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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书名：我不止是我
作者：Lee木子第七节：小真，叫别人妈妈吧
那年春节过后，张道菊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带着叶继伟外出检查如果确实有病就在外面边打工边给儿子治病，如果没病或者病治好了再回来。『』
也是，这些年来，外出打工正在渐渐形成趋势，叶小真的小舅舅张道义18岁成年之后就出去打工了，据说是在煤矿上挖煤，每年挣不了钱，过年回家的时候穿的风风光光的，出手也阔绰的很，别人抽1块钱2块钱的红梅，他抽的烟当地人都没见过，据说是5块钱往上的。
同村的叶芬的同学爸妈双双出去打工，父亲在煤矿上挖煤母亲在煤矿煮饭，一年挣的钱都抵得上在山里辛辛苦苦两年的收成了。叶芬每次回家都要说一说她的羡慕之情，说那个同学穿的衣服有多漂亮扎的头绳儿颜色有多亮，还说他们家准备要盖楼房了。
张道菊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恰好，同村的一个亲戚去年到沿海那边赚到了钱，她们工厂还差人，在流水线工作，不费三斤力气，只是些手上的活儿。一天工作8个小时，加班的话另外加工资，工厂包吃住。张道菊越听越心动，倒不是眼红这点钱，只是沿海那边医疗条件好，医院大，如果再顺便能有这么好的工资待遇，肯定十分向往。
想这些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考虑自己年幼的几个孩子，叶芬才读小学二年级，叶芳刚进小学门，叶小真还差一年才能进学校门。网站http://www.qi-wen.com/虽然学校考虑到农村的家距离学校一般都较远，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寄宿，但是周六周日放假了总要回家的，她们的衣服要人洗，饭要人做，下星期该带过去的干粮也是个问题。要是孩子都上学了，一周只回来一次只要姥姥忙一天，也还好些，但是叶小真还要一年才能上学呢，鬼使神差的张道菊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无比罪恶的主意。
张道菊也不想的，但是恶魔把她逼到了黑暗的墙角，她缩成一团无助的哭，恶魔丝毫不同情，得意的大笑，放肆的恶毒嘲讽，白光从背后打过来，恶魔的身影更加高大，黑影笼罩在张道菊的身上胳膊上脸上，很快盖住了全身，没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只有这么做。
一个阴暗的早晨，天蒙蒙亮，张道菊蹑手蹑脚的起床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叶小真穿上厚厚的衣服棉裤，最后又裹上了小被子，把脸上盖上毛巾，然后急匆匆的冲出去了。她一夜没闭眼，反复思考这个艰难的决定，最后还是狠心的一咬牙，满脸泪水的自言自语道，不要怪当妈的狠心，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啊。她要把叶小真送给别人。推荐http://www.qi-wen.com/
不要别人的任何钱，只想要人家好好照顾叶小真，只想要叶小真过的好。送养的人家是提前半个月就选好了，那家人性格都还不错宽厚老实经济条件也还好，只是女人怎么也生不出一个娃儿来。
张道菊到达了约定的地点，那户人家都来了，她掀开盖在脸上的毛巾，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不住的喃喃的说着话，不要怪妈，跟着人家好好过，早点把我忘记，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你，不要恨妈，妈是爱你的，但是我真的没路了啊听的那家人也都纷纷掉下泪来，不住的安慰张道菊，叫她放心，会照顾好小真的，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那家人要给张道菊钱，张道菊不要，不断的说我不是卖女儿，我是没办法了拜托你们照顾的，我要是收钱了，还算个人吗？那家人都很是理解这个天底下最苦命最无奈的母亲，也就收回了钱。接过来抱着小真，夸赞了半天，说小脸儿红嘟嘟的真可爱，眼睛大大的，以后一定很漂亮之类的话，说的张道菊又掉下泪来。她们对叶小真都很是喜爱，纷纷抢着要抱她。张道菊尽可能的交代了些日常需要注意的地方，叶小真的喜好，那家人也是听得仔仔细细。『』
天大亮太阳都要出来的时候，张道菊才狠下心来转身离开了。
她自然又是一路掉着泪回去的。
回到家叶芬和叶芳刚醒来，正在自己穿衣服，看见妈妈回来，都齐声的问小妹去哪儿了，张道菊强颜欢笑说去大姨妈家玩去了。但是吃饭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多抽一双筷子，添饭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得多剩一碗饭，也会不自觉得喊叶小真，叶字刚出声便噎住了。叶芬在锅里找到一块豆丁，夹起来对张道菊说，小妹最喜欢吃这样的肉了。张道菊暴跳如雷的吼道，快吃饭，干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啊。吓得几个孩子哆哆嗦嗦的连忙几口把饭吃完，就下了桌子。网站qi-wen.com
屋子也就那么小，张道菊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叶小真的物件儿，糊的都是泥巴的小鞋子，从山上捡回来的松果，她的粉红的小沙包，她的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她的面貌，她的一举一动，她叫妈妈时的奶声奶气。张道菊找来一个大纸盒子，开始把叶小真的东西都丢进去，把她糊的都是泥巴的小鞋子，从山上捡回来的松果，她的粉红的小沙包，全都丢进去。
可是这些东西永远丢不完，还有小真的头绳儿，小真捡的树根玩具，还有很多。就算这些也都一一收进去了，但是她的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她的面貌，她的一举一动，她叫妈妈时的奶声奶气怎么装进去，那些早都深植于张道菊的心中，深植于骨髓，深植于血液，深植于每一个细胞的最深处。
慈祥的怜爱的张道菊还是无奈，那天晚上她又是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安顿好几个孩子，让她们去姥姥家玩之后，便背着叶继伟赶到那家去了，她要抱回自己的孩子，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赔了一万个对不起道了一万次的不是，向那家人，向叶小真，她又把小真抱回来了。原文qi-wen.com看见小真重新又露出了笑容，张道菊带着泪笑了，笑得很开心。
送走小真的事直到叶小真长大了成年了，张道菊才跟她第一次说过，和别人是从来都没有讲过的。小真是回来了，可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
别人家还有奶奶爷爷照顾父母出去打工还有一丝丝的可能，可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早都去世了。姥爷也是很早就去世了的，连张道菊自己都不记得孩子姥爷的长相了。姥姥年纪有些大了，是跟着大儿子张道忠过的，张道忠刚当选为村委书记，工作很忙回来的少些了。家里没个男人，平时挑水砍柴劈柴的活老人都只是勉强才能做一部分。作为嫁出去的姑娘把孩子给老人抚养总是极不好的，是要遭到别人说闲话的。
可转眼看着小儿子，她就是想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给自己一个安心，其实这样想多多少少都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觉，她心里隐约的感觉，恐怕没有旁人说的那般简单轻松。眼看着几个孩子越来越大，都要上学读书了，虽然书学费减免了不少，但三个孩子同时上学仍旧是一笔巨大的开支，特别是这些负担都压在她一个女人的肩上。她不同于一般的农村妇女，以前自己没读过几句书现在简单的识字算账都不会，丢进了人也给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她总是越来越觉得读书是有用的，不管男孩女孩，知识改变命运，大山里的孩子要想走出去只有读书一条路。她就是拼死拼活也要尽量让孩子多读几句书，免得以后她们进入社会了像自己这般困难。张道菊也想出去闯闯，试一试，看能不能挣到钱，在家里的那几亩地就是种的再好，也养活不了这么多张嘴。她其实已经从心理开始做起了准备，准备接受接下来的种种苦难，不管是什么样的。
她只好厚着脸皮找到了孩子的姥姥，说明了来意，没想到老人很开明，很乐意带这几个孩子，说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家有几个小娃子当伴挺好的，每天听他们吵吵闹闹也不会过的那么苦闷。张道菊又去征求了大哥张道忠的同意，要说能当上村委书记的人思想境界果真与一般人不一样，要是搁在别人身上肯定是不干的。虽说孩子是由她姥姥照顾，但是她姥姥是要张道忠抚养的，顺而推之实际就是由张道忠照顾的。作为亲大哥很疼爱自己唯一的小妹妹，这些年过的苦受的难他不是没看见，现在面对这样的难题，既然小妹都开口说了肯定她心里是想好了的，当然是能帮一把是一把了。
张道菊和她姥姥及大哥张道忠讲好了，每月按时寄钱回来给孩子当学费和生活费，还说要多寄一些回来给老人当做孝敬也好报酬也好，但老人死活不肯接受，义正言辞的说，我要是照顾他们几个崽是图你这点钱，我就不照顾了。你孝敬我，每年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我们就行了，你是出去打工赚钱还要给小儿子治病的，不是去捡钱的，就算是捡钱的，掉在地上你不是还要弯腰吗，带个小孩子吃喝拉撒睡都要管，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我虽然是个老太太从来没出过门，但可以想象你在外面也肯定不容易。
张道菊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这些，自己作为一个中年妇女没有文化没有任何技术，哪能挣到轻松的钱，但起码心要往这方面想话要往这方面说。带着一个有病的孩子，指不定还得饿死在外面呢。但是没有任何办法，她只有堵一把。
走之前，张道菊给几个孩子各买了一身新衣裳，连哄带骗说明了妈妈要出门让她们听姥姥和大舅舅的话，妈妈出去赚钱给她们买更漂亮的衣服和更甜的糖。几个孩子虽然不太明白真正的含义，但是妈妈要走了可能好久不会回来，都伤心的哭了，劝了好一会儿才停止了哭泣。她把田都交代给了附近的亲朋好友种着，把山交代给别人帮忙照看着，把家里的粮食都背到孩子姥姥家，她得做好几手准备，在外面做的不好了，回来起码山田还没有荒废，还能接着做农民起码不至于饿死。
张道菊辗转了几个夜晚想象自己还有没有遗漏什么没有安排好的，想象自己出去之后第一步应该怎样第二步应该怎样，她把给她介绍工作的全家人请到家里认认真真的招待了一顿，张道忠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别人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妹。对于张道菊家里的这些事情，同村的人都是知道，都还捐过钱的，说道动情处一圆桌的人竟都要掉下泪来了。
此时的张道菊完全还没有意识到此行将完全改变自己以后人生轨迹，给孩子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更不知道留守儿童这个词的沉重含义。不管对于她本人外出打工，对于留守儿童的问题全村甚至全中国都是头一遭遇见的，都是未曾经历的。
那是95年正月18号，一个好日子，天气也还好，天蒙蒙亮张道菊起身匆匆收拾好便出门了，她生怕孩子醒了又要闹误了班车可就不好了。她把行李放在门口，回转身去到卧房一个一个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自己的孩子，她们都睡得很熟，张张小脸粉红，叶小真还含着自己的手指头在砸吧砸吧吃的正香。她一一摸了摸她们的额头或者面颊，给她们好好的盖上了被子，留恋不舍的拎着行李背着叶继伟出门去了，往依然的深色走去，往会和的地方走去，往心中的希望走去。
姥姥也早早下来守在床边，孩子醒来看不见妈妈自然大哭了一阵子，好容易给她们穿戴好，打发他们朝小学走去。叶小真随着姥姥一起筛豆子煮稀饭，给姥姥添柴烧火，下午快放学的时候随奶奶一起站在大山垭子的拐角等着两个姐姐的放学归来。
日子总是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
山里的日子没有那么多稀奇繁复的花样，太阳每天从对面的山头升起来从屋后的山洼落下去。先是桃花开了，一团一簇的像飘落在山涧的云，给这黑白基调的山村带来了一丝鲜艳；然后是梨树，野李树漫山遍野的连着像给山头穿上了一件件雪纱，只在山顶的像是一顶毛茸茸的白帽，只在山腰的更像是给山戴了一条围巾，顿时小山村便变得漂亮起来了；樱桃树也不甘示弱，大片的艳丽着，张扬的花朵吸引着各种昆虫来采蜜；春风吹的柔了，抚绿了树梢的叶芽，唤醒了山坡的草，各种野花也都纷纷展露出美丽来。尤其是深山涧谷中的兰花香气清雅迷人惹得孩子不顾危险跑去采摘，然后插在水杯里，能熏香一整个大房间。
这番热闹的景象各种动物更是亟不可待的出来围观了，各种鸟类扑腾的翅膀从这儿飞到那儿，野兔、松鼠、果子狸、黄鼠狼、野猪、成群的猴子等等经过一个漫长冬季的等待终于盼来了这一天。白天黑夜的到处觅食，仿佛永远吃不饱一般。
野猪总是翻拱出农民刚种好的土豆，野鸡总是刨出新撒的玉米种子，也颇让人们头疼。叶小真还听姥姥讲，以前秋收玉米的时候还发生过人和猴子大战的场面。说是猴子熟悉这一带的村民，不惧怕他们了，见到人只是躲并不吓的逃之夭夭，村民追到这边赶走猴子，猴子从那头跳下来偷食，于是村民拿起石头打猴子，猴子也拿着手里的玉米棒子回敬。每次姥姥讲起那个场面总是笑得合不拢嘴，露出成年人少有的开怀大笑。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外出务工，越来越多的农田被退耕还林，还有些有钱人搬到了外面，人也越来越少了，野生动物活动的范围大大增加。人猴大战的场面叶小真没有见过，但是成群的猴子在夜幕时回荡在山谷间的叫声她是听到过的，她还看见别人抓了一窝小果子狸回来喂养着呢。
关于母亲和弟弟的情况，姥姥很少和她讲，或者讲了4岁多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能记住什么。无知无畏的童年没有严厉的长辈教导只有慈祥疼爱她的姥姥，让叶小真在以后艰难的岁月里总是夜夜做梦梦见。第八节：清苦却幸福的童年，也短暂
春天叶小真到处摘些小花戴上让姥姥评价自己美不美，姥姥总是假装的瘪起嘴骂她臭美，有时候还给姥姥的发间也插上一支桃花，惹得一老一少哈哈大笑。叶小真在田地里玩的累了就爬上高处的大石头，唱起歌来，大舅舅新买了一个黑白电视和一个录音机，都是跟着录音机里唱的，歌词唱不清楚，音调也跑的厉害。但只有姥姥一个听众姥姥不会说她的不好，姥姥也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只是偶尔笑笑喊道小真慢点儿，别摔下来了。
叶小真便用正在嘴上的调调儿唱着回应道，不会的姥姥，我不会摔下来的，我会注意的。她最爱唱的歌是辛晓琪的《味道》，每天必唱几遍，想念你的香想念的味道，想念你白色袜子和手指间淡淡的烟草味道。姥姥则总会怪她说，屁大点孩子想念什么香啊什么味道啊。叶小真只是用两只手的小指拉开嘴巴两只大拇指拉下眼角做个鬼脸，便嘻嘻哈哈的跑远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上学的年纪，叶小真每天都羡慕两个姐姐背着书包上学的样子。她拿来大姐叶芬的数学课本问为什么9乘以9等于81，叶芬忙着做作业没空回答，叶小真便在心里猜想：9加9等于18，那么9乘以9肯定是把18带过来所以等于81。叶小真自小对知识的渴望就非常强烈，家里没有大人教她就拿姐姐的书看，看不懂也一般正经的可以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看一个多小时。
但叶小真6岁可以上小学的时候，姥姥却告诉她：“你妈在外面给你弟弟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屋里年成也不好，苞谷基本上都干死了，没有收入，本来我还准备万一你妈没钱我给你垫付些学费让你上学的，但是哎，今年大旱不下雨你也看见了，前几天还跟我一起去小河村背水回来吃呢，今年的学费不知道怎么搞的又涨了半学期要300多块。姥姥没办法，要不小真你晚一年上学吧，明年无论如何姥姥再穷再没钱砸锅卖铁也送你上学好不好？”叶小真听懂了姥姥的意思是没钱交学费自己今年不能上学了，憋着嘴哇哇大哭起来，不断的嚷着：“不管不管，姥姥，我要上学，我要上学。”姥姥看见小孙女心疼的忍不住直掉眼泪。
张道菊攒了两年多的一点儿钱去大医院检查打针住院全花光了，因为自己也要在医院照顾叶继伟只好辞了工作。眼看着小儿子的病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好转，叶小真开学的时间也到了，张道菊心里难过急了。陪叶继伟住院期间，张道菊晚上不舍得住宾馆晚上躺在医院的长椅上，舍不得买吃的，早餐和晚餐自己都只吃一个馒头，中午才凑着吃叶继伟剩下的饭菜，生活艰难，每一分钱都算了又算还是剩不下叶小真的学费。她心里无比自责，想想以前对叶小真许的承诺，一定会供她上学的，可是现在入学都成了问题。以前打电话和叶小真的姥姥讲完后总要喝几个女儿讲几句的，可是那段时间也只是匆匆和叶小真的姥姥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叶小真伤心的几天都憋着小嘴巴，任凭姥姥怎么安慰怎么哄。
其实所谓的小学也只有三间教室，一间供学前班上课，一间供一年级，一间供二年级，三年级及以上的小学生都要到邻村的完全小学去读。待到叶小真上学前班的时候，大姐叶芬已经转去邻村的完全小学，她好伤心，不能跟姐姐一起上学放学，不过还好有二姐叶芳跟她作伴保护她爱护她。
学校的课桌板凳都是每个学生自己从家里带过去的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总也摆不整齐，地上坑坑洼洼没有用水泥平整过，黑板是用水泥在墙上刷出光滑的一块，然后上的黑漆，写的时间长了粉笔灰塞满了缝隙又脱落了许多漆去了，变成了白板，坐的稍微远一些便看不清粉笔写在上面的是什么字。有个木桩木板钉的篮球架，但是大家从没见过篮球是什么样的，整个砂石泥土的小操场还没有一个正规的篮球场大，所以基本都没用过，久而久之木板上长了绿色的霉菌后来长出了蘑菇，再后来一场暴风雨在深夜彻底摧毁了这个从来没用过的体育器材。有用细木头做的双杠，孩子们下课后勉强可以撑几下耍几下倒挂几个金钩什么的，除了这些再没有其他别的物什了。小操场前面矗立着一根细高的树干做的旗杆，一刮起风摇摇晃晃，似乎马上要倒下一般，但是它却一直屹立在那直到叶小真读到三年级转学走了也还是屹立在那。唯一的五星红旗天色一不对要下雨的时候老师便忙叫叶小真收回教室，免得淋坏了，即便如此还是褪色变成了粉红，一角被老鼠咬了一个小洞。也没有钱买新的，将就用了好多年。
每天6节课，早上9点上课下午5点放学。这个小学离叶小真的家是很近的，仅仅隔着一座小山，这边山腰是叶小真的家那边山脚便是小学了。下山的一截是陡坡的石子路，冬天的时候他们便坐在最顶端比赛看谁先滑下去，好不高兴。学校的午饭近处的孩子可以回家吃，稍远一些或者懒得回去的孩子都在早上上学的时候带来了饭盒。叶小真一直记得别人都是买的那种白铝有盖一端还有把手的专业饭盒，只有自己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拿着形状颜色各异无盖无柄的胶盆、搪瓷缸子。
为此叶小真和姥姥闹过几次别扭，姥姥都是笑嘻嘻的要她期末考试语文数学打两个100分就给她买，但是叶小真几乎每年都考两个100分，却始终没有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饭盒。再小的孩子都爱攀比，都知道美丑，都有自尊心，叶小真当然不除外，她缠着姥姥要买漂亮衣裳，要买和同桌一样钉有红色蝴蝶结的小皮鞋，要买尾部带一个小铃铛的头绳，姥姥都是笑眯眯的答应它，说过几天过几天。
偶尔懵懂的听见姥姥和大舅舅之间的谈话，母亲在外面过得不好，弟弟好像病的很严重并且治不好，叶小真后来便强压制攀比的心态，只是偶尔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才回去和姥姥吵闹一下。
她还记得冬天中午的午饭学校是有食堂负责热的，就是烧一大锅水，上面放大大的笼屉，孩子们都把饭盒放在里面蒸热。但是学校做这些可不是义务劳动，不收钱但是要收柴的，别的孩子基本都是父亲早上送来上学的时候肩扛很大的一根可以解决很长时间的柴。张道忠虽然也送叶小真和叶芳去过几次学校，也扛过拆去，但他当了村委书记实在太忙了，村里一百多户人家，大事小事都要他亲自解决，又有似乎永远开不完的会，不是去邻村就是去镇上，有时候还去县里。姥姥是离不开那个家的，况且她还是裹脚走不远路的，更不用说上山下坡了。所以叶小真隔一段时间上学的时候就会被姥姥吩咐带一小根树杆去带一小捆树枝去，每次走进校门口的时候，她都要先瞄一下操场没人，再猛的冲进厨房交给煮饭的大师傅。大师傅看她辛苦造业，每次都给她多加几斤的量。
冬天冷的时候穿了一件姥姥拿大堂哥穿过的蓝布袄子改小了给她穿，或许是改的很不合身或许是颜色太难看切破破烂烂，走过别人家门口时，毒舌无聊的农村妇女总是对着她指指点点，哎哟，这不是张道菊家的四俩娃儿（方言，意为四姑娘）吗？瞧她穿的像个叫花子，大窟窿小眼的，还是件男式棉袄改的，哈哈。她们以为叶小真小不会听进心里去，但是叶小真听进去了记下了，记了一辈子。
寒暑假的时候叶小真和两个姐姐便交替早起和别人一道出去放牛，大山里放牛只要把牛赶到山里，再守着点儿不让牛跑进庄稼地里糟蹋庄稼就好了。随她们一道放牛的都会顺带着帮她们一起照看了，基本上不用她们操心。屋后有一圈莲花宝座形状的山，五座山围成一圈，山头基本一般高，两座山之间都有山坳，凹的也一般深，特别像五片花瓣相连，山底是一块平地村里人形容这样的地叫tang（音译为趟）。暑假的时候他们要等到太阳晒到趟田的一半时要吆喝着牛回家吃早饭，一般都是在九点左右，准的厉害。
只有到下雨树林里有水滴的时候，他们才不赶牛到山里面，怕收牛的时候打湿了衣裤，偶尔的几天家里也有足够的牛草。但是如果是连阴雨，一下半个月十来天，家里的牛草眼看着不够的时候，姥姥便会要求她们牵着牛沿着土路放牛，路边往往都是庄稼地，牛要是吃了别人的庄稼是要赔的。这段时间是难熬的，寸步不能离开，唯恐牛好吃扫一片庄稼地的玉米叶子，特别是到傍晚的时候，蚊虫肆虐，常咬的露出的胳膊腿豆大的包，瘙痒难耐。为此她们三姐妹几次为这件事争吵的面红耳赤，几天互不理会。
长大一些了，姥姥养的两头猪的猪草问题叶小真和几个姐姐就全部承包了。她们也知道哪块田里长什么猪草，哪块田边有猪可以吃的构树叶子，她们还有自己的小小计划，从哪块地开始怎么转一轮然后回到第一块地的时候猪草又长齐来，俨然是一个个好手了。屋儿肠，水红花，车前草是最常见也是猪最爱吃的食物，只有无比匮乏的时候她们才打些构叶回去。
她们还帮姥姥用石磨磨面，几个孩子轮流推磨，一圈一圈转的好开心，即使把玉米撒到地上，姥姥也很少说她们。还跟其他的孩子一起去山上捡干柴，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总是比不上别人。回家的时候别人都是一大捆粗的树枝，叶小真们才是一小背篓细枝末梢，可是姥姥依然很高兴，夸她们懂事。
但有一年春节的时候，小舅舅张道义给她们带回来一个新奇玩意，收音机，她们便不再会这事而吵闹了，反而争先恐后的要求去放牛，因为姥姥规定只有放牛的人才能带收音机。
录音机的歌叶小真早都唱的滚瓜烂熟了，磁带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花的哽不出声音来，直到搅带，村里的合作社是不卖这么高级的东西的，要买磁带起码要到镇上的商店。但是姥姥不出门，几个小孩更不可能去，大舅舅又那么忙。从收音机里叶小真每天都能听到新的歌曲，当时吴奇隆的一首《转弯》，很是让她着迷。
她们还在寒暑假去山上挖草药卖，虽然才是10多岁的孩子，但是独自上山走夜路都是习以为常的了，她们能远远的认出杂草丛中刚探出头的柴胡叶子，也可以认出枯黄趴在同样颜色的荆棘丛上的黄姜藤，能认出铁黄姜藤和肉黄姜藤细微的差别。远近十来座大山的哪一块长什么野菌，哪一个时间长，哪场雨后长，甚至那一颗树墩子下长得最多都摸索的清清楚楚了。
她们都是被压抑了的，从物质上心灵上，比于其他即便也不富裕的孩子都是压抑的，打闹的时候还好，上课的时候也还好，只是受到一些极小刺激的时候，看见别人爸妈送小孩上学的时候。年幼的心灵敏感的像刚破壳小鸡脱落的轻柔绒毛，一丝丝气流都能引起它的变化，稍微大一点的气流都能把它引到天上去。
年龄越大越懂事也就越内向了，别人的活动不想参与，别人的爱好参与不进去，只是经常像惆怅的黛玉倚在落雨的玻璃窗前任凭思绪飞到九霄云外，飞到想象中外面的世界，飞到自己以后理想的未来，飞到姥姥的怀抱，飞到母亲的身边和家人一起调皮一起笑。
总有些早熟的稳重，像个小大人，在内心里已经开始觉得玩泥巴、打玻璃球、丢沙包之类的游戏太幼稚了。总是用老师口中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竭尽全力的为姥姥做些家务，减少麻烦，饿了看见姥姥忙也不说饿。
放学后打扫卫生的时候，捡别的同学丢掉的短截铅笔，实在拿不住手了用毛线捆在一个木棍上接长了仍旧用；捡别的同学用了一半的圆珠笔芯和改写错字的胶带；有时候碰到的是同学掉在地上的刚用不久的橡皮擦，狠狠心也没有还回去，藏在课桌里，过一段时间再偷偷拿出来用。叶小真不是没有记住母亲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的教诲，只是现实的窘迫逼迫着心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叶小真和两个姐姐的学习基本年年都是班级的第一名，年年是“学习标兵”“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带上学前班七年的小学叶小真当了七年的班长，兼职了语文课代表、体育委员、卫生委员，学生会主席、大队长。
转到邻村的完全小学后，每周的升旗仪式各班的学生全都转向中间的走道，端正的举着手行少先队员礼，注视着作为大队长的叶小真都端庄肃穆的双手擎着国旗从最后面走道升旗台下交给升旗手。这一刻是叶小真最享受的时光，也顺理成章的让她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艰难的日子不是没有，日渐拮据的生活让她们的学费也变得为难了，特别是读五年级的时候，学费又涨到了300多块，三个人就是一千多块的巨额数字。好多次升旗仪式上老师直接点名欠书费的回家拿钱，拿到钱再回来上课，近12岁的女孩子自尊心无比清晰。叶小真总是低着头蜷缩着身子想躲避老师责怪的眼神，但老师还是点到她的名字问她怎么回事，她便把头扎的更深了，默不作声的掉下泪来。
完全小学的条件和村里的小学也是大差不差，三年级的孩子都开始寄宿一周回家一次，有的还偶尔尿裤子，都只有捂着捂干，没有换的衣裤。只有早上起床的时候可以去水龙头那接点冷水洗把脸，不论冬夏，喝的水也是那两个水龙头的自来水，只有个别爱好、家里又有点条件的女孩子才带杯子，别人都是抱着水嘴直接喝的。当然自来水是学校单独从附近的水池子引过来的，一般的村里人是没有自来水这个待遇的。没有条件洗脚，更不用说洗澡了，一周下来衣领上油光闪亮，白色的衣服都直接变成黑色的了。鞋子脱下来能把姥姥臭的跑好远，把一整间房子臭好久味道都散不去。被子是直接扑在二楼的木楼板上，大通铺，一间10平方左右的小屋里挤着20几个孩子。
但还好，地面是用水泥平整过了的，总比家里的条件好多了。还有两个用水泥砂浆糊的乒乓球台子，那是以前见都没见过的。
学校的试卷都是老师手刻在蜡纸上，再一张一张用油墨机刷上去的，试卷的纸是极薄的泛黄的纸，试卷油印好之后，要放很久等油墨稍微干一些才能使用。尽管如此，最后考试的时候还是粘的手上袖子上，擤鼻涕的时候弄的鼻子上脸上也都是黑的。直到12年小学毕业，直到后来很久才更换。
星期天晚上老师要点名要上晚自习的，孩子们都中午从家里出发用小背篓背着一周所需的米、菜和包子馒头。冬天还好菜不容易馊，可是夏天刚过一晚菜就全酸馊馊的，吃了要拉肚子的，所以姥姥都把土豆剁成小丁拌上面粉多放点油放在锅里大火炒熟，炒去了水分，不容易坏。也腌一些酸菜（有时候用白菜，没有的话用油菜苗、萝卜苗），放点油盐拌一拌，也不容易坏，或者坏了酸了变质了但菜本身都是酸的，吃不出来罢了。偶尔卖了粮食大方一回，买点豆芽开水过一下，用油盐拌一拌，也稍微管的时间长一点儿。更多的时候，是买八宝菜（差不多是用萝卜干、豆角米、榨菜、海带、蚕豆等七八种菜冷拌而成的）拌玉米糊糊吃的，八宝菜是工业食品加了防腐剂的怎么也不会坏，又便宜，里面还有些油盐佐料，还是买来的不是本地自家产的，总是给馋嘴的孩子一个好印象。但是吃的多了，闻到那个味道，便反胃。
邻村的完全小学便离叶小真的家很远了，七八华里的山路，冬天山路特别滑，一不注意摔个屁股蹲儿，饭菜撒一地。叶小真也不哭，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抓起饭菜重新放回碗里收回小竹背篓里接着向学校走去，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偶尔摔的疼了，自己在那哭一会。姥姥心疼她们让她们多吃点多带点菜都塞的很紧，摔出来还是一个饭盆的形状，叶小真看着哭笑不得，鼻涕流了满嘴满脸都是。
早饭中饭是吃玉米糊的，都是从自己家带的米，一顿饭三两米，每周开始的时候生活委员专门挨个记录了的，学校的大师傅汇总过去按照吃的人数称米做饭。学校的厨房用一口大锅集中煮。下课铃响饭点的时候值日老师和大师傅用大木桶抬出来，一个班一桶，学生回寝室用饭碗装好菜排队打好饭后，在木桶左右蹲成整齐的两排，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晚饭只有实在没有包子馒头吃了才吃玉米糊糊，在家也是吃这个，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都是吃这个让人总是吃不下去的。
从小到大都是吃着玉米糊糊，叶小真好想吃一顿纯大米做的干饭。她利用课余时间给有钱的坏小孩儿做作业，换得了几次从学校食堂买的大米饭。那个味道是令人终生难忘的。
尽管生活是如此的艰难，叶小真是热爱读书的，从不逃学，老师总是说大山里的孩子要想走出去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她想想是对的，起码老师说的都是对的。不读书出去了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城市都是用电脑的，那是要很高技术的人才会用的，或者可以去工厂流水线做廉价的劳动力，每天累死累活，还只有那点工资，你们的爸妈可能有些都是做那个，你们回去问问她们累不累苦不苦。不能出去只能在家种田，请问你们谁还想在家种田的。别的还有什么出路？只有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走出这个农村走出这个大山，才能脱离这个落后的地方，才能过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生活。这是每一个老师都讲过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叶小真虽然觉得有些片面，但却实实在在是有道理的。
叶小真是不愿意在农村的，她经常对姥姥说她死也不会呆在农村。幼小的心里向往美好的萌芽已经伸展开了几片嫩叶了，她想念自己的母亲，她心疼自己姥姥，她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她们不再受苦受累，不再四处奔波，她想和母亲在一起，和姐姐在一起，和弟弟在一起，和姥姥在一起。
夏天周末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家小卖店，干渴无比的孩子们都会出5毛钱买一根椰岛雪糕解解渴也解解馋。叶小真不舍得5毛钱，到回家的时候也没有5毛钱，只是实在羡慕不已的时候才花两毛钱买一根冰棒，冷水冻成的冰块外面粘了一些糖水是甜的，里面全是淡淡的。她很想尝尝雪糕是什么滋味，是香的，是很甜很甜的，还是酥脆的，和电视上的冰淇淋有什么区别？一次厚着脸皮尝了一口同村一个平时关系还算要好的孩子的雪糕，甜的像姥姥给的姜糖，比姜糖更甜更香，软糯糯的，入口即化，里面夹有奶油，叶小真觉得好吃极了。那个孩子问叶小真好吃吗，叶小真掩饰住自己虚伪的说，太甜了不好吃，然后快步走远了。
有一次周六放学回家的时候，叶小真实在太饿了，前两天都没菜只用白糖伴着勉强吃了几口，路过卖炸麻花小摊的时候，一毛钱一根，眼睛留恋不舍的盯了好久好久，但是她是没有钱的。只有偶尔菜做的不够的时候，姥姥才给她一块钱，让她在学校买点菜吃。学校小食堂是给老师做饭的，也卖菜给学生，两毛钱一顿的量，也只是开水煮的粉条加白菜叶子或者萝卜，或者炒的土豆丝儿加点豆瓣酱，算是加了油盐佐料了。但那在叶小真的心里，已是极好的生活了。她全身疲软的走到路途的一半时，碰见了三太爷，问太爷是去干嘛的，太爷说买几斤盐去。叶小真想找太爷借点儿钱去买点吃的，但忍了几次都不好意思，临到太爷都走出去好远了，她追上去低下头红着脸小声的说明了来意，太爷大方给了五毛钱。叶小真还叮嘱太爷不要跟自己的姥姥和大舅舅说，太爷笑笑答应了。叶小真好高兴啊，像疯了一样，背着小竹背篓往学校的方向跑去，背篓里的瓷碗相互碰撞的啪啪响，几次差点掉出来。太爷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心疼无比。老人的心总是更慈悲的。
一半的路途三里多路，叶小真不一会就到了，卖麻花的刚要收摊，因为孩子们基本都离校了没有顾客了。余下的也只是别人挑剩的几根，要么没有炸起来，要么散了断的，要么炸过了黑不溜秋的，叶小真是管不了这些的，她递过了攥在手心早已汗湿的五毛钱，买了五根。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酥脆、香甜、可口，叶小真后来如是说。
后来叶小真省吃俭用攒了两个星期才勉强凑齐五毛钱，要还给三太爷，三太爷却说不要，一直推脱。直到长大成人回家的时候，叶小真总还是会记得这件事，总还是给三太爷拿些吃的去。
虽然困苦但整体来说幸福的日子能有多久，没有多久了。第九节：妈妈我想你了，你听见了吗
对于生活的困苦叶小真是可以忍受的，她只是忍受不了睡不着的夜想妈妈时掉下的泪，那种泪的苦涩是难以形容的。她并不十分期盼母亲年底带回来的新奇零食，热带的水果，给她买的全新的文具盒，她只是想在学校受到别的同学欺负感到委屈时，可以跟妈妈诉一声苦；妈妈可以慈祥的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让她大度点，想开些；她只是想在放假回去的时候可以在大山垭子看见母亲的笑脸，然后亲热的叫一句，放学回来了啊。
这些是最简单的把，这些也是奢求。
五年级的寒假，姥姥告诉叶小真妈妈要回来了，于是叶小真便找来日历，拿着红色的水彩笔，过一天划掉一个数字，期盼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所以叶小真总是反复的问姥姥妈妈是什么时候回家，一再的确认，然后抱怨回来的太晚了还有十几天呢。
临近母亲回家的那几天，叶小真每天傍晚听见班车的喇叭声便赶紧风风火火的跑到大山垭子那伸长脖子期盼。一直看到天几乎都黑了，姥姥催促了几遍叫她回家，她才闷闷不乐的回家。虽然姥姥跟她说过几次火车票是死日期，不可能提前回来的，但是叶小真总是希望有奇迹出现。
她早早的把成绩单准备好，捋的平平展展的，没让沾上一点灰尘一点污垢；她早把寒假作业赶着做完了，好让妈妈回来后能和妈妈多呆一会儿；她提前把较好的衣服洗干净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以便以最美好的形象出现在母亲的面前，像对待一个要好的宾客。
终于母亲在腊月28那天傍晚回来了，叶小真和姐姐们好高兴啊，老远的就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着妈妈妈妈。然后抢着要帮母亲拎东西，张道菊只是给几个轻便的让她们拿着。山村的人总是含蓄的不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再想念都不会拥抱，顶多拉一下手。弟弟躲在母亲的身后，他长大了，几乎和叶小真一样高了。
一进家门，张道菊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箱子给她们几个心爱的闺女找各自的礼物，每个人都有一套新衣服，都有文具，都有一个鲜艳的发卡。几个小屁孩儿学着电视上大人的样子拿着衣服在身上反复比划，对着墙上的一小块破镜子。
过年买新衣服这其实是第一次，这在外人看来肯定很奇怪，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没有新衣裳的年对于小孩来说还算年吗？但是没办法，这就是第一次。
那个夜晚是美妙的，有母亲在身边的每一个夜晚都是美妙的。
母亲让她们不要逗惹弟弟，这话其实每回来一次都要讲无数遍的，但是张道菊还是都要讲。经过确诊，叶继伟有先天性的智力低下，极易暴怒，这种病是无药可治的。以前小，张道菊不好把他放在家里，现在大了，更不能放在家里给老母亲添加麻烦了。万一发起病来，年迈的老太太是挡不住的，要是闹出大动静来，真的不好怎么面对大哥张道忠，不好面对自己的心。
这些叶小真是不理解的，她只知道弟弟不爱笑，要么笑起来就停不下来，不爱说话，喊一声四姐都要哽几次才能说出声来。她只是以为弟弟与一般的小孩有些区别，不知道这个区别给自己今后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干预。
张道菊在试了几家大型医院确诊后，就死心了，就变家财万贯也治不好这病，何况自己身无分文。在外一边照顾儿子一边打工的过程中，张道菊受的苦受的罪也不是不多的，她都没给任何人说，孩子听不懂也理解不了，年迈的老母亲在家已经够为难了，还要说这些话困苦老人的心就太不孝顺了。所以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长途电话费很贵，也很少打电话回家。
是在一个生产橡胶皮鞋的工厂里上班，橡胶有很大的刺鼻的味道，张道菊负责的工作是往半成品的橡胶皮上喷洒药水，使之更加鲜亮柔软光滑。以前她不是做这块的，但是这个岗位的工资每个月要高180多块钱，她就申请调了过来。在厂里时间久的老工人都说，喷洒的药水对人是有害的，张道菊不以为然，也是想多赚点钱寄回家让几个孩子好过点儿。所以再有毒再累人的活她都得咬着牙往上做，也许是年纪渐渐大了老了，也许是年轻时的劳伤发作，一到雨天、冬天，张道菊的手脚就哆哆嗦嗦不太灵便，有的晚上疼的她大汗淋漓一夜无眠，但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天依旧正常上班。
她本以为的人老病多和所谓的劳伤，本以为的“小病”将会无限放大，折磨了她剩下的半辈子。
团年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丰盛的饭菜看着黑白电视机，其乐融融，叶小真多么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啊。看了春节联欢晚会的一个小品大家笑呵呵的互相打趣的时候，叶小真突然跑到母亲的身边，严肃的问母亲，妈，你说是赚钱重要还是我和姐姐重要，张道菊脱口而出当然是你们重要了。叶小真却反问道，要是我们重要，为什么你一年到头都在外面不回来看我们，语音未落，张道菊便怔住掉下泪来，叶芬也掉下泪来，叶芳也随着哭起来了。
叶小真哭着趴在张道菊的腿上，反复的说，要是我们重要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原因肯定是有，那么明显，只是这时候再多再有道理的解释都是枉然的，自己亏欠孩子的太多了，几生几世都弥补不了。
叶小真越哭越伤心，但是还不断的哭诉，我宁愿不要新衣裳不要新文具不上学，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会很听话的，我不再调皮，好不好，只要你不回去打工了。
张道菊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流泪。自己何尝不想呢，在家明摆在眼前的几处收入怎么供孩子上学，孩子是一定要上学的，她们考到哪儿供到哪儿，这是很早以前张道菊就在心中默默起的誓言。
春节是快乐的，有母亲的春节是更快乐的。但是孩子们的心里都知道快乐的时间又开始倒计时了，正月初八母亲又要出门了。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张道菊把她们都拉到身边，认真的教育她们，再苦再累都要好好学习，以后要考上一中（县里最好的高中），要考上大学，给我长脸，我造业一辈子现在为的就是要你们以后能有出息走出这个小山村。你们要是在家调皮不听姥姥的话，我要是知道了回来肯定饶不了你们几个，听见没有？
早上张道菊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叶芬和叶芳都起床去送她。大姐叶芬喊叶小真也起来一起去送母亲，叶小真假装睡着了没听见。她置身黑暗中认真听着动静，待到她们关上堂屋门走了的时候，她窜起身趴在小窗户上，从钉的破了洞的塑料缝隙中看着自己的母亲渐渐走远。她的心理越来越敏感、脆弱、多愁善感，她怕自己忍受不了分别的痛苦，哭的太伤心，影响母亲按时上车，可是现在不也是哭的伤心无比吗？
叶小真在作文中这样写道：
秋天到了，叶落归根了，妈妈，你们是否已踏上归途？
长途汽车启动了，它又带走了妈妈，老天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走了爸爸。我劝妈妈不要走，我宁愿不要新衣裳不要文具，我会听她的话不惹她生气，只要她不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可是她还是走了。姥姥拉住我的手让我不要哭，哭也不起作用，可是姥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了。
我已经习惯了妈妈不在家的日子，妈妈一直在外面打工，她一年最多回来一次。小时候我总是记不住她的模样，每次回来我好高兴的知道我的妈妈回来了，但是看见她却觉得无比陌生。
妈妈隔一段时间就会寄钱回来让姥姥照顾我们的生活，也会打电话回来问我有没有吃饱，在学校还好不好，学习成绩怎么样。我都是告诉她我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我，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可是堵在嗓子口的那句，妈妈我想你了，却始终没有说出过口。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妈妈，想她在外面过的怎么样。听同学说，外出打工的人都住在工棚里，夏天闷热蚊子大的和小指头一样还漏雨，冬天四面透风雪能刮到床上。我好担心我的妈妈，希望她不要生病，希望她开心。
妈妈每次临走之前都会把我拉到怀里，认真的告诉我，要好好学习要给她争气要考上好中学考上好大学。我也一直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只是经常上课分心想到了妈妈想到工棚到底是什么样的怎么还比不上家里的土房子，想象城市的样子想象那些漂亮的小轿车，半天回不过神儿来。我有时候觉得我过的好压抑，不知道怎么的，透不过气儿来。
虽然姥姥把我照顾的很好很细心，但是我还是怀念妈妈做的饭菜的味道，想念妈妈的声音。每次看见别的同学的妈妈送他们来上学，在电视上看见爸爸妈妈牵着小孩子快乐的奔跑，我都好羡慕，有时候鼻子一酸就会流下泪来。
我只是想念妈妈不是要她给我买多好的衣服和文具，只是想叫她陪伴在我身边，只是想她也可以牵着我的手送我上学一次，可是她一次都没有。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床边，又害怕，又孤独，胡思乱想很多很多事情，常常想很久都睡不着。
早点回来把，妈妈，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很孤独很寂寞，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那里没有一点温暖，阴森森的，像蟒蛇的血盆大口快要把整个吞进去了。
我想你了，妈妈。第十节：早熟的苦痛，谁能明白
03年秋季叶小真从完全小学毕业了，虽然平时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名，但毕业考试的成绩只能算中等，还好初中也在义务教育的范畴，当地也只有唯一的一所初中，也自然而然的和其他同学一起上了初中。看似没有任何区别和影响。
初级中学在镇上，一趟的路程接近20里路，作为小女孩儿的叶小真刚开始走一趟回家，脚底一定起泡，姥姥看后心疼不已。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搭中午的班车上学的，姥姥痛下决心也决定让小真以后上学坐车。宁愿自己再苦点儿再节约点儿，这么小的孩子每周两趟路40里路，是大人也有些费劲啊，不就是一块钱一趟吗！
一次叶小真照常站在村口的岔路处等着班车，上车后，她递给售票员一块钱，没想到售票员说一块钱不够要两块钱，说现在物价上涨了，油费也贵起来了，再只收一块钱就要亏本了。虽然叶小真手里还有几块钱，但那是姥姥给她的菜钱，现在天气热，就没做周五的菜即使做了也会坏掉挨不到那个时候。见她闷了很久不说话也不加钱，售票员声音大了点儿，说没钱下车，没钱下车，叶小真翻了一个白眼，售票员恼火了，吼道穷光蛋还坐什么车啊还读什么书啊，下车，滚。
叶小真愤怒了，气的脸血红血红的，骂了一句妈的比，愤愤的下车了。她心里觉得太委屈了，所有的苦闷在那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了，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哭了半天，把带的菜也一脚踢翻了，撒的到处都是。没来由的愤怒和委屈，她不知道应该怪谁，是谁的错，但就是心中怒火中烧，她一边大哭一边骂着不着边际的脏话。
她确实需要发泄，一直的感觉到嗓子口有一块重物，压着自己出气呼气都不顺畅。13岁的她懂得了太多，同学无心的嘲笑让她无法忍受，不自觉得攀比让她心理极度自卑，觉得自己总比别人矮一截，不去参加集体活动，话变得越来越少，不再爱笑。
冬天她看见别的孩子都穿着买的羊毛裤（也只是一种化纤有弹性的毛裤，一点儿羊毛都没有，只是这么称呼的），不厚很有弹性，摸着像棉花一样柔软。可是叶小真只有一条毛线裤，是母亲张道菊拆散没用的旧毛衣的毛线编织的，毛线五颜六色这样的一截那样的一段，所以毛线裤像是彩色的斑马一样。叶小真总是等到熄灯之后再爬出被窝脱衣服脱裤子，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
上课开小差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成绩直线下滑，落到了下等生的位置，她本就是越表扬越带劲儿越批评越自卑越破罐子破摔的性格，老师对她的期望本来很高，现在很失望，不免对她多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她清楚的记得一个语文老师给她编了一个侮辱性的顺口溜，叶小真穿马甲，学习是个日大侠（方言，意为学习成绩很差）。
姥姥是不懂学习的，她一生没进过一天学堂，大字不识一个，1 1都不知道等于几。姥姥只会竭尽全力的照顾叶小真的饮食起居，关心她在学校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丝毫没有察觉到学习成绩的重大问题。她一直以为叶小真还是那个整面墙都贴着她的奖状的学习拔尖儿的好学生。
到初二下学期，老师撤掉了叶小真的班长职务，多次找她谈话丝毫不起作用，苦口婆心的教导，大道理小道理讲的唾沫横飞她仍旧没有一点变化。最后老师纷纷感叹道，这孩子是废了啊。
虽然在老师的眼中她已经沦落了，是个坏同学了，但在叶小真心中的挣扎和纠结更加惨烈了。无人能倾听的心境，无人能哭诉的心境，无人能理解的心境，愧疚、无奈、无助、茫然、惆怅、矛盾、悲伤、自卑、敏感种种心绪纷纷涌向她的大脑，个个如脱缰的野马放肆冲撞着她脆弱的神经，早熟的叶小真承受了太多原本稚嫩的肩膀无法承受的苦楚。
她强迫自己坚持了太久，现在终于轰然倒塌了：她想帮助母亲却又无能为力，而这其间的无奈让她悲痛；她想解脱自己放纵自己沦落自己，却又时时刻刻受到良心的拷问；她想得到母亲的关爱，那么小那么微薄的要求，却怎么也得不到，她有不甘；以前她想好好学习为母亲争光，可是思想总是不受自己支配，听不进讲课无心做作业，她好为难；与同学之间的差距让她自卑，那么小的物件却都买不起，但又不能说出口，让她矛盾。
她的思想疯狂的长大，可是年龄和肩膀却跟不上思想的速度，变成累赘，思想与身体的拉锯战让她身处中间，左右为难，悲痛万分。她束手无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她怎么逃脱都逃脱不出这个巨大的牢笼，她拼命挣扎累的瘫软疲惫。
她的身体里一直有两个无形的自己，时不时跳出来争吵，吵得她的脑袋好疼好痛。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周末回家，她看见小舅舅张道义回来了只不过不像以前，没有笔挺的西装，没有灿烂的笑容，没有本地人不知名的昂贵香烟，没有收音机，没有礼物。
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的山或者前方的树或者前方的天空，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来，那么空洞茫然，眼珠也一动不动。姥姥闻声出来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快来吃饭。叶小真当然看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也不敢多问，只是闷闷的吃了几口饭。
但好久不见总不能不和小舅舅说一句话吧，放下碗筷，她走到轮椅边轻声的问怎么呢。张道义稍微侧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然后再次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叶小真便也不说话的在旁边呆了一会儿，觉得空气实在太过浓稠凝固，讪讪的走开了。
姥姥满脸泪水的在里屋小声的告诉她，你小舅舅在煤矿上出了事，塌方了掉下的石头砸断了腿，瘫痪了，还叫叶小真不要再去烦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张道义虽然是最小的，比张道菊还要小两三岁，但也30大几岁的人了，一直没结婚。据说以前谈了一个都要结婚的时候分手了，为此打击的好长时间都不再谈儿女情长的事情了，张道义又异于普通乡里人有些想法，想混出一番成就出来。在小煤矿上都当上副厂长了，一般不下矿井的。要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大雨倾盆，所有的工人都急匆匆的上来休息了，老板不放心怕工人没关灯没把机器处置好便让他下井检查巡视一下。检查完刚要上来的时候，塌方，砸断了脊椎。
送去医院抢救的时候医生告诉煤矿老板，怕是瘫痪了，老板心黑本身就是个小厂刚起步还没赚到什么钱呢，这一下不是赔的裤子都没有穿的了，连夜跑掉了。一时找不到家属，也没人出这笔巨额医疗费，医院便草草处理了一下了事。使得本身可能治好的病错失了最佳治疗时间，再无挽回的可能了。张道忠托人到处找那个煤矿老板，也始终没有音讯，怕是跑了很远。
本来这种不正规的小厂，又没有在工商局等国家机关备案，是属于非法营运的。更不可能与员工签什么劳务合同，不会有什么保险，老板都狡诈无比不会告诉手里工人自己真实的地址，甚至有的名字都是假的。现在人跑了，茫茫人海，毫无线索，大海捞针一样，是没有找到的可能性的。
现在他大小便不能自理，吃喝都得人伺候要端到面前他自己才能喂进嘴里，没有成家无儿无女，这个重任只有落到姥姥身上了。本身年近七旬的姥姥照顾几个孩子都只是勉强支撑了，现在自己的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落在自己的头上了，可怎么办，老太太也惆怅了。
那几天张道忠召集几个妹妹、妹夫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最后艰难地达成一致，不得不叫张道菊回家。张道菊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很理解，虽然自己的处境再艰难，再有多的苦处，也没有办法，老太太帮忙照顾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总不能让她老了还要为难吧。
回家容易，就是一张车票，两三天的车程，可是回到家怎么办，好多年没管的山田，别人种了些，好多偏远的瘦地早都丢了，家里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操办，菜园子里没有一点儿菜，连农村最普通的土豆都没有一个，没有米没有面，油盐酱醋茶都要重新置办，这都得花钱，一次这得花多少钱啊。更何况现在刚刚夏初，别人种在自己家田地的庄稼是要怎么算呢？
一路上张道菊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左右为难，怎么样都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思考的头都要炸开了，又晕车，难受的很。她闭上眼睛，暗暗告诉自己，罢了吧，回家后走一步算一步。如果自己不想死，天还是无绝人之路的，自己一个人干在这儿想破脑袋也不起什么作用。
张道菊的这次回家除去挚爱的小舅舅张道义的因素多多少少是让孩子满心欢喜的，叶小真日思夜盼，夜夜坐在透风的塑料钉的窗边等候的那个人回来了。情感的缺失有了弥补的机会，但是物质的匮乏恐就是更甚了，摆在眼前的几项收入怎么也是供不起都在读初中即将升高中的三个孩子的。
即使自己再努力再拼命再大的本事，也丝毫无能为力去改变这一窘迫的现状，张道菊锁着眉想，“现实”二字的残酷含义不仅仅是要想达成理想所付出多少的汗水和多大的努力、吃多少的苦，还兼备着即使你拼了命搭上了所有却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这是最恼人的，最让人无助、连泪水也流不出来的苦。第十一节：难得的微笑，终于浮现在脸上
万事开头难，回到家后，张道菊尽可能减小开支，精打细算，勉勉强强把这个屋子重新变成了有点家的味道。其间和种自己地的几家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土豆种好了只需要等一段时间就直接收获了，玉米刚出苗后面还要破苗、除草、施肥等等好多工作才有收获，等等。那它们的处置就变得为难了。
张道菊不是说要占多大的便宜，只是生活太难了，总也心存侥幸想多得到一点好处，毕竟白白给他们种了这么几年，没要过一分钱。别人家也都是辛辛苦苦，一犁一犁耕出来的，一滴一滴汗水洒出来的，以前你的地是没人种才给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生抢的，互不退让。
不是经常回来，民风已经变了。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不论是人还是河，都不再是昨日的面貌了。慈蔼的老一辈人，好几个都去世了，下一辈的年轻人出去混了混，利益已经摆在了第一位且占据了很大的份额，又和张道菊没有什么往来关系淡薄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出去见的多了，眼界开阔了，欲望也大了，不再想窝在这个偏远的山村，不再安于自己的一座小土房，娶个妻子生个儿子，这辈子就过去了。也想建座红砖砌的墙、贴上瓷砖的、盖上红瓦的、有地板的二层小洋楼，也想搬出去远离这儿。
原来都是井底之蛙以为天空就是这么大块，周围的人即使富裕的也没有多么耀眼以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辛苦是必然的但也平平安安的。但是现在他们跳出了井面，发现原来村里的房子这么差，自己的生活这么难，这个村子这么落后，这座山这么小，这棵树这么矮。转瞬间，一切都改变了。原来有思想的人从来都是不快乐的，他们的快乐象贪玩的小孩，游荡到天光，游荡到天光都还不肯回来。凡事知足才能常乐。
有时候想想井底之蛙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它们的世界是美好的，它们的心灵是单纯的，像自闭症患者，旁人看他们又傻又痴，但是他们自己内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与普通健康人有任何差别，甚至都没有健康人这一概念。他们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挺好。生活累，一小半源于生存，一大半源于攀比。
虽然不至于用利益熏心和物质蒙蔽了良心来形容，但心性总是变了一些的，不再那么单纯那么善良那么可爱。不再是当年自愿背土夯墙，主动从自己家扛来木料，回自己家吃饭，还无怨无悔的人了。
气过了之后，张道菊也都坦然，虽然当年的恩情自己努力的还了许多，但都是刻骨铭心没齿难忘的，自己不也是自私的心态作祟才引得这场争端吗？
村里人都认识到张道菊还有三个女儿在读书以后只会要更多的钱，更穷，还有一个智障的儿子像个狗皮膏药像个拖油瓶一辈子缠着这个家庭，现在接济了她们，可她们什么时候才能还回来？
最后在村委书记张道忠的主持下才算了结下来，为此事与几家人结了怨气，也引得旁人不再那么热心肠了。张道菊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了，一个女人再坚强再汉子也终究需要个帮手的，好多农活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在山里耙叶子给猪垫圈（收集落叶给猪做窝，也顺带着变成粪种地），背起身的时候总是需要一个人帮忙垫一把推一把，虽然只要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就够了，但是没有的话就很为难了。张道菊经常累的满脸通红都背不起来，偶尔还会狠狠的摔一跤，把好不容易耙来的叶子又撒开来。
日夜的相伴相随，叶小真彻彻底底看见了妈妈的苦，如果说以前只是心里感受到的话，现在是亲身所见所听所闻了，她没有再颓废发誓一定要把成绩赶上去。
也因了张道义的聊天。无聊的时候叶小真总是陪着小舅舅聊聊天。张道义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比如在煤矿上稍微有点文化能读书认字的，按照说明书的要求指挥别人配炸药，自己不用动手，也没有危险，轻轻松松一个月就比普通的工人要高很多；会一点记账算钱的，每个月也就忙那么几天，做一些基本的加减乘除，也比工人强很多倍。以前只是母亲告诫要多读书才能走出山村，听老师教导要多读书才能走出山村，却不知道具体的有文化的与没有文化的差别，现在张道义用亲身所见详细的告诉了叶小真这个差别。
也因了懵懂的爱。叶小真坐在中间几排，一个男孩儿坐在前面几排，他经常趁老师不注意或者自习的时候偷偷转过头看自己，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待到叶小真发现眼神和那个男孩儿交汇的时候，男孩儿赶紧转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男孩儿后来看见叶小真自暴自弃成绩直线下降，所以给叶小真传了纸条：
小真，你最近怎么呢？上课也不认真听讲，作业也不及时交，我看见老师找你谈过几次话了，以前你总是班上的第一名，每年都是班长，现在或许你有自己的困难，我听别的同学说你没有爸爸，妈妈也在外打工，你可能没有温暖觉得孤独，但是并不能因为这样就自暴自弃，美好的未来还在等着你呢！你一定不想你的妈妈知道你学习成绩变成这样吧，要是她知道了一定很伤心，你也辜负了她的一片良苦用心辜负了她在外吃的苦吧！你要振作起来，好好学习，以后赚好多好多钱孝敬你的妈妈，感谢她的养育之恩。我也不希望看见你整天闷闷不乐的，加油，加油，加油！！！
十五六岁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叶小真生的高高的面目清秀，她总是不合群的一个人，更惹得班上好多男孩子的默默关注。教导主任经常会在周一国旗下讲话的时候，大吼道，你们懂得什么叫爱情，乳臭未干的孩子，毛儿都还没长齐，就知道谈恋爱，上课不好好听讲在下面传纸条。
叶小真特别怕母亲发现这些东西，她看完后忙把纸条撕的粉碎丢在垃圾箱里，但是在心里她是感激那个男孩子的。班上四十几个孩子，她没有一个朋友，她总是孤零零的，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饭，现在她知道还是有人看见自己的存在的，有人关心自己的。
其实张道菊是不会发现这些的，农地里各种繁复的活儿都等着她一个人去做，仿佛永远都做不完一样。初二下学期开始，半个月才放假一天半，除了简短的交流关心叶小真在学校吃饱穿暖没有，母女几个没有什么交流的时间，忙了一天的张道菊晚上吃完饭就去休息了。
对于学习张道菊永远只会说要听老师的话，认真听讲，她不懂得别的，没有什么文化见识。农村人又都不善于表达，特别是与自己的子女。她们没有心灵上密切的交流，总是像隔着一层纸，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那种感觉总是描绘不出，再确切的文字都有差距。
叶小真的初潮是在初二的暑假，她在田里除草，突然一股暖流沿着腿流下来，叶小真停下手中的活儿，拉起裤腿看见鲜血不断的留下来，她吓得哭了。跑到张道菊那里喊道，妈，我流血了，张道菊询问了半天有没有受伤撞到哪儿检查了半天才意识到叶小真已经不是小屁孩儿，长大了，笑笑，回家拿来一个卫生巾递给叶小真就又去忙了。
没有教叶小真怎么用，也不是说不愿意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觉得尴尬难以面对。在错误的只是垫在下体，并没有粘在内裤上使用几天内，还是大姐叶芬手把手教会叶小真究竟该怎么使用的。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叶小真开始发奋了，下课不出去嬉戏打闹晚上都还躲在被窝里看会儿书、写会数学题，学习成绩竟真的慢慢赶上去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又重新回到了班上的前十名。
这一年大姐叶芬升高中，可能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发挥失常，以4分之差没能考进县里最好的高中——漳南县一中。得知成绩的那个晚上，叶芬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夜。张道菊也是一夜无眠。
叶芬此时已经萌生了辍学让其他妹妹上学的念头了，但是她更恨自己没能考上一中，也不知道怎么向一直苦苦挣扎供自己上学的母亲讲这件事情。
别人真心或者假意的都劝张道菊让孩子辍学算了，上完初中对于那个山区的孩子已经是不错了，女孩子读再多的书最终都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后半辈子又回报不了自己又不能给自己养老，又不能享到她的福。可是张道菊从不这么想，她还是觉得只要孩子愿意读，自己一定要往上供。
本来交13000块的赞助费是可以进一中上学的，但是这个数字对这个家庭来讲无疑是天文数字，所以不论是叶芬还是张道菊都从没有起过一丝丝这个念头。二中的老师得知了叶芬的情况也了解了她的家庭环境，特意打来电话主动提出减免所有学费，只要自己出生活费就可以。
张道菊高兴坏了，不断的对电话那头的领导说着感谢。
06年，一个高中生一个月生活费起码200块，两个初中生每人半学期学费300多块，还有一个不能断药的叶继伟。这些开支还是让张道菊一个人无法承受，叶芳和叶小真被赶回来要学费的次数更加频繁，叶芳在学校也吃不饱。
特别的是，农村的师资条件培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能和城里的孩子相比？能有这个成绩已是叶芬非常努力的结果，城里的孩子爸妈业余辅导，买各种指导书，耳濡目染都学进了好多东西，叶芬她们从没有过一本属于自己的作文书。山里的老师对于英文本来自己都是半桶水，发音都不准带着浓浓的乡音，也没有什么教学经验，叶芬的英语成绩一直处于上不去。
努力的程度，进步的幅度，落差和煎熬，生活的压力，心理的负担，种种成因让叶芬上了半年的高中最终还是自动辍学了。她自己带着被子坐车回来含着泪，说明了缘由。张道菊先是打她骂她，然后是觉得愧疚，最后也是只好理解作罢了。叶芬像个长辈一样一本正经的要两个妹妹好好读书，自己出去打工供她们上学。
叶芬年纪还小刚踏入社会，受了不少罪不说是挣不到钱的，但是少了一大坨负担，叶小真和叶芳的学费勉勉强强不再需要东借西凑了。这些年来，每年都要向人借钱，大家都只有那点收入每家都有自己的开支也有孩子要上学也有老人要照顾，几个要好的亲戚，张道菊差不多都要干了也不好意思再走到他们家门前。
为了借钱，张道菊遭了不少冷眼受了不少侮辱，那种卑躬屈膝的滋味让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都难以忘记。下河村的大姑父赵建财是个教书先生，收入比望天吃饭的农村人是要强多了的，又算是铁饭碗，不管年成不论天灾稳定的工资，让他攒了不少钱。
赵建财算是至亲了，叶建国的亲大姐夫，叶小真的亲大姑父。张道菊拉着叶小真带着礼物跑到家里说明来意，没想到赵建财一口直接回绝，当面数落她打肿脸充胖子非让几个女娃儿读那么多书，现在受的罪是自己讨的，活该。张道菊扭头就走了，再也没去过他们家门。一早听说赵建财借给别人钱是要像银行一样收取利息的，只是侥幸以为自家和他家是亲戚碍于面子也不会说不借，收利息也罢先救急给孩子交了学费再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人穷被人欺的道理，叶小真从赵建财的唾沫星子和母亲张道菊满眼泪水却强忍着不让留下的表情中深深镌记了。
接连着叶芳和叶小真都顺利的考进了漳南县一中，叶小真回家报喜兴奋的样子和场景，张道菊不止一次的讲给别人听讲给叶小真听，每一次都是神采奕奕笑容满面。那种风光是值得骄傲的，是别人无法企及的，再有钱有势有权，升学考试、高考是相对公平的，暗箱操作不了的。
何况叶小真两姐妹是整个叶家坪村首先考进一中的。
张道忠及几位至亲都和张道菊商量说是要办一场喜宴庆贺一下，这是叶家祖上有灵的庇佑，考进一中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大学的校门了，以后叶家可是出过大学生的门户了。张道菊思忖再三，还是作罢，喜宴的本钱她没有，也不想折腾了。
毕业收拾东西回家的那天，别的孩子丢掉了很多洗脸盆和毛巾，这些东西便宜又不方便携带。叶小真等到最后，她把盆一个一个摞起来最上层塞满别人丢的毛巾，然后偷偷跑出校门的。那时候的她是不知道什么病菌不知道什么皮肤病可能会传染的，她只是想给母亲减轻负担。当张道菊看见叶小真收回来的一大摞小脸盆和毛巾时，心里无比难受的夸孩子懂事。张道菊烧了几大壶开水把毛巾都消毒晒干，把洗脸盆都洗干净用来做家里的洗脸盆、洗脚盆、洗菜盆，轮换着一直用了两年才用完。
两个高中生一学期的学费各一千多块钱，还要每个月起码200多的生活费，这笔巨大的开支在张道菊露出笑脸的时候已经在脑子里盘旋思考了。第十二节：苦痛像个怪物，阴魂不散开学报到那天是张道菊带叶小真去的，班车上碰见熟人都笑眯眯的打招呼，这是叶小真第一次离开镇子到县城里去，一切都那么的新奇，叶小真透过班车的窗户望着外面，半天不眨眼睛唯恐错过了什么难得一见的风景。
　 张道菊打趣叶小真说很小的时候，一次要去县城里看病准备带着叶小真的，但是叶小真一看见那个呼哧呼哧冒着白烟响着无比大声喇叭的钢铁怪兽吓得叽叽哇哇忙往回跑，怎么劝怎么哄都不肯上车，最后只好作罢。对于山里的孩子汽车尾气是香气扑鼻的，每当村里来了收粮食、收猪的汽车时，好多小男孩儿都闹哄哄的追着汽车跑，吮吸着香气，无比新鲜满足。
　 要进城的时候，叶小真看见了“楼房”看见了“高楼大厦”，后来想想其实也只是六七层高的砖房，也只有电视塔高一些长得奇怪些，但是当时这都是震惊了叶小真的脑神经的。
　 融入班级群体花费了叶小真好长的时间，本来就内向，穿着土气，成绩也不是那么引人惹目，普通的淹没在下等生中，成绩好的孩子不会跟她说过多的话，成绩差的孩子调皮捣蛋不会和一个闷葫芦有过多的交集。
　 虽然临近高中报名的时候，张道菊带着叶小真赶到镇上给置办了几身新衣裳，但都是劣质过时商店压在仓库的卖不出去的存货，便宜。那一刻对于叶小真来说是幸福的，自己终于有几身新衣裳可以换着穿了。可到了学校对比别的孩子，叶小真又感到了失落。她知道不要攀比，但是心总是不受控制，这是任凭怎样都制止不了的。叶小真记得接近三十里的路，是和母亲一起走过去的，半路一辆班车经过，张道菊却因售票员的要价比自己高一块钱没坐。最后母亲气呼呼的骂售票员黑心的脏话，叶小真也别记忆犹新，她吃透了穷苦人的悲哀。
　 07年，17岁的叶小真还每天穿着解放鞋（单层塑胶底，蓝绿色粗布鞋帮，最便宜的胶鞋，七八块钱一双），别的同学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运动鞋，时尚、漂亮，这对于一个花季少女的自尊无疑是巨大的考验。解放鞋脚尖处的胶皮太薄，叶小真总是容易顶破一个小洞，漏出同样顶破袜子后钻出的大脚趾。叶小真总是最后几个出教室，生怕别人看见自己的鞋子，看见自己鞋子上的脚趾头。学校收了50块钱统一发了校服，只是为运动会和有上级领导下来检查时应付穿的，别人都是这样认为也这样做的，校服土蓝色、宽大，没有一点美感，对于已懂得审美正无比臭美的少女来说就像把抹布披在身上，但是在叶小真那儿这就是顶好的衣服了。她经常穿，穿到褪色泛白。
　 叶小真在语文课上偶尔的老师提问她都能答对，只有在这时有不少同学回到头看这个丑小鸭一眼，而叶小真也害羞的低下头脸红成苹果。对于文字叶小真有着自以为是的天分，或许只是敏感的脆弱、心思细腻、善于观察罢了。什么是文学？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这就是文学；我家门前有两棵枣树，这就不是文学。对于这个经典的文学定义，叶小真有着自己独到的难以形容的理解。
　 叶小真只是一直铭记着母亲的话铭记着亲戚希冀的眼神铭记着自己的志向，她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她奋力想追上老师讲课的速度，但总是还没听懂老师就讲到了下一节，内向的她又不好意思主动问老师。叶小真觉得自己就像是表面上的针，不停的转动，一面转，一面看着时间匆匆离去，却无能为力。
　 如此的恶性循环，叶小真掉进了一个圈，任凭她怎么刻苦都没能爬出来。她总是比老师的速度比别的同学的速度慢一拍，等到下一节讲了一半的时候她才懂得上一节的内容，但是如果下一节的学习内容与上一节是关联的话，她就彻底蒙圈了，就两节都不懂了。而这种可能性是始终贯穿在高中学习中的。
　 叶小真的情况并不是个例，还有很多人和她一样，甚至比她更糟糕。这是时势注定的：山村孩子以前的学习全部都是围绕考试的重点进行的，是严格的应试教育，老师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一节不是考试的重点，同学们自己看一下就可以了，不着重讲了”，一点儿发散教育都没有。
　 底子差，山村孩子又普遍接受新事物的速度要慢一些，加上胆子小、自卑心理，就一定会导致学习跟不上城里的孩子。
　 班上的一个孩子考进来的时候成绩是班上第五名，却因为受不了这种折磨——以前他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不用老师讲他都能明白，可是现在他的自信心被践踏的体无全肤，他忍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又沾上了网瘾，没多久就自动辍学了。
　 注定的，不是说努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可是叶小真当时并不理解这么多。学习几周后，她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苦恼，她晚上躲在被子里一边看书一边哭。她不能辜负母亲的期望，她要考上大学赚很多钱为母亲争光，她要让欺穷的大姑父赵建财后悔。
　 她不断的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于是她更加刻苦，可成绩越来越差，她感觉越来越吃力，这些是不能和母亲张道菊讲的，她不想让母亲担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每次在公共电话亭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她总是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引得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
　 由于晚上看书经常到很晚，她有些假性近视，眼镜对于她很贵。高中一个班有五六十个孩子，安排座位基本上是成绩好的同学坐在前面，调皮的成绩差的坐在后面，只有特殊照顾的坏孩子才会也出现在前几排。叶小真鼓足勇气她找到班主任要求把她的座位往前调一调。班主任告诉她，可是某某某派他在教育局工作的叔叔，某某某派他在县政府上班的伯伯早给他打过招呼了，他也很为难，下次再考虑。下次，下次，就永远有下次。
叶小真看不到希望，这让她很绝望，只是不断的安慰自己：第一要心怀希望，第二要坚持不懈，第三即使再没有用只要自己觉得对的需要做的都要去做。话语中的绝望和心里的挣扎呼之欲出。
　 她身体里的两个叶小真再次经常跳出来争吵，一个穿着白色衣服一个穿着黑色。当叶小真无奈至极在自习的时候偷懒一会儿不做练习题的时候，黑色的叶小真便跑出来带着冷冷的嘲讽口气骂她，没出息、不上进，辜负了母亲的一片苦心；然后白色的叶小真便过来安慰她，她也是没办法，她已经那么努力那么难受了，就不能让她休息一会儿吗？再然后两个叶小真便开始气势汹汹的辩论，破口大骂，最后厮打在一起，疼的脑浆都要爆出来。
　 县城离叶小真的家是很远的，兜兜转转要坐4个多小时的班车，一趟的路费17块，叶小真舍不得花掉这些钱，两周也才放半天假，没有回家的时间。周末睡到自然醒后，叶小真便独自一人游荡在街上，她坐在小广场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猜测着她们背后的故事。
　 一个酒气冲天大声打电话叫母亲不要担心自己的男孩从她面前走过，她臆想了一个故事，取名《卑微的等待》，给那个男孩取名鹏子。
异地的天气真是诡异，前几天还是烈日当空、炎热无比，一个觉的工夫气温陡降。鹏子睡到凌晨，生生的被冻醒了，迷迷糊糊的准备起身寻找被子，才想起根本没有带。
上学的时候母亲要鹏子带厚点儿的被子，说是怕变天，鹏子嫌麻烦不愿意，又一想南方的冷天气不会来这么快，十一放假回去的时候再带，也不迟。为此他们母子俩还有点儿小争执。
鹏子坐起身，冷空气钻入毛孔，刺到了骨子里，使他全无了睡意。也罢，今天中秋，早点儿起床给朋友们祝福短信也是他前十几天就想好了的计划之中的事情。
掏出手机，写了，中秋快乐，愿以后的日子天天快乐，要记得多想我哦。然后翻开电话簿挨个发送。朋友，同学，亲戚，甚至是网上认识的几个人都发了。可看到母亲的电话号码的时候，自然地毫不犹豫的翻过去了。老家是农村的，母亲从来没有走出过县城，地地道道的农民。听到普通话就会全身不舒服，家乡好像也并不太在乎中秋这个节日，因为在鹏子的记忆中，母亲是从来没有在中秋这一天买过月饼吃的，所以，没必要的。
　   
发送完所有的短信，鹏子翻身看了看窗外，还是蒙蒙亮。于是又一次回想了不下于二十遍的计划，看看有什么疏漏的。早上给朋友们发短信，已经做过了。上午上网找找以前的同学聊聊，中午叫上要好十几个的朋友下馆子美美的吃上一顿。下午带上女朋友去逛逛街，买点儿小礼物送给她。晚上带着预订好的玫瑰花给她一个惊喜，最后回到宿舍洗澡睡觉。
那么详尽的连吃饭吃些什么菜，跟女朋友说些什么，她看到花的时候的神态都想得清清楚楚。鹏子微微一笑，得意的一笑，如此完美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中午吃饭的时候，鹏子们一群人海吃海喝，大声叫嚷，拍桌子砸板凳的好不热闹。突然，一个朋友的电话铃声刺破了叫嚷的上酒声。他微醺着指手画脚的叫道，“别啰嗦了，妈，我很快乐，你也快乐，拜。”刚挂完电话，另一个朋友谩骂到道，“打什么电话扫兴的家伙。”他接话说，“没有什么，老妈打电话说看天气预报了，天儿还会变冷叫我多穿几件衣服，还祝我中秋快乐，呵呵。”“哈哈哈哈”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放肆的大笑道，鹏子也跟着笑了几声。“老太太就是啰嗦，来来来，我们接着喝。”
鹏子愣了一下，忽的打了一个冷颤，不知道是天气凉了喝了冰啤酒的缘故，还是什么？
鹏子晚上跟女朋友约会，女朋友一反常态，不知道怎么的，很不高兴。鹏子想尽一切办法，她也不说什么话。两个人在那儿愣了还一会儿。“你今天给你妈打电话了吗？”女朋友没有看，好似喃喃自语道。“没有啊，打电话干什么啊？”“今天中秋你知道吗，老人们都希望我们能够回家陪他们一会儿。我们放假了没有回家，连电话也不给一个。刚我姐给我短信，说我妈在家念叨了好几十遍了，问我怎么还没有给她电话。我妈不在乎这些的，没事儿。他们是在乎的，在乎的，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我们偶尔的关心。他们老了，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两个人孤孤单单的......”
鹏子陷入了回忆。每次回家母亲走很远到车站接我，母亲老了，走路很慢，我不知道那十几里的山路，她走了多久才到。有时候虽然我们会有矛盾，但是她还是很爱我的，丝毫没有减少对我的爱，她每次都无条件的原谅我的无知。每次中秋的时候，母亲都会尽可能的做好吃的，不买月饼是因为贵，她要攒钱给我学费给我生活费。
回到宿舍已经十一点了，想必母亲早已睡觉了吧。但还是打个电话吧，刚响了一声，母亲就接听了。
“喂，是鹏子吗？”母亲很高兴那个的样子，但显然她已经在电话旁边等候很久了。
“妈，中秋快乐。”
　 叶小真春天看见公园偏僻角落的一株樱花树，总是花开正艳的时候人们纷纷拿起手机拍照，花落了的时候任凭杂草疯长，也没人去看一眼，写了一首现代诗。取名《樱葬》：
　 花儿开了，人来了；
　 花儿零了，人散了。
　 仰头赏望的人啊，
　 你何曾注意鞋底碾压的花瓣，
　 几米的高差，
　 难道真能分出如此的区别吗？
　 只是春阳太暖，
　 只是春风太急，
　 可飞舞的花瓣为何落得如此缓，
　 是带着声声刺心的叹息啊。
　 望着人们断然离开的背影，
　 花心碎了一地，
　 于是，簌簌地，
　 恍若霎时光了头。
　 枯梗乱芽杂藤野草荆棘，
　 混杂于中不堪辨认，
　 木立于中不忍瑟风，
　 谁还会极目远眺，那
　 堆积糜烂恶臭杂乱的樱冢。
　 路过之时，
　 捂鼻逃也的人啊，
　 你们谁能辨清它的，
　 樱的昨日与今日，枝头与足畔。
　 花儿开了，人仍来了；
　 花儿零了，人仍散了。
　 冬天叶小真看见公园的花坛里残败的菊花，想着不久之前的灿烂，巨大的落差让她黛玉似的多愁善感写下这样的句子，取名《我愿意是多菊》：
　 我愿意是朵菊，
　 只盛开在萧瑟的秋季，
　 因为只有这个季节，
　 你才会给我一个笑脸。
　 春夏你太忙。
　 我愿意是朵菊，
　 不会跌落在北风中，
　 宁愿抱着那个美好的梦，
　 静静的死去。
　 只因为在高处才能最先看到，
　 看到你姗姗来迟的脚步。
　 我愿意是朵菊，
　 到死那一刻还能保留，
　 你喜欢的颜色。
　 不管风雨交加。
　 我会努力留住这个季节。
　 我愿意是朵菊，
　 只想盛开在被人遗忘的角落。
　 花园里太多的玫瑰，
　 灿烂的让我自惭形秽，
　 我只想装饰你路过的心情。
　 我愿意是朵菊，
　 我只想在你寂寞的时候，
　 告诉你，
　 全世界都不理你的时候
　 我还是理你。
盛夏的晚上，好不容易挨到了晚自习的结束，叶小真急匆匆的收拾完东西，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么着急是为了干什么，那晚她也没有带练习册没打算熬夜做习题，但她就是着急。
　 到宿舍后她又无所事事的转来转去，一会儿收拾了一下衣服，一会儿准备洗衣服摆开架势后却又懒得洗把它们丢在桶里不管。叶小真总是不停的叹气，团团转，又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外人看着她像看一个怪物，其实在内心里，叶小真都要承认自己是一个怪物了。她先前总是尽力做一件事，到最后却发现这件事毫无必要去做，她想把几件事一起都做好，到最后一件事都没有做好。
　 她丧失了以往的理智。
　 临到要熄灯睡觉的时候，她感觉实在有些饿，晚饭后要上四节课的晚自习，任谁都是有些饿的，何况叶小真的生活费并不宽裕晚饭往往只吃一小碗素碱面。别的同学都会顺路买一碗炒饭、一块饼、一分麻辣烫充充饥，可是那些东西相对学校食堂的碱面来说是有些贵的，以往都为了节约，她强忍着饥饿不买任何零食。但是今晚，她无比的愤怒、聒噪和无言以喻的焦虑，叶小真决定放纵一回，她要去买一份心仪已久的麻辣烫吃。搜搜两个口袋，才发现并没有带钱，想来钱应该是放在课桌里了，便什么都不管冲回教室拿钱，其实她心里更多的是担心，那点儿生活费要是掉了怎么办，不带在身上她不安心。
　 那一刻叶小真肯定还不知道，那晚将是她一生中第一个难以忘掉的日子。
　 钱确实藏在课桌里，叶小真拿着钱兴冲冲地跑到小摊上买了一份麻辣烫，此时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马上要熄灯了，同学早都回寝室准备睡觉了。眼看着宿舍的灯闪了一次，那是要熄灯之前的信号，提醒大家赶快洗漱。叶小真埋底头更快的往宿舍跑去。
　 在拐弯的时候，没刹住车撞到了前面的几个人，麻辣烫洒在了那几个人的身上。叶小真扭回头看见是学校著名的几个女混混儿，她们要么是家里有钱出钱买来上的一中，要么是父母是县政府的官员。叶小真一贯都看不起这样的人，无所事事的整天在学校溜达，白天上课的时候在后排睡觉，晚上翻墙出去通宵上网，躲在厕所抽烟，满嘴脏话，穿着怪异，男生留着很长的头发一直遮住眼睛，女生耳朵上打几个耳钉，嘴巴口红抹的血亮。
　 又着急宿舍熄灯关门了管理员阿姨不让进去，便什么都没说准备转身就走。不料“大姐大”（一中混混儿的首领，大家都这样称呼她，叶小真自然是知道的）一把拽过叶小真的衣服，骂道，妈的X，你撞到老子了，汤撒了老子一身，对不起都不说一声就想走。其他的四个人也围过来站成一个圈，把叶小真逼在中间。
　 叶小真心里有些害怕，她是知道这些人的厉害的。听说她们和另外几个男混混儿半夜经常躲在街上的巷子里，遇到落单的人，便拉进去抢劫，稍有反抗或者没有钱的，都会暴打一顿。二中有一个小混混儿初生牛犊冒犯了其中一个，被他叫来的人砍了十几刀，用那种五六十公分长的砍刀，一般只砍背部，不会造成多大的严重伤害；即使失手了被警察局关进去了，没几天便被父母出钱找关系保释出来了。
　 叶小真只有服软忙说对不起，“大姐大”回应道，你给老子烫成这样了，我这一件衣裳800多块，你知不知道，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以为你是谁？其他的四个人附和的咒骂，她以为她是国家主席呢，哎呀，国家主席来了，我好怕。随后是哄堂大笑。
　 “大姐大”提起巴掌就是一巴掌扇在叶小真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边打一边骂道，叫你个瞎子惹我，妈的个X，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给了叶小真几拳头。其间脏话漫天飞，问候了叶小真的祖宗十八辈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脏话，还一齐骂的自己。
　 积蓄已久的愤怒爆发了，叶小真管不了什么“大姐大”，挥起拳头朝着正面对着她的那个人就是一拳头。叶小真本来准备接着打的，她想把心中的郁闷一齐发泄出来，但是被其他人拽住了。不由分说，五个人拳打脚踢，叶小真根本再没有还手的余地，她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咬紧牙，瞪大着眼睛，没有流一滴泪。
　 几个混混儿见她与众不同，要是别人早哭爹喊娘的求饶了，但是叶小真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停住了手。“大姐大”蹲下身，问她为什么不哭，叶小真还是不说话，“大姐大”又连续问了几遍，叶小真依旧咬紧牙不说话。
　 “大姐大”可能是怕被来往的老师看见，吩咐另外几个人把叶小真拖到了女厕所，女厕所在教学楼的后面，隔教室宿舍和学生宿舍都比较远，大半夜的一般不会有人去。然后狠狠的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墙角，她们反复问叶小真为什么不说话，叶小真就是咬紧牙瞪大眼珠子一声不吭。僵持了一会儿，“大姐大”说你狠让你嘴硬，把她衣裳都脱了，老子看你嘴硬。叶小真吓得魂飞魄散开始大哭起来，向“大姐大”求情，“大姐大”像耍猴一样正上瘾呢，怎么会轻易放掉叶小真。
　 现在向老子求情，晚了，老子还以为你是哑巴呢，你接着高傲接着不说话啊，给我脱，脱光，把内裤都给我脱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跟别人长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大姐大”动手脱叶小真的裤子，叶小真拼尽了全身力气反抗，却被另几个人死死抓住胳膊摁住身子动弹不得。很快，叶小真就只剩一条内裤了，脱内衣的时候她们也没有一丝迟钝，凶残的像狼像豺狗像虎豹。
　 你求我啊，你求我啊，“大姐大”食指勾着叶小真的内衣转着圈圈，一边笑眯眯的挑逗着叶小真。叶小真知道怕是再求情都不起作用了，便再次一声不吭只是不住的抽泣不住的流泪，缩在墙角抱紧全身扎下头，头发散下来盖住了面庞。
　 “大姐大”见叶小真再不说话了，觉得没趣的很，便一人发了一根烟，开始抽烟，说着鄙视叶小真的话，句句钻心字字锥心。快抽完的时候，“大姐大”叫另外两个人摁住叶小真，把烟头狠狠的按在叶小真的胳膊上，叶小真疼的哇哇大喊大哭。可是夜深了，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早都进入梦乡了，没人能听见这划破夜空的尖声呼叫。
　 大叫声又引得她们一阵哈哈大笑，“大姐大”对她说，看你长得不错，胸大屁股圆的，我要是个男的，就把你给上了，哎，可惜。另外几个前仰后合的笑了半天后，一个人说，你可以喊老蔡来办了她啊，老蔡那个老牛氓前几天还跟我说，他老二闲的都要长锈了。
　 叶小真可真是吓傻了，再次痛哭流涕趴在地上求“大姐大”放过她，一连跪着说了几十声对不起。“大姐大”再凶狠人心毕竟是肉长得，摆摆手说算了，这么龌龊的事还是少做为好，老子也玩够了，放她走。
　 那几个人这才松了手随“大姐大”扬长而去。叶小真捡来衣服裤子努力试图站起身来，试了几次都无能为力，两腿的骨头像是断掉了，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索性她瘫在墙角啜泣起来，那晚她就一直缩在墙角，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叶小真哭累了就停下声来，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哭起来。她想了很多，却又什么也没想清楚，只清楚的记得自己想到了死。
　 第二天宿舍门打开的时候，她跑进去换了衣服，洗了脸刷了牙。没人关心叶小真去了哪儿，她一直神经兮兮的，室友们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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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回廊一寸相思地6章小说名称：回廊一寸相思地第六章对峙自那日被张正责罚，张婧诗就安静待在房中抄女戒，很是规矩。虽是如此，张正还是不放心，安排新来的翠云做张婧诗的贴身丫鬟，与张婧诗同住一屋。“小姐，已经午时了，你肚子饿么？”翠云趴在外间屏风后面的床上，小小的打了个呵欠。抄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手中的笔，张婧诗觉得有些乏了。揉揉发胀的额角，叹了口气：“我哪有那个心思去吃饭，从来没见爹那么生气。罚我抄书也就罢了，连娘都跟着被爹责罚。”翠云从屏风后出来，替张婧诗收起笔墨，又把抄好的《女戒》用镇纸小心压
原标题：麻辣妻驯夫6章小说：麻辣妻驯夫第06章被骗签了卖身契电梯在20楼停下，左边第一间就是总裁办公室，艾多多记住了。人事小姐礼貌地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磁性地男人声音：“进来。”“秦总，人带来了。”人事小姐客气地说道。“你出去吧，把门关上。”秦寿背对着她们说道。艾多多探头探脑，想看看椅子后面坐着什么人，秦寿将椅子一转，面对着她。“啊，怎么是你…………”艾多多惊愕地看着秦寿。“你就是我的新助理？”秦寿问道。“这份工作我不做了。”艾多多回绝道。“你好像签了三年的约，如果违约，需要支付三十万元。”秦寿好
原标题：冷王的水煮妃6章小说名称：冷王的水煮妃第六章春宫图是骗人的眼睛一闭，腿一蹬……她张开双臂，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卢心水丧气说道：“来吧！你随意，我什么也不会！王爷可是熟工！”余析：“……”这女人八成是故意的，洞房花烛有她这样的吗？！她即便不娇羞起码也伪装一下；不伪装好歹也动一下；不动至少别姿势那么丑！难道是被人伺候惯了，爱好挺尸？眼前的卢心水，如同一条死鱼，没有丝毫生气，余析顿感兴趣全无，一股怒意腾然窜涌。他气冲冲的把卢心水从床榻上揪起来，丢到了地上：“你这个不要脸的
原标题：嫡女凰权6章小说：嫡女凰权第6章惩罚“不敢？”不错，是他派人暗杀段诗雅的，而韩丽媛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替死鬼。当今夜翼国有两大家族，一是当今皇后的娘家韩家。韩家当家人韩霆被封为护国公，掌管国家一半兵马，与皇甫墨宸所掌管的军队分庭抗礼。他的妹妹韩如意便是当今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是皇甫墨宸登顶的最大敌人。五年前，韩霆的大女儿韩丽瑶被选为嫔妃，之后更生下第七皇子。一时之间，韩家之权势，一家独大，无人能出其右。另一家则是掌握夜翼国经济命脉的段家。然段家无心朝政，除段家第二子段安锦因在九子夺嫡之时，
原标题：谋宫策6章书名：谋宫策第六章计划唐乘月总算的平安无事回到厢房了，若问见她完好无损的回来，似乎还有些不相信了。“三小姐，你……你没事吧？”“我没事啊。”唐乘月笑了笑，在若问的面前转了两圈。“二小姐她没有对你怎么样吗？”若问觉得很奇怪，今日是唐玲月惩治唐乘月的好机会，怎么可能会就这样放她回来呢？唐乘月见若问若有所思，便拉着她坐到了床榻的边沿。“若问，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我。”唐乘月已经想好了计划，现在就差有人帮自己把那个谣言散布出去了。“三小姐，你这样说是折煞了奴婢啊，奴婢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
原标题：宿缘依旧笑春风6章小说名字：宿缘依旧笑春风第六章突生变故且不说沐锦漓只在一天之内就将锦桦院内外清理了一遍，刘氏听闻也颇感欣慰。下午，容香容玉逛完回来，拿了些糕点分给小丫鬟们之后，就进了沐锦漓的房间。此时淮雨正随伺一旁，看见她二人回来稍稍退后了几步，离沐锦漓远了些。容香满脸惊讶，她二人挂念小姐，回府之后也来不及歇歇就来了这里，自然也没人告诉她们淮雨升为一等丫鬟的事情，吃惊在所难免。容玉的表现比容香好一点，没有太夸张的表情，不过也还是多看了淮雨几眼，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是淮雨，以后跟你们一道
原标题：绝版美男独家爱6章小说书名：绝版美男独家爱第6章专程来找她“你小声一点！”苏心棠被吓了一跳，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