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供过仙师,我怎么有几位不想供保家仙怎么解除?求高人指点

怎样才能知道你家供奉的保家仙到底有几位,请高人指点_百度知道
怎样才能知道你家供奉的保家仙到底有几位,请高人指点
我有更好的答案
找个出马仙查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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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四类四位不会多也不会少
胡黄白柳灰。灰家不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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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我老家是东北的,后来搬到的外地 姥姥,姥爷家都贡的保家仙什么的 虽然这样,我爸妈都不信这种事 姑姑奶奶是信教会的 但是自从我上小学后家里发生了几件事后,我们全家改变了看法 现在家里每初一十五都会上香上供果什么的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就搬到了现在的地方。
那时候家没什么钱,开的饭店,也有早餐 老妈有时候就会晕倒,然后醒了之后就上吐下泻 一上医院,就马上变好,检查不出什么 据说内有些东西怕医院 后来实在不行,就当异病看,找的算命的看 就说你家后面有个修炼的白狐,很厉害。你家应该供上,会保佑你们家,其实找算命的找了很多家,在这里说一下,一般保家仙分黄皮子和狐仙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一般不太好,会闹上供的这家。
在之前,老妈也找过人看,我记得最深的一次,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次和老妈去一户人家,她家就是普通的两室一厅的房子一进房门就是客厅,客厅左面是阳台,比较大在阳台对面的墙上供满了神佛,但是阳台上单独供了一个小牌位那女人就在牌位前放了个板凳,让我妈坐在板凳上给牌位上了香,倒了酒然后就拿了块红布放在我妈的头上等了半分钟把布拿了下来老妈一直闭着眼睛然后开始要酒要烟,注意,我老妈是从不沾烟沾酒的!!那个女人就开始哆嗦,赶紧递给我妈一杯有符纸灰烬的酒老妈刚张嘴就把酒扔了,说这是什么酒,给我拿好酒!然后那女的先点根烟,给我妈,我妈一共抽了没几口就全抽完了其实也不算抽,就嘬,叭叭的嘬等抽完了烟,那女的倒好了酒这时候我妈一口酒喝了一杯之后指着那女的头上说,你下来,下来,咱俩斗斗法!那女的一阵哆嗦,后来说了好多,劝赶紧离开啊什么的,反正那女的仙一直也没下估计是怕的后来又盖了次红布,等红布拿下来的时候老妈眼睛睁开了但是老妈完全不记得这事,就以为把红布盖上,闭上眼睛之后又摘下来了就是说,这段记忆在她脑中完全没有!老妈嘴里也没有一点酒味,烟味!估计是保家仙带走了有的时候保家仙上身用过的贡品都会带走,也有不带走的时候老妈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身体好像被人打一顿了一样浑身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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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dingyue.nosdn.127.net/PkALjglPQ9qQAyq6noi1OB45A3UzFR83FsLN1YAGW=src9compressflag.jpg保家仙里有蛇仙吗?
黑老太是当地人供奉三位保家仙其中之一,据说是黑熊转世,她可以普济众生,保护老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
没有听过哎,但一般来说蛇的嗔恨心比较重,如果你不供,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呢?还是供养佛菩萨好,佛菩萨出离了三界,远离了对供品的执着心,慈悲护佑一切众生,你供养不供养,佛菩萨都不会计较,关键是对佛菩萨要有信心和恭敬,也可以观想供养。但你说的蛇仙,真不好说了。谨慎对待吧
东北的保家仙与萨满教,有些渊源。在保家仙中以,胡(狐),黄(黄鼠狼),常(蛇),蟒(蟒蛇),的家族修练比较突出,在东北称四大家族。除了这四族外,还有其它族类修练得道的。例如:虎仙,狼仙,还有你说鹰仙,等等的其它族类的仙家,有很多。如果这位鹰仙,和你的缘分很厚重,你供俸它当然是可以的。…阴门大达,阴门升华
要看大堂还是小堂
要找师傅立堂
不是自己随便立的
大堂的话要师父起名字
和具体的注意事项 不是自己随便摆放的
什么保家仙,迷信。但蛇无论是野外,还是家里面,只要你不挨它,它是绝对不会咬人的,它也得自卫呀!
《大话蛇仙》木吒扮演者叫吕绍聪未出演过别的电视
胥渡吧好厉害居然深入剖析出了新白的历史,先普及一下黎山老母~骊山老母~白素贞师傅~居然是女娲娘娘的兄弟姐妹~白素贞也是骊山老母坐下星宿紫薇星转世~紫薇星是北极星~而文曲星是围绕北极星的北斗七星中的第四颗~也就是最中间的那颗~故而投胎成为许仕林成为白娘子的孩子……既然是大话蛇仙,所以肯定要大话咯,黎山老母为了救自己的分身——白素贞不被压入雷峰塔,甘愿自毁修行承担一切,后来被如来逆天一指,圆寂后的舍利子打入雷峰塔!就此,大话蛇仙第一季结束!不过精彩继续,关注胥渡吧最新动态!
首先应该说的是周一仙的修为,书中写到周一仙是书中除万剑一外唯一一个得知鬼厉习得天书四卷的人。由此说明,周一仙可能和鬼厉一般,同是习得天书四卷。只是鬼厉习得天书四卷已渐入佳境,也未能躲避周一仙拍他的那下肩膀,我们可以试着联想,周一仙既能一眼看出鬼厉习得天书4卷,而又可轻松拍下鬼厉肩膀,只怕周一仙已习有较天书四卷更深一层的修行——天书五卷。
大家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鬼厉向周一仙问及幻月洞府之事,并言明他要进入幻月洞府,周一仙随即出言阻止他前行。周一仙为何要阻止他呢?只怕还有另一番原因,那就是幻月洞府里有天书5卷,或是关于天书5卷的重要东西。当时的鬼厉只习得天书3卷,既然周一仙能看出鬼厉习得天书4卷,难道还看不出鬼厉习有天书3卷吗?周一仙知道鬼厉修得天书3卷,而鬼厉却要去藏着天书5卷的幻月洞府。鬼厉学了天书3卷,第4卷都还没学,便要跑去学天书第5卷,只怕那会是个令鬼厉走火入魔的过程,所以周一仙要出言相劝。但鬼厉决意要去,为何周一仙又不阻止呢?难道眼睁睁看着鬼厉走火入魔吗?那是因为周一仙知道鬼厉只修得天书3卷的道行而又身世可悲,必然进入不了幻月洞府深处。所以当时作者也只写到鬼厉在幻月洞府门口挣扎,并没有走进去。况且作者也只能写到鬼厉学到天书3卷,还要继续写鬼厉如何学天书4卷呢!第4的还没写,写学第5的干什么,毕竟要符合逻辑。
既然周一仙对幻月洞府如此熟悉了解,此人身份绝不简单。能进入幻月洞府并对幻月洞府了解的人只怕是只有青云门的掌门了,诛仙一书中提及的青云门掌门不多,只几个:青云子、青叶、无方子,以及现在的道玄(被万剑一和道玄弑杀的那个忽略......)所以料想周一仙是以上掌门的其中一个,至于是谁慢慢再进行讨论。在义庄之时,周一仙与道玄有过一战,就连道玄也夸奖周一仙在青云门失传已久的那方面法术修行甚高。那种法术的创始人是青云子,所以能将此类法术如此纯熟施展出来的人必然与青云子大有关联。如果周一仙是青云子的话,就算他不能打败道玄,但也必定可以逃脱,毕竟他是此类法术的开山老祖,所以猜测周一仙是青云子徒弟更为合适些。我们也可以大胆猜想周一仙其实是青云子收的十个弟子之一。书中对青云子的历史是这么介绍的:十个弟子中,两人早夭,四人死于江湖仇杀,剩下的一人残废,一人失踪......一人失踪?也许周一仙就是失踪的那一个。书中对青云门的历史还有这么一句:直到距今一千三百年前,情况才有了改变。失踪的那个弟子也失踪了一千三百年,青云门也出现了个天才,青叶。青叶跟无方子学了一年,众弟子中他最牛,又学一年,无方子也不够他牛。两年时间就变成了青云门最牛的人?只怕是资质太好了吧,那林惊羽的资质还值得夸耀吗?多半是他早已有修行的基础——学了天书4卷!!!
知道天书4卷的人书中只说了两个:鬼厉和周一仙。鬼厉自然没可能是青叶了,而周一仙便是最值得肯定的了,他失踪的一千三百年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千三百年?普通修真之人尽多活到五六百岁,长的也就七百。能活一千三百年,只怕也是习得了天书4卷的缘故了,毕竟天书非一般修行之道!失踪后的一千三百年后,他再次拜入青云门,并成了最牛的人,获得了进入幻月洞府的资格。进入幻月洞府之前,青叶看上去二十多岁,一头黑发,闭关十三年头发全白!学了天书4卷活他个一千三百年还是黑发,闭他个十三年关就须发尽白,可以肯定,幻月洞府里必然有较天书更深的修行道法——天书5卷!青叶苦苦修行,花了十三年,须发也尽白!
你也许会问,书中不是说青叶活了550岁几OVER了吗?而现在周一仙还活生生呢!还记得周一仙对鬼厉说他最看不透的是什么吗?是“轮回”二字。......余下全文>>
是的,不然还能是什么。一般出马仙堂是胡黄常蟒四大家族和其他。发个网上的介绍给你瞧瞧,全当欣赏:胡天龙.胡天刚.胡天清.胡天霸.胡天豹.胡云花胡家太爷共有八位,和一位太姑。他们是同父异母所生的兄分别为胡大太爷(胡天祖)、胡二太爷(胡天南),胡三太爷(胡天山)、胡四太爷(胡天龙)、胡五太爷(胡天刚)、胡六太爷(胡天清)、胡七太爷(胡天霸)、胡八太爷(胡天豹)和一位太奶(胡云花)。黄天霸、黄天清、黄天龙黄天霸:驻足昆仑山无云洞,坐骑:红龙马,乃是黄三太爷。生日:五月初五,修行六十三顿。黄天清坐骑:白龙马,生日:七月十二,道行62顿。手拿火龙关丈。黄天龙坐骑:黑龙马,生日:六月十三,道行61顿。手拿黑蛇剑。混沌初开时,居住二龙山风云洞中,现居住昆仑山无云洞。黄家太爷共哥五位,开天辟地,兄弟五人,两位长兄为保玉皇大帝战死疆场。因保玉皇大帝有无限公德。被封黄家太爷。玉帝都让其三分。专门躯魔撵鬼,掌管黄家一堂人马。在高门户下,一是保家,二是出马,保过几个畅代,封神有名,封为64个星君之一。保过大汉朝文帝,救过大宋朝。在广凌城救下胡家一员将。他叫胡燕青,是大宋朝的。黄三太爷有2样法宝:1左手拿着八节鞭,上打神明、下打鬼魂、神灵。右手拿着阴阳二魂灯,1晃阳来2晃阴。现在跟随他的老弟马已经是第16代了。保高门户下5代了。柳大仙历史:柳大仙(柳银龙)驻足铁刹山,坐骑:倒骑青龙,封神前居住盘蛇山,后跟随姜老太公来到铁刹山。专门掌管柳家,是柳家太爷。生日:三月初九。道行56顿。兄弟9位,其中3位是小妹,封神有名,封64星君之一。保过几个朝代,身高8丈,身穿金盔金甲,为周朝立下汗马功劳。带着几样法宝:手拿2虎黑白清风剑,(一雄一雌),背后背着2龙吐须2盏灯。现在跟随老弟马16代了。常天龙、常金花、常银花常天龙:驻足铁刹山北门
坐骑:金精兽王。生日:三月初六。身高九长,当年居住在乱石山,后来居住在铁刹山,由长眉大仙安排一生。封神有名,28宿之一。由姜老太公所封。开天辟地兄弟共6位,2个小妹,(在一堂做出马仙)和3个长兄。(战死疆场)。专门掌管阴阳两界常家。是常家太爷、太姑。曾经救过大宋朝杨门女将,大破天门阵和救下他们儿孙,救过唐朝李世民,一直打到悠洲。身带有3样法宝:1、左手拿着3股火龙钢枪2、右手拿着三座山:1泰山2华山3恒山。3、背着一面黑旗和百步金钢针,能聚阴阳两界和神仙,金钢针上面带有12种毒。常金花、常银花:驻足凤凰山五莲峰。 坐骑:莲花。常金花身高七长六尺。生日:五月初三,是药王仙姑。道行56顿。手拿锈龙大刀,曾经拜师孙老祖门下修行,学得一身武艺和医术。常银花生日:三月初一,道行55顿。曾救过周武王,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杀过妖精。救过大辽国女皇帝女真人。现在跟随他的老弟马已经是第10代了。蟒天龙、蟒天霸峰蟒天龙:驻足铁刹山南天门。坐骑:黑狮(一雄一雌)。生日:3月3日。道行59顿。身边带有2样法宝,手拿青龙燕月大刀,后面背着乾坤鞭。蟒天霸峰:驻足铁刹山南天门。坐骑:雄师。生日:2月2日。道行58顿。蟒天霸峰:原名蟒天玄。身边带有3样法宝,1左手拿方天化极,上打神仙,下打鬼魂和神灵。2右手拿阴阳八卦乾坤圈。3后面背着聚魂瓶。混沌初开时,当年住在盘蛇山(在贺洲),再后来盘居铁刹山南天门,兄弟哥2位,是蟒家太爷。由姜老太公所封位上方神。身穿金盔金甲,封神都有名。被封为74个星辰之一。他们保过很多朝代,封神前曾救过周文王、周武王。跟随姜老太公讨伐北征。救过大元朝成吉思汗,成死出关。现在跟随......余下全文>>
初一十五买些水果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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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至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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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家仙(上)
  一 &胡七爷与莽四爷 中国论文网 /1/view-6484026.htm  石碾子村是蒺藜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去最近的镇子也需走上三十里山路。巴掌大的山洼里圈着十来户庄家、百出头人口,平日里耕田种菜、养鸡喂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勉强能自给自足。   封师雨家的两间木屋搭得离村子远了点,在山麓的矮坡上,方便进山打猎采药。   这日,他照例整顿好弓箭、竹篓子,腰上挎把开山刀,拉开柴门时半瞎老爹正摸索着在院子角落拿糠秕喂鸡。   “我走了,老爹,喂完记得圈好,别让鸡崽子钻栅栏跑了。”   “放心吧,跑不了,你老爹眼瞎心不瞎。”桑老爹颤颤巍巍地撒着瘪谷粒,不放心地叮嘱:“进山凡事小心。这眼瞅着要入冬了,大小畜生都忙着屯粮,招惹不起的多躲着点。”   封师雨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知道啦老爹,我只猎点山兔狍子,连山猪都不招惹,行了吧。”   桑老爹点着头,嘴里念叨几句保平安的祷词。封师雨仔细掩好柴门,抬头望了望有些阴沉的天色,估摸着天黑前落不下雨,便进山去了。   蒺藜山实际比看上去要大得多,即使平日惯走山林的猎户也不敢摸得太深。半天工夫猎了三只野山兔、一头傻狍子和一对儿山鸡,顺手薅了半篓蘑菇,封师雨正准备下山,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他犹豫了一下,本不想多生事端,但又想到冬粮尚未备足,好歹多做几条腊肉,过年时给老爹下酒。只偷偷看一眼,小山猪不打可惜了,要是大畜生就悄悄退走,他心道,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拨开枝叶探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险些叫出声来。   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至少五六丈长,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头,浑身鳞片黑青黑青的,盘绞着身子,正跟尾巴卷住的一团灰扑扑的毛球较劲。   封师雨定睛看去,被卷住的原来是只大狐狸,皮毛被泥土糊得脏兮兮,一边愤怒地吱吱乱叫,一边用爪子狠挠蛇身。   大青蟒似乎也有些吃痛,嘶嘶地吐着红信,却不急着将猎物绞死吞吃,只用尾巴梢紧紧缠着,往附近岩壁间的洞穴里拖。   蛇也存粮?不是吃饱了冬眠么?封师雨有些奇怪,再看那只狐狸连脖子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叫声越发凄厉,一副急怒交加的模样,心底不由生出几许怜悯。   他悄然后退几步,放下挂在后背的猎物,从腰间摸出一包进山常备的驱蛇豸的雄黄粉,将绳结解松,从枝叶缝隙里瞄准了,手腕一抖猛掷出去。   小布包啪的一声正中蟒头,橘红色粉末蓬然炸开。大蟒冷不丁遭袭,眼睛被雄黄一熏,痛苦地扭曲挣扎起来。   狐狸趁机摆脱了桎梏,嗖地跃身数丈外,扭头朝封师雨藏身的树丛瞥了一眼,随即蹿了几蹿,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封师雨只觉狐狸的黑眼珠子灵活得像会说话,那一眼好似尖刺穿透枝叶扎在他面皮上,不禁打了个激灵,牵动树叶发出一声沙沙轻响。   他心下一惊,生怕那条还在满地打滚的大蟒察觉,急匆匆退走,朝下山的方向狂奔,一气跑出了林子。直到望见自家屋顶的炊烟,才气喘吁吁地挨着树桩坐下来。   顺过气后,发现一大串猎物都丢在林子里没带回来,他懊恼地叹口气,自我安慰至少救了一条生灵,虽说不是人命,抵不上七级浮屠,好歹也算积了点阴德。又想想不对,忍不住自骂道:积个屁阴德!平日杀生还杀得少么?今儿个倒好,心血来潮救了只狐狸,把好几天的口粮都赔进去,真是得不偿失!   算了,丢就丢了,明日多猎几头。封师雨悻悻然起身,空着手回家去。   夜里下了场大雨,隔天又淅淅沥沥下了几阵,山路泥泞难行。封师雨一连三日进不了山,眼瞅着一场秋雨一场寒,大雪封山的时令将至,没奈何坐在家里盼天晴。   这天难得拨云见日,封师雨大清早整顿好行头,一出门,脚下打个趔趄,险些跌倒。低头见一只灰毛山兔,硬撅撅地躺在地上,头朝里尾朝外摆得还挺端正。他揪着长耳拎起来一看,喉咙被咬开个口子,血都放干了,闻了闻倒还新鲜,也不知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口。   搔了搔后脑勺,他忽然想起几天前救的狐狸,那黑凉凉的一眼,瞥得他心底发毛,不像寻常畜生,倒像是有灵性的,莫非真撞上了传言中的野仙?   说到野仙,封师雨并不陌生,北方乡闾间多有供奉,其中尤以“狐、黄、白、柳、灰”名气最盛,其实就是成了精的狐狸、黄鼬、刺猬、蛇蟒和老鼠。那些有名头的野仙,不少人家还请来做保家仙,逢年过节供奉香火,以求消灾祛病、家宅平安。就说这指尖大的石碾子村,也有四五户家里供着野仙,村长家的那块白仙牌位据说已传了三代。   封师雨手拎一只死山兔,掂量着该如何处置。想来想去觉得不拿白不拿,万一真是那头狐狸的回报,丢掉或送人怕要得罪仙家,不如先收下。若是村里人不慎遗失的,找上门时再还人家便是。   傍晚归来,问过老爹无人上门寻物后,封师雨也就把这事搁倒脑后。不料次日清晨开门,地上又出现了两只死鹌鹑,还有一头极肥的田鼠。   封师雨有些好笑地拎起来,朝山林胡乱拱了拱手,随口说了句:“多谢大仙,回头请大仙吃酒。”   当夜风刮得紧,枯叶被卷着打在窗户纸上扑簌作响。封师雨拾掇完猎物,在院子里巡睃一圈门户,见已二更天,正准备回屋睡觉,蓦然听见柴门外传来一阵轻响。   不是笃笃的叩门声,像是利物在门板上搔刮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声响。   其时天黑如墨,手里一灯如豆,照得院里事物影影绰绰,冷风呜咽着穿堂而过。   封师雨不禁打了个寒战。   挠门声停顿片刻,又响起来。这一下更清晰了,仿佛就在耳边。   封师雨觉得心脏像被悬线猛一提,整个胸口都发麻了。他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了心悸,咬牙走到门边,一手紧攥灯柄,一手缓缓拉开门栓。   昏黄灯光映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长眉细眼,下颌尖而光滑,肤色白得像纸,眼珠子漆黑如墨玉。按说这是一张相当秀气、甚至可以说是俊俏的脸,封师雨却觉得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很久后他才想到恰当的形容:   狐意十足。   他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问:“深夜登门,有何贵干?”   年轻男子黑眼珠直直盯着他,声音轻细,而又生硬如石子:“你说过请我吃酒。”   封师雨在那一刹那汗透重衣,离水的鱼一般翕动了几下嘴唇:“狐……胡大仙?”   年轻男子嘴角咧出一丝笑,衬着细长眼睛,愈发显得妖异,“我是胡七爷。”说着径自走进院子,柴门在他身后嘎然自闭。   封师雨在灯光中见他穿一身白色长衫,长发随意绾个髻,用一枝乌木簪着,腰间悬挂一枚黑不溜秋的旧革囊,身段纤细而挑拔,乍看像个文秀书生,只是步履无声,足不沾地似的轻飘。   飘到屋门口,胡七爷停下脚步,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   封师雨这才回过神,心中惧意不知为何淡去许多,提着灯走上前推开屋门:“七爷且宽坐,我这便去准备酒水。”   他到厨下打了一壶自酿的白酒,想了想又拣了半条腊肉切片,接着从鸡窝里摸出几枚热乎乎的鸡蛋烫熟,顺手在灶台边的筐里掏了把红枣,七拼八凑好歹装了一托盘,匆匆回到屋里。   胡七爷正撩起衣摆,盘着腿坐在烧暖的炕头,自得其乐地哼着乡俚小调,浑身一股子野味儿,毫无半点斯文气象。封师雨将托盘搁在炕桌上,摆出一副殷勤脸色给他斟了杯酒:“柴门小户,没啥可招待的,七爷将就着用。”   胡七爷两根手指拈起酒盅,凑到鼻端嗅了嗅,吱溜一口吸干,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点了点头,“料你也来不及准备,下回用心补上。”   还有下回?封师雨心道,不就收了你几只死兔死鸟么?再说我还救过你呢,怎么倒像欠你一命似的……野仙又怎的,一头老狐狸,穷得瑟……   胡七爷嚼着腊肉的腮帮子忽然不动了,吊起眼梢恶狠狠瞪他:“你在肚子里骂我?”   封师雨连忙赔笑:“哪能呢!能请大仙吃杯酒,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胡七爷这才缓和了脸色,指尖在鸡蛋上轻轻一点,蛋壳立刻碎成块落在桌面。他抓起白嫩光溜的剥皮鸡蛋,很惬意地放在嘴边,伸出粉红舌头舔来舔去。“看在这些孝敬份上,给你提个醒儿――你犯的事被莽老四知道了,你小子要倒大霉哩!”   封师雨一愣:“我犯的事?啥事?”   胡七爷舔着鸡蛋斜睨他,眼神里三分不屑三分同情三分幸灾乐祸还有一分看好戏的闲情逸致,“装什么傻?不就是你拿雄黄砸他脑袋的事儿?”   封师雨像喉咙堵个鸡蛋似的噎了口气,心下愤然:那还不是为了救你这头死狐狸吗!不领情也就罢了,恩将仇报啊你!   胡七爷撇了撇嘴角,一口咬住鸡蛋,口齿含糊地道:“你那是什么脸色,又不是本大仙告的密――那莽老四好歹也修行了七八百年,区区一介凡人的小手脚,他会查不出来?我听说他气得七窍冒烟,发誓非生吞了你不可。”   封师雨倒吸口气,犹抱一丝希望地问:“七爷说的莽老四,该不会是那条水桶粗的大青蟒吧?”   胡七爷咯吱咯吱地笑起来,“你不是亲眼见过了?哦,忘了说,那条长虫为了省力,一般不爱现出本相。”   那般巨蟒,竟还不是本相?封师雨吃惊道:“那他的本相……有多大?”   胡七爷又吸干酒盅,咂了咂嘴,“其实也不算太大,也就水缸粗细,二三十丈长吧。”   封师雨听得脸上发绿,后槽牙磨得格格作响。   胡七爷吃饱喝足,打了个酒嗝,在炕上伸了个懒腰道:“好啦,我明晚再来找你吃酒,倘若那时你还活着的话。”说罢施施然开门走了。   封师雨怔忡半晌,追出屋门一看,满院寂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你娘的!这叫什么破事儿!”   次日,封师雨没进山打猎,而是往返六十多里山路,从镇上药铺里买了一大包雄黄粉,回家沿着围墙根细细洒了一圈,剩余的调进高粱酒,装了满满一坛搁在屋里。   桑老爹喂鸡时直打喷嚏,“干啥呢这是,不到五月五,洒什么雄黄……家里招长虫了?”   “倒没见着,以防万一嘛。”封师雨干笑两声,“要入冬了,长虫冬眠前也得填饱肚子不是,我担心它们钻栅栏偷吃鸡崽儿。”   桑老爹点头,“还是后生想得周到,这个家全靠你一人撑着……唉,我老啦,眼神不好使,耳朵也背了,要成累赘咯。”   “这话我不爱听,我自幼失怙,要不是老爹一手拉拔,哪活得到今日。”封师雨扶着他躺在台阶下的藤椅上晒太阳,然后坐到磨刀石旁,开始仔细打磨他的开山刀。   锋利的刀刃反射出一带寒光,投在年轻而英挺的面庞上,平添了几许冷冽。在他的眉心,天生有一竖淡淡的、伤疤似的红痕,仿佛用极细的笔锋沾朱砂触划而成,平时若非近在咫尺很难发现,此刻却于刀光中隐隐生辉。   入夜,他关好内外门户,衣不解带地坐在炕梢,怀抱那柄重新开锋过的开山刀,身旁放着一坛启了盖的雄黄酒。   来吧,不管妖怪还是野仙,老子拼了命也要跟你斗上一斗!封师雨咬着牙发狠。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屋里万籁俱寂,他似乎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与心跳声。   约莫到了二更时分,炕头靠墙的窗户忽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掀起。封师雨屏住呼吸,见一个人头大小的黑影从外探进来,猛地跃身,手起刀落――   那黑影嗖的一下便缩了回去,快如疾电。刀刃砍了个空,噗地嵌进炕里。   “好哇,敢拿刀子招呼大仙了,请的是断头酒是吧!”窗外有个声音骂道。   封师雨一愣,忙道:“原来是七爷,我还以为……”   窗户再次掀起,一个影子眨眼间穿进来,盘腿坐在炕上,可不是胡家七爷。也不知道这人头人身段,是怎么从脸盆大的窟窿里进来的。   “你小子还没死呀。”胡七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封师雨拔起砍在炕上的开山刀,重新揣回怀里,“它什么时候来?”   “那是他的事儿。”胡七爷耸耸肩,“不过,就你这点本事,就算整个儿泡在雄黄酒缸里也甭想活命。”   “即使打不过,我也不会束手待毙。”封师雨沉声道。   胡七爷嘿嘿笑了两声,指甲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炕桌,发出搔刮的微响,“要想活命,也不是没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封师雨心下一动,“什么法子?”   “在家里给你七爷立个牌位,好好供奉着。孝敬得好,七爷保你五谷不缺、六畜平安,一家顺顺当当。”   封师雨讶然:“七爷……想当我家保家仙?”   胡七爷顿时拉下脸:“三张纸糊个驴头――你好大的脸面!爷是什么身份,多少人磕头都求不来,稀罕给你当保家仙?要不是看在跟你还有点渊源的份上,爷懒得管你死活。”   封师雨抓了抓头发,“原来七爷不想当保家仙,那……”   胡七爷五根爪子在炕桌上狠狠挠了一把:“你这东西是榆木做的吧!”他气呼呼地瞪着封师雨,尖声道:“不是爷想当,是你求爷当!”   封师雨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仙家是要面子,嫌自己方才说话不妥当。他连忙笑道:“那是,那是。七爷神通广大,若是能保佑我逃过这一劫,我一定给七爷立牌位,供奉香火。”   胡七爷这才满意地颔首,“算你识相。否则七爷前脚走,后脚你连尸都收不到。”他将手揣回袖子,转了个话题问:“会扎草人吗?”   封师雨茫然点头。   “去扎一个,巴掌大的就行。”   封师雨出屋搜罗了一把半枯的稻秸,用细绳扎了个小草人,有胳膊有腿儿的看起来倒还算端正。   胡七爷把手伸进那坛雄黄酒里一掏,捞出块鸡心大小的红石子递给他,“滴几滴血在上面,然后塞进草人胸口。”   封师雨一边照做,一边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我提炼的雄黄精。咱对付的不是普通蛇蟒,这东西贵精不贵多,知道不?”胡七爷边说,边抱起酒坛咕嘟咕嘟往嘴里灌,“叫你滴血,是为了掩盖雄黄味……好了,就放炕上,身上扯块布条盖在上面。”   封师雨从衣摆撕根布条,盖在草人上。   “让开。”胡七爷摆摆手,噗的一口酒喷在草人上。   封师雨只觉视线模糊了一下,揉了揉眼睛,赫然发现炕上躺着另一个自己,长相相同,连打扮都毫无二致,呼呼地睡得正香,浑身散发出些微酒味,正是酒后酣眠的模样。   胡七爷得意地跳下炕,在屋角的大立柜上拍了拍,“好了,你就藏在这柜子里。我施了隐身术,只要不出声,莽老四也发觉不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言罢抱起酒坛子,依旧嗖的一下从窗口穿出去了。   就这么走了?万一事态有什么变故……这头狐狸究竟靠不靠谱?封师雨无奈地摇摇头,握紧开山刀的刀柄钻进立柜,将柜门微微开着一丝缝,在昏暗中静静等待。   月光从西边窗棂淡淡泄地,苍白肃静如同尸衣。   眼见三更天将过,封师雨开始犯起迷糊,就在这时,蓦然感觉一股冷气在屋内弥漫开来。这不是寻常的夜风,而是一种令人寒栗尽出的阴湿之气,他直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妖物已经进来了。   房梁上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一颗比磨盘还大的蟒头从梁上滑下来,吊在空中的半截身躯粗如水缸,青黑色鳞片泛着阴冷滑腻的幽光。   封师雨手指死死攥紧刀柄,大气不敢喘一声,眼睁睁看着大青蟒从半空中缓缓接近炕头,分叉的红信伸缩几下,随即蛇吻暴张,毫不费力地咬住那个草人化作的自己,从头部开始吞咽,不过几个弹指的工夫,整个人便消失在蛇吻中。   青蟒咽下猎物,依旧吊在半空一动不动,似乎在回味腹中的美食。   “嘿嘿……”窗外传来几声轻细的冷笑。   青蟒猛地扭头望向窗户,盘在房梁上的庞大身躯突然疯狂扭动起来,在一声轰然巨响中砸到了地上。   封师雨只觉柜子与地面一阵震动,屋顶的脊檩与椽子不堪重负地嘎吱作响,似乎随时将要倒塌,无数尘泥簌簌飘落,就跟下了场灰雨似的。   等尘埃落定后再看,屋里多了个人影,正是去而复返的胡七爷。   撩起长衫下摆别在裤腰,胡七爷狂笑着狠踩地面上一条儿臂粗细的蟒蛇:“莽天龙,你也有今日!哈哈哈!爷叫你仗着多修行几年就把眼睛长头顶上!叫你整天瞎搅缠!爷就是看不上你怎么着吧!哈哈哈哈!”他越笑越狷狂,脚下更是毫不留情猛跺,只恨不得将那条挣扎的小蟒轧成蛇形纸片。   俗话说的好,乐极生悲,胡七爷光顾着得意了,也不知是哪一脚阴差阳错地踩中了窍门,青蟒猝然弓起身躯,张口吐出了一个黏糊糊的小草人。   胡七爷愣住,脚下一松,顿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阴风整个儿卷起,横着砸在墙壁,又摔到炕上。   旋啸不停的风卷中现出一个身穿青黑色锦衣的高大男子,浓眉鹰鼻,唇薄如刀,眼神中满是阴冷的戾气,冲胡七爷嘶嘶一笑,声音也利得像刀刃:“怎么,笑不出来了?胡长庆,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以为凭这些鬼伎俩就能在四爷头上讨到好处!”   胡七爷从炕上弹起,漂浮在半空,团团狐火在身畔亮起,映得一张尖脸儿绿幽幽的直泛妖气。“想动真格的?以为七爷怕你不成!胡黄常莽,论资排辈你们莽家还垫着底儿呢,真想见识见识胡家的手段?”   莽天龙冷笑道:“胡家是有手段,可惜不是你胡长庆能使得出来。小七儿,你有几斤几两重,旁人不知道,四爷我还不清楚?也只能拿胡家的名头吓唬吓唬那些杂碎而已。”   胡长庆青白着脸儿,两颗黑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眼神闪烁不定。   这下连封师雨都瞧出来了,这只狐狸是色厉内荏,要不就是那条叫莽天龙的大青蟒是个比他更厉害的狠角色。   情势看起来有些不太妙,封师雨觉得自己在立柜里有些待不下去了。虽说这只狐狸又无赖又爱得瑟,但毕竟对自己并没有存什么恶意,大祸临头时也没把自己一丢了之,甚至主动提出要当他家的保家仙,不论怎么说,在这种时候若是弃之不顾,未免有些不太仁义的感觉。   他打定了主意,边祈祷胡长庆的隐身咒真的管用,边悄然推开柜门摸出来,一刀朝莽天龙的后背狠劈下去。   莽天龙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甩了甩袖。封师雨顿时被一股巨力震出丈外,连人带刀猛砸在墙面,张嘴吐出口血来,固定在壁上动弹不得。“还想找你呢,倒赶着送上门来了!也好,省得我多花力气。放心吧,一会儿就生吞了你。”   半空中飘荡的狐火陡然盛了几分,胡长庆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左右裂开的嘴里白牙如锯齿,十根利爪透指而出,俨然已显出七分妖相。他厉声喝道:“莽天龙,你敢动他试试!他如今奉我做家仙,就算是我胡家子弟,你若是吃他,就是扇我胡家脸面,坏了家仙的规矩!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跟整个胡家杠上!”   莽天龙微愕,咬牙道:“你……你做了他家的保家仙?就算你野仙不当当家仙,也不该找这么个破落户!况且这小子也不是什么有福之人,光是这眉间立刀隐血的面相,弱冠之前注定死劫难逃,难道你看不出来?”   胡长庆翻了个白眼,“我爱选哪家干卿底事,要你管得宽!我就看中这小子了,怎么着,你想跟我抢呢?”   莽天龙怒极:“你看中他?好,好,我倒要看看你眼光如何,今后会不会后悔!”他深吸口气,闭上双眼,手指微微连动,忽然睁眼,露出一丝期待的诡笑:“很好,你就护着他吧,用不了多久,你会为了他前来求我,届时,哼哼!”   “狗屁!”胡长庆怒道,“爷死也不会去求你!”   莽天龙冷笑连连,也不反驳,一副骑驴看场本走着瞧的神情,在黑烟中化为一阵旋风,猛地冲破屋顶,消失在夜空中。   胡长庆余怒未消地磨着牙,片刻后方才收敛了妖相,朝吊在墙上的封师雨打了个响指。   封师雨砰地落回地面,四仰八叉地躺着起不来,莽天龙的那句“弱冠之前注定死劫难逃”还在他脑中嗡嗡回响。   “你信他的屁话!”胡长庆恨恨道,“这条长虫满肚子坏水,别理他!”   “可他不是莽仙吗,听说野仙和家仙大都有些预知祸福的门道……”   “即使真有些门道,也保不齐是在诱骗你。”   封师雨想起曾听一个阴阳先生说过,“狐鼠之辈,多心性不定;长蟒之流,多手段凶狠”,便默然了。   胡长庆缓和了语气道:“其实仙儿也跟凡人一样,脱不了七情六欲,甚至还有比人更偏激癫狂的。就说那条长虫吧,听说几百年前跟个人类折腾得死去活来,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把那人给吞了。以后你若是再见到他,有多远躲多远。”   封师雨点头,心想跟这么大一条蛇结了仇,我不躲着,难道巴巴的将自己也送进它肚子里去?   好在眼下这头狐狸说要当他的保家仙,虽说很有些骗吃骗喝的嫌疑,但看起来青蟒对他还有几分忌惮,自己应该不至于太快葬身蛇腹。   封师雨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对他而言,屋顶撞破的大洞才是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他仰望着屋顶破洞和漫天乌云叹气,心道明日又不能去打猎了,得赶在第一场大雪落下之前,把屋顶修好才行。   二 &玄衣道士与桑老爹   翌日,封师雨上山砍了几根大小合适的杉木,准备扛回去刨成椽子,把屋顶的大窟窿补上。   他扛着沉重的圆木下山,忽然觉得肩头骤轻,好似空无一物般,转头发现一只大狐狸正蹲在圆木的一端,皮毛白花花的有些眼熟。   “……胡七爷?”   白狐狸迈着轻盈的碎步从圆木上走过来,“本大仙的牌位哩?”   “等我先修好屋顶,否则雨雪天就麻烦了。”封师雨道。   “也罢,宽限你两日。”狐狸勉为其难地甩了甩尾巴,“爷要红漆神龛、黄杨木牌位、黄铜香炉,早晚三柱香,供品每日一换必须有鸡……对了,神龛两边还要贴对联,就写‘在深山修身养性,出古洞得道成仙’,横批‘名扬四海’。”   封师雨心道:本事不大,派头倒不小。说起来是你自个儿要当我家仙的,可不是我求你。   经历了昨夜之事后,他对这只自称七爷的狐狸摸清了几分根底,心态上也就不像刚开始那般诚惶诚恐了,便只颔首道:“我尽量。”   狐狸没听出他话中敷衍之意,高兴地两三步跳过来,蹲在他右肩膀,将毛茸茸的尾巴环过后颈,搭在他左肩上,“以后不能让人碰你肩膀,这是本大仙的专座。”   封师雨哭笑不得地点头。好在天冷,多条狐毛围脖还颇为暖和,也就随它。旁人见了问起,就说养来看门户的好了。   两日后屋顶修成,他便与桑老爹提起供个保家仙的事。   桑老爹没反对,只是提醒他,供家仙得要代代相传,一旦半途停止了供奉,被惹恼的家仙可要作祟的。   封师雨看了一眼正冲他龇牙威胁的狐狸,无奈地点头:“知道了老爹,请神容易送神难嘛。”   回屋后,他裁了一方红纸,写上“供奉胡七爷之位”几个墨字,贴在屋角的墙上,又搬来一张小木桌,拿瓷碗舀了半碗米做香炉,再摆上两个馒头、两枚鸡蛋、一碟果品,上香拜了三拜,就算大功告成了。   狐狸瞪着黑眼珠看它的新供桌,随即跳着脚愤怒地叫起来:“你答应我的红漆神龛呢?黄杨木牌位呢?还有铜香炉、大肥鸡和对联呢?!”   封师雨朝他笑了笑,“先凑合凑合吧,别人家不也是这样的?等我以后有了钱,给你盖座胡仙庙。”   “我呸!小气鬼!”狐狸不屑地啐了一口,跳进贴了红纸的墙面不见了。   此后数日,不论狐形还是人形,胡七爷都不再出现。封师雨猜它大约是恼了,也不十分在意,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家中养的鸡鸭从此变得十分聒噪,白天夜里叫个不停,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似的,连蛋都不下了。   封师雨知道这是胡七爷在垂涎三尺地表达愤怒之情,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院门外扫出一片空地,撒了点糠秕,用树枝顶簸箕的土法子逮住了几只馋嘴麻雀,油炸了做供品。   油炸麻雀似乎讨到了胡家仙的欢心,虽说仍不肯现身,但至少不作祟了。   眼见即将大雪封山,封师雨准备最后去一趟山里,检查陷阱里还有没有落网的猎物,顺便将之前布置的兽夹收回来,省得生锈。   蒺藜山草木凋零,朔风卷枝发出的呼呼声听在耳中遍体生寒。封师雨弯腰拾起一个空兽夹,忽然发现周围的枯草地上平白多了四个人。   这几人有老有少,一律的宽衣大袖、头戴道冠,很有几分出尘脱俗的意思,单薄的衣袍在寒风中飘摆,却丝毫没有瑟缩之态。   “是他吗?”其中最年幼的一人问。   “应该是,你仔细看他眉心,虽然淡如游丝,确是实打实的魂印。”他的同伴回答。   第三人懒洋洋地说:“之前找到的几个都不是正主,但愿这个不会叫我们又白跑一趟。”   最后,年长者颔首道:“先带走他,找个隐蔽处好好查探一下。”   封师雨见四个人围着他评头论足,好似挑拣古玩店里的器物般,全然一副睥睨众生、目中无人的神色,心底难免有些不满,抱拳道:“各位道长,咱们素昧平生,你们若是有事找我,烦请先通名报姓,这么围成一圈是何意?”   不料对方根本没打算回答他,年长者玄色衣袖一甩,封师雨只觉凛风扑面,呼吸一窒,整个视野恍如初冬湖面的薄冰层乍然破裂,眼前白光缭乱,身体悬空仿佛被抛到九霄云端。   片刻后双脚落地,眼前景物也开始慢慢凝聚成形,封师雨如释重负,定睛看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离开了林地草坡,出现在一处幽暗阴冷的山洞中。他知道定是旁边道家打扮的那四人搞的鬼,手不觉搭上腰间刀柄,皱眉问:“道长们为何将我摄来这里?”   年长的玄衣道士似乎做惯了这类勾当,也懒得搭腔,伸出一指点上他眉心红痕。   仿佛五雷轰顶,在封师雨脑中猛地炸开,瞬间便夺去了他的意识,使他像座硬邦邦的石雕,纹丝不动地杵在地面。   道士的指尖毫无阻力地进入他的前额,如同穿透水波,最后整只手都伸了进去。点点彩色微光在两人相连接处亮起,四下飘散如流萤,那是有生之物的精魄灵光,从前额被强行打开的缺口逸泄而出。   片刻后,玄衣老道微蹙的眉峰一舒,几乎抑制不住惊喜交加的神情,慢慢抽出手来,但见掌心一大三小的四个光团,散发着或柔和或炽烈的赤光、金光、白光、紫光。   “法器来!”他低喝一声,身边同伴立刻递上一面中央镶嵌圆镜的八角青玉环。他将掌心往环心镜一覆,镜面顿时光芒霍起,明亮如烈阳,逼得几人纷纷以手遮脸,抵挡炫目强光。   倏尔亮光隐去,再看环中镜,镜面下仿佛封存了一个小世界,三个小光团绕着一个大光团缓缓旋转,天上星耀运行一般奇妙而瑰丽。   封师雨的身躯枯木似的噗一声倒伏在地。   “成了!天可怜见,终于叫我们等到了这一天!”四名玄衣道士相视而笑,掩不住满面惊喜与激动。   “师叔,这人如何处理?”一名年轻道士问。   “他根骨粗劣,不是修道的材料。这肉身既然用不着,放任不管的话,最多两三时辰就生机尽丧,届时尸体被野兽啃食,有违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心。”老道用淡淡悲悯的语气道,“挖个坑埋了吧。”   嗤――   山洞深处传出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像魔境中异兽的嘶鸣,又像幽泉下鬼怪的嚎叫,被石壁曲曲折折地回荡放大后,海潮般轰然拍打而来。   这嘲笑似的声音中,仿佛有着一股慑人心魄的诡异力量,四名玄衣道士心神为之一夺,被声浪拍得身体后仰,衣发皆乱。   “……是妖物!”老道士嗅到空气中浓郁的冷腥味,脸色一变,“好强的妖力!”他招呼三名同门道:“事既已成,不必节外生枝,退。”   四人纷纷抖出一张神风遁行符,在骤然卷起的旋风中消失了身影。   山洞顷刻间恢复寂静,若非地上还躺着一具僵硬的躯体,阴冷荒蛮得仿佛从未有人涉足。   嘶嘶轻响随即由远而近,自洞穴极深处而来,一颗粗如水缸的青黑色蛇头探出黑暗,身上海碗大小的鳞片幽光隐隐――竟是一条庞大无比的青蟒。光是露出的小半截就几乎填满了这间穴室,还有不知多长的蛇身隐没在暗中。   滑到寂然不动的封师雨身边,它用无睑的琥珀色眼睛俯视,人的身躯在它嘴边仿佛一根细小的瓠瓜,随便一吸便落入口腹。   “――小子,这下你死定了。”青蟒口吐人言,“我倒要看看,那头狐狸救不救你!”   想到之后发生的有趣戏码,它放弃了吞食的本能念头,将逐渐缩小的身躯盘起,开始耐心等待。   封师雨家的供桌上,简陋的家仙牌位前插着的三根线香突然齐齐断裂,落在桌面贡品上。   胡长庆从墙壁红纸上探出头,掀着尖鼻子吸了吸,狐疑道:“怎么有股很不好的味道……”他以人形跃出,在屋中院落四下一望,“封师雨呢?人去了哪里,也不给我换贡品,馒头都硬了!”   飘到庭下,胡长庆叉着腰大喝一声:“封师雨!七爷饿了,要吃油炸麻雀!”   这一声振聋发聩,不相干者听不见,供奉他的人却是如雷贯耳。   依然没有回应。   非要爷祭出搜神大法?胡长庆挑起细长秀气的眉毛,有模有样地掐着指,嘴里叽哩咕噜不时念叨几句,半晌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竟然一点踪迹都没有?不对呀,只要身在方圆百里内,我的法术肯定对他的魂魄有反应……莫非他出了远门?”   山洞内,等到不耐烦化为人身的莽天龙切冰为镜,遥望着村舍中发生的一切,忍不住皱眉骂:“二货!胡家法术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难道还要四爷上赶着告诉你这小子已经失魂落魄,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胡长庆正掐着指头在院子里转悠,背后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胡仙。”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是桑老爹,颇有些意外:“哎,老爹你能看见我呀?莫不是瞎了肉眼,便开了天眼?”   桑老爹摇头,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满是忧心凝重之色,“先不说这个,老朽大致知道犬子身处的方位,但行动不便,劳烦胡仙携我一程。”   “好说!”胡长庆大喜,放出一道妖气十足的“仙风”,卷着桑老爹腾空而起,朝他指点的方向掠去。   片刻后法收风散,胡长庆站在陡峰四下张望,喃喃:“这地界儿我怎么瞅着眼熟……”目光扫过岩缝间一个巨大黝黑的山洞,他恍然大悟,叫道:“原来是那长虫的老窝!”   登时也顾不上桑老爹了,他化为一缕白烟飘进洞口,赫然见封师雨直挺挺躺在地上,摸上去通体冰冷,鼻端几乎没有了生气,而莽天龙好整以暇地袖手站在一旁,面有得色。   胡长庆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要脸的死长虫!杀千刀的贼淫棍!有本事跟爷单打独斗,祸害一个凡人算什么好汉!你要是把他弄死了,七爷这辈子跟你杠上,不把你搅得鸡犬不宁生不如死,爷就不当这个仙儿!”   莽天龙此刻心情好,也就不计较他的毒骂,皮笑肉不笑答道:“要真是四爷下的手,你这番来还看得到尸首?早被我连皮带骨吞了。他还没死透,你探探他的魂魄――”   胡长庆一怔,疑恨交加地瞪他,却忍不住蹲下身一探,惊道:“他少了一魂三魄!怎么回事,他明明还有一口气,魂魄却先散了……这不可能!不可能!”他连连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都变了:“除非――是被人强行以法术抽取了生魂!”   “命魂、天冲魄、灵慧魄、中枢魄,三魂七魄中最重要的部分被夺走,他活不了多久了。”莽天龙雪上加霜地补充道:“魂魄不齐,就入不了轮回,只能做个无意识的孤魂野鬼,两下半就在天地间彻底烟消云散。”   胡长庆知他所言非虚,脸色越发难看,“瞧你这副得瑟样,一定知道是谁干的,快说,七爷要去拧断那混蛋的脖子,把他的魂魄取回来!”   莽天龙见他分明心神紊乱,犹自不肯示软,心底颇有些不爽,冷笑道:“就凭你这半桶水的法力?别说斗不过那些人,就连我,你也不是对手。再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那就再来打一场!别以为你修为高,七爷那是留有余地!”   “好啊,那我们不妨赌一把,看是你先打赢我,还是这小子先魂飞魄散?”   胡长庆一张青白的俊俏脸蛋顿时拉得老长,强忍怒火,极力做出一副温声和气、语重心长的模样:“――老四,你不要这样胡搅蛮缠。你看,咱俩当了这么多年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平日里玩笑归玩笑,关键时刻还是得互相帮一手的不是?这样吧,我也不要你助臂,只要你告诉我取他魂魄的是什么人,咱俩之前的那些个烂帐就一笔勾销,此后友好共处,怎样?”   莽天龙嗤笑一声,“说的比唱得还好听。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你几时见我做过?”   胡长庆恨得牙痒,很想变回妖身,与他狠斗一场,无奈封师雨已气若游丝、几近魂灭,实在不值得将时间浪费在与这条长虫纠缠上。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僵硬如死的青年,想到以后再没人知道他的真身后还敢与他吃酒聊天;没人在他肚子饿时要早餐就煮早餐、要宵夜就炖宵夜;以及好不容易找到个蹲起来很舒服的专座转眼又丢了,顿时觉得悲从中来。   我可是保家仙呢,要是连供奉的人家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脸面在圈子里混!胡七爷悲愤地想,便朝老对头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来:“你要什么好处?反正我能给的都给你就是了!但你得帮我把他的魂魄取回来,否则他身死魂灭,咱们就拼尽全力来打一场,不死一个决不罢休!”   莽天龙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笑道:“我早说你得为了他来求我,看吧。我可以不计较你这恶劣的求人态度,但别忘了你今日的承诺。”   胡长庆朝他翻了个白眼,一脸嫌恶道:“行了,大不了听你几年使唤,别再婆婆妈妈了,快说,取他魂魄的是什么人?”   “我虽听见他们说话,但还没露脸这伙胆小鬼就逃之夭夭了。”眼见胡长庆脸色作变,莽天龙立刻接着道:“但他们身上染了我的小龙涎香,用我豢养的猫隼就能追踪到。”   什么小龙涎香,直接说是你的毒口水好了。胡长庆暗自腹诽,同时催促道:“那还不快点动身?”他急巴巴地往洞外走了两步,又猛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地上封师雨的身躯,“他顶多只能再撑两三个时辰,万一我们来不及赶回来怎么办?不行,你得想个法子,先暂时保住他的性命――至少也得拖十天半个月。”   莽天龙摊手道:“这我可就帮不上忙了,阎王要他三更死,谁能留他到五更。”   合着之前的话都白瞎了是吧?胡长庆正要勃然大怒地跳起来跟他开打,洞口外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一个身影,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有法子保他几日性命,你们去吧。”   “桑老爹?”胡长庆吃惊道,“你是怎么上来的……不,这个不打紧,问题是你一介凡人,又没修习任何法术,能有什么法子?”   “一介凡人?”桑老爹呵呵地干笑两声,泛白如珍珠的一双眼睛上下转了转,粗糙褶皱的面皮顿时由苍老中透出了遒劲,“看来我家主人的封印术精妙无双,连两位都瞒过去了。”他指了指双眼,道:“人人都以为我这是青盲眼,其实这双眼睛便是关窍所在,主人以我的本命内丹与一颗九转天心珠为阵眼,在我体内布下凝神敛气的阵法,使妖气毫不外泄,看起来与普通人一模一样。如今为了雨子,该是我做出牺牲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桑老爹曲指成钩,硬生生抠下了两只纯白眼珠,眼眶中并不淌血,黑洞洞的犹如两眼深井。他握着散发出柔和光芒的一对珠子,边往封师雨的眉心送去,边道:“用这九转天心珠与我八百年修为的内丹,可以暂时代替他丢失的一魂三魄,维持他的生机至少七日。这七日内你们必须找回魂魄,否则丹力用尽,他难免一死。”   “可你失了内丹,不就――”胡长庆失声道。同为妖类,他自然清楚内丹无与伦比的重要性,失去内丹,也就差不多等于散尽妖力,打回原形了。   桑老爹吃力地起身,步履蹒跚地朝洞外走去,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别说是为了主人的嘱托,便是这养了十九年的好孩子,我也是真心拿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等他醒后,你们别告诉他真相。如果他能逃过这一劫,日后问起我来,就说我寿终正寝、入土为安了,然后随便弄个幻术糊弄他一下吧。”   他每说一句,脚腿便僵硬一分,踏在地面簌簌生尘,身上皮肤也开始干枯皲裂。几步之后刚好走出洞口,他的腿脚已如根茎陷入黄土,彻底化作一棵虬枝劲结、冠叶枯黄的巨大桑树,高达十丈的树身气势惊人,却生机黯然,任谁都能看出,这棵大树很快就要彻底枯萎了。   胡长庆愣愣看着洞外遮天蔽日的大桑树,神情既怅然又费解,“桑老爹,竟然为了一个凡人做到这份地步……就算养十几年有了感情,顶多舍出三成,不,一半修为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吧,为什么要以命换命?这么做值得吗?”   “就我看来是半点不值。”莽天龙不屑地冷笑,“不过这年头,各族各类混居得久了,傻妖也就跟傻人一样多。只是不知他口中的主人是谁,竟能驱使八百年的老树精心甘情愿为他卖命,这等人物,哪怕是个凡人,也算是道行高深。”   胡长庆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端详濒死的封师雨,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悲伤:桑老爹不惜牺牲本源内丹来救他,也只换来他七日生机,万一七日内取不回魂魄呢?万一桑老爹的法术失效,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他越想越难过,不禁蹲下身,用手拍打封师雨冰凉的脸颊,唤道:“醒过来!快点醒过来!你还没给我换贡品、立神龛,还没给我盖胡仙庙呢!你这混蛋,不准再睡了,快点起来!”他不断拍打着封师雨的脸,摇晃他的肩膀,呼唤声中带了点哽咽的鼻音:“顶多……我不要黄杨木牌位,不要黄铜香炉,也不要大肥鸡了,这下你高兴了吧,听见没有,你给我马上醒过来……”   面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的封师雨,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愤怒冲击着心口,胡长庆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拉起半个身子,运足中气在他耳畔大吼一声:“七、爷、要、吃、油、炸、麻、雀――”   封师雨的身躯电击般猛地一震,霍然睁开双眼,见胡长庆一张俊俏的尖脸儿几乎贴在他鼻子上,不禁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地答:“成,我马上去捉。”   胡长庆定定看他,忽然眯着眼睛,勾起嘴角一笑,颜色灿灿宛如一树桃花,“不用马上,过几天也行……就七天后吧,你炸的麻雀可比烧鸡还好吃。”   为什么要过七天后?封师雨茫茫然地起身,拍去身上灰尘,觉得浑身僵痛不已,仿佛在硬石板上胡乱睡了一宿似的。“这是哪儿?我怎么跑这儿来了?唔,好像之前看见几个穿黑衣的道士,然后……然后就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道士偷了你的东西就跑了,我们得去追回来。”胡长庆轻飘飘地说。   “偷了我什么东西?”封师雨在身上一阵掏摸,连散碎铜板都摸出来了,没发现少了什么。   “不是钱啦,是魂魄。”   “魂魄?”封师雨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人身上真有那玩意儿?长什么样?拿来干嘛用?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我是说真的,你被他们取走了一半儿魂魄,要不是七爷法力高强、及时赶到,与那些恶道士大战三百回合,搞不好你连另一半都保不住,直接呜呼哀哉了,哪里还能醒过来!”胡长庆连比带划地向他宣扬自己的功绩,一脸邀功地说道:“怎么样,庆幸自己供了七爷当保家仙吧?为了增加七爷的法力,更好地保你平安,你得给七爷准备红漆神龛、黄杨木牌位、黄铜香炉,还有每天一只――不,两只大肥鸡……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莽天龙冷脸站在一旁:这么只奸馋懒滑的狐狸、无药可救的二货,究竟怎么修行到今日的?长处的话……估计也就是皮相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封师雨不理会唧唧歪歪抗议的胡长庆,走到洞口,被遮天蔽日的大桑树震撼了心神,上前摸了摸满是裂纹的粗糙树皮,以及上面虫蛀似的两个凹深圆洞,感叹道:“好大的树啊,可惜就快要枯死了。”遗憾中,一丝痛楚与悲伤模模糊糊地从心底升起,仿佛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摇了摇头,撇开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步履坚劲地离开了树下。   胡长庆一愣,追上去道:“哎,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吗?快跟我们一起去取回你的魂魄啊!”   封师雨头也不回道:“好啦,你就别闹了,大不了回去给你做个神龛。”   胡长庆恼羞成怒地叫:“你这是什么口气!七爷是说真的!真的!才不是借故自抬身价,你也把七爷看得太扁了!”   莽天龙忍无可忍地从袖口中飞出一道幽光,扫晕了封师雨,咬牙道:“带上他直接走!你这只蠢狐狸。”   三 &空山月 韩真子   一团旋动的阴风从天而降,落在山麓的松林里,尘埃落定后莽天龙与胡长庆现了形,后者的肋下还夹着个昏睡的封师雨。他们尾随猫隼向西南方向飞了三千多里后,在这座山峰下失去了玄衣道士的踪迹。   “这是什么山,又高又陡!”胡长庆手搭凉棚仰望,咋舌道,“看起来荒无人烟,连条上山的小路都没有,那些人钻进山洞里去了吗?”   封师雨晕乎乎地醒来,发现自己已身在千里之外。头脑渐次清明,他依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这才意识到关于魂魄被夺的说辞并非说笑,只是眼下自觉身体无恙,加上性格坚毅,也就不怎么担忧害怕。他想了想,道:“那四名黑袍道士像是有法力的,能带人腾云驾雾,莫不是飞上山顶去了。”   “飞上去也有痕迹留下呀,你看长虫养的鸟儿,分明是一点味道也嗅不出来了。”胡长庆指了指头顶盲目盘旋、嘎吱乱叫的猫隼。“哎,你的毒口水不会失效了吧?”他转头问莽天龙。   莽天龙死死盯着面前笔架似的陡峰,眼中闪动复杂至极的幽光,脸色阴沉得像要下刀子。“升月峰……天心派!”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像是不堪回首的缅怀,或是旧意难平的恨恼。   “怎么,你以前来过?跟他们有仇?”胡长庆好奇地问。   莽天龙不答话,自顾自默默出神,直到胡长庆不耐烦地想踹他,方才冷着脸道:“这是天心派的洞天所在,他们自诩是玄门正统,一心求仙问道,不稀罕跟凡俗往来,因此用法阵隐蔽了整座山峰,寻常人被幻术所惑,根本看不见入口。”   胡长庆听了,将妖力运行双目,定睛看去,峰顶之上隐隐放出浑圆的一团毫光,如银如水,仿佛一轮极大的毛月亮,永不坠落地悬挂在山巅。可未及看清,那朦胧光晕倏尔即灭,他顿觉眼中酸痛,险些泛出泪花,忙不迭地揉眼睛。   莽天龙见他几乎揉出了一对兔子眼,衬着小尖下巴,分外楚楚可怜似的,不由出言提醒:“那便是天心派的洞天‘空山月’。那些毫光是由他们祖师亲自加持的法阵与禁制,不是你这点道行可以窥视的,当心把眼睛看瞎掉。”   胡长庆眨着水光潋滟的红眼睛,不服气道:“我道行低,你高!就比我多吃了三两百年饭,你能高到哪儿去?有本事你带我们穿过那什么法阵,进到洞天里去找那几个臭道士!”   “我乃地龙之身,修成正果后飞天有望,你一只不学无术的狐狸,能比吗?”莽天龙语带倨傲地回答,袍袖拂起一阵青风,将气得跳脚的胡长庆,与奋力眺望却一无所见的封师雨一同卷起,化作一道流光绕山半圈,投入山峰后侧的悬崖。   耳畔疾风呼啸,眼见就要撞上岩壁、粉身碎骨,封师雨一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迸出来,瞑目待死。手心却忽然被人握住,他猛一睁眼,见胡长庆笑眯眯地说:“放心,那悬崖是幻术。”   说话间,面前岩壁光影扭曲,如褪色的水墨画般迅速淡去,显出由一道道赤光组成的纹路奇异的巨大图案,仿佛顶天立地的一张朱砂符?。他们就从赤色纹路交织的某个空隙间飞掠而入。   在一片漆黑中飞掠了不知多久,眼前乍现一点亮光,离那光越近,越觉得湿寒水气扑面而来。莽天龙道:“闭气。我们要从湖底出去。”   胡长庆忙给自己和封师雨施了个避水诀,下一瞬间便一头撞入水中,四面八方??茫茫全是迷离波光。   水极清澈,虽处湖底深处,依稀可见天光云影,在向上浮游的过程中,荡漾的波光仿佛水晶镜面的碎片,在他们身侧飘摇旋动。渐渐地,封师雨觉得目眩神迷,似乎有许多清晰画面,在那一块块动荡的透明碎片上显现,如同身临其境……   有些碎片上映出的是自己的身影,幼年的、现今的,劳作的、休憩的……像是一截截被抽取出的人生片段。有些则映出不少前所未见的地方、光怪陆离的精怪,其中一只白毛狐狸颇为眼熟,仔细看去,分明是胡长庆的原形,如何年幼失怙、艰难捕食、死里逃生;再大些后,如何被一对看似耋耄老人的成精老狐收养,授以法术,开始修炼之途;直至灵智顿开、化出人形,而后被逐出洞府,浪迹四方……   还有一些透明碎片上,映出了莽天龙的身影。封师雨一时好奇,伸手轻触最近的一小片波光影像,顿时脑际如烟花蓬开、火星乱落,数段影像涌入心底,在眼前栩栩如生地铺展开来――   夜深,雷静风息,流萤跌落满地,点点幽绿光芒忽明忽暗,十分寥落凄美。一双竹叶编织的芒鞋从萤火上走过,清风托举足下,竟没有踩踏到一只小虫。   芒鞋走进一大片冒着青烟的焦黑地面,停伫下来。鞋的主人,一个身穿白色粗麻长袍、头戴竹冠的年轻道人,弯腰从余焰未熄的树干边,拾起一条小臂粗细的焦炭。   年轻道人衣饰朴拙至极,没有丝毫多余的修饰,容貌却俊美无俦,肌肤玉琢般泛着温润柔光,神情澹泊恬静,有一种大道至简、天人合一的飘逸出尘。   “还剩一点元灵未灭……能从天劫雷火中挣出一线生机,也算你造化不凡。”他对手中的长炭条轻声道,“既然被我遇见,说明冥冥中自有缘分,我会救你一命,而后你去留随意罢。”道人指尖微风一绕,带动一股乙木生发荣茂之气,瞬间治愈了雷击后的伤势,显出焦炭的本来面目,原来是一条青黑色花纹的蟒蛇。   这蟒蛇琥珀色眼睛中精光闪动,似乎颇有灵性,被道人放在地面后,望着他的背影略一犹豫,开口作人声:“你法力高强,我要跟着你。”   道人无可无不可地继续往前走。   蟒蛇沉默地游动着尾随,片刻后又问:“你是谁?”   “天心派,韩真子。”   “你有名字,为什么我没有?我也要一个名字。”   韩真子朝远处山峰间的巨大明月走去,整个人也像溶进了银光里,夜风中传来他的回音:“你以蟒蛇之身开了灵智,此后可以悟道修行,倘若修成正果,未必不能乘风化龙,就叫你‘ 莽天龙’吧。”   一座林间精舍的庭院里,韩真子正躺在竹下一块平坦巨石上,像是闭目养神,又像在参悟冥想。   青黑色的蟒蛇从竹林中钻出,轻而易举地攀上巨石。它如今已有酒坛子粗细,三四丈长,却仍像以前一样游向韩真子,缠绕在他身上,偌大的蛇头贴在他胸口。   “我快修成人形了,”蟒蛇道,“你想我化成什么模样?”   韩真子在似睡非睡中轻拍了一下它颈侧的鳞片:“随便。”   “什么叫‘随便’?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以后的样子?”蟒蛇吐着信子舔他,语气中略带不满,“你总不想天天看一张不顺眼的脸吧?”   韩真子无奈地睁眼。他本是个沉静寡言的人,面对这条捡回来的蛇时却不得不多费唇舌:“皮相只是虚幻,我看你时,所见的是你本身,模样好坏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已是我天心派护山灵兽,举止却仍改不了一派妖气,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我才不想当什么护山灵兽,”蟒蛇嘀咕道,“护着你一个就够了,其他的谁稀罕!前两天你的一个白痴弟子拎着头鹿精来讨好我,差点让我连人带鹿全吞了,你若是不想清理门户,就叫徒子徒孙们离我远点。”   “……孽畜。”韩真子用指节在蛇头上敲了一记,半是嗔怒半是笑骂。   蟒蛇无所谓地在他前襟上蹭了蹭脑袋,似乎颇为享受。   “为什么?”化为人形的莽天龙低喝道,面色铁青,目中满是狂热与怒气,“你嫌我是妖类,配不上你?还是这外貌不合你的心意?你说,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变成什么样,只要你点个头,我也可以变作绝色美女……”   “――荒唐!”韩真子打断道。他被身材魁梧的莽天龙钳制在石壁上,却于对方的阴影与压迫中,散发出凌然而冷静的气势。“是妖是人,是男是女,在我眼中都是过眼云烟。大道无情,既要修仙,就该断绝世俗欲念,你为何还不悟?”   “四百年了,从我们初遇起已整整四百年!能悟我早就悟了,何必苦恋至今……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道这么久的相处,你竟对我一丝情分也没有?”   “一切情爱,皆是长生路上的阻碍,谁想以此束缚我,我必斩之!你不要逼我出手。”   如同兜头一盆冰雪,莽天龙绝望地看着韩真子,仿佛此时此刻才彻底觉悟,藏在他俊秀飘逸的面容与云淡风轻的神情下的,却是一颗斩钉截铁、冷漠无情的心。对他而言,证道长生才是毕生所求,为此他可以放弃一切、牺牲一切,包括相伴数百年的自己……   “你可以现在就下山,我不拦你,若还想留下,此类话题休要再提。”韩真子淡淡地说完,推开莽天龙拂袖而去。   莽天龙盯着他的背影,神色在愤怒、痛楚、栈恋与失望中变幻不定,最终从阴沉沉的眼底掠过一丝暴戾的妖气。   耳边哗啦一声水响,封师雨猛然惊醒,发现正被胡长庆提着腰带冲破湖面,落在湖畔林地上。方才见到的一幕幕影像碎片,如初雪融化般从脑海中迅速消退,他不禁望向旁边的莽天龙,心底胡乱揣测:那是幻境吗?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这大青蟒曾是天心教的护山灵兽?又怎么做了山林乡闾间的野仙?那个韩真子看起来道行颇高,也不知他们纠缠到最终怎么收场……   莽天龙自见到升月峰起,就没有半点好脸色,转头一瞪封师雨:“看什么看?再看就吃了你!”   胡长庆针锋相对地回瞪他:“你敢!”   封师雨犹豫一下,忍不住好奇地问:“我刚才在湖水里,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有我自己,有白狐狸,还有些山精野怪的……那是什么?”   “哎呀,你也看见了?”胡长庆叫起来,顿时忘了正在跟老对头争峙,一脸不耻下问地朝莽天龙道:“这湖水有古怪,我看到了一些以前的情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莽天龙没理他,盯着封师雨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封师雨才不会傻到说出来,万一哪句触了对方霉头,非要活吞了他,恐怕那只外强中干的狐狸也拦不住,摇头道:“画面晃得太快,看不清楚。”   莽天龙冰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撇开,转身要走,胡长庆不依不饶地捉住他的袖子:“别走哇,你还没告诉我,这湖水是怎么回事呢!你要不肯说,我就再跳下去看个清楚。”   莽天龙扯了两下袖子,没扯开,只好回答:“这座湖名‘溯光’,是后崖幻阵通往内山的唯一通道,湖水因沾染了数千年沧海桑田的光阴之力,便生出些许异能,会折射出入水者的零碎往事,但也只是稍纵即逝,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快点走,若是被巡山弟子发现,又要节外生枝。”   胡长庆满意地松了手,“放心,七爷最拿手的就是隐身术。话说,你的蛇信子管用吗,那些牛鼻子身上的口水味还能不能嗅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莽天龙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回头完事了再狠狠整治这头狐狸,他暗暗发誓,化作一阵清风向前飞掠。   胡长庆连忙在封师雨身上拍了一道隐身咒,携着他尾随而去。   莽天龙对内山地形十分熟稔,七拐八绕避开不少过路道士与法阵机关,进入一座镶嵌在山岩间的偏僻宫殿。他在空荡荡的殿中停下,仔细嗅了嗅气味,皱眉道:“那些道士半个时辰前曾经过这里,但痕迹突然中断,查不下去了。”   封师雨打量着点满长明灯的内殿,疑惑道:“几个大活人,怎么会瞬间消失无踪,莫非……这殿中有什么暗室、密道之类?”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当年我在山上时,还没有这座大殿。”莽天龙道。   “放着我来!”胡长庆一摞袖子,“七爷最擅长挖洞藏宝――哦不,是寻幽探秘了。”他吹出一股冷风,熄灭了满殿烛火,随后从腰间革囊里掏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瓶子,往空中一扔。   瓷瓶在空中蓬的一声爆裂开来,无数极小的青绿色幽光纷纷扬扬飘落,仿佛微亮的漫天雪霰,覆盖了殿内空间,在黑暗中显得分外绮丽与玄妙。大部分光点很快消融,而残留的光点在门扉上、桌案上、帷幄上留下了道道痕迹。胡长庆得意地道:“夜磷粉会吸附在人体曾经触碰过的地方,留下荧光痕迹,痕迹越新鲜,荧光就越亮。你们看哪处光斑最亮,便是不久前那几个臭道士留下的。”   封师雨依言四下找寻,果然在帷帘后的书架上,找到个明亮的掌印,仔细看那掌印,重重叠叠,荧光有深有浅,像是一段时间内不断被触摸的缘故。   “应该就是这里了。”莽天龙说着,伸手放在掌印上,妖力一吐。   书架纹丝不动,殿内毫无变化。   莽天龙略一思索,妖气尽敛,掌心运转出一丝纯正的道家真气。他曾学过天心派的天心正法,虽说与自己妖气相冲,成效甚微,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凝聚一些。   脚下的石板蓦然产生了一阵震感,大殿中央的一尊巨大方鼎缓缓下沉,露出黑洞洞的空间,朱砂符文勾勒出的传送法阵在虚空中显形。   三人走进法阵,符文上白光闪过,阵内人影顿时消失不见。随后白光暗淡下来,方鼎缓缓升起,殿内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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