜托? ”
  “可不是嘛。此事只有求助于你才成。”
  “不过.我可没祛子立刻就替你去办。”
  “为什么? ”
  “就是刚才耶位佛像雕刻师——玄德师傅.我已经答应他明天去了。”
  “去哪里? ”
  “去教王护国寺嘛。”
  “可是,晴明,我这边也火燎眉毛,急着请你赶快动手呢。而且这可是个身份高贵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 ”
  这么一问,博雅抱起双臂,长叹一声。
  “不能说出来吗? ”
  “不不。没什么不能说的。让,尔知道也不碍事。这个人,就是菅原文时大人。”
  “文时大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菅原道真(菅原道真(845~903)是日本惟一以才学而登相位的文学家、政治家。其创作达到平安时代汉文学的顶点。遭贬谪后死于左迁之地,适逢京都怪异频生,遂传说为道真冤魂作祟。为抚慰怨灵.人们开始把道真遵为天神,后世连渐演化为日本的文艺之神、书法之神、学问之神.)大人的孙子吗?
  “就是他啊,晴明……”
  “是五年前吧,曾经奉天皇诏令,上奏三条意见奉事的那位? ”
  “嗯。”博雅点点头。
  菅原文时是当时深受天皇宠信的学林士人。
  既是汉诗人,又是学者。
  历任内史、弁官(日本律令制官名,直属太政官( 宰相)
辖制,分左右两部。左弁官辖中务、式邵、治部、民部四省,右舟官辖兵部、刑部、大藏、官内四省.受理文书.下令上迭.为行政中枢。)、式部大辅(掌管国家礼仪、仪式选叙考课、禄赐的式部省次官。)、文章博士.最终升至三品从三位。
  “那么,这位菅原大人出什么事了? ”
  晴明悠然地自斟自酌着。
  “大致就是这样吧:菅原大人他呢,曾经迷恋过一位舞姬,生下了一个孩子。”
  “哦,老当益壮嘛。菅原大人原来依旧青春不老呀! ”
  “哪里啊,晴明,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那时他刚过不惑之年,也就四十二三岁的样子吧。”
  “然后呢? ”
  “后来嘛,那似舞姬带着孩子搬到上贺茂山里,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结个草庵住了下来。”
  “嗯。”
  “于是,就出现啦。”
  “出现? ”
  “怪事呀。”
  “哦。”
  “穿过上贺茂神社旁边,稍稍走一段小路就是那座草庵。怪事就是在通往草庵的小路上出现的。怎么样?
这可正是你晴明的专长,该你出马了吧? ”
  据说那怪事第一次出现,恰好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夜里——菅原文时的两位家人走在那条小路上。
  那天晚上,菅原大人原本打算要到那女子家里去,可是由于突患急病,不能出门了。两位家人便携着菅原大人手书的和歌,急急忙忙赶路前去送信。
  穿过郁郁苍苍的千年古树林,便沿小径钻进了稀稀疏疏的杂木林中。途中有个低矮的小丘,小丘之上——大致在丘顶附近,有一个大大的丝柏树墩。
  “就在两个人快要到那儿的时候,‘隆事出现啦。”
  博雅说着,缩了缩脖子。
  是个月夜。
  然而小路却在杂木林深处。
  一位家人右手持着火把照路。
  两位家人虽然不是武士,但腰间都佩着长刀。
  来到可以依稀看见小路右侧那个大树墩的地方.走在前头的男子突然停住脚步。结果后面的男子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怎么了? ”
  “有人! 是个小孩……”
  前头那个手持火把的男子说。
  “小孩? ”
  后面的男子走上前定睛望去,果然。前方的黑暗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恰好附近树木稀疏,蓝幽幽的月光从天空洒落下来。
  有个浑身仿佛被这如水的月光淋得透湿一般的人站在那里。
  仔细看去,果然是个孩子。
  而且——“天啊.他光着身子……”
  走上前来的男子低声道。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走近些一看,的确是个光着身子的童子。
  不过,倒没有全身赤裸,童子腰部卷着一块布。但除此之外,身上就不着一丝了。可以看见他雪白的跣足。
  年龄大约九岁或十岁吧。留着童子头,虽是夜间,也可以看出他的嘴角红红的,微徽带着笑意。
  “够吓人的吧。晴明? 要是我的话,恐怕也会大喊一声,落荒而逃吧。”
  “刷拉刷拉”,头顶上,杂术树叶在风中摩擦生响。
  “怎么? 想从这儿过吗? ”童子问。
  “是的。想从这儿过。”
  “不行。不许你们过。”
  “什么?!”
  两位家人面呈怒色。
  这时,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个童子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
  两人手握刀柄,一步步逼近前去,正要通过童子身旁时,蓦地,童子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起来。两人还来不及吃惊,童子已经变成十尺开外的巨人。
  两人刚要逃开时,童子抬起右脚,一脚将两个男子一起踩在脚下。
  “啊哟! ”
  那童予力大无俦,两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好难受啊! ”
  “救命呀!”
  二人挣扎、呻吟了整整一夜,不知不觉到了清晨。
  醒过神来一看。童子早已无影无踪,倒是两人的后背上各压着一根枯树枝。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应该说是每当夜里有人经过时,那个怪童子肯定就会出现。”
  “真有意思。”
  “别幸灾乐祸啦。晴明,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遇到那怪童子啦。”
  不论是去往哪个方向.只要一走近小丘顶上的大树墩附近.那个童子就会站在那里。
  路人走近来,童子便问他们是否想过去。如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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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说想过,童子便说不让过:假如强行要通过,便会被踏倒在地。
  如果这么说:“不想过去。”
  童子就会说:“那么就过去吧! ”
  行人提心吊胆地走过树墩,终于放下心来,可刚松一口气,前而又出现一个树墩。狐疑不定地越过小丘顶,没走几步那个树墩又出现了。
  结果发现,一直到早晨都是在绕着小丘顶上的大树墩打转。
  “后来.就在四天之前,菅原大人终于也被踏倒在地啦。”
  据说那童子一而踩着菅原大人,一面说道:“怎么样,被踩在脚下很疼是不是?
就这么一辈子被踩在脚下可是更疼、更可怕呀! ”
  童子的声音显得很老成。
  这可很好玩啊——晴明虽然没说出口来,脸上却明明白白表露出这样的心情。
  见菅原大人总也不来,那舞姬出身的女子觉得奇怪,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去寻找,结果发现菅原大人和随从后背上压着枯树枝,正在小丘顶上呻吟不已。
  “晴明,怎么样? ”
  “什么怎么样? ”
  “能不能帮个忙?
希望这件事能在弄得满城风雨之前,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它解决掉嘛。”
  “你是说丝柏? ”
  “什么? ”
  “那个大树墩呀。”
  “是啊。”
  “是四年前砍掉的? ”
  “说是四年前。树龄已经有一千几百岁,好像是棵很大的树呢。”
  “怎么会砍掉的? ”
  “听说五年前打雷。树顶烧毁了,之后整棵树就从烧掉的部分开始腐坏。如果从腐坏处折了的话就危险了,所以四年前就把树砍掉了。”
  “原来是这样。”
  “晴明,帮帮忙吧。我曾跟菅原大人学过书法和汉诗,承他真情相待。今后菅原大人晚上可就没法去跟相好的幽会了。”
  “就不能去找比睿的僧人帮帮忙吗? ”
  “那里的和尚嘴快的家伙多得出奇。要是找了他们,转眼之间,谁都会知道菅原大人被枯树枝压倒在地,整夜呻吟直到天明的故事啦。”
  “我也未必不是个嘴快的呀。”
  “哪儿的话,晴明,我太了解你啦。如果我拜托你别说出去的话,你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晴明面露苦笑,给自己的空杯斟满酒,一饮而尽。
  “好.那就去一趟吧,博雅。”
  晴明放下酒杯。
  “去哪里? ”
  “贺茂啊。”
  “什么时候? ”
  “今天夜里。”
  “今天夜里? ”
  “要去的话,就只有今天夜里啦。明天还得去教王护国寺。不过,说不定今天夜里那边的事情也能一并办妥。”
  “那可太好了。”
  “去吧。”
  “去。”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雨停了。
  可是,雾又起来了。
  浓密的细微水汽弥漫在大气中。
  聆听着左侧贺茂川的潺潺水音,晴明和博雅行走在濡湿的草地:。
  马上就要将这流水声甩在身后,朝着上贺茂神社爬上去了。
  上贺茂神社——正式名称是“贺茂别雷神社”,奉祀的是别雷神。因为是自然神,所以神社内不安置神体。
  博雅手中拿着照路的火把。
  晴明一副心旷神怡、如痴如醉的神情,行走在雾中。
  雾只是笼罩在地表,天空似乎是晴朗的,抬头可见朦胧、黯淡的月光。
  两人就行走在这奇异的月光中。
  “晴明,你不害怕吗? ”
  “害怕。”
  “可是你说话的语气,倒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嘛。”
  “是吗。”
  “我可感到害怕。”
  说出来之后,博雅似乎更加害怕了,不禁拱肩缩背。
  “我其实是胆小鬼啊,晴明。”
  博雅声音极晌地吞了一口口水。
  道路不知不觉之间偏离贺茂川,开始向着上贺茂神社爬升。
  “尽管是胆小鬼,可还有另外一个自我,不肯宽恕这个胆小的自我。我觉得那个自我总是把我朝着恐怖的地方驱赶。这很难表达清楚,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为武士的缘故吧。”
  他说起自相矛盾的圈圈话来了。
  博雅在这个故事的人物设定中是一名武士。可武士尽管是武士,其身份却非常高贵。醍醐天皇的第一皇子克明亲王.便是博雅的父亲。
  “对了,晴明,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白天说了一句怪话嘛。”
  “怪话? ”
  “你说过,说不定今天夜里护国寺的事情也能一并办妥,是不是? ”
 “嗯,我说过。”
 “那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和教王护国寺那边的事情有关系吗? ”
  “大概有吧。”
  “有什么关系? ”
  “别急,我边走边告诉你。”
  “好吧。”
  “你不是在我家里遇到了一位僧人吗? ”
  “嗯。”
  “那僧人名叫玄德。我跟你说过,他在护国寺做佛像雕刻师……”
  晴明开始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路已经进入了那棵据说树龄已逾千年的丝柏所在的杂木林中。
  两年前,玄德开始动手雕刻四大天王像。
  总共四尊。
  网大天王是守护须弥山(须弥山,意译做妙高山或妙光山,佛教世界观认为它是住于世界中心的高山,高八万四千由旬(
一由旬约为四十里,或日三十里)
.顶上为帝释天居住的忉刹走.丰山腰住着四大天王。周围环绕着九山八海,海中浮着四大部洲.)东南西北四方的天神。分别是南方增长天王,东方护国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雕刻所使用的,是切成四段的丝柏古木。
  护国寺得到了那棵树龄逾千年的古丝柏。
  千年古丝柏砍伐后要阴干两年,正好玄德要开始工作时,那千年古丝柏运来了。
  玄德最先开始雕刻南方增长天王,花费了半年时间才完成。其次是东方护国天王,再其次是北方多闻天王。每雕一尊,都需要费时半年。最后要雕刻西方广目天王。
  首先,一个月之前,先完成了邪鬼。接下去就准备雕刻主体广目天王了。
  就在这广目天王即将完成的时候,发生了怪事。
  四位天王脚下原本分别踏着一个邪鬼。
  广目天王脚下所踏的邪鬼。就在没几天整座雕像就要完成的一个夜晚,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
  晴明问玄德。
  “是的。消失了。”
  从底座到邪鬼、天王,每尊雕像都由一整块木头雕成。就广目天王而言,其右脚底与所踏邪鬼的后背是连为一体的。
  那鬼却陡然消失了。
  并不像是有人用凿子凿去的样子。
  直到那天中午,邪鬼还好端端地踏在广目天王脚下。
  这一点,玄德是一清二楚的。
  那天夜里他起来小解时,突然想去看看广目天王像。
  毕竟耗时两年的工作就要大功告成了。
  小解后,点燃一盏灯,走进了雕刻间。
  这时,却发现邪鬼不见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走进雕刻间一瞧,邪鬼这不就在广目天王的脚下吗?
玄德不禁怀疑:莫非昨天夜里是做梦吧? 这一天依旧照常工作。
  到了黄昏时分,虽然工作已经结束,但对昨天夜里的事还是觉得莫名地放心不下。
  “好吧! 干脆今天夜里把它弄完得啦。”
  玄德喃喃自语。
  反正明天就要完工了,今晚再加一把劲,雕像大概在今天夜里就可以完成吧。
  玄德下了决心。
  于是吃完晚饭,准备好灯烛回到雕刻间一看——“邪鬼又不见啦。”
  这次到第二天。甚至到了第三天,邪鬼也没有回来。
  等到第四天,玄德终于按捺不住,偷偷地来找晴明商量个办法。
  对寺里却秘而不宣。
  玄德说,如果告诉寺里,佛像雕刻师的职位也许就会不保。
  “因为邪鬼不见了这件事,说起来责任也许该怪在我自己身上。”
  “哦? ”
  “晴明大人,您知不知道别尊法这回事? ”
  别尊法——这是一种祈祷法,供奉的不是佛祖和菩萨,而是其他各种天神。
  “听说种类非常之多。由于口传以及代代师承不同,方法上差异也很大。不可能全部了解,不过,我还算略知一…
  总之,玄德的意思是说,供奉的神如果是四大天王的话.就有相应的方法以四大天王为本尊正佛,来进行奉祀供养。
  “我们开始雕刻佛像时,不管它是什么佛像,心中所思所想的就只有那尊佛像。不妨说,在整个雕刻过程甲,那佛像就是我们佛像雕刻师的本尊正佛。”
  所以玄德开始雕刻新的佛像时,必定要洒水净身,倘、若不是本尊而是别的天神,则要运用别尊法供养之后,再开始动手雕刻。
  “到雕刻广目天王时,我疏忽了这个环节……”
  “既然如此,晴明,你……”
  博雅兴奋得口齿也不清楚了。
  “你猜对啦。”
  “可是难道……”
  “那可是树龄超逾一千数百年的丝柏,精气自然不同凡响。再加上是技艺超群的佛像雕刻师精心雕出的邪鬼.而且邪鬼还是比脚踏其身的天王先期完成的。总而言之,等一下就会水落石出了。你瞧,那边不就要到了吗?
  小径早已深入杂木林中。
  杂草在左右两侧蔓生,晴明和博雅的衣裾都湿透了。
  头上,树叶飒飒作响。
  “啊! 就是那个吧。”
  晴明停下脚步。
  博雅站在晴明身侧,向前望去。朦胧月色i ,隐约可见前面立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走吧。”
  晴明若无其事地举步向前。
  博雅咽下一口唾液,仿佛听天由命似的迈出脚步。
  晴明走过去,果然,有一个巨大的丝柏树墩,树墩旁边站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童子。
  童子看着晴明和博雅,薄薄的红唇向左右扯开,笑了。两片红唇之间现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想过去吗? ”
  童子用穿透力很强的、细细的声音问道。
  “啊呀,怎么办好呢? ”
  晴明若无其事地说道。
  “想过去,还是不想过去? ”
  童子再次问道。
  “啊呀.这个嘛……”
  “到底想怎样? ”
  晴明话音未落,童子就火声叱问。随着叱问,“刷拉”
  一声,童子的头发倒竖起来,怒目圆瞪,眼球扩大了一倍:惟有嘴唇依然保持着微微的红色.“你自己想怎么样呢?
想让人过去呢,还是不想让人过去? ”
  “你说什么?!”
  童子声音嘶哑起来,变成了大人的语气。
  “我们就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做吧。”、“不行。我可不打算按照自己说的那样
  “呵呵。那你照我说的办吗? ”
  “不照办。”
  “你说过照办的。”
  “没说过! ”
  童子的嘴猛然张开,露出巨大的舌头和獠牙。&b
_分节阅读_3
r/&   “啊呀,这可该怎么办呢? ”
  “你是来捉弄我的啊! ”
  童子已经不再装做小孩的模样了。
  童子的身躯虽然还是很小,却俨然是魔鬼的模样,每当张口说话时,口中就会熊熊喷吐出绿色的火焰来。
  魔鬼跳离树墩,向着晴明猛扑过来。
  “晴明! ”
  博雅扔下火把,拔出腰间的长刀。
  就在这时——晴明朝着扑向自己的魔鬼,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对着它,一面在空中比画着,一面口中念念有词地颂着咒语。
  于是,魔鬼陡然僵住不动了。
  “那、你……”
  “这是庚申咒文呀。”
  晴明话音未落,魔鬼的身体便扭弯交叠。“扑通”一声摔倒在草地上。
  “喂! ”
  博雅手握长刀奔近前去一看,果然见地上躺着木头雕的邪鬼。
  正好是被广目天于踏在脚底时的模样,身体交叠成两段,俯趴在地上。
  “它原本就是同那个树墩连为一体的,如果不没法让它离开那个树墩的话,我也垒它没办法。”
  “这就是玄德所雕的广目天王脚下的邪鬼啊。”
  “对啦。”
  “刚才那是什么? ”
  “咒语呀。”
  “什么咒语? ”
  “咒语原本是天竺发明的东西,但这段真言却是大和创造的。真言宗的佛像雕刻师在雕刻四大天王时,口中所念的就是这段真言。”
  “原来如此呀。”
  “嗯。”
  说着,晴明瞥了一眼身旁的树墩。
  “哦? ”
  走近那树墩.晴明摸了摸边缘的木纹。
  “怎么啦? ”
  “博雅,它还活着。”
  “还活着? ”
  “嗯。其他部分几乎彻底腐坏了.可这部分虽然很微弱.但还是活的。看样子下面有着非常强壮的树根。”
  晴明再次把手放了二去。
  晴明的口中低低地颂起了咒语。
  晴明把手搭在那儿,念了很长时间咒语,时间长得甚至可以明显感觉到朦胧的月亮逐渐倾斜下去。
  终于——念毕咒晤,睛明将手从树墩移开。
  “哦……”
  博雅不禁惊呼出声。
  因为晴明手放过的树墩边缘处,一个小得眼睛几乎看不出的绿色嫩芽,扬起头来。
  “千年之后,这里应该还会耸立起一棵参天大树吧。”
  晴明低声自语着,仰望着天空。
  遮没了月亮的雾,此时已经散开了,幽蓝的月光从天上悄然洒落在晴明身上。
——飛天卷 &篇二 &之
[日]夢枕貘
  博雅心事重重地造访安倍晴明的宅邸,是在一个秋日的黄昏。
  这个汉子访问晴明时,总是只身前往。
  源博雅是醍醐天皇第一皇子兵部卿亲王之子.从三位殿上人,是真正的皇孙贵胄。以其身份,本来是不会在这个时刻出门,而且身边也不带侍从,连牛车也不乘,就独自一人徒步外出。然而这个汉子就是这样,甚至有时会做出鲁莽之举。
  天皇的琵琶玄象失窃时,他居然深更半夜只带一名侍从,便闯到罗城门去。
  总之,在这个故事里,博雅是一位血统高贵的武士。
  还是言归正传吧。
  一如平素,穿过晴明宅邸的大门,博雅长吁一口气。
  “呼——”仿佛叹息一般。
  庭院中已是一片秋野的景象。
  女郎花、紫苑、红瞿麦、草牡丹,以及其他众多博雅、不知其名的花草,繁密茂盛,满院怒生。这边一束芒草穗子在微风之中摇曳,那边一从野菊混杂在红瞿麦中纵情盛开。
  久唐破风式的山墙旁边,红花盛开的胡枝子,低垂着沉甸甸的花枝。
  整个庭院看上去似乎丝毫未加修整。
  任由满院花草自生自灭——乍看上去就是这样。
  这样的景象,简直——“就是荒野嘛! ”
  博雅脸上的表情在这样说着。
  可是不知伺故,对睛明这花草自由自在盛开无忌的庭院,博雅并不讨厌。甚至觉得喜欢。
  人概是因为晴明并不仅仅听任花草自生自灭,其间似乎也有着晴明的意志在起作用的缘故吧。
  这庭院的风景并不是单纯的荒野,而是存在着某种奇异的秩序。
  虽然无法用语言巧妙地表达这种秩序到底存在于何处、呈现出何种形态,但大约正是那奇异的秩序,才使这个庭院令人喜爱吧。
  如果要说肉眼可见的印象,倒看不出哪一种花覃长得特别多。可又并不足每种花草都长得同样多。有的种类多,有的种类少,但整体望去,比例恰到好处。
  而这种调和究竟是出于偶然,还是出自晴明的意志.对此,博雅不明就里。
  尽管不明就里,但他觉得,晴明的意志大概确乎以某种形式,与这风景有关吧。
  “晴明,在不在家? ”
  博雅朝着屋子里喊道。
  然而.屋子里没有回应。
  就算有谁出来引路,引路者是人的模样也好兽的形状也罢,总之大概是晴明所使唤的式神吧。
  记得有一次,一只会说人话的萱鼠来迎接过自己。
  所以,博雅不光注意犀内,甚至还留意观察脚下.但是并没有出现什么。
  惟有秋日的原野在博雅周围铺展开去。
  “不在家吗? ”
  低声自言自语时,博雅闻到了风中甜甜的香气。
  那妙不可言的香气,是融化在大气之中的。仿佛在夺气中的某一层,那香气格外强烈,只要扭扭头,和着那动作,香气便会忽而变强忽而变弱。
  奇怪……
  博雅侧首凝思。
  到底是什么香气? 知道是花香。
  菊花吗?
不,不是菊花。比起菊花来,这香气更带有甜味,馥郁芳醇.似乎会将脑髓溶化似的。
  就像为这香气所诱惑,博雅举足踏入花草丛中。
  穿过花草丛,博雅绕向房屋的侧面。
  薄暮从房屋的侧影和院墙的侧影里一点一点地爬出来。正悄悄潜入大气中。
  这时——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中,长着一棵三人高的大树。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棵树。
  每次造访晴明宅邸时,都会看到这棵树。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树的枝条上长着黄色的、既像花朵又像果实的东西。
  那甜甜的香气,似乎就是从这棵树上流泻出来的。
  走过去,这香气变得清晰而浓烈。
  博雅在树的近前停住脚步。
  他发现树梢处似乎有什么在动。
  是个白色的人影。
  有人爬到树上,不知在干什么。
  “吧嗒”一声,博雅的脚边落下一样东西。
  仔细一看,是一根细枝,上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与树上一样盛开的、既像花朵又像果实的东西。博雅暗忖:香味这么浓烈,恐怕不是果实而是花吧。
  这时,又一枝花落了下来。
  轻轻折断细枝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那人影不断地将开着花的细枝,用细细的指尖折断,抛下树来。
  再仔细看去,树的四周宛似地毯一般,密密麻麻,铺满黄色的花朵。
  然而奇怪的是,那人影虽在枝叶茂密的树梢间.却丝毫不受阻碍,行动自如。
  那影子一般的躯体仿佛空气一般,在枝条与叶子间自由自在地钻来钻去。
  博雅凝神注目,想看清楚那个人影究竟是谁。
  可是,越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看,那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和面部轮廓就越加模糊。明明可以看见,却越看越看不真切。
  简直就像是人形的幻影一般。
  是式神吗?!不料博雅这么一闪念,那朦胧的脸庞,突然变得清晰了。
  还对博雅微微一笑。
  “晴明……”
  博雅轻声叫道。
  “喂,博雅。”
  从斜后方传来呼唤博雅的声音。
  博雅回头看去,房屋的外廊内,身着白色狩衣的晴明盘腿而坐。晴明右肘支在右膝上,竖起右臂,下巴搁在那只手上,笑嘻嘻地望着博雅。
  “晴明,刚才那树上……”
  博雅扭头去望向那树梢。
  然而,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原来是式神啊。”
  博雅回过头来,对着晴明说。
  晴明抬起脸:“哦,也可以这么说吧。”
  “你叫式神在做什么? ”
  “你不都看见了吗? ”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明白自己所亲眼目睹的事情。有人从那棵树上折了开着花的细枝抛到地上。”
  “对呀。”
  “可是,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这才问你嘛。”
  “马上就会明白了。”
  “马上?”
  “嗯。”
  “马上我怎么弄明白? ”
  博雅话说得爽快、耿赢。
  “你瞧,博雅,这里已经预备了酒。咱们一边喝上几杯,一边慢慢地观赏庭院,过一会儿你就会明白啦。”
  “哦……”
  “到这边来吧。”
  晴明的右手边有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瓶酒和两只酒杯。另一只碟子里盛着鱼干。
  “好啊。反正坐下来再说吧。”
  博雅从庭院直接跨进外廊,坐到晴明身边。
  “你安排得倒很妥帖嘛一简直就像事先知道我要来似的。”
  “博雅啊,要想不让我知道,在经过一条戾桥时,就别自言自语呀。”
  “我又说话了吗? 在哪儿? ”
  “不知道晴明在不在家啊。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
  “难道又是你那戾桥的式神告诉你的? ”
  “呵呵。”
  晴明的嘴角浮现出不经意的微笑。
  这时,晴明拿起瓶子,往两只杯子里斟满酒。
  不是普通的杯子。是琉璃杯。
  “哦! ”
  博雅发出惊叹:“这不是琉璃吗? ”
  博雅拿起杯子,细细地观赏。
  “嗬,连里面的酒也不比寻常啊。”
  凝眸看去,杯中盛着红色的液体,虽然闻香便知是酒,但却又与博雅所知道的酒不同。
  “喝一口试试,博雅……”
  “总不至于有毒吧。”
  “大可不必担心。”
  晴明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博雅也举杯送往唇边.喝了一口。
  博雅将一小口红色液体抿在口中,慢慢嚼了一i 去。
  “啊,不错。”
  博雅长吁了一口气:“赢透五脏六腑啊。”
  “杯子和酒都是从大唐传来的。”
  “嗬! 原来是来自大唐啊。”
  “嗯.”
  “到底是大唐,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从大唐传来的,可不止这两样。佛家的教义、阴阳的本源,也都是从大唐和天竺传来的。此外——”
  晴明将视线移向庭院中的树:“那个也是。”
  “那个也是? ”
  “那是桂花树。”
  “噢。”
  “每年一到这个季节.花香就会芬芳四溢。”
  “唉,晴明呀,一闻到这种香味,便会让人思念起意甲人啊。”
  “呵呵,有人了吗,博雅? ”
  “哎呀,你问什么? ”
  “你的意中人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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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说的吗。一闻到这种香味,便会思念起意中人? ”
  “哪儿的话。我并不是说自己,只是泛泛而谈.说说一般人的心情而已。”
  博雅连忙掩饰。
  晴明的嘴角微含笑意,愉快地凝视着博雅。
  这时.晴明的视线移动了。
  “啊.快看……”
  博雅移动视线去追随晴明的视线。
  其视线的前方,正是那株桂花树。
  桂花树前的空中,悬浮着烟霭一样的东西。
  苍苍暮色已经悄然潜入庭院的大气之中。
  这暮色茫茫的空中.一个发着朦胧磷光的物体似要凝固起来。
  “那是什么? ”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马上就会明白的。”
  “跟刚才折花扔下来有关吗? ”
  “就算是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
  “安静地看嘛。”
  简短的几句交谈之间,空中那个东两密度慢慢地增大,开始形成某种形状。
  “是人……”
  博雅低声自语。
  转眼之间,出现了一令身着唐衣奇勺女子。
  “那是小熏……”
  “小熏? ”
  “在这个季节照料我身边琐事的式神。”
  “什么? ”
  “到这花凋为止,也就只有十来天时间间吧。”
  晴明又呷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含在口中细细品味。
  “可是,晴明啊,这与刚才拆了花抛到地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
  “博雅.召唤式神其实也不容易。在地面铺满桂花,是为了使小熏更容易出现。”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7 ”
  “比如说,博雅,如果叫你猛然跳入冰冷的水中,你能做得到吗? ”
  “如果是圣上降旨的话,我大概会照办不误的。
  “可是,那恐怕也需要勇气吧? ”
  “嗯。”
  “但是,如果先在温乎乎的水里泡一下,然后再跳进冰冷的水中,大概就要容易些吧。”
  “倒也是。”
  “邪些撒在地上的花也一样。呼唤树之精灵来做式神.让她突如其来地闯出树外,那就跟直接让她跳进冰冷的水里一样。如果先让她在充满同样香味的空气里待上一会儿,树之精灵也就容易出来啦。”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正是。”
  晴明转眼望着庭院,对小薰道:“小熏,麻烦你到这里来,给博雅大人斟酒,好吗?
  “是——”.小熏丹唇轻启,简短地答应一声,静静地向外廊走来。
  轻飘飘地,小熏悄无声息地上了外廊,陪侍在博雅身畔。
  她拿起酒瓶,将葡萄酒倒入博雅的空杯中。
  “谢谢。”
  接过葡萄酒,博雅毕恭毕敬地一饮而尽.
  “话又说回来,晴明啊,蝉丸(平安时代(794~1185)
前期人,醍醐天皇第四皇子,盲,善和歌与琵琶.住在逢坂山( 在滋贺县大津市南)
,曾传博雅秘曲。)大人在逢坂山结庐蛰居闭门不出,他的心情我到了最近才好像有所理解。”
  博雅一面喝着葡萄酒,一面叹息道。
  “怎么突然大发感慨? ”
  “你别看我是大老粗,也是心有所思的嘛。”
  “所思的是什么呢? ”
  “人的欲望这玩意儿,其实足很可悲的。”
  那语气似乎感慨至深。
  晴明望着博雅的脸,问道:“出了什么事吗,博雅? ”
  “出事倒也说不上。横川的僧都前几天去世了,你一定知道吧? ”
  “嗯。”
  晴明点点头。
  横川与东塔、西塔鼎足而立,是比壑山三塔(比壑山位于京都市东北,天台宗总本山延历寺所在地,亦为延历寺的山号。延历寺分止观院(
东塔) 、宝幢院( 西塔)
和楞岩院(横川),合称三塔)之一.“这位僧都可是一位不同凡响的人物。博学多识.信仰笃诚。病倒之后,仍然坚持每天念佛。所以当这位僧都亡故之时,人们都以为他毫无疑问会往生极乐世界……”
  “难道不是吗? ”
  僧都的葬仪终了,过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位弟子承继他的僧房,搬进去住了。
  有一天,这位僧人偶然看见架子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白色素烧罐子。那是故世的僧都生前用来装醋的。
  这位僧人顺手拿起来,往里面一看.“你猜怎么着,晴明?
那罐子里面居然有条黑蛇盘曲成团,血红的信子还不时摇来摆去吐进吐出的。”
  那天晚上,僧都出现在这位僧人的梦里,泪水潸潸.说道:“诚如你们都曾看见的那样,我一心盼望往生极乐世界,满怀志诚念佛不已。直到临终之前都心无余念,可不意就在将死之际,我竟然想起了架子上的醋罐。我死之后.那个罐子究竟会落人谁人之手呢?
就这么一次在垂死之际浮上脑畔的念头,却成为对尘世的眷恋,让我变做蛇的形状盘吐在那个罐子里了。为此之故,我至今都不能成佛c
拜托你用那个罐子作为诵经费,替我供养经文,可以吗? ”
  这位僧人依言办理之后,罐里的蛇消失r ,憎都也再没出现在他的梦中。
  “连比壑山的僧都竟然都会这样,凡夫俗子要舍却欲望,岂不更是难上加难吗? ”
  “嗯……”
  “不过,晴明,难道仅仅是心怀欲望,就这样难以成佛吗? ”
  现在的博雅,已经是酒酣耳热,双颊染上了红晕。
  “我倒觉得一丝一毫的欲望也没有的人,就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既然如此的话——”
  博雅喝干了杯中酒,继续说道:“我呀,最近觉得做一个普通人就行了,晴明……”
  他感慨良深地说道。
  小熏又为他的空杯斟满了葡萄酒。
  庭院中,夜色早已降临r 。‘不知不觉间,房屋里到处都点起摇曳的灯火。
  晴明温柔地注视着面孔通红的博雅:“人.是成不了佛的……”
  他轻轻地说。
  “成不了吗? ”
  “对,成不了。”
  “连德高望重的僧人也不行吗?”
  “嗯。”
  “不论怎么修行都不行吗? ”
  “是的。”
  仿佛要把晴明的话深深地纳入肺腑里似的.沉默了一会儿,博雅说:“那,难道不是很可悲吗,晴明?
  “博雅,都说人可以成佛,其实这只是一种幻想。,佛教对于天地之理,拥有一套穷根究理的思考.何以在这一点上竟会如此执著呢?
我曾经百思不解。可是最近终于想清楚了:原来正是由于这种幻想,佛教才获得了支撑,也是由于这个幻想,人才能够获得拯救。”
  “……”
  “把人的本性称做佛,其实也是一种咒啊。所谓众生皆佛,就是一句咒文。如果人真的能够成佛的话,那也是由于这句咒,人才得以成佛的。”
  “哦……”
  “放心吧,博雅。人,做一个人就行了。博雅做个博雅就行了.”
  “咒什么的,我也搞不懂。不过,听了你的话,不知为什么感到放心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谈论起什么欲望来了? 恐怕是跟今天来找我有关吧。”
  “哦,对啦。晴明啊,因为小熏的缘故,不觉就忘了说正事了。我今天的确是有事来找你的。”
  “什么事? ”
  “说起来。这件事相当棘手。”
  “呵呵。”
  “这么说吧。我有一个熟人住在下京,自称寒水翁,是个画师。”
  “嗯。”
  “虽然自称寒水翁,年纪也不过才三十六岁上下。佛像也画,有人相求的话,隔扇也罢扇子也罢,都画。松竹鲤鱼之类,下笔如有神,信手画来。就是这个人,如今倒大霉啦。几天前,这家伙来找我,跟我说了一大堆话,可听他说了来龙去脉之后,我发现根本不是我应付得了的。晴明,这倒好像是你的专长。所以今天我就到这儿找你来啦。”
  “先别管是不是该由我来过问.博雅,你能不能先跟我谈一谈那位寒水翁的事呢?
  “嗯。”
  博雅点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
  博雅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一阵子,以京西那一带为中心,常常可见一个自号青猿法师的人,在各处街头路口卖艺,表演魔术。
  有时他让看客的高齿木屐、无跟草履之类变成小狗满地乱跑,有时凭空从怀里掏出只吱吱乱叫的狐狸来。
  有时还不知从哪里拉来马儿牛儿,表演从牛马的屁股钻进去,再从牛马的嘴巴里钻出来的魔术。
  有一天,寒水翁偶然路过,看到了青猿法师的表演。
  寒水翁本来就对奇门外法极感兴趣,在亲眼目睹这些魔术之后,就彻底成了俘虏,不可自拔了。
  那寒水翁,今天青猿在东献艺便跟到东,明天在西表演他又跟到西,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赶场追随青猿。一来二去之间,他自己也萌生了想学魔术的念头。
  这个想头发展到极致时,寒水翁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跟青猿搭话了:“请问,您能否将这套魔术传授给我?
务请赐教! ”
  据说当时青猿回答道:“这可不能轻易传给别人。”
  青猿根本不理睬寒水翁。但寒水翁也绝不轻易退却。
  “务必恳请垂教。”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如果你诚心想学,方法倒也并不是全然没有。”、“那么,能请您教我吗?
  “你先别忙。不是我教你。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一位大人,你去跟那位大入学。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带你去见他而已。”
  “那就多多拜托了。”
  “事先需要跟你约定几件事,你能信守诺言吗? ”
  “请您尽管吩咐。”
首先,从今天起七日之内,吃斋净身.不要让别人知道。还要预备好一只新的木桶,做好干干净净的年糕放进去。扛着它再来见我。“
  “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如果你志坚心诚,真心想学这门秘术的话.下面这件事你一定得牢牢遵守。”
“什么事?”
  “那就是:绝对不能带着刀来。”
  “容易得很。不带刀不就行了吗? 我是专门前来求教的.绝无他意。”
  “那么.千万不要带刀! ”
  “好的”
  于是,寒水翁立刻沐浴净身,张起注连绳(用来驱邪的稻草绳),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斋戒,七天。
  做好洁净的年糕,装在洁净的新木桶里。
  到了即将动身去见法师的时候,却对一件事忽生疑窦,那便是不准带刀的问题。
  为什么不许带刀呢,那位法帅特意强调不准带刀,这本身就很可疑。假使凶为没带刀去而吕了¨么事,那可不妙。
  寒水翁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身上悄悄藏把短刀带去他精心把刀磨好,秘密地藏在怀中。
  “我如约前来拜访。”
  寒水翁来到青猿那里,青猿叮问道:“可千万没带刀来吧? ”
  寒水翁直冒冷汗,点头称是。
  “那么就走吧。”
  寒水翁肩扛木桶,怀中暗藏短刀,踉在青猿身后。
  走着走着,青猿带他走进一座陌生的山中。
  寒水翁逐渐感到有些恐怖,可还是紧随其后。
  过了一阵子,青猿停下脚步,说:“肚子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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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对寒水翁说:“吃些年糕吧。”
  寒水翁放下肩上的木桶,青猿伸手抓起年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也吃些吗? ”
  “不.我不饿。”
  寒水翁扛起变轻的木桶,继续向更深的山里走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啊呀,届然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两人继续前行,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来到一处相当别致的僧房。
  “你在这里等一下。”
  将寒水翁撂在那儿,青猿向僧房走去。
  寒水翁看着他.只见他在短篱笆前停下,咳嗽了两声。
  于是,纸糊的拉门从里面拉开,出现了一位老僧。
  那位老僧看上去睫毛很长,服装似乎很气派,但鼻子好像出奇地尖,嘴边露出长长的牙齿。
  而且.似乎有一股腥臊的风,从那个老僧身上吹了过来。
  “你好久没来了。”
  老僧对青猿说。
  “久疏请安。万分失礼。今天我预备下礼物来拜访您老人家了。”
  “什么礼物? ”
  “啊,有一个人说情愿侍奉您老人家,我就把他领到这儿来了。”
  “你大概又是满口花言巧语把人家诓来的吧。那玩意儿在哪里? ”
  “就在那边——”
  青猿扭过头来。
  青猿与老僧的视线,屁寒水翁的视线相遇。
  寒水翁微微点点头,觉得心脏早已像打鼓一般,狂跳不已。
  这时,出现了两个手提灯盏的小和尚,将僧房各处的灯点亮。
  “到这里来吧。”
  青猿对寒水翁喊道。寒水翁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刚一站到青猿身边,青猿便从寒水翁手中接过木桶.把它放在外廊内。
  “这是年糕。”
  “呵呵,看样子很好吃嘛……”
  红色的舌头隐约露出来。
  寒水翁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赶快回家了。
  这个青猿和老僧都很可怖。
  寒水翁恨不得“哇”地大喊一声抱头逃跑,但他只能极力忍耐着。
  “那么,怎么样? 这家伙该不会怀揣利刃之类吧。”
  老僧可怕的目光朝向寒水翁,说道:“用利刃剥我的皮,那我可受不……”
  一种毛骨- 悚然的感觉让寒水翁不寒而栗。
  “是是。我已经再三叮嘱过了。”
  青猿回答道。
  “可是不得不多加提防啊。喂,过来——”
  老僧朝着小和尚喊道。
  “是! ”
  “你们查查这家伙身上,看他到底有没有带刀。”
  “明白! ”
  小和尚走下院子,朝寒水翁走过来。
  啊呀。不好! 寒水翁暗想,被他一查,那还不图穷匕见吗?
那可就糟啦,自己一定会就此命丧青猿和老僧之手。
  寒水翁心想,横竖都是一死,干脆先斩他一刀再说。
  小和尚走过来了。
  “哎哟——”
  小和尚喊道。
  “怎么啦?”
  老僧忙问。
  “这位大人浑身哆嗦呢。”
  “哇呀! ”
  小和尚话音未落,寒水翁大吼一声拔出刀来,一把推开小和尚,纵身跃上外廊。
  就着跳起的势头,寒水翁冲着老僧猛扑过去,“嗨! ”
  寒水翁顺势手持短刀砍向老僧。
  “啊哟哇! ”
  刚觉得手上似有砍中的感觉,却听老僧口中发出一声惊叫,转眼踪影全无。
  同时,小和尚和僧房也消失了。
  再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来历不明的佛堂之中。
  仔细一看.发现带寒水翁来此地的青猿站在一旁.浑身发抖。
  “天哪,你怎么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真是胆大包天啊! ”
  青猿说完,对着寒水翁大哭大骂:“你乖乖地让他吃了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反正你也是难逃一死,这么一来,还连累得我也要陪你一命呜呼。”
  嗷嗷。
  呜呜。
  他大声痛哭起来。
  随着一声声大吼大叫,青猿的身姿渐渐起了变化。
  再仔细看去,那青猿原来是一只青色大猿。
  嗷嗷。
  吗呜。
  大猿一面痛哭,一面跑出佛堂,消失在深里。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这怪事就发生在我的熟人寒水翁身上。”博雅说。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寒水翁就是因为心存无旧的欲念,想学什么魔术.结果便遇上了这么可怕的事。”
  “后来呢? ”
  “寒水翁好歹总算回到家里,可是三天之后的晚上,叉出事了。”
  “什么事? ”
  “哦……”
  博雅点点头,又开始说起来。
  寒水翁虽然回到了家,却恐惧得无以复加。
  “反正你也是难逃一死。”
  大猿的这句话始终萦绕耳际,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寒水翁足不出户在家中躲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晚上.有人冬冬地敲门。
  由于恐怖,他不吭一声。
  “是我是我。”
  一个声音说道。
  是那个法师,大猿的声音。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开门吧。”
  他的声音明朗快活。
  寒水翁心想:莫非事态好转了? 便打开门,可外边空无一人。
  惟有月光如水,洒满一地。
  怎么回事? 正奇怪时,突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看,原来是那只大猿的头滚落在尾前的土地上,同样浴着月光。
  “三天之后的晚上,我还会再来。”
  滚落在地上的大猿嘴唇蠕动着,用那老僧的声音说道。
  再仔细一看,大猿口中蠕动的舌头上沾满粪便。
  “于是,寒水翁今天中午来到我家,找我商量。事情就是这样。”
  “那么,三天后的晚上是哪天? 该不会是今天晚上吧? ”
  “是明天晚上。”
  “哦。那样的话,倒也并不是无法挽救。”
  “有什么办法? ”
  “没时间说了。现在也没多少办法做好准备。对于可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有那么困难吗? ”
  “嗯……博雅啊,你听好,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好,你说吧,”
  “明天傍晚以前,你赶到寒水翁家.把所有门窗关严实.你们两人躲在屋里。”
  “明白了。”
  “我现在来写符咒。你要把这符咒贴在他家里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成、亥,以及艮、巽、坤、乾等各个方位(阴阳家的方位定法依次为:子正北,丑北北东,艮北东.寅东北东,卯正东.辰东南东,巽南东,巳南南东,午正南,未南南西,坤南西,申西南西.酉正西戊西北西.乾北西.亥北北西)。”
  “然后呢? ”
  “这么一来,那妖物大概就进不了屋了。”
  “哦,那太好了。”
  “并没有那么好。知道进不来,那妖物就会千方百计闯进屋里来。记住,如果是里面的人自己开门引狼入室的话,那么不管贴了什么符咒,都将形同虚设。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好。”
  “嗯。”
  “总而言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将任何东西放进门来。”
  “那么,晴明,你干什么呢? ”
  “我晚点再去。”
  “晚点々”
  “要救寒水翁,需要特别的东西。我得去找。顺利的话,傍晚时分就可以赶到寒水翁家。如果不顺利的话.也许就要到夜里才能赶到了。”
  “嗯。”
  “所以,在我赶到之前,不管谁来,都决计不能开门。”
  “明白了,”
  “为稳妥起见,你把小熏带去。如果你心中犯迷.不知道该不该开门,就问小熏好了。要是小熏摇头不许.那就绝对不可开门。”
  “好。”
  “为了更加稳妥起见,我再把这个交给你。”
  晴明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剑。
  “这剑名叫‘芳月’,曾为贺茂忠行大人所有。万一那妖物想出什么办法进入屋内的话,随后要做的事情就是钻进寒水翁的身体里面。从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大概是从寒水翁臀部钻进去,再从嘴巴钻出来。记住:让那妖物从、臀部钻进去不要紧,但要是让他从嘴巴钻了出来,那时候寒水翁就会连魂一块儿被它掠走啦。”
  “把魂掠走? ”
  “就是说,寒水翁必死无疑。”
  “耶可不行。”
  “所以,如果发现妖物已经进入寒水翁体内,一定要在它钻出来之前,让寒水翁将这把剑衔在口中。记住:要把剑刃向内让他衔住。那妖物好像很怕利刃,恐怕从前曾狠狠吃过利刃的苦头。”
  “好.明白了。”博雅点点头。
  淡淡的桂花香气四溢。
  博雅静静地呼吸着这隐约飘动的香气。
  寒水翁坐在博雅左侧。
  离两人稍远的地方,坐着小熏。
  桂花的香气,就是从小熏身上飘过来的。
  灯盏里只有一豆灯火。
  已是深夜。
  将近子夜时分。
  晴明尚未到来,时刻却已经迫近了。
  到这时,一直还是平安无事。
  “博雅大人,也许会这样一夜平平安安就过去了?”
  寒水翁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知道。”
  博雅惟有摇头。
  也许真的会像寒水翁说的,一夜无事。但是,也许会出事亦未可知。对此,难下断言。
  其实,寒水翁也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实在是感到不安,便信口说了出来。
  博雅的膝前放着一柄短剑。他随时都可以拔剑而起。
  薄暮时分还没有一丝微风,但随着夜色渐深,风也渐渐刮起来。
  风,不时摇撼着门户,发出响动。
  每当这时,寒水翁也好博雅也好,都会悚然心惊,朝着响动处看去。然而,那仅仅是风声,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然后……
  大约刚过子时,只听嘎嗒嘎嗒,传来推搡门板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试图把门推开。
  “嘿! ”
  博雅拉过长刀,单膝跪起。
  “啊呀。可恨可恨,此处竟有符咒。”
  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摇门声停下来,接着,离门户稍远一点的墙壁,又发出了响动。
  那是竖起锐利的爪子咯吱咯吱地又搔又抓的声音。
  “啊呀,可恨可恨,此处竟然也有符咒。”
  低低的、听上去十分懊恼的声音传了过来。
  寒水翁失声惊呼,死死抱住博雅的腰,全身乱颤,哆嗦不止。
  “可恨可恨”的叹息声环绕房屋四周,总共传来一十六次。
  那声音正好绕着房屋转了一圈。静寂再度降临。
  依然只有风声传来。
  “是不是走了? ”
  “不知道。”
  博雅松开由于紧握刀鞘而变得发白的手指,又将长刀放回地板上。
  过了一会儿——有人冬冬地
_分节阅读_6
  博雅一惊,抬起脸来。
  “寒水呀,寒水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唤着寒水翁的名字。
  “你睡着了吗? 是我呀……”
  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声音。
  “母亲大人! ”
  寒水翁喊出声来。
  “什么?”
  博雅再次把手伸向长刀,低声问道。
  “那是家母的声音,她理应在播磨国才是。”
  寒水翁说着,旋即站起身来:“母亲大人,真的是您老人家吗? ”
  “这话是怎么说的? 瞧你这孩子!
好久没见到你了.娘想你,这才巴巴地赶来看你。开门吧。你忍心让娘就这么一直站在寒风里吗?
  “母亲大人! ”
  寒水翁朝门口走去,博雅拦住他,看了看小熏。
  小熏静静地摇了摇头。
  “是妖物。不能开门。”
  博雅拔出长刀。
  “谁在说我是妖物? 你居然跟如此恶毒的人为伍吗? 寒水呀……”
  寒水翁沉默不语。
  “母亲大人,如果真是您老人家的话,您能说出我父亲的名字吗? ”
  “什么? 他不是叫藤介吗……”
  “我那嫁到备前国去的妹妹,臀部有个黑痣。那颗痣是在左边呢,还是右边? ”
  “你混说什么呀? 阿绫臀部哪来的什么黑痣啊! ”
  妇人的声音嗔道。
  “真的是母亲大人? ”
  寒水翁正要上前,博雅拦住了他。
  就在这时——“啊哟! ”
  外边传来女人的哀叫。
  “这是什么东西啊? 有个可怕的东西抓我来啦。啊,快来救救我,寒水呀——”
  咕咚一声,门外有入摔倒在地。
  接着又传来喀嚓喀嚓……野兽啃肉的响声。
  “疼死我啦……”
  妇人的声音哀鸣着。
  “这家伙在吃我的肠子啊。哎哟,疼啊……”
  博雅看看小熏,小熏还是静静地摇头。
  博雅和寒水翁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突然,门外静了下来。
  只有风声依旧。
  博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刚刚呼吸了一两下,这时猛地一声巨响,门板向内侧弯曲进来。
  是什么东西想从外面以强力破门而入。
  博雅将长刀高举过头,叉开双腿站在门口。用力咬紧牙关,身体却哆嗦个不停。
  破门声持续了一会儿,随后,这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呼……”
  博雅不禁大大地吁了口气。
  又过了一段静寂的时间。
  好像是快到丑时了……
  门外又有谁来敲门。
  “博雅,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们没事吧? ”
  是晴明的声音。
  “晴明——”
  博雅欣喜若狂,奔向门口。
  “博雅大人,那是——”
  小熏站起身来,摇头制止。可这时博雅已经把门打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呼啦! 一阵狂风从正面向着博雅扑过来。
  同时,好似黑雾一样的东西随着烈风钻进门口和博雅之间的缝隙,进入了屋内。
  仿佛是要阻止它,小熏站到黑雾前,狂风和黑雾猛然、撞倒小熏,她的身姿片片粉碎,雾散于大气中。
  桂花的浓郁芳香,充溢在房屋里乌黑的大气中。
  黑雾变成了一条细流,集中在寒水翁的胯间,消失了。
  “啊哟! ”
  寒水翁两手捂着臀部,扑倒在地上。
  倒下之后,寒水翁忍不住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寒水翁的肚子膨胀起来,圆滚滚的大得惊人。
  “寒水翁! ”
  博雅奔过去,慌忙从怀中取出晴明交给他的短剑,拔了出来:“快张开口,把这个衔住!
  博雅将短剑放入寒水翁口中。
  寒水翁用牙齿将短剑紧紧咬住,苦状立刻平息了。
  由于寒水翁是将刀刃对准内侧横过来衔着,所以两个嘴角都受了伤,流出血来。
  “别松口! 就这么衔紧了! ”
  博雅大声叫道。
  “晴明……”
  博雅呼喊。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7 博雅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寒水翁用胆怯的眼睛仰望着博雅。
  “别放开! 不能放! ”
  博雅只能对着寒水翁大声呼喊。
  博雅将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抬起脸来,忽然看见门口有一个人影。
  晴明站在那里,正看着博雅。
  “晴明?!”博雅大喊。
  “你真的是晴明吗? ”
  “对不起,博雅。因为进了一趟深山老林,所以花了这么多时间。”
  晴明迅速来到博雅身边,从怀中取出一束药草。
  “这种药草是生长在夏天的,所以这个季节很难找到。”
  晴明说着,薅了一两把草叶,放入自己口中咀嚼起来。
  咀嚼了一会儿,再吐出来,用指尖捏着,从寒水翁衔着的刀与牙齿之间,塞进寒水翁的口里。
  “吞下去。”晴明说道。
  寒水翁赶紧将药草吞进胃里。
  如此反复数次。
  “行了。就这么把刀衔着,挨上一个时辰的话,就得救啦。”晴明恳切地说道。
  寰水翁热泪潸潸,点点头。
  “晴明,刚才让他吞下去的是什么? ”
  “天人草。”
  “天人草? ”
  “这也是从大唐传来的东两。据说是吉备真备(吉备真备(695~775),奈良时代人717
年作为遣唐使来唐,735
年回日本。)大人带回来的。在大唐,多生于自长安通往蜀中的山道。在我们国家,现在虽然还少,但已经有野生的了。”
  “噢。”
  “自长安至蜀中的山道上,有很多会从臀部钻进人体为害的妖物。行路人都服用天人草炼制的吐精丸来护身。安史之乱时,从长安逃难去蜀中的玄宗皇帝,途中经过耶山里时.听说也吃了这吐精丸呢。”
  “可是。你刚才让他吃下去的……”
  “因为没有时间炼制吐精丸,所以让他直接吞下了药草。给他服用的剂量很大,药效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寒水翁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快到时候了。”
  晴明低语道。
  “快到什么时候了? ”
  博雅不解地问道。
  晴明未及回答,寒水翁已开始痛苦地搓揉起肚子来。
  牙齿与刀刃之间,痛楚地咻咻呼气。
  “要不要紧啊? ”
  “不要紧。天人草见效了。”
  于是……
  不多会儿,寒水翁排出一头野兽。
  似乎曾被猎人捉住剥过皮,野兽的腹部有一块很大的刀伤。
  那是一具巨大的、黑色的、经年老貉的尸骸。
——飛天卷 &篇三 &之
[日]夢枕貘
  “哎呀,晴明啊——”
  一开口说话,博雅口中便飘出了白色的呼气。
  博雅似乎心有所思,几次独自颔首。
  “实在妙不可言啊。真是遵时守信,如期迁变呀。”
  听上去是感慨良深的口气。
  “你指什么? ”
  晴明将酒杯送往唇边,口角徽含笑意。
  两人正在相对小酌。
  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内.两人相对盘腿而坐,身旁是寥廓的秋野。
  准确地说,其实并非原野。晴明家那几乎未加修整的庭院,看上去仿佛是将秋日的原野原封不动地搬来一般。
  “当然是说季节喽。”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着庭院。
  花朵早已枯萎的桔梗和女郎花的群落犹自残存在院里.那里一丛,这里一簇。
  眺望着院中的花草,博雅深深呼出一口气。呼气已变成白雾。
  “我是不是有点不对头,睛明? ”
  “博雅你吗? ”
  “嗯。”
  博雅喝干杯中的酒,看了晴明一眼。
  “我呀,对于这个庭院是无所不知的。连春天长出什么草,这草又开出什么花我都知道。可是……”
  “怎么了? ”
  “夏天里那么茂盛鲜妍的花草,一到秋天却枯萎败落,披上霜……”
  “嗯。”
  “这简直……”
  说到这里,博雅把后面的话生生地吞了下去,将视线移向庭院。
  “简直什么? ”
  “不说啦……”
  “为什么? ”
  “说出来你又要笑话我了。”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
  “怎么不会,你的嘴角已经在笑了。”
  “我没有笑。跟平时一样啊。”
  “那你就是平时一直都在笑话我。”
  晴明的口角浮出微笑。
  “瞧,笑了不是? ”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
  “这是在称赞博雅你呢。”
  “称赞? ”
  “是啊。”
  “那我可不懂了。”
  “我嘛.始终觉得博雅是个好汉子。”
  “那是嘲笑吗?”
  “是称赞。”
  “但是我可不觉得这是称赞。”
  “你不觉得,这也是称赞啊。”
  “唔。”
  “接着说呀.”
  “嗯。”
  博雅的喉头低低地咕嘟了一下,低下头说道:“我是想说——简直就像人世间一样嘛。”
  他的声音很低沉。
  “原来如此。”
  见晴明意外认真地点头称是,博雅抬起脸来:“想当年那样不可一世的平将门(平将门(?~940),平安中期的武将,939
年在关东起事,自称新皇,为平贞盛等诛灭。)大人,不也不在人世了吗? ”
  也许是晴明的表情让他感到安心,博雅接着说道。
  博雅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里斟上酒。
  “所以啊,每次望着这样的风景,便会不由自主感到哀伤,同时又觉得,这也许正是人世间的真实写照。这种奇怪的心情连自己也理不清头绪。”
  “你就是说这不对头吗? ”
  “嗯。”
  博雅微微点头,又喝干了杯中的酒。
  “大概并不是不对头,博雅。”
  “你这么看吗? ”
  “你终于变得跟普通人差不多了。”
  听晴明这么说,博雅脸色怃然,正要放下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怎么了? ”
  “你该不是说,所谓跟普通人差不多之类,也是称赞我的话吧? ”
  “这话嘛,既不是称赞也不是贬低……”
  “那,是什么? ”
  “这可为难了。”
  “我才为难呢。”
  “怎么,你生气了? ”
  “没生气,只是觉得没劲而已。”
  博雅犯了牛脾气。
  正在这时——“晴明大人! ”
  有人呼唤。声音来自庭院。
  是清脆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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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的女子声音.身上沐浴着午后的斜阳,一个身着唐衣的女子站在枯野之中。
  “有客人光临。”
  “什么客人? ”
  晴明问女子。
  “是来自比睿叉山的一位名叫明智的大人.”
  “哦? ”
  “来客说,如果晴明大人在家的话,想拜见大人。”
  “那么,请他进来。”
  “是。”
  女子答道,飘然走过枯野,向大门口走去。
  她的步态轻盈飘逸,宛如枯野之类根本就不存在似内。女子的裙裾所及,草叶摇也不摇一下。
  “岂不是来得正好吗? ”
  博雅对晴明说。
  “什么正好? ”
  “客人一来,正好可以不必继续谈下去了嘛。”
  “呵呵。”
  晴明不置可否,看着博雅微微一笑。
  不一会儿,刚才那位女子沿着外廊静静地走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僧人。
  他身材瘦削,年纪约六十岁左右。
  “明智大人来了。”
  女子说毕,行礼,缓缓地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走出不到五步,女子的身影开始逐渐模糊,尚未走到外廊尽头的转角处,便悠悠地消失不见了。
  晴明和博雅并肩而坐,那位名叫明智的僧人与二人相对而坐。
  明智虽与晴明相对,却仿佛芒刺在背,上身扭扭捏捏动个不停。
  “请问您有何尊示? ”
  晴明问对方,可他却半天也不开口。
  “这个,老实说,是一件极其秘密的事……”
  明智说,连自己到这里来拜访一事,也务请千万保密。
  博雅和晴明表示当然不会泄密,明智才终于启齿。
  “哦,事情是这样的,我总是做梦……”
  “梦?!”
  “是的。而且是很奇怪的梦。”
  “哦? ”
  晴明正准备细听下文,明智却问道:“不知晴明大人是否知道尊胜陀罗尼这名字?
  “佛顶尊胜陀罗尼……就是佛顶咒的真言吗? ”
  “是的。就是那个佛顶咒。”
  据说,释尊,亦即佛陀,具有常人所没有的三十二相。
  第一相是顶成肉髻相。
  头顶上有一块髻状骨肉.这就是佛所持有的众相中的第一相。随着佛顶崇拜的演进.肉髻本身被神化,曾几何时,开始形成信徒所信仰的对象“顶如来”。
  佛顶髻音译为“乌瑟腻沙”,它放射出的光芒,能够降伏一切邪魔外道。
  这乌瑟腻沙真言,就是佛顶尊胜陀罗尼,亦即晴明所说的佛顶咒。
  “我还听说,那位大名鼎鼎的大纳言左大将常行大人,就是靠了这尊胜陀罗尼,才逃过百鬼夜行之害。”
  晴明对明智道。
  “哦,原来您也知道好色顽童常行大人的事? ”
  “嗯。”
  这位常行从年轻时开始,直至年龄已经相当大时,还依然喜欢扮做童子模样。
  “其人.形美丽而。好色,爱念女色无并者也。
  至夜则出,东串西行,以为业。“
  《今昔物语集》这样记载。
  一天晚上,这位常行只带了一名侍从和一个马夫,前往相好的女人家去。
  沿着大宫大路北行,然后折向东,行至美福门附近时.忽然看见从前方黑暗之中,许多人手执火把迎面走来。
  初看是人,然而仔细端详便发现不对头,似乎是一班非同寻常之辈。
  有红头发、额生角的狐脸女子,还有武士打扮、双足步行的狗,或是只有头没有身子、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女子,以及其他稀奇古怪的货色。
  “呜呜。如此良夜,竟无人外出行路。”
  “嗷嗷。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前一年在二条大道上,我吸了一个年青娘儿们的眼球,那滋味可真难以忘怀呀。”
  “老子倒想尝尝活男人的睾丸是什么味道呢。”
  “呜呜。”
  “嗷嗷。”
  常行等人只听见他们七嘴八舌嚷嚷不休。
  “唉呀,这不是碰上了百鬼夜行了吗? ”
  百鬼夜行,真的让常行给撞上了。
  眼看着群鬼越来越近。
  这样下去的话,只怕连骨髓也要被群鬼吸吮一尽了。
  正在不知所措时。侍从说道:“神泉苑北门开着! ”
  于是,一行人由此门冲进神泉苑,紧闭大门,浑身哆嗦个不停,等待着群鬼走过去,可群鬼却好像在门外停了下来。
  “呜呜,这不是生人的气味吗? ”
  “嗷嗷,果然是生人的气味嘛。”
  群鬼推开大门,闯进神泉苑来。
  “要是八的话,我可要吸了他的眼球来吃。”
  “要是个男人,那话儿可得归老子。”
  “舌头归我,老子要生吃……”
  常行听得魂飞魄散。
  然而群鬼虽然走近了,但却好像并不知道常行他们藏身何处。
  正如《今昔物语集》所说:“翼殷不逝,目犬不睹。”
  忽然,有个鬼看了常行一眼:“咦.这里有尊胜真言。”
  话音未落,群鬼一哄而散,争先恐后逃出神泉苑,消安不见了。
  常行捡回一条性命,仓皇回到家里,一五一十告诉了乳母。乳母说道:“其实,我有个做阿阁梨的兄弟,去年我让他抄写了一份《尊胜陀罗尼经》,把它缝在少爷您穿的衣领里了。”
  据说是考虑到常行经常夜间外出去和情人幽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撞上百鬼夜行,于是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晴明和明智提及的,便是这件事情。
  “这尊胜陀罗尼与阳胜僧都的事,您都知道吧? ”
  “您是说僧都骑烟飞升的事吧? ”
  “不愧是晴明大人,真是无所不知啊。”
  明智充满钦佩地说。
  这个阳胜僧都的故事,《今昔物语集》中也有记载。
  据该书记载,阳胜是能登人氏。
  他俗姓纪氏,十一岁上比壑山成为佛门弟子,拜西塔胜莲华院的空日律师为师。
  这位阳胜自幼聪明,过耳不忘,道心极强。书中说他:“无余心。”
  就是说,对佛道以外的事物几乎毫无兴趣。
  见人裸身无衣,便解衣与人,见人腹饥无食,便以自己的饭食相赠,这些都是寻常的事情。
  “又不厌蚊、虮螫啖。”
  《今昔物语集》还这样记载。
  这位阳胜,身住比壑山中,一来二往间,胸中便抱持了坚定的道心。也就是说,对道教生发了兴趣。再简单地说.就是想当仙人了。
  于是.这位阳胜终于离开了比壑山。
  他来到吉野古京的牟田寺,闭门不出,学起了仙人之法。
  修行的第一步是断谷。即一切谷物皆不入口,只吃山菜。其次是断菜食,只吃树太和花草的果实、种子。
  再下一个阶段,一日只食一粒粟,身上只穿藤衣。再接下去,就只吸饮草上的露水,然后是只闻花的香味。最后就不再需要任何食物了。
  后来,据说一个在吉野山苦行的僧人恩真,曾见到阳胜。
  “阳胜已成仙人。身无血肉,有异骨奇毛,身生双翼,飞翔空中如麒麟凤凰。”
  《今昔物语集》中这样写道。
  就是说,他的身上没有血肉,只有奇怪的骨头和习乏毛.背上长着两只翅膀。
  这位阳胜仙人每月八日一定要来到比壑山,聆听不断念佛(昼夜不间断地念佛.修行的一种。)。,拜过慈觉大师的遗石才离开。
  《今昔物语集》还记载了阳胜成仙后的故事。
  当时.比壑山西塔的干光院有位僧正名叫净观。这位净观勤于修行,每夜都诵读《尊胜陀罗尼经》。
  一日,阳胜仙人前来聆听念佛,飞到这位净观的僧房上空时,听到僧正正在诵读《尊胜陀罗尼经》。
  阳胜情不自禁地落在僧房前的杉树上倾听,那《尊胜陀罗尼经》的诵读声益发清晰,于是便从树上下来,坐在僧房的高栏上。
  净观僧正发现后便问道:“请问大人是……”
  “我叫阳胜,从前曾在这比壑山住过。刚才从这僧房上空飞过时,听见有尊贵的声音念诵《尊胜陀罗尼经》,情不自禁,便降落下来听得入迷了。”
  “真是太荣幸了。”
  僧正打开角门,恭请他进入室内。阳胜仙人像鸟儿般飞进去.坐在净观面前。
  那次.净观僧正与阳胜仙人畅谈了整整一夜。
  终于到了拂晓。
  “那么,我得告辞了。”
  阳胜仙人站起身,但是却飞不起来了。
  “大概是与人间的气息接触过久,身体变重了吧。”
  阳胜仙人对净观道:“请焚香一炷.再让那香烟飘近我的身体,可以吗? ”
  净观依言照办,阳胜仙人立刻骑乘在那香烟之上,升到空中,不知飞往何处了。
  这是《今昔物语集》的记载。
  据说后来净观自己也生发了道心:“吾亦做仙人去也。”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也下比壑山而去了。
  “耶么.您的梦,与尊胜陀罗尼又有什么关系呢? ”
  晴明问明智道。
  “这个……其实我也是每天夜里都在比壑山自己的僧房里,念诵《尊胜陀罗尼经》。”
  “哦。”
  “可是,四天前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明智娓娓叙述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晚.明智念诵一遍《尊胜陀罗尼经》之后,如常就寝.可是刚一睡着,便听见有人声。
  “明智大人,明智大人——”
  有个声音唤道。
  他猛然醒来,但四下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明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迷迷糊糊地将要入睡时,却又听到那个声音。
  “明智大人。喂,明智大人——”
  再度睁开眼睛,仰面睡着的明智发现自己脸的正上方,有张人脸,俯视着自己。
  他一惊,翻身爬起一看,一个僧侣模样的男人坐在明智的枕头旁。
  “明智大人——”
  那个僧侣模样的男人开口说道:“您终于醒来了。”
  那人的声音举止都很沉稳。
  “您是谁? ”
  明智问道。
  “我的名字不足为外人道。”
  “您有何贵干呢,”
  “呃,我偶然从这里经过,听到诵读《尊胜陀罗尼经》的声音,不由得驻足听了起来。”
  然而,明智诵读《尊胜陀罗尼经》时,房中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这一点明智自己清清楚楚。
  “听完《尊胜陀罗尼经》,正准备回去,大概是与人间的气息接触过久了吧,身体变重了,结果身体怎么都不听使唤,能否请你焚香一炷?
  僧人模样的男子这样请求,然后又说:“焚香后,请将那香烟,就这样,移近我的身体。”
  明智当然听说过阳胜仙人的故事。
  “莫非您就是阳胜真人? ”
  “哪里哪里。我可不是那样的人物,只是一个普通僧、侣罢了。”
  僧人断然否定。
  总而言之,明智依言行事,焚香移近前去,那僧人骑在烟上.频频作势欲飞,然而他的身体却丝毫也没有起飞的迹象。
  “唉呀,这可麻烦了。”
  一来二往之间,天色渐晓,明智也困意难耐了。
  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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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好端端地仰面睡在卧具之中。
  他心想,看来昨天夜里的事是场梦吧。然而房间里却充溢着焚香的气息,枕边放着像是昨夜焚香用过的香炉。
  思前想后,明智才觉察昨天夜里连蜡烛也没点一支,竟然能在黑暗中看见那僧人的身姿,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转念一想,明智又觉得,恐怕还是一场梦吧。就这样,夜晚又降临了。
  又到晚上,他一如往日诵读《尊胜陀罗尼经》完毕,刚一睡着:“明智大人——”
  又响起了声音。
  起身一看,枕边又坐着那位僧人。
  “抱歉,能不能再请您给我焚一炷香? ”
  明智焚了香,将香烟移了过去。僧人仍旧一个劲地试图飞升,可依然是一副飞不起来的样子。
  一来二往之间,明智昏昏睡去。
  醒过来时,又是清晨,自己还是在卧具里睁开了眼睛。
  “这样的事情一连三个晚上连续发生啊。”
  明智说,于是,昨天夜里——明智鼓足勇气,对那僧人说:“比壑山上不乏法力远胜于我的高僧,我想为您的事情去找他们商量商量……”
  “不不,邪可不行。请大人千万不要那样做。”
  话虽如此,可是每晚都这样的话,长此袖手旁观总不是办法呀。
  “无论如何,看来还是不得不向精于此道的人求教。”
  明智说道。
  “既然如此,能不能拜托您去请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大人帮忙?”
  据说那僧人这么告诉明智。
  “就是出于这个缘故,今天我才专程前来尊府拜谒。”
  “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啊,晴明。”
  博雅双臂抱胸,自顾自地频频点头。
  明智刚才告辞离去了。此刻,外廊内只有晴明和博雅两个人。
  已是薄暮时分,酒也罢大气也罢,现在都已变得冷冰冰的了。
  剐一清醒过来,酒的温度也好醉意也好,都仿佛梦境一般。
  博雅眼睛炯炯有神,接连颔首道:“我已经决定了,晴明。”
  “决定了什么?”
  “我也去。”
  博雅的意思是说,晴明今晚去明智僧房时,自己也一起去。
  “就这样吧,带我一块去,晴明。既然我已经听到了那样的事,如果把我撇开,我可要牵肠挂肚,彻夜无眠了。”
  博雅想,反正自己也睡不着觉,干脆“那我也去! ”
  这就是他的逻辑。
  “况且,夜里赶路也不安全。”
  “不安全吗? ”
  “要是遇上百鬼夜行¨么的,当然得看你的_
,。可万一对手是血肉之躯,是强盗匪徒之类,那可就要看我的了。”
  看来他是非去不可,没得商量了。
  “那么就去一趟吧? ”
  “好!”
  “去吧。”
  “去。”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月白风清。
  月亮周围,好几团碎云向东飘去。
  仰头望去,只见月亮从黑黝黝的杉树梢头探出脸来。
  此时,晴明和博雅站在明智僧房之外。
  “就和平常一样……”
  晴明再三叮嘱明智说。
  不久前还可听到的明智诵读《尊胜陀罗尼经》的声音,此刻业已停止,僧房中寂静无声。
  深夜里那冷得透心彻骨的寒气,包围着晴明和博雅。
  杉树梢头瑟瑟作响。
  “晴明,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
  博雅低声问道。、“要是带酒来就好了。”
  经晴明这么一说,博雅赌气般地答道:“我不需要酒。”
  还稍稍提高了嗓音。
  “觉得冷吗? ”
  “不能说不冷,可这种程度还不是不能忍耐。就是脱光衣服我也不在乎。”
  博雅说着,那语气听上去似乎真的做好了脱光衣服的准备.“我有数。”
  正当晴明低声回答时——“明智大人,明智大人……”
  僧房中传来人语声。
  不是明智的声音。
  “晴明——”
  博雅压低声音.看着晴明。
  “听见了。”
  晴明点头示意..听到呼唤,明智喃喃地低声答应:“今夜请来了安倍晴明大人。”
  听到明智说话声,晴明迈出脚步。
  “走吧,博雅。”
  “嗯。”
  左手握住腰间的长刀,博雅跟了上去。
  拉开门,和着月光一起,晴明静静地踏进僧房。
  黑暗中,明智仰躺在卧具之中,睡得正熟,但嘴唇呶呶翕动。
  “今夜还是要焚香吗? ”
  明智依旧闭着眼睛,头微微抬起来。
  “不用了。今夜晴明大人惠临,用不着焚香了。”
  那个声音这么说之后,明智的头落在枕E ,开始安宁地发出鼾声。
  明智枕边暗处,依稀有个僧倡模样的男人身影。
  这个僧人坐在地板(依日本风习,明智是将被褥铺在地板上睡觉的故“枕边”就是“地板”)上,仰头看着晴明。
  “辛苦您了,晴明大人。”
  他的年龄看上去约莫有八十来岁。
  一望便知,他不是阳世之人。
  因为月光从角门悄然潜入,照在僧人身上,但透过那僧人的身体,居然可以依稀看见他身后的书桌。
  睛明在那僧人的面前坐下。
  “那么。请问阁下找我晴明有何贵干? ”、晴明问憎人。
  “恳请大人援手。”
  仔细看时,发现说这话的僧人满脸憔悴。
  “可是。我可以做什么事来帮助您呢? ”
  “说实话,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 ”
  “嗯。”
  僧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说来我原先也是这比壑山的和尚,后来却弃佛从仙,一度离开这比壑山……”
  “哦。”
  “我在熊野、吉野修炼,学会一点仙术的皮毛,却达不到长生不老的境界。”
  “嗯。”
  “归根结底,世间万物迁变无常,即便入了神仙之道,肉体衰老还是无法阻止的。”
  “的确如此。”
  “到了风烛之年,从前的往事一一浮现脑际,令人心牛眷念.不知不觉,竟信步来到这比壑山。”
  “来是来了,然而这寺中还有认识我的人在,又不好腆着脸抛头露面,于是就悄悄隐身山中,结果偶然听到这位明智大人念诵《尊胜陀罗尼经》的声音。”
  僧人微微一笑.“于是便来到这里,每夜聆听尊胜陀罗尼。可是等到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回不去了。尝试了种种办法,诸如焚香骑烟之类,结果此身始终不能离开此地。明智大人提议请教修得更高法力的高僧,可我不愿在旧相识面前露面.想起安倍晴明大人的大名,这才劳烦大人前来……”
  “就是说,只要我襄助您离开此地就可以了,对吗7 ”
  “正是如此.”
  “那么,需要您将一切前因后果悉数告诉我。”
  “悉数告诉您?”
  “正是。”
  “唉,还要我说什么呢?”
  “这香味……应是黑沉香吧。”
  “正是。”
  “经典里记载,这香味遍熏三干世界。如果骑乘此烟还是回不去的话,应该有特别的理由。”
  晴明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说道:“您是否在这里恋慕上谁了?”
  “恋慕,此话何意? ”
  “您在这里遇见令八动心的女子,或是对这位明智法师……”
  “怎么可能! 我绝不会喜欢那个明智。”
  “那么,就是一位女子……”
  “唔。”
  僧人含糊其辞。
  “那么,请允许我失礼了。”
  晴明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枝花。
  花朵虽然已经枯萎,但花瓣上依然还残留着淡淡的青色。原来是龙胆花。
  “这是我的庭院中最后开的一朵花。”
  晴明对着花轻轻地吹了口气:“来吧,青虫,这是你最后一项工作了。”
  说着,睛明把花放在地板上。
  黑暗中,花儿婀娜地膨胀开来,一位身着青色唐衣的女子站立在那里。
  “晴明,这是……”
  博雅不禁脱口惊呼。
  原来她正是白天明智来访时,前来通报的女子。
  “青虫啊,请你把这位法师心中思恋的女子领到这里来吧。”
  女子——青虫静静地行了个礼,再抬起头来。
  头尚未完全抬起,青虫的身影已经溶入黑暗中。
  不一会儿——就在消逝的地方,青虫的身影隐隐约约开始出现。
  这次不是青虫一个人。
  她还牵着另外一个女子的手。
  是一位美丽的舞姬。
  全身出现后,青虫同着晴明嫣然一笑,再度消失了..舞姬却留在那里.“是这位小姐吧?
  晴明对着僧人说。
  “唉呀.这……”
  僧人含羞微笑着。
  “晴明,这位姑娘是……”
  博雅问。
  “便是这位法师心中所想之人啊。”
  晴明答。
  “这可真是……”
  僧人一个劲儿地扭扭捏捏,坐立难安。
  “怎么样?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7 ”
  “一不做二不休? ”
  “已经余生无几了吧? ”
  晴明和蔼地对着僧人说。
  “是啊。”
  僧人点点头,声音已镇定下来。
  “那就从神仙之道回归俗人之道,与这位姑娘了却夙愿.岂非一段佳话吗? ”
  “……”
  “由《尊胜陀罗尼经》撮合,不也是天定良缘吗? ”
  晴明伸出手去,把手掌放在沉睡着的明智额头上。
  明智醒来,看见一旁的舞姬,大为惊愕。
  “这……这个……”
  “好吧,我们到外边去待一会儿……”
  睛明催促着惊诧不已的明智和博雅,走到僧房之外。
  “喂.晴明,这是怎么回事? 我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别急。我们边赏月边等吧。过一会儿就会水落石出了。”
  “喂……”
  晴明不知是否听到了博雅的声音,只是仰望着月亮。
  “博雅,看来还是应该带酒来啊。”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位僧人出现在僧房外赏月的三人面前。
  他满脸尴尬地看着晴明,在月光下沉默不言。
  “怎么样? ”
  晴明不经意地问道。
  “终于了结心愿了。不过,晴明大人,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成佛成仙的啊。”
  说话口气似乎十分欢快。
  僧人搔着脑袋,又说:“试图穷尽佛法仙术,结果却还是……”
  “什么?”
  “凡人呀。”
  老僧低头道:“对不住,还要请您往西边山里略深处走走,应该能找到我的尸体。烧也罢埋也罢,还望多加关照。”
  “是。”
  晴明答道。
  老僧再度施礼示谢。
  反反复复致谢之后,渐渐地,僧人的身影愈变愈淡.消失在黑暗中.月光下,只剩下杉树梢头在风中瑟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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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回去吧。”
  在晴明的催促下,大家走进明智的僧房一看,那老僧自不待言,连舞姬的身影也杳然不见了。
  “好啦。这下可以请你告诉我了吧? ”
  晴明对始终沉默的明智说道。、“是。”
  明智点点头。
  “晴明大人,我想,您一定全都一清二楚了吧。不过恐怕还是应该由我从头道来。”
  明智蹲下身去,掀起自己的卧具,从下面取出一卷卷轴来。
  点亮灯,在灯光之下,明智将卷轴摊开来。
  绢本上画着画像。
  “这个……”
  博雅险些脱口而出。
  画像画的正是刚才出现在屋子里的舞姬。
  “说来惭愧之至。我身为佛门弟子,却未能斩断思恋女子的念头。每天夜里,念诵完《尊胜陀罗尼经》后,便望着这幅画自渎。刚才看见她居然出现在这里,大为震惊。一定是每夜聆听《尊胜陀罗尼经》,画像也附上魂灵了。大概刚才那位僧人被《尊胜陀罗尼经》所吸引,来到这里后,在我自渎之际,看见了这画上的女子,因而对她生发了恋慕之心。”
  明智低声对晴明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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