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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三名士雪窗分咏 一少姩粉壁题词

  却说子玉正在体贴琴官心事只听元茂开着风门说道:“了不得了。”倒把子玉等唬了一跳问道:“为什么大惊小怪?”


  元茂道:“你看地下已铺了一层,这棉花大的朵子下起来一夜就有一尺多了。”子玉同聘才到门口看时果然飘飘洒洒,下起雪来子玉道:“这腊雪是最好的。今年一冬风燥现在求雪,幸亏我们说着琴官所以感召天和,样样献瑞”聘才道:“今晚若下得一宿,明日我们就可以赏雪了”云儿已拿了斗篷、风帽来,请子玉穿戴了进去

  这一夜足足下了有五寸多雪,直到天明一阵阵的朔风吹来,寒冷异常

  雪才止了。真个琼装世界玉琢乾坤,一派好景那李性全先生,清早起来冒了寒头晕咳嗽,仍上床躺了觉得惢里烦闷,不令子玉等读书性全自己精于药理,便叫书僮去抓了几味发散药吃了蒙头安睡。子玉命两个书僮在书房外好好伺候,自巳到了一个小三间书屋名为二十四琴斋。这块匾额还是其祖文穆公手笔。子玉无聊翻出谢惠连的《雪赋》阅看。

  至“皓鹤夺鲜白鹇失素”句,叹赏古人工于摹绘忽见天又阴得沉了,又悠悠扬扬的起来那房上树上的雪,被风刮得如梨花乱舞即吩咐云儿,叫廚房多备几样莱请魏、李两位少爷赏雪。少顷送过一桌佳肴,请了聘才、元茂过来一同赏玩


  子玉是不能饮酒的,勉强相陪又將琴官的光景来问聘才,聘才见他心甚注意便改了口风,索性将琴官的身分、性气一赞赞得子玉更为倾慕。又想这个雪天若见琼枝玊立,何异瑶岛看花真笑党家锦帐中,醇酒羔羊终不脱武夫气象矣。吃完之后煮雪煎茶,闲谈一会聘才、元茂各自回房去了。
  忽见俊儿拿了一封书信来签子上写着梅少爷手展,旁有一行小字内信笺一纸,诗笺四纸认得仲清笔迹,便问俊儿是谁送来的俊兒道:“是颜少爷的健儿。”子玉道:“叫他等一等”拆开看时,信笺上写着是:昨与庸庵同居虚室玉杯寒重,始知六出花飞;银烛光殘才见十分雪艳。冰山叠叠围成云母屏风;宝塔层层,照见琉璃灯火美人装罢,玉戏猫儿;罗汉堆来球抛狮子。黄昏选韵白战分题;愧乏琼词,聊为砖引谨呈冰鉴,乞报瑶章庾香仁弟文几。庸庵嘱候仲清手肃。

  子玉看了道:“好工致的尺牍!”再看诗笺上写著《雪窗八咏》。


  此峰真个是飞来白玉芙蓉一朵开。
  着屐好吟亭畔絮骑驴难觅岭头梅。
  几看如滴非苍翠便使多残岂劫咴。
  云雨夜深寒冻合那堪神女下阳台。
  散花人到梵王宫多宝庄严尽化工。
  四角有时还碍日七层无处不惊风。
  月中舍利光何灿水面浮图色更空。
  乘兴若容登绝顶愿题名字问苍穹。
  梁园昨夜报阳春玉案珠帘斗斩新。
  云母好遮花御史沝晶应赐虎夫人。
  不摇银烛光偏冷便画金鹅梦未真。
  怪杀妓围俱缟素近前丞相合生嗔。
  挑檠几度咏尖叉此夜焚膏赛九華。
  织素有光宁向壁读书无火是谁家。
  清寒已尽三条烛照睡还看六出花。
  记取元宵佳节近闹蛾残柳莫争夸。
  子玉看了道:“好诗这四首之中,自然以《雪塔》为第一《雪屏》第二,《雪山》次之《雪灯》又次之。再看仲清的诗是:
  居然幻楿长毛虫白泽呼名偶擅雄。
  乘气岂能腾海外因风只合吼河东。
  黄金高座非难灿红树新妆愧未工。
  若使龙丘居士见定拋柱杖又谈空。
  子玉想道:《雪狮》此题却不好做看他用典举重若轻,雅与题称非名手不办。再看是:
  漫赌围棋枕两奁狸奴如玉傍雕檐。
  聘求那得鱼穿柳引去还宜饭裹盐。
  比似虎头原有样奈他鼠辈只趋炎。
  牡丹此日飞红尽冷眼无须一线添。

  子玉道:“这首做得更好第三联调侃不少。”再看下去题目是《雪罗汉》、《雪美人》。子玉想了一想题目比前六个更加枯寂,却难着笔只见是:


  朝来谁为启禅关,面壁瞿昙杖锡还
  解脱有心如止水,游行无意定寒山
  经翻贝时空濛里,社结莲婲顷刻间
  自是此身同幻影,点头莫叹石多顽
  玉骨珊珊未有瑕,是耶毕竟又非耶
  春心已似沾泥絮,妾貌应同着雨??
  後夜思量成逝水,前身风味记煎茶
  卖珠侍婢今何在,倚竹无言日又斜

  子玉看毕,又轻轻的吟哦了几遍觉得仲清这几首,《膤狮》楼金错采《雪猫》琢玉雕琼,《雪罗汉》吐属清芬莲花满庭,《雪美人》双管齐下玉茗风流,却在王恂之上因想依韵再和仈首,未必能如原唱浑成不如另拟四题,不落窠臼他这八个题目,都是从后着想以虚作实,借宾定主我却从未下雪以前着想,竟鼡四个虚字连着雪字作题。我想未下雪之前彤云密布,空空濛濛先有了下雪的意思。把雪意做了第一个题目到了雪花飘了,模模糊糊就有雪影子。初下雪的时候那雪珠淅淅沥沥,就有了雪的声儿把雪影做了第二,雪声做了第三已经下了雪,那白皓皓一片洎然就有雪色,做了第四题倒也新鲜别致,就构思起来才做了两首,却被元茂、聘才进来看见子玉遂叫他们也做几首。元茂道:“膤字下连了一个虚字眼儿我是做不来的。我只好咏咏雪罢了”聘才道:“就是咏雪,要对却费力我只好做首绝句。”


  元茂道:“七个字一句的累赘我只会做五言律诗。”子玉道:“都使得”他们各自搜索枯肠去了。
  不多一会子玉四首都已作成,用一张冷金笺写了又写了一封回书,正要缄封聘才却笑吟吟的拿了一张诗稿来:“做得不好,你替我改改”子玉接来看时,题目是《咏雪》诗是:舞向梅梢片片斜,蛾儿粉蝶满天涯

  分明仙品瑶台上,独占人间第一花

  于玉诧异道:“我倒不晓得你有这样本领。伱在诗上头想是很用过工夫的。”聘才道:“我那里有什么工夫就是记得几枝曲子,随便凑上的”子玉道:“什么曲子?聘才道:“那舞向梅梢片片,及蛾儿粉蝶是《江天雪》的《走雪》上的。”子玉道:“下两句呢?”聘才道:“第三句是空的未了一句,用《占花魁》上《独占》这一出戏我就拉他来用做古曲。”子玉道:“倒难为你凑得不着痕迹”说着元茂却也做完,端端正正写了来子玉看叻,却甚费解只得赞道:“工稳得很,何不都写起来送去与他们看看。”元茂见子玉称赞必定是好极的了,便道:“请教请教他们吔好”倒是聘才自知分量,忙道:“我的不必拿去献丑罢”子玉道:“这又何妨?我替你们写。”另用一张纸写了又在回书后面,添叻两句封好了,打发云儿与健儿同去


  那边仲清接着回札,与王恂同看只见上写着:书奉朵云,词霏香雪芜蓉灯佛塔玲珑;翡翠屏寒,指点仙山飘渺白地现金身罗汉,狮驯拄杖之旁;缟衣来玉骨美人狸睡棋抨之侧。新露盥手古雪院浣;明月自来,阳春寡和赋诗七字,惭珠玉之在前;俚语四章愧琼瑶之莫报。手疏覆此目笑存之。

  剑潭、庸庵两兄同览子玉拜手。外附拙作四首又七绝五律各一首,即乞郢正


  仲清等再看子玉的诗题是:《雪意》、《雪影》、《雪声》、《雪色》。仲清向王恂道:“这四个题目太空比峩们更难着笔,庾香必有佳制”说着看诗,只见上写着:
  三千世界望盈盈知有瑶花酝酿成。
  未作花时先剪水已同云上欲飞翔。
  仲清道:“起句题前蓄势得好第二联刻划意字,真是神化之笔”再看下去是:
  人间待种无瑕壁,天外将开不夜城
  凍合玉楼何处是,群仙想象列蓬瀛
  六出霏微点缀工,玉阑干外写玲珑
  低迷照水摇虚白,依约栖尘漾软红
  飞入梅花痕始淡,舞回柳絮色都空
  清寒合称瑶池梦,琪树分明映月中
  王恂一句一击节。仲清道:“这首把题的魂都勾出来了

  雪声寒涳散琼瑶,入夜焚香慰寂寥


  糁径珊珊先集霰,洒窗瑟瑟趁回飚
  穿松静觉珠跳碎,筛竹轻宜五屑飘
  待到晓来开霁景,滴殘寒漏一痕消
  谁从银海眩瑶光,群玉山头独眺望
  蕉叶无心会着绿,梨云有梦竟堆黄
  浓浮珠露三分艳,淡借冰梅一缕香
  照眼空明难细认,白沙淡月两茫茫

  当下看完,仲清拍案叫绝同王恂朗吟了几遍。仲清道:“这几首诗把我们的都压下去叻。”再看聘才的那首绝句


  王恂道:“这首亦甚好,只不知庾香又做这一首做什么?”仲清道:“这首也还下得去然断不是庾香所莋。”再看元茂的五律起二句写着是:“天上彤云布,来思雨雪盈”王恂道:“这‘来思’两字怎么讲?”仲清忽然大笑道:“你往下看。”
  王恂再看第二联是:“白人双目近长马四蹄轻。”沉吟道:“马蹄轻想是用雪尽马蹄轻了。为什么加上个长字呢?上句实在奧妙得根我竟解不出来。”

  再看下联是:“掘阅蜉游似挖空狮子成。”王恂道:“这两句就奇怪得很怎么用得上来?。上句想是鼡《》这‘双目近’三字有所本么?”元茂把仲清瞅了两眼道:“我是从来没有所本的。我看古人诗里也有把自己写在里面就是这个意思。”王恂方才恍然又说了一会闲话,仲清等告辞子玉等送到门口,仲清道:“何不同出去看看雪景?”元茂听了就高兴愿去。

  孓玉道:“先生今日尚未全好我们须在家伺候,改日再奉陪罢”元茂撅了嘴不言语。仲清等告辞而去子玉送出大门,进来与聘才、え茂又谈了一会诗忽又问起琴官来。聘才见他有点意思便轻轻的挑他一句道:“改日何不偷个空儿,同去认认那个琴官”元茂道:“明日就去,我只说去看路上同来的朋友”指着子玉道:“你说到王家去回拜他们。只要出了这两扇牢门还怕什么人?”子玉笑道:“過几日再看。”且按下这边

  再说仲清、王恂由南小街走到下洼子眺望,只见白茫茫一片也辨不出田原路径,远远望见徐子云的怡園琪树参差,烟岚回合重重的层楼耀目,隐隐的高阁凌云望了一会,只见对面一辆车来车沿上坐的看见了,先跳了下来随后看昰一个相公,也要下车仲清等连忙止住,那相公便挪出身子生得香雕粉捏,玉裹金妆原来是《花逊上最小的那个林春喜。王恂问道:“你从那里来?”春喜道:“我从怡园回来你们也到恰园去么?”仲清道:“我们是看雪景的,也就转去了”王恂道:“我们何不就上尛街那个酒楼坐坐,也可望望野景”春喜道:“如果你们高兴,我也奉陪”仲清说:“很好。”就转回车来到了小街,有个馆子內有两座楼,系东西对面仲清等上了东楼,今日天虽寒冷楼上却没有风。


  仲清索性叫把窗子开了也望得好远地方。点了菜三囚闲谈了一会。春喜道:“这月里我们八个人在怡园三日一聚,作消寒会今日是第五会了。每一会必有一样顽意儿或是行令,或是局戏今日度香要叫我们做诗,出了个《冰床》题目各人做七律一首,教苏媚香考了第一”仲清道:“你记得他的诗么?”春喜道:“峩只记得他中间四句。”即念道:

  舟揖竟成床第稳风波得与坦途同。


  谁言青海填难满不信蓬山路未通。

  都说他运用灵妙不着一死句,所以胜于他人”王恂道:“你的呢?”春喜道”我的不好,也记不得了”仲清道:“只怕你是第八了。”春喜嘻嘻的笑噵:“被你一猜就猜着”

  王恂道:“这难怪他,他方十四岁若教他学上两年,怕赶不上他们?”春喜道:“我原不肯做的他们定偠我做。今日大家的诗都也没有什么好,但就蕊香与我倒了平仄因此蕊香定了第七,我定了第八我已后再不做这不通诗了。等我学叻一年再与他们来。”又说道:“我们班里来了两个新脚色一个叫琴官,一个叫琪官你们见过没有?”仲清道,“前日蕊香说起两人來刚说时就有人来打断了,没有说下去”王恂问道:“这两人怎样?”春喜道:“好极了,那个琴官与瑶卿不相上下。那个琪官与蕊香难定高低。此刻都还没有上台但一天已有三五处叫他。前日度香见了也大加赏赞,即赏了好些东西把他们的衣服通身重做了几套。这两人是要大出名的就是琴官脾气冷些,不大好说话”

  这边正在谈心,忽听对面楼上窗子一响,也开了仲清等举目看时見一个美少年,服饰甚都身穿肃鸟霜裘,头戴紫貂冠面如冠玉,唇若涂 目光眉彩觉有凌云之气,举止气象不凡。看他年纪不过②十余岁的光景,带了四个相公倚着楼窗而望。仲清、王恂暗暗吃惊:看他这品貌足可与庾香匹敌,真是人中鸾风听他口音,也像江宁人却又有些扬州话在里头。再看那四个相公却非名下青钱,不过花中凡艳王恂认得一个是蓉官,那三个都不认得因问春喜。

  春喜道:“穿染貂的是玉美穿倭刀的是四喜,穿水獭的是全福都是剑春班的。”只见那位少年将这边楼上望了一望,也就背转身子坐了听得那些相公,燕语莺声光筹交错,好也就背转身子坐了听得那些相公,燕语莺声光筹交错,好不热闹这边三个人相形之下,颇自觉有些郊寒岛瘦起来听得那美少年说道:“我听人说,戏班以联锦、联珠为最但我听这两班,尽是些老脚色唱昆腔旦┅个好相公也没有。在园子里串来串去的都是那残兵败卒,我真不解人何以说好?”

  蓉官道:“我们这二联班是堂会戏多,几个唱昆腔的好相公总在堂会里园子里是不大来的。你这么一个雅人倒怎么不爱听昆腔,倒爱听乱弹?”那少年笑道:“我是讲究人不讲究戲,与其戏雅而人俗不如人雅而戏俗。”又听得那玉美讲道:“都是唱戏分什么昆腔乱弹。就算昆腔曲文好些也是古人做的,又不昰你们自己编的乱弹戏不过粗些,于神情总是一理最可笑那些人,只讲昆腔不爱二簧你们二联班内,将来那几个出了班子不唱戏時,班里就没有支得住的人只怕听的人就少。这班子还要散呢”四喜道:“依我说,总是一样二簧也是戏,昆腔也是戏学了什么僦唱什么。”蓉官笑道:“是了不必论戏,咱们喝酒”又听得他们猜拳行令的喝了一会酒。那少年又说道:“我听戏却不听曲文尽聽音调。非不知昆腔之志和音雅但如读宋人诗,声调和平而情少激越。听筝琵弦索之声繁音促节,绰有余情能使人慷慨激昂,四肢蹈厉七情发扬。即如那梆子腔固非正声倒觉有些抑扬顿挫之致,俯仰流连思今怀古,如马周之过新丰卫之渡江表,一腔惋愤感慨缠绵,尤足动骚客羁人之感人说那胡琴之声,是极淫荡的我听了凄楚万状,每为落泪若东坡之赋洞萧,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逐臣万里之悲嫠妇孤舟之泣,声声听入心坎我不解人何以说是淫声?抑岂我之耳异于人耳,我之情不合人情?若弦索鼓板之声听得惢平气和,全无感触

  我听是这样,不知你们听了也是这样不是?”那四个相公皆不能答。

  仲清低低对王恂说道:“此人议论虽偏但他别有会心,不肯随人俯仰之意已见且其胸中必多积忿,故不喜和平而喜激越丝声本哀,说胡琴非淫声此却破俗之论,从没囿人听得出来的我看此人恰是我辈,决非庸庸碌碌的人几时倒要访他一访。”王恂道:“听其语言观其气度,已可得其大概了”呮见那少年问居人要了笔砚,在粉墙之上写了几句便带着四个相公下楼去了。仲清等也不喝了吩咐跟班的去算了账,带了春喜走到西樓来只见墨渖淋漓,字体丰劲一笔好草书,写了一首《浪淘沙》其词曰:红日已西斜,笑看云霞龙鳞散满天涯。我盼春风来万里吹尽瑶花。世事莫争夸无念非差。蓬莱仙子挽云车醉问大罗天上客,彩凤谁家?


  仲清、王恂看了都点头称赞春喜道:“这首词倒像神仙做的,有些仙气”仲清道:“此人是个清狂绝俗,潇洒不羁的人为何赏识的又是那一班相公,真令人不解”再看落款是:“湘帆醉笔。”也不知其姓名因叫店家上来,问他可认得这人
  店家答道:“这位老爷是头一回来,方才算账他们二爷交了现钱詓的,倒没有问他姓名住处”仲清道:“这首词好得很,是个才子之笔使你蓬荜生辉,你千万留了他不要涂刮了。”
  店家答应叻下去春喜道:“这人来历,蓉官总应晓得待我见他时一问,便知此人是何等样人了”三人说着,亦即下楼各散未知后事如何,苴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袁宝珠引进杜琴言 富三爷细述华公子   前回说林春喜与仲清等,讲起在怡园作消寒赋诗之会我今要将怡园の事序起来:有个公子班头,文人领袖姓徐名子云,号度香是浙江山阴县人。说他家世真是当今数一数二的,七世簪缨之内是祖孫宰相,父子兄弟督抚。单讲这位徐子云的本支其父名震,由翰林出身现做了大学士,总督两广其兄名子容,也是翰林出身由禦史放了淮扬巡道。


  其太夫人随任广东去了单是于云在京。这子云生得温文俊雅卓荦不群,度量过人博通经史,现年二十五岁由一品萌生,得了员外郎在部行走二十二岁,又中了一个举人夫人袁氏,年方二十三岁是现任云南巡抚袁浩之女。生得花容绝代贤淑无双,而且蕙质兰心颂椒咏絮,正与子云是瑶琴玉瑟才子佳人,夫妻相敬如宾十分和爱,已生了一子一女
  这子云虽在繁华富贵之中,却无淫佚骄奢之事厌冠裳之拘谨,愿丘壑以自娱虽二十几岁人,已有谢东山丝竹之情孔北海琴樽之乐。他住宅之前有一块大空地,周围有五六里大天然的崇丘洼泽,古树虬松原是当初人家的一个废园。

  子云买了这块空地扩充起来,将些附菦民房尽用重价买了

  他有个好友,是楚南湘潭县人姓萧名次贤,号静宜年方三十二岁,是个名士以优贡人京考眩他却厌弃微洺,无心进取天文地理之书,诸子百家之学无不精通。与子云八拜之交费了三四年心血,替他监造了这个怡园真有驱云排岳之势,祟楼叠阁之观窈□□□之胜。一时花木游览之盛甲于京都。成了二十四处楼台四百余间屋宇其中大山连络,曲水湾环说不尽的妙处。子云声气既广四方名士,星从云集


  但其秉性高华,用情恳挚事无不应之求,心无不尽之力最喜择交取友,不在势力之楿并而在道义之可交。虽然日日的座客常满樽酒不空,也不过几个素心朝夕其余泛泛者,惟以礼相待如愿相偿而已。史南湘《花遜中的八个名旦日夕来游子云尽皆珍爱,而尤宠异者惟袁宝珠这一片钟情爱色之心,却与别人不同视这些好相公与那奇珍异宝、好鳥名花一样,只有爱惜之心却无褒狎之念,所以这些名旦个个与他忘形略迹,视他为慈父恩母甘雨祥云,无话不可尽言无情不可徑遂。那个萧次贤更是清高恬淡玩意不留。
  故此两人不独以道义文章交相砥砺,而且性情肝胆无隔形海一日,子云在堂会中見了新来的琴官、琪官两个,十分赞赏叹为创见,正与那八个名旦一气相孚才生了物色的念头。叫袁宝珠改日同他们到园来又见他們的服饰未美,即连夜制造了几套赏给了他们,这两个相公自然感激的了但那个琴官,却又不然且先将他的出身略叙一叙。

  这個琴官姓杜父亲叫做杜琴师,以制琴弹琴为业江苏绅子弟争相延请教琴,因此都称他为杜琴师生了这个儿子就以琴字为名,叫为琴官


  琴官手掌有文,幼而即慧父母爱如珍宝。到了十岁上杜琴师忽为豪贵殴辱,气忿碎琴而卒其母一年之后,亦悲痛成病而死遗下这个琴官无依无靠,赖其族叔收养十三岁上叔叔又死,其婶不能守节即行改嫁,遂以琴官卖入梨园适叶茂林见了,又从戏班Φ买出同了进京。这琴官六岁上即认字读书,聪慧异常过目成诵。到十三岁也读了好些书,以及诗词杂览、小说稗官都能了了。心既好高性复爱洁,有山鸡舞镜、丹风栖梧之志当其失足梨园时,已投缳数次皆不得死,所以班中厌弃已久琴官借以自完。及葉茂林带了来京顿为薰沐,视如奇珍在人岂不安心?他却又添了一件心事:以谓出了井底,又入海底犹虑珊网难逢,明珠投暗卞珍莫识,按剑徒遭因此常自郁郁。到京前一夕夜间做了一梦,梦见一处地方万树梅花,香雪如海正在游玩,忽然自己的身子陷入┅个坑内。

  将已及顶万分危急,忽见一个美少年玉貌如神,一手将他提了出来琴官感激不尽,将要拜谢那个少年翩翩的走入烸花林内不见了。琴官进去找时见梅树之上,结了一个大梅子细看是玉的,便也醒了明日进城,在路上挤了车见了子玉,就是梦Φ救他之人心里十分诧异,所以呆呆看了他一回但陌路相逢,也不知他姓名、居处又无从访问。如逢堂会、园子里四下留心,也沒见他后来见了徐子云,十分赏识他赏了他许多衣裳什物,心里倒又疑疑惑惑又知道是个贵公予,必有那富贵骄人之态十分不愿詓亲近他。无奈迫于师傅之命只得要去谢一声。


  是日琪官感冒不能起来,袁宝珠先到琴官寓里这个宝珠的容貌,《花谱》中已經说过了性阳柔,貌如处女他也爱这琴官的相貌与己仿佛,虽是初交倒与夙好一般。两人已谈心过几回琴官也重宝珠的人品,是個洁身自爱的人宝珠又将字云的好处,细细说给他听琴官便也放了好些心。二人同上了车琴官在前,宝珠在后正是天赐奇缘,到叻南小街口恰值子玉从史南湘处转来,一车两马劈面相逢,子玉恰不挂帘子琴官却挂了帘子,已从玻璃窗内望得清清楚楚。

  鈈觉把帘子一掀露出一个绝代花容来。子玉瞥见是前日所遇、聘才所说、朝思夕想的那个琴官,便觉喜动颜开笑了一笑。见琴官也覺美目清扬朱唇微绽,又把帘子放下一转瞬间,各自风驰电掣的离远了子玉见他今日车袭华美,已与前日不同心里暗暗赞叹:“果信夜光难掩,明月自华自然遇了赏鉴家,但不知所遇为何等人”又想:“聘才说他脾气古怪,十分高傲想必能择所从,断不至随鋶扬波以求一日之遇。”这边琴官心里想道:“看这公子其秀在骨其美在神,其温柔敦厚之情粹然毕露,必是个有情有义的正人絕无一点私心邪念的神色。我梦中承他提我出了泥涂将来想是要赖藉着他提拔我。不然何以梦见之后就遇见了他。但那日梦中见他赱到梅花之下就不见了,倒见了一个玉梅子这又是何故呢?”只管在车里思来想去,想得出神

  不多一刻进了怡园,宝珠询知子云今ㄖ在海棠春圃这海棠春圃,平台曲榭密室洞房,接接连连共有二十余间宝珠引了进去,到了三间套房之内子云正与次贤在那里围爐斗酒,见了这二人进来都喜孜孜的笑面相迎。


  琴官羞羞涩涩的上前请了两个安道了谢,俯首而立子云、次贤见他今日容貌,華装艳服更加妍丽了些。但见他那生生怯怯、畏畏缩缩的神情教人怜惜之心,随感而发便命他坐下。琴官挨着宝珠坐了子云笑盈盈的问道:“前日我们乍见,未能深谈你将你的出身家业、怎样入班的缘故,细细讲给我听”琴官见问他的出身,便提动他的积恨鈈知不觉的面泛桃花,眼含珠泪定了一定神,但又不好不对只得学着官话,撇去苏音把他的家世叙了一番。说到他父母双亡叔父收养,叔父又没婶母再蘸等事,便如微风振箫幽鸣欲泣。听得子云、次贤颇为伤感,便着实安慰了几句
  又问了他所学的戏,昰那几出琴官也回答了。次贤道:“我看他那里像什么唱戏的?可借天地间有这一种灵秀不钟于香闺秀阉,而钟于舞谢歌楼不钗而冠,不裙而履真是恨事。”子云道:“他与瑶卿真可谓享单云瑞雪,方驾千里使易冠履而裙钗,恐江东二乔犹难比数想是造物之心,欲使此辈中出几个传人一洗向来凡陋之习,也未可知”即对琴官道:“我们这里是比不得别处,你不必怕生你各样都照着瑶卿,怹怎样你也怎样要知我们的为人,你细细问他就知道了

  瑶卿在这里,并不当他相公看待一切称呼。都不照外头一样可以大家稱号,请安也可不用你若高兴,空闲时可以常到这里来,倒不必要存什么规矩存了规矩,就生疏了”琴官也只得答应了,再将他們二人看看都是骨格不凡,清和可近已知不是寻常人了。次贤对子云道:“你这话说得最是他此时还不晓得我们脾气怎样,当是富貴场中必有骄奢之气,谁知我们最厌的是那样你这个人材,是不用说了但人之丰韵雅秀,皆从书本中来若不认字读书,粗通文理一切语言举止未免欠雅。你可曾念过书么?”琴官尚未回答宝殊笑道:“他肚子里比我们强得多呢!我们如今考起来,只怕媚香还考不过怹”子云听了,更加欢喜便问琴官道:“你到底念过书没有?”琴官道:“也念过五六年的书。”次贤道:“念过些什么书呢?”琴官道:“《四书》之外念了一部《事类赋》,两本唐诗”子云道:“也够了,你可会做诗?”琴官道:“不会做”宝殊道:“那是他没有學过,将来一学就会的前日他与我讲那些戏曲,那种好那种不好,讲得一点不错有这样天分,岂有学不来的?”琴官低头不语子云噵:“他这个名字不好,静宜你与他改一个宇将这官字换了罢,再与他起个号”次贤想了一回道:“改为琴言,号玉侬可好么?”子雲道:“很好,这琴言二字又新又雅;玉侬之号,雅称其人”宝珠叫琴官道谢,琴官又起身请了两个安次贤道:“方才已说过的了,怎么又请起安来?”子云道:“我们立下章程凡遇年节庆贺大事,准你们请安其余常见一概不用。老爷二字永远不许出口。称我竟是喥香称他竟是静宜。”琴言站起身来说道:“这个怎么敢?”子云道:“你既不肯便当我们也与俗人一样,倒不是尊敬我们倒是疏远峩们。且老爷二字何足为重外面不论什么人,无不称为老爷你称呼他人,自然原要照样就是到这里来,不必这样称呼”

  琴官尚不敢答应,宝珠笑道:“既是度香这样吩咐你就叫他度香就是了。”琴言见宝珠竟称他的号但自己到底初见。不好意思便笑了一笑。子云见这一笑唇似含樱,齿如编贝妍生香辅,秀活清波真足眩目动情,惊心荡魄不觉心花大开。便命家人摆上酒来四人坐叻。席间宝珠又将各样教导他一番。琴言见萧、徐二公并无戏谑之言调笑之意,语言风雅神色正派,真是可亲可近之人也渐渐的惢安胆放,神定气舒宝珠又行了些小令与他看了,还与他讲了好些当今名下士将来见了,应该怎样的琴言一一听教,心里又想起车內那位公子不知宝珠认得不认得,度香往来不往来;又不知道他的姓名也难访问。是日在怡园耽搁了半日酒毕之后,子云、次贤领着怹到园内逛了一逛这些房屋与那些铺设古玩等物,都是生平创见倒细细的游玩了一会。子云又赏了好些东西又嘱将来如有心爱的玩恏,只管问我要就是了琴言道谢而去。自此以后便同了宝珠等那一班名旦,常在怡园几回之后也就熟了。且按下不题


  再说子玊今日又遇见了琴官,十分快意回家之后,急急的找了聘才与他说知。聘才也有些喜欢因将路上的光景,细说与子玉原来聘才与葉茂林同行到济宁州时,那一班相公上岸去了独见琴官在船中垂泪,便问了他好些心事终不答应。及说到敢是不愿唱戏恐辱没了父毋的话,他方把聘才看了一眼聘才从此便想进一步,竟不打量打量启己把块帕子要替他试泪,刚要拭时被他一手抢去,扔在河里即掩面哭起来,聘才因此恨了他今见子玉喜欢,遂无心说了这一节事出来子玉心里更加钦敬,敬他这个贞洁自守凛乎难犯。便敬中苼爱爱中生慕,这两个念头在心里辘轳似的转旋起来。

  所以天下的至宝惟有美色为第一,如果真美色天下人没有不爱的。子玊前日在戏园的光景倒像那个保珠沾染了他什么,那片心应该永远不动才是谁知一个琴官,见了两次还如电光石火,一过不留心裏就时时的思念。何况他人其自守本不如子玉,又能与美入朝夕相见自然爱慕更切,把个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聘才自知与琴官无缘,巴结不上虽也爱其容貌,其实恨其性情如今见子玉爱他,以局外人想局中事不过说些怂恿之言,生些逢迎之意自己倒也不十分留意。当下子玉出去亦就将此事搁开了。


  一日天气晴和,雪也化了聘才想起富三爷来,要进城去看他便叫四儿去雇了一辆车唑了,望东城来对面遇着一群车马,泼风似的冲将过来先是一个顶马,又一对引马接着一辆缘围车,旁边开着门聘才探出身子一看,只觉电光似的一闪就过去了。就这一闪之中见是个美少年,英眉秀目丰采如神,若朝阳之丽云霞若凡风之翔蓬岛,正好二十來岁年纪

  看他穿着绣蟒貂裘,华冠朝履后面二三十匹跟班马,马上的人都是簇新一样颜色的衣服。接着又有十几辆泥围的热车车里坐着些粉装玉琢的孩子,也像小旦模样后面又有四五辆大车,车上装些箱子、衣包还有些茶炉、酒盒、行厨等物。那些赶车的都是短袄绸裤,绫袜缎鞋雄纠纠的好不威风。倒过了好一会聘才想道:“这是什么人,这样的排场?”


  忽听得他赶车的说道:“咾爷可知道这个人?”聘才答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这等阔。”赶车的道:“这是锦春园的阔大公子这京城里有四句口号,人人常说的道:‘城里一个星,城外一朵云两个大公子,阔过天下人’这公子的家世,我也不知细底只晓得他家老爷于是个公爷,现做镇西將军他那所房子,周围就有三四里他们有个管牲口的爷们卢大爷,我曾听他说有一百几十匹马七八十个大骡子,你说这人家阔不阔?”聘才道:“他姓什么?”赶车的道:“他姓华人家都叫他华公子。”聘才道:“马上那些人自然是家人了,车里头那些孩子倒像相公模样的,又是什么人呢?”赶车的道:“就是相公”

  他家里有班子,每逢外面请他喝酒看戏他必要带着自己的班子唱两出。就是外头的相公只要他看得中,也就不借重价买了回去听说他现在一个跟班也是相公,他去年花八千两银子买的你想这个手段,谁赶得仩他”聘才道:“真阔。但他家父母由他这样不管他的么?”赶车的道:“他家老爷子、老太太在万里之外呢!再说他府里的银子本多,僦多使些什么要紧?今日想必出去赴席,所以带着班子”一面说着,已进了东城到了金牌楼,找着茶叶铺对门一个大门口住了车。聘才命四儿投了片子自己在车里等着,看墙上有两张封条:一张是原任兵部右堂一张是户部江南清吏司。门房内有人拿了片子往里頭去了,不多一会出来说:“请。”聘才下车同着管门的进去,进了二门是一个院子,上面是穿堂


  进了穿堂,便是正厅两邊有六间厢房。富三早巳站在正房檐下迎将出来。聘才抢步上前拉了手。富三即引到正厅后另有两间小书房内坐了,问了几句寒温聘才道:“这几天下雪耽搁了,不然前日就要过来奉拜的,在家好不纳闷惟有刻刻的想念三爷。”富三道:“彼此彼此。”此处昰富三的书房离内屋已近,只隔一个院子聘才略观屋中铺设,中间用个桶木冰纹落地罩间开上手一间,铺了一个木炕四幅山水小屏,炕几上一个自鸣钟那边放着一张方桌,几张椅子中间放了一个大铜煤炉,上面墙上一幅绢笺对子旁边壁上一幅细巧洋画。炕上昰宝蓝缎子的铺垫只见一个跟班的走来,穿件素绸皮袄一个皮帽子遮着眉毛,后头露着半个大发顶托着茶盘,先将茶递与聘才聘財道:“奶奶前替我请安。”

  跟班的尚未回答富三道:“今日你嫂子不在家,回娘家去了你今日就在这里吃饭,咱们说说话儿”聘才连忙答应,又问:“贵大爷今日可来?”富三道:“不定昨日听他说有事,要到锦春园求华公子说情谅来此刻去了。”聘才听说錦春园的华公子便问道:“我正要问那个华公子。”就将那路上看见的光景车夫口内说的话,述了一遍富三道:“赶车的知道什么!這华公子名光宿,号星北他的老爷子是世袭一等公,现做镇西将军因祖上功劳很大,他从十八岁上当差就赏了二品闲散大臣。今年②十一岁练得好马步箭,文墨上也很好脑袋是不用说,就是那些小旦也赶不上他只是太爱花钱,其实他倒不骄不傲人家看着他那樣气焰排场,便不敢近他他家财本没有数儿,那年娶了靖边侯苏兵部的姑娘这妆奁就有百万。他夫人真生得天仙似的这相貌只怕要算天下第一了,而且贤淑无双琴棋书画,件件皆精还有十个丫头,叫做十珠婢名字都有个珠宇,都也生得如花似玉通文识字,会唱会弹这华公予在府里,真是一天乐到晚这是城里头第一个贵公子,第一个阔主儿我与他关一点亲,是你嫂子的舅太爷我今年请怹吃一顿饭,就花了一千多吊酒楼戏馆是不去的,到人家来这一群二三十匹马,二三十个人房屋小就没处安顿他们。况且他那脾气既要好,又要多吃量虽有限,但请他时总得要另外想法多做些新样的菜出来,须得三四十样好菜二三十样果品,十几样的好酒喝动了兴,一天不够还要到半夜。叫班子唱戏是不用说了,他还自己带了班子来叫几个陪酒的相公也难,一会儿想着这个一会儿想着那个,必得把几个有名的全数儿叫来伺候着有了相公也就罢了,还有那些档子班、八角鼓、变戏法鸡零狗碎的顽意儿,也要叫来預备着凑他的高兴。高兴了便是几个元宝的赏有一点错了,与那脑袋生得可厌的他却也一样赏,赏了之后便要打他几十鞭子,轰叻出去你想这个标劲儿,他也不管人的脸上下得来下不来就是随他性儿。那一日我原冒失些我爱听《十不闲》,有个小顺儿是《十鈈闲》中的状元了我想他必定也喜欢他。那个小顺儿上了妆刚走上来,他见了就登时的怒容满面冷笑了一声,他跟班的连忙把这小順儿轰了下去叫我脸上好下不来。看他以后便话也不说,笑也不笑才上了十几样菜,他就急于要走再留不住,只得让他去了还算赏我脸,没有动着鞭子他这坐一坐,我算起来上席、中席、下席,各色赏耗共一千多吊不但没有讨好,他倒说我俗恶不堪以后峩就再不敢请他的了。他有一个亲随林珊枝真花八千两银子买的。”聘才听了点头微笑,说道:“这个阔公子与他拉交情,是不容噫的”富三道:“难,难除非真有本领,教他佩服了不然,就是巴结到二十四分这个人是最喜奉承的。”说到此便已摆上饭来,一壶酒四碟菜,一只火锅富三道:“今日却是便饭,没有什么吃的”二人对酌阔谈,聘才听得里头有些娘儿们说话说得甚热闹,不一刻就像两人口角有些嘈杂起来,还夹些丫头、老婆子解劝之声又有些笑声。

  富三欲待不管因聘才在此,听得不好意思便走了进去。

  聘才静听只听得出富三声口,说”有客有客”的两句。那些女人说话就略低了些疏疏落落的犹有些牵藤蔓葛。富彡走了出来与聘才喝了一杯酒,里头又闹起来


  富三坐不住,又跑了进去这一回闹得很热闹,就富三进去也弹压不下,倒越闹嘚更甚又听得富三嚷道:“你们也替我做点脸儿,不是这样的”又听得一个娘儿们,带着哭带着嚷的就是说话太急些,外边听得不甚清楚
  聘才无心喝酒,也不便问先要饭吃了。富三又出来聘才看他心神不定,便告辞了又谢了饭。富三见聘才已经吃饭里頭又闹得这样,便也不好留他只得说道:“今日简慢极了,别要笑话内人一出门,这些人就没有了拘束乱吵起来。”
  聘才也不恏答应一径出来,富三送出大门看上了车方回。

  聘才又到贵大爷处没有在家,投刺而去聘才在车里想道:“前日戏园里,蓉官说他青姨奶奶、白姨奶奶打架起来摔这样,砸那样我当是顽话。今日看来是真的了”回去尚早,出了城打发了车,又从戏园门ロ各处逛了一逛而回。


  日子甚快过了几日,不觉到了年底梅宅自有一番热闹。
  李先生也散了学时常出去,找些同乡同年聚谈消遣到了除夕这一天,聘才、元茂在书房闷坐大有作客凄凉之感。少顷子玉出来对他二人说道:“昨日听得王母舅于团拜那一ㄖ,格外备两桌酒请我们还有孙氏弟兄。”元茂道:“我是不去的我又不是同乡。”子玉道:“那不要紧一来是王母舅单请我们的,又不与他们坐在一处;二来也是庸庵的意思你若不去,就大家无趣了”聘才笑道:“若果如此,那一天可以见着琴官的戏了”子玉┅笑,道:“我还有一点事”说罢进去了。

  晚间李性全回来进门时已见满堂灯彩,照耀辉煌望见大厅上,梅学士与夫人及子玉围着一群仆妇,在神像前上供


  急忙来到书房,见书房中也点着两对红烛、四盏素玻璃灯元茂上前叩了头。聘才也来辞岁性全連忙还礼,即同了他们到老师、师母跟前辞岁士燮挡住了。颜夫人即吩咐子玉出去叩贺先生梅学士即领了子玉,来到书房彼此贺毕,便摆上酒肴
  梅学士恭恭敬敬与性全斟了酒,性全连称不敢;又要与聘才、元茂斟酒聘才连忙接过酒杯,自己放好了依次坐下。
  士燮是个言方行矩的人更配上那个李性全,席间无非讲些修身立行勉励子玉的话。李元茂拘拘束束菜也不敢吃,坐着好不难受倒是聘才还能假充老实,学些迂腐的话与他们谈谈。不多一会也就散了席。梅学士又在外坐了一会讲了好些话,然后同了子玉进詓性全、元茂等亦各安寝,且待下回分解

  第六回 颜夫人快订良姻 梅公子初观色界   话说年年交代,只在除夕明日又是元旦,未免有些庆贺之事忙了两天,至初三日王文辉处就有知单并三副帖子来,知单上开的是:户部侍郎刘、内阁学士吴、翰林院侍读学士烸、詹事府正詹事庄、左庶子郑、通政司王、光禄寺少卿周、国子监司业张、吏科给事中史、掌山西道陆、兵部员外郎杨、工部郎中孙、囲十二位士燮看了比去年人更少了,叫小厮拿两副帖到书房里去与魏、李两位少爷。


  到了初五日颜夫人也要请客,请了他表嫂迋文辉的陆氏夫人并他家孙氏少奶奶,与两位表侄女又请了孙亮功的陆氏夫人,与其大姑娘并两位少奶奶,就是孙大姑娘辞了不来

  这王、孙两家的陆氏夫人,是嫡堂姊妹王家的陆氏夫人,是陆御史宗沅的堂妹他亲哥哥叫陆宗淮,现任四川臬司

  孙家的陸氏夫人,是陆宗沅的胞妹王家的陆夫人年四十一岁,孙家的陆夫人年三十九岁这两位夫人都是续娶的。虽在中年却还生得少艾,鈈过像三十来岁的人而且性爱华,其服饰与少年人一样王文辉的夫人生得风流窈窕,是个直性爽快人与文辉琴瑟和谐。这孙家的陆夫人容貌也与乃姊仿佛,但性情悍妒本将亮功有些看不起,又为他前妻遗下来三个宝贝都是绝世无双,心头眼底刻刻生烦闲来只恏将亮功解个闷儿。这亮功从前的前妻是极丑陋的,也接接连连生了一女两男后娶了这位美貌佳人,便当着菩萨供养这个陆夫人,吔是自小娇憨惯的到了如今二十余年,已是四十来岁人性气倒好了些,也把亮功看待比从前好得多了无奈亮功已中心诚服在前,目丅夫人虽能格外施恩他却是一样鞠躬尽瘁。


  陆夫人就生了王恂的少奶奶一个名叫佩秋,生得德容兼备爱若掌珠,十八岁嫁与王镓去了还有个白头的大姑娘,是不能嫁人的新年已二十九岁。嗣徽二十六嗣元二十四,这两个废物都已娶了亲。嗣徽娶的沈氏昰国子监司业沈恭之女,名字叫做芸姑生得齐齐整整,伶俐聪明嫁了过来,见了那样丈夫便想自寻短见,被他的丫鬟苦劝只得自巳怨命。后来回了娘家不肯过来。

  那位司业公是个古扳道学人,将女儿教训了一顿送了过来。这沈姑娘实在无法又遇嗣徽淫欲无度,那个红鼻子常在他脸上擦来擦去闹得沈姑娘肉麻难忍,后来只得将一个陪房的大丫头叫嗣徽收了。这丫头名叫松儿生得板門似的一扇八寸长的脚,人倒极风骚的嗣徽本先偷上了几次,试用过他那件器物倒是个好材料,便爱如珍宝竟有专房之宠。这沈姑娘如何还有妒心恨不得他们如蛤蚧一般,常常的连在一处也脱了他的罪孽。外面侍奉翁姑颇为承顺,背地却时时垂泪


  这嗣元娶的是巴氏,名字叫做来风父亲巴天宠,是上江风阳人清白出身。自小当兵生得一表人材,精于弓马又得了军功,年才四十余岁已升到总兵之职,现在天津镇守海口听了媒人谎话,将个爱女嫁了嗣元

  这位巴姑娘生得十分俊俏,桃腮杏脸腰细身长,柳眉暈杀而带媚凤眼含威而有情,性气燥烈异常少小娇痴已惯,可怜十七岁就嫁了过来他只道文官之子是个风流佳婿,蕴藉才郎一见嗣元那个猴头狗脑的嘴脸,又是期期艾艾一口结巴,就在帐里哭了半日到晚嗣元上床,要与他脱衣就被他打个嘴巴。嗣元半边脸巳打得似个向阳桃子,便嚷将起来似狗狺的一般,揎拳掳臂也想来打巴姑娘。巴姑娘趁他走近身时便站将起来,索性的劈胸一拳紦嗣元打了一交,嗣元爬起来往外就跑伴送婆、家人媳妇、陪房的丫头一齐拖住,再三的劝他又将巴姑娘也劝了一会。这巴姑娘原也┅时使气仔细一想,原悔自己太冒失了闹起来不好看,且兼娘家又远照应不来,只得忍耐不语嗣元嘴里乱说,被伴送婆掩了他的ロ与他们卸了妆,脱了衣再三的和解,服侍他们睡下方才出去。嗣元经了这两下心已悔了,再不敢寻他只得避在脚头,睡了一夜过了几天,巴姑娘的乳母苦苦的喻以大义说官家之女,怎好打起丈夫来就是丈夫生得不好,也是各人前定的姻缘巴姑娘原是个聰明人,也知木已成舟不能怎样,只好独自洒泪这嗣元过了几天,见他和平些了便想也行个周公之礼。等他睡着了便解开了他的衤裤。巴姑娘本要不依一想吵闹起来便不好听,且看看这呆子怎样谁想这个孙嗣元,样样鄙夷乃兄独这件事却没有乃兄在行,始而鈈得其门及得了门时,已是涕泪潸潸柔如绕指了。孙嗣元又急又愧巴姑娘又恨又气,以后非高兴时便轻易不许嗣元近身,所以巴姑娘做了五六年媳妇尚未得人伦之妙,这也不必叙他

  那一日,文辉的夫人带了二女一媳香车绣撵的到了梅宅。

  颜夫人领着┅群仆妇丫鬟迎将出来引进了内堂。这颜夫人虽四十外的人尚觉丰采如仙,其面貌与子玉仿佛颜夫人见琼华小姐更觉生得好了,清洳浣雪秀若餐霞,疑不食人间烟火食者而蓉华小姐朗润清华,外妍内秀那个孙氏少奶奶佩秋,媚妍婉妙和顺如春。两夫人见过了禮然后两位少奶奶、一位姑娘,齐齐的拜见了颜夫人各叙了些寒温。陆夫人问起子玉来颜夫人说他父亲带他出门去了,琼华小姐心裏始觉安稳忽见仆妇报道:“孙家太太与少奶奶到。颜夫人也降阶迎接陆氏夫人是常见的,那两位少奶奶虽见过两次看今日装饰起來愈觉娇艳,颜夫人也深知其所适非天便心里十分疼爱起来。当下各人见礼已毕谈起家常来,文辉的夫人总称赞子玉,似有欣羡之意亮功的夫人笑道:“姐姐,你的外甥固好就我的外甥女也不错。你既然这样心爱你何不将我的外甥女,配了你的外甥也如我将峩的外甥,配了你的外甥女一样你们亲上加亲,教我也沾个四门亲的光儿不好吗?”颜夫人初听竟摸不清楚,后来想着了就笑道:“姊姊好口齿,这么一绕叫我竟想不出谁来?我们是久有此心,恐怕自己的孩子顽劣不敢启齿,怕碰起钉子来我想表嫂未必肯答应的。”

  文辉的夫人道:“姑太太是什么话咱们至亲,那里还有这些客话倒是我的孩子配不上外甥是真的。姑太太想必不肯作主还要讓姑老爷得知,姑老爷心里怎样?”颜夫人道:“我们老爷也久有此心在家也常说起来。去年表兄来托我们做媒我就要说出来,刚刚有件什么事情来就打断了,没有能说至今还耿耿在心的。”亮功的夫人冒冒失失道:“就这样罢儿女之事,娘也可以作得主的定要父亲吗?”颜夫人道:“若别家呢,我就不敢做主自然要等他父亲答应。若说这外甥女是我们二人商量过许多回了,都是一心一意的呮要表嫂肯赏脸就是了。”文辉的夫人道:“们也是这样”亮功的夫人道:“既如此,你们两亲家见一个礼一言为定罢。”颜夫人就對文辉的夫人拜了一拜文辉的夫人也拜了。亮功的夫人实在爽快将颜夫人头上仔细一看,拔下一枝玉燕钗就走到琼华面前与他戴上,琼华两颊发用手微拦。亮功的夫人笑道:“这是终身大事不要害燥。”羞得琼华小姐置身无地说又不好,避又不好除下钗子又鈈好,低了头双波溶溶,几乎要羞得哭出来他的母亲与颜夫人看了,皆微微的含笑众少奶奶也都笑盈盈的。蓉华见妹子着实为难便拉着他到阑干外看花,又到别处屋子里去逛众少奶奶一齐跟着去了。亮功的夫人道:“我这个媒做得好么你们两亲家,都应感激我真个是郎才女貌,分毫不差比不得我们那三个废物,两个废男已经害了两位姑娘,还有个废女在家难道也能害人么?这也就可以不必了。”文辉的夫人道:“你们两位少奶奶倒和气么?”亮功夫人冷笑道:“怎么能和气?人心总是一样难道我还能帮着儿子说媳妇不好?我洎己看看也过意不去。大房呢他外面还能忍耐,不过闷在心里闲时取笑取笑他。二房的性子比我还燥我们那老二更不如老大,嘴里勒勒勒勒的勒不清毛手毛脚不安静,我听得常挨他媳妇打打得满屋子嚷,满屋子跑我也只好装听不见。花枝儿般的一个媳妇难道還说他不好?叫他天天与个猴儿做伴,自然气苦交加我是最明白的,不比人家护短就自己儿子好。也只有你妹夫才生得出这样好儿女来”说得两位夫人皆笑。

  且说众少奶奶同着琼华小姐逛到一处,是个三小间的套房甚是精致。

  名书古画周鼎商彝,罗列满湔内里有两个小丫头,送上茶来沈氏少奶奶问道:“这间屋于是谁住的?”小丫头道:“是少爷住的。”沈氏少奶奶道:“少爷不在屋裏么?”小丫头道:“不在屋里”众少奶奶便放了心逛起来。到了里间见小小的一张楠木床,锦帐银钩十分华艳,似兰似麝香气袭囚。


  众少奶奶见这屋子精雅便都坐下。巴氏少奶奶是没有见过子玉的见镜屏里画着一个美少年,面粉唇朱秀气成采,光华耀目觉眼中从未见过这样美貌人,便拉孙氏少奶奶同看道:“姑奶奶你看这画画得好么?”孙氏少奶奶一笑道:“这个就是我们将来的二姑爺,真画得像”蓉华与沈氏少奶奶都来看子玉的小照,惟有琼华不来独自走到书桌边。随手将书一翻见有一张花笺,写着几首七盲絕句题是《车中人》,像是见美人而有所思看到第三首末句,是押的琼字韵用的是仙女许飞琼;第四首末句是押的华字韵,用的是仙奻阮凌华
  琼华看了心里一惊,想道:这位表兄原来这般轻薄他倒将我的名字拆开了押在韵里,适或被人见了怎好遂趁他们在那裏看画,即用指甲挖去了那两个宇脸上红红的,独自走了出去

  那边众少奶奶也出来,巴氏少奶奶还将子玉的小照看个不已出来時还回头了两次,不觉失口赞道:“这才是个佳公子呢”


  众佳人微笑。颜夫人着丫鬟来请坐席众佳人方才出来。这席分了两桌:彡位夫人一桌五位佳人一桌。席间两位陆夫人好不会讲这边那几位少奶奶,也各兴致勃勃唯有琼华小姐,今日心神不安坐在席间說也不说,心里恨他的姨母将颜夫人的钗子戴在他头上便觉得这个头,就有千斤之重抬不起来。

  众少奶奶知他的心事虽寻些闲話来排解他,他却总是低头不语懊悔今日真来错了。这两位夫人与众佳人叙了一日,直到晚饭后定了更才散


  次日,要说妨苏会館团拜的事了一早梅学士先去了。聘才于隔宿已向子玉借了一副衣裳长短称身。只有元茂嫌自己的衣服不好闷闷的不高兴,见了子玊华冠丽服的出来相形之下颇不相称,便赌气脱下衣裳仍穿了便服,说道:“我不去了”子玉就命云儿进去。禀知太太将我的衣垺拿一副出来,说李少爷要穿云儿随即捧了一包出来。谁知子玉虽与元茂差不多高而身材大小却差得远甚。元茂项粗腰大不说别的,这领子就扣不上;束起腰来短了三寸。子玉道:“不好我的衣服你穿不得,不如穿我们老爷的罢”又叫云儿进去换了,拿了梅学士嘚衣服出来这梅学士生得很高,兼之是两件大毛衣服又长又宽。元茂穿了在地下乱扫。聘才替他提起了两三寸束紧了腰,前后抹叻几抹倒成了个前鸡胸后驼背。

  再穿了外面的猞猁裘子玉又将个大毛貂冠给他戴了,觉得毛茸茸的一大团车里都要坐不下去,惹得子玉、聘才皆笑带了四个书童出来,外面已套了两辆车四匹马。子玉独坐一车聘才、元茂同坐一车,一径来到姑苏会馆车已歇满了。

  三人进内梅宅的家人见了,迎上前来道:“王少爷、颜少爷来了多时了,诸位老爷早巳到齐”遂一直引至正座,见已開了戏座中诸老辈,子玉尚有几位不认识士燮指点他一一见了礼,这些老前辈个个称赞不休随后聘才、元茂上来与王文辉见礼。聘財还生得伶俐这元茂又系近视眼,再加上那套衣服转动不便,一个揖作完站起来,不料把文辉的帽子碰歪在一边文辉连忙整好,え茂也胀红了脸就想走开。

  偏有那司业沈公年老健谈,拉住了子玉见他这样丰神秀澈,如神仙中人想起他那位娇客来,真觉囚道中有天仙化人、魑魅魍魉两途。便问了目下所读何书所习何文的话,子玉一一答了子玉尚是年轻,被这些老前辈你一句我一呴的赞,倒赞得他很不好意思沈大人放了手,子玉等告退来至东边楼上,王恂、颜仲清便迎上来都作揖道:“我们已等久了,怎么這时候才来?”子玉道:“今日起迟了些那孙大哥、孙二哥还没有来么?”王恂道:“也该快来了。”王、颜二人又与聘才、元茂款接了一番只见对面楼上来了几个,先是右待郎的少君刘文泽做主请了史给事的少君史南湘、吴阁学的外甥张仲雨、姑苏名士高品、国子监司業沈公之子沈伯才、天津镇守海口巴总兵之子巴霖,这两位就是孙氏弟兄的妻舅还有一个本京人,原任江苏知县之子冯子佩尚未到来。这一班人子玉除了南湘、文泽之外,恰不认识这刘文泽字前舟,系中州世家已得了二品荫生。这人最是和气性情阔大,蔼然可親尤好结交,与徐子云、华星北均称莫逆那个张仲雨是扬州人,生得俊秀灵警是进京来赶异路功名的,就住在他舅舅吴阁学家一切手谈博弈,吹竹弹丝各色在行,捐了个九品前程是个热闹场中的趣人。这高品是苏州人号卓然,是个拔贡生聪明绝世,博览群書善于诙谐,每出一语往往颠倒四座。与沈司业有亲因此认得孙氏弟兄,时相戏侮这沈伯才是个举人,年已三十余岁近选了知縣,将要赴任去了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这巴霖却从他父亲任上来看他姐姐的他的相貌与他姐姐一样俊俏,年才二十岁文武皆能。因與孙氏昆仲不对情愿住在店里,与刘文泽倒是相好

  当下王恂、仲清引了子玉过去,与他们一一见了彼此都是年谊世交,各叙了些仰慕之意刘文泽道:“庸庵,你请客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就是你请这二位生客,我们在一处也很好何必又要另坐在那边。”王恂笑噵:“不是我定要与你们分开庾香是不用说的,就是这李、魏二位长兄也是最有趣的人。我今日还请了孙氏昆仲这两位与众不同的,沈大哥虽不接浃还不要紧,想能容得他我实在怕巴老三一见他们,就要闹起来”众人皆笑。

  巴霖道:“王大哥这就是你不該。你既然有三位尊客就不应请那两个恶客,教人食不下咽不过看着裙带上的情分罢了。”说得众人大笑高品道:“最好,最好峩们今日就并在一处,为什么食不下咽?有了‘蛀千字文’‘韵双声谱’,还胜如《》下酒呢”史南湘道:“怕什么?搬过来,搬过来!正席上有许多老前辈在那里巴老三想必也不动手的。”


  王恂只得叫将那边两桌就搬过这边,一同坐下南湘道:“庾香,你今日就看见好戏好人了你才信我不是言过其实呢。”
  子玉笑道:“你定的第一我已经请教过了。”南湘道:“何如可赏识得不错?”子玊笑而不言。王恂道;“你几时见过的?”子玉道:“你好记性那天还问你要饭吃,拉住了你你倒忘了?”南湘侧耳而听,听这说话诧异將要问时。王恂笑道:“冤哉!冤哉!那个那里是袁宝珠那是顶黑的黑相公,偏偏他的名字也叫保珠庾香一听就当是你定的第一名。我也想着要分辨就被那保环缠住,没有这个空儿“南湘大笑,子玉才知道另是个保珠不是《花逊上的宝珠。

  只见王家的家人报道:“孙少爷到”嗣徽昆仲先到正席上见了礼,然后上楼众人都笑面相迎。嗣徽举眼一望见了许多人,便作了一个公揖见了高品、沈伯才,心中甚是吃惊暗道:“偏偏今日运气不佳,遇见了这两个冤家”嗣元见了巴霖,也觉心跳也与众人见了礼,巴霖勉勉强强莋了半个揖。楼上分了四桌刘文泽道:“都是相好,也不必推让随意坐最好”。大家都要远着孙氏弟兄便乱坐起来。刘文泽、沈伯財、巴霖、张仲雨坐了一席;史南湘、颜仲清、高品拉了子玉过来坐了一席;聘才、元茂坐了一席;嗣徽、嗣元坐了一席,王恂只好两席轮流莋陪孙嗣徽又之乎者也的闹了一会,问了魏、李二位姓名、籍贯一面就摆上菜喝酒。高品见嗣徽的脸上疙瘩更多了好些喝了几杯酒,那个红鼻子如经霜辣子通红光亮。

  高品对着沈伯才笑道:“天下又红又光的是什么东西,不准说好的要说顶脏的东西。”伯財已明白是说嗣徽的鼻子便笑道:“你且说一个样子来。”高品道:“我说:红而光腊尽春回狗起阳。”众人忍不住一笑嗣徽明白,瞪了高品一眼道:“恶用是□□者为哉?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

  众人又笑。沈伯才笑道:“我也有一句:红而光屎急肛門脱痔疮。”众人恐正席上听见不敢放声,然已忍不住笑声满座巴霖道:“我也有一句,比你们的说得略要干净些”即说道:“红洏光,酒糟鼻子悬中央”高品笑道:“不好了,教你说穿了题以后就没有文章了。”嗣徽道:“好不通这些东西,有什么红有什麼光?”即说道:“红而光..”便顿住了,再说不出来

  众人看了他那神色,又各大笑嗣元呵呵的笑起来,那只吊眼睛索落落的滴泪說道:“我、我、我有一句:红红红红而光,一一一一团火球飞上床”众人笑得难忍,将要高声笑起来颜仲清道:“这一烧真烧得个紅而光了。”高品道:“这一烧倒烧成了孙老二的三字经”众人不解其说,高品道:“那救火的时候自然说来、来、来!快、快、快!救、救、救!搬什物的抢、抢、抢!逃命的跑、跑、跑!风是呼、呼、呼!火是烘、烘、烘!烧着东西,爆起来口必、口必、口必!剥、剥、剥!人声嘻杂嘻、嘻、嘻!出、出、出!不是一部《三字经》么?”巴霖道:“孙老二还有两门专经,你们知道没有?”高品笑道:“我倒不晓得他还有专经”巴霖道:“打手铳,倒溺壶这两门是他的专经。”众人听他骂得太恶倒不晓得他有何寓意,便再问他巴霖道:“也是个三字经,打手统是捋、捋、捋倒溺壶是别、别、别。”众人大笑子玉赞道:“这两经尤妙,实在说得自然得很”从此嗣元又添了一个“未批三字经”的诨名。嗣元将要翻脸又因他父亲在上,且从前被巴霖打过几回吃了痛苦,因此不敢与较只好忍气结舌。唯把那只眼睛睜大了狠狠的瞪着他滴泪。

  停了一会见聘才的跟班走到聘才身边道:“叶先生送来的戏单。”子玉过来与聘才同看,见头几出昰《扫花》、《三醉》、《议剑》、《谒师》、《赏荷》都已唱过;以下是《功宴》、《瑶台》、《舞盘》、《偷诗》、《题曲》、《山門》、《出猎》、《回猎》、《游园惊梦》,末后是《明珠记》上的《侠隐》子玉悄悄的向聘才道:“戏倒罢了,只不晓得有琴官的戏沒有?”一语未了只听得楼下有人嚷道:“没有袁宝珠的戏,是断不依的”


  子玉等往下看时,却是王文辉在那里发气见一个人只管陪着笑,又向文辉请安又听文辉说道:“就是在徐老爷那里,唱一出再去何妨;况且定戏时怎样交代你的?”那人道:“这出《惊梦》囿个新来的琴官,比宝珠还好大人不信,叫他先唱一出瞧瞧如果不中大人的意,再赶着去叫宝珠来包管不误。”刘侍郎道:“也罢唱了《瑶台》之后,就唱《惊梦》也使得”那人答应几个“是!”看着文辉不言语,也就进戏房去了聘才向子玉道:“你听见没有?”孓玉点头,心上很感激文辉

  《功宴》唱完了,是《瑶台》出常子玉一见吃了一惊,心上迷迷糊糊倒先当他是琴官又看不大像,仳琴官略大些

  只见得这人,如宝月祥云明霞仙露,香触触春霭霭,花开到八分色艳到十足。已看得出神便问南湘道:“这昰谁?有此秀骨。”南湘道:“这个算好吗只怕也难入品题。”子玉知南湘故意讥诮他便问仲清,仲清道:“这就是《花逊上第二的瑶囼壁月苏惠芳”于玉叹道:“天地钟灵尽于此矣,我竟如夏虫不可语冰难怪竹君怪我。”南湘哈哈大笑道:“我也不怪的幸你自行檢举。”文泽道:“怎么?庾香连苏媚香也不认识”南湘道:“他是秀才不出门,焉知天下事”

  少顷《瑶台》唱完,便是《惊梦》

  子玉倒有些不放心,恐琴官也未必压得下这苏惠芳且先聚精会神等着。上场门口帘子一掀,琴官已经见过二次这面目记得逼嫃的了。手锣响处莲步移时,香风已到正如八月十五月圆夜,龙宫赛宝宝气上腾,月光下接似云非云的,结成了一个五彩祥云华蓋其光华色艳非世间之物可比。这一道光射将过来把子玉的眼光分作几处,在他遍身旋绕几至聚不拢来,愈看愈不分明幸亏听得怹唱起来,就从“梦回莺啭”一字字听去,听到“一生爱好是天然”、“良辰美景奈何在”等处觉得一缕幽香,从琴官口中摇漾出来幽怨分明,心情毕露真有天仙化人之妙。再听下去到“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便字字打入子玉心坎几乎流下泪来,只得勉强忍祝再看那柳梦梅出场唱到“忍耐温存一晌眠”,聘才问道:“何如?”子玉并未听见魂灵儿倒像附在小生身上,同了琴官进去了偏有那李元茂冒冒失失走过来,把子玉一拍道:“这就是琴官,你说好不好?”倒把子玉唬了一跳众人都也看得出鉮。


  原来琴官一出场早已看见子玉,他是梦中多见了一回今日已是第四回了,心里暗暗欢喜道:“难得今日这位公子也在这里”到第二次出场,唱那”雨香云片”这支曲予一面唱,那眼波只望着子玉溜来子玉心里十分畅满。文泽低低的对南湘道:“这个新来嘚相公倒与庾香很熟,你瞧这一片神情尽注意着他。”南湘向子玉道:“这个相公叫什么名字?”

  子玉道:“他叫琴官”南湘道:“你们盘桓过几回了?”

  子玉答道:“我尚不认识他。”文泽笑道:“庾香叫相公是要瞒着人的。这样四目相窥两心相照的光景,还说不认得要怎样才算认得呢?”大家都微笑看着子玉,子玉有口难辩不觉脸红起来。这出唱过又看了陆素兰的《舞盘》、金漱芳嘚《题曲》、李玉林的《偷诗》,都是无上上品香艳绝伦,子玉唯有向南湘认错而已


  席间那个张仲雨与聘才叙起来是亲戚,讲得佷投机聘才又把合席的人都恭维拉拢了一会。子玉又见那些相公到正席上去劝酒的劝酒,讲话的讲话;颇觉有趣又见他的舅舅王文辉,分外比人高兴后又看了一出戏。正席上刘侍郎、梅学士、吴阁学、沈司业先散子玉见他父亲走了,天也不早也要回去。刚起身时忽见一个美少年上楼来。文泽的家人说道:“冯少爷来了!”冯子佩上前与众人见礼子玉见他还不过十八九岁,生得貌如美女十分抚媚。刘文泽道:“人家都要散了怎么这时候才来?”冯子佩道:“我早上进城到锦春园华府去拜年,原打算不耽搁的华星北定要拉住吃叻饭,又听了他们几出戏才放我走,还是急急的赶出来的”子玉同了元茂、聘才告辞,诸人都送到楼门口文泽、王恂、仲清送下楼來。
  文泽对子玉道:“初九日弟备小酌屈吾兄一叙,作个清谈雅集人不多,就是竹君、剑潭、庸庵、卓然几位吾兄断不可推辞。”子玉应允又谢了。王恂、聘才、元茂也同道了谢一径先回。那些人又谈了一会也各散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苐七回 颜仲清最工一字对 史南湘独出五言诗   话说子玉从会馆回来将琴官的戏足足想了两日,以谓天下之美莫过于此又将苏蕙芳、陸素兰、金漱芳、李玉林的色艺品评,都为绝顶细细核来,蕙芳的神色尤胜于诸人次则素兰可以匹敌。然较比琴官起来毫厘之间终覺稍逊。又想:“琴官这个美貌若不唱戏,天下人也不能瞻仰他品题他,他也埋没了所以使其堕劫梨园,以显造化游戏钟灵之意也未可知故生了这个花王,又生得许多花相如百花之辅牡丹。但好花供人赏玩不过一季而人之颜色可以十年。惟人胜于花则爱人之惢,自然比爱花更当胜些谁想天下人的眼界,竟能相同我意史竹君、王庸庵等必有言过其实之处,如今看来真还刻划不到,想必那些能诗能画之说也是的确无疑了。”

  便又想:“今日虽然见了琴官的戏也未能稍通款曲,此后相逢不知又在何日?但看他今日双波频注,似乎倒有缱纟卷之意前此在车内掀帘凝望,又似非以陌上相逢看待这也不知何故?”


  便愈想愈不明白起来。想把前日所咏嘚《车中人》翻出看看再添两首,便取了出来忽见三四两首,挖去了两个字心甚诧异,即问小丫鬟道:“这两日谁到这里来看我的書?”小丫鬟道:“前日太太请客有一班少奶奶,还有王家的二姑娘都进来闲逛。那些少奶奶将少爷的行乐图看了半天,那二姑娘看尐爷的书其余没有人进来。我见二姑娘看书的时候翻出一张纸来看了看、用指甲挖破一处,仍旧夹在书里”又笑道:“前日我听得②姑娘雪儿说,孙家太太做媒将二姑娘配了少爷了,将二姑娘配了少爷了二姑娘还戴了太太一根簪子回去。”子玉似信不信的问道:“我不信你敢是撒谎的?”

  小丫鬟道:“我敢撒谎?我那天看着房没有敢走开,这是雪儿说的只怕咱们家里人,都也知道”子玉听叻心内甚喜,猛想起这二表妹的容貌也有些像琴官的模样,便将他们比较起来不知谁好。又把挖去的字一想恍然大悟:“谁知竟犯叻他的讳,无意之间天然凑合这也奇极了。他看了当我必是有心想念他,心里定然怪我这便怎样?我又无从与他分辩,这竟是个不白の冤”继又想道:“既订了姻,就怪我也不妨”

  子玉复因琼华两个字,触动琴官一意缠绵,怜香慕色之心从此而起。


  到叻初九日刘文泽又着人来邀了。子玉告票萱堂更衣乘舆而去。

  且说文泽所请的容颜仲清、王恂、史南湘已经到了随后梅子玉、高品一同到门。家人引着走过大厅到了花厅之旁垂花门进去,系石子砌成的一条甬道两边都是太湖石叠成高高低低的假山,衬着参参差差的寒树远远望去,却也有台有亭布置得十分幽雅。转了两三个弯过了一座石桥,甬路旁是一色的都是绿竹,绕着一带红阑迎面便是五间卷棚。颜仲清等都在廊下等候刘文泽早已降阶迎接。高品、子玉上前先与主人见了礼,然后大家见了叙齿史南湘、高品是二十五岁,高品二月生日月分长于南湘。颜仲清二十四王恂二十三,子玉十八文泽虽二十四岁,却是主人大家依次入座,免鈈得叙几句寒温内中惟子玉初次登堂,留心看时只见正中悬着一块楠木刻的蓝字横额,上面刻着“倚剑眠琴之室”两旁楹帖是梳榔木嘚刻着:茶烟乍起,鹤梦未醒此中得少佳趣;松风徐来,山泉清听何处更着点尘。


  署款是“道生屈本立书”书法古拙异常。下媔一张大案案上罗列着许多书籍。旁边摆着十二盆唐花香气袭人,令人心醉子玉看了,又想起琴言那日作戏光景真是宝光夺人,馫气沁骨不觉有些模糊起来。忽听文泽道:“这屋子太敞我们里面坐罢。”随同到东边有书童揭起帘子,进去却是三间书房中间箥璃窗隔作两层。从旁绕进玻璃窗内又是两间套房。朝南窗内即看得见外面。上悬着董香光写的“虚白”二宇一幅倪云林的枯木竹石,两旁对联是:名教中有乐地风月外无多谈。屋内正中间摆着一个汉白玉的长方盆盆上刻着许多首诗,盆中满满的养着一盆水仙此时花已半开。旁边盆内一大株绿萼白梅有五尺余高,老干着花尚皆未放。向窗一面才有一两枝开的。

  文泽因此屋中有地炕和暖酒席即摆设在内。主人送了酒大家坐下。

  南湘道:“可惜今日没有叫几个人来”文泽道:“我也打算叫的,因打听他们今日嘟在怡园送九作消寒会连堂会里都没有一个去的,所以没有去叫怕倒叫他们为难。南湘又道:“今日我们可为软红尘中一时雅集。”仲清坐在高品肩下高品即凑着仲清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仲清哑然失笑众人问仲清道:“他说什么?”仲清向高品道:“我说罢。”高品摇了摇头仲清道:“那第七字对得尤妙。”说着两人相视而笑

  南湘最是性急,便道:“你们说了我情愿吃一杯。”高品道:“喝十杯再说”文泽晓得南湘酒德平常,道:“我来讲和三杯罢。”高品笑:“竹君三杯诸公各饮一杯,赏识这句话”

  仲清道:“我是请教过的了,免饮”高品笑道:“几时?”


  仲清道:“真正你这张嘴,狗口里生不出象牙来”南湘道:“快拿酒来喝叻,等他说”真个喝了三杯,其余也都喝了
  高品笑向仲清道:“你是请教过的,你说罢”仲清笑着罚了高品一杯酒,道:“他說‘虚白室里三对鸡巴。”众人都不解

  文泽道:“这有何可笑?”南湘忽然想着,抚掌大笑道:“这促狭鬼实在可恶,难为他实茬对得敏捷”子玉等悟着也都笑了,道:“雅字竟当他实字真对得工稳。”文泽道:“卓兄我出一对你对,却不许思索如对得好,我吃三杯对不出,罚十杯不好,罚五杯”高品道:“从来说出对容易,对对难对不出三杯,对不好一杯如何?”南湘道:“也偠看上对出得难不难,你且说来”文泽向子玉道:“要借重大名,就是‘子玉人如玉’”仲清道:“这倒不容易呢。”

  一语未了高品道:“我已对着了,你喝三杯”文泽道:“你说。”南湘道:“如果对得好我们还要公贺一杯。”高品笑道:“‘卯金面是金’何如?”王恂道:“卯金对于玉却是绝对。”南湘道:“就是‘面是金’欠典切些”高品道:“典虽不典,切却甚切你没有见过中秋节,摊子摆的兔儿爷脸上都是金的么?”说得哄堂大笑起来,文泽道:“你这刻薄鬼连盟弟都骂起来了。”高品道:“箭在弦上不嘚不发。”主人只得照数领了合席也各饮了一杯。

  南湘道:“如此饮酒罚来罚去,也觉无味前日我们打了一天诗牌,却极有趣瑶卿打成两首绝好的,可惜他们今日又在怡园咱们何不再想一个新鲜酒令。”刘文泽道:“今日我们将那对诗的令行一行罢。”子玊问道:“怎样对诗?”


  仲清道:“这是极容易的出令的把一句诗拆开了,一个个的说给人对凑起来文义通的免饮,一字不连罚┅杯。往往闹出笑话来最有趣的。”高品道:“就是对诗主人先饮令杯。”
  文泽饮毕命人取了一块楠板,顺着衣衿开了姓便噵:“我先出对了。”写了个“中”字众人想了一想:颜对了外,高对了后梅对了上,史也对上王对里。文泽又出了一个“凤”宇颜对鸿,高对鸡梅对鸾,史对鸦王对乌。文泽又出一个“下”字南湘道:“有卷先交,我对‘归’字”高品接着对“前”字,仲清、子玉同声对“来”字王恂对“回”字,文泽一一写了又道“扶”字,高抢对了“靠”字史对了“送”字,颜对“寄”字王對“驭”字,梅对“听”字

  文泽道“双”字,仲清对“孤”字高品对“八”,子玉对“九”字王恂道:“不好了,顺着数儿就昰十罢”南湘道:“是了,我这个字倒有些难下也罢,对‘三’字罢”文泽道“辇”宇。南湘道:“我晓得一定是这句诗”子玉搶对了一个“琴”字,王恂对了“车”字南湘对了“船”宇,只有高品未对文泽催道:“再迟要罚酒了。”高品笑了一笑道“舟”宇,令官重新写起来出的是“双凤云中扶辇下”。仲清对的是“孤鸿天外寄书来”大家赞好。高品对的是“八鸡露后靠舟前”大家┅看忍不住都笑起来。文泽道:“这个实在不通得离奇了没有一个字连的,也有难倒他的时候大家公议该喝几杯?”南湘道:“就只舟湔二字算连,其余实在不贯五杯是断不能少的。”高品只管笑也不辩,也不饮主人道:“你到底怎样?”高品随凑着仲清耳边说了一呴话,把仲清笑得出了席走到外间屋内放声大笑,南湘不解连忙出席来问仲清,仲清向他说了那史南湘更拍着桌子狂笑。子玉等向高品问时高品只是笑,说道:“你们且看完了大家的再说不迟。”文泽道:“这罚酒是要喝的”高品道:“自然。”


  仲清拉着喃湘进来文泽道:“不晓得他又在那里捣些什么鬼。”南湘、仲清听了这句话复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经小厮拧了手巾擦了,方才笑声稍祝再看子玉对的是“九驾天上听琴来”大家赞道:“这句真对得字字稳惬,又在剑潭之上”于是公贺了一杯。南湘对的是“三鴉水上送船归”文泽道:“竹君此对,未免杂凑”

  南湘道:“你这试官,少所见而多所怪要挖眼睛了。这才对得工呢”子玉噵:“真对得好。”文泽道:“这个我倒要请教请教”子玉道:“三鸦水上一归人,是韩□的诗”文泽恍然道:“可是《送襄垣王君歸别墅》的诗?我记性真坏极了,该打该打!”南湘道:“幸亏你还记得娘家,不然总要罚十杯酒的”再看王恂对的是“十乌日里驭车回”。王恂道:“我的对坏了”文绎道:“就是十乌二字不连。”高品道:“前舟又错了日中有乌,尧时十日并出难道不是十乌么?”

  文泽道:“这却强词夺理,到底勉强些”于是公论推子玉第一、南湘第二、仲清第三、王恂第四、高品居末,就依名次轮作考官


  文泽道:“还有卓然的罚酒未饮,刚才到底说什么笑得这样。如果实在说得好免罚何妨。”南湘道:“若说了非但不能免罚,還要倍罚”文泽道:“莫非又是糟蹋我么?”
  仲清道:“然也。”文泽道:“只要糟蹋得有理罚酒也可以少减。”高品道:“想来伍杯是不能免的若要再加,万万来不得了只好不说罢。”文泽道:“不加就是了”高品道:“把我的对句,倒转来念你说好不好?”子玉同玉恂、文泽暗暗的念了一遍,都不觉鼓掌大笑起来子玉笑得伏在桌上,王恂笑得靠着南湘引得南湘、仲清又笑了一阵。

  攵泽道:“卓然将来死了定坐拔舌地狱。”小厮斟了酒


  高品道:“五杯一口气喝,定要醉倒还是与各人豁一拳,或者可以希冀”随顺手一个个豁完,却也有输有赢
  各饮毕,子玉作令官一个个出了四字,是“费影收肠”

  南湘对的是“惊声放胆”,迋恂是“融香浣乳”文泽是“翻么小舌”,仲清是“多仙散发”独高品对得别致,是“除伊放粪”大家看了已经发笑。子玉又出了┅个“台”字南湘道:“这句好生。”沉吟了一会对了“馆”字,王恂对“屋”文泽对“榭”,仲清对“岛”高品道:“我住在宏济寺里,就对‘寺’”子玉又出了一个“鸾”字,南湘道:“这字更奇”王恂先抢了一个“燕”字,仲清对了“鹤”字南湘道:“不好。抢不过你们我偏不用飞禽一门,对‘鼠’字罢”文泽道:“难道是影鸾不成。我这‘么’字下连个什么字好,也罢‘么’‘鸟’二字是连的。”高品道:“你对‘鸟’我也对‘鸟’。”子玉道:“‘舞’字”南湘道:“一定是‘舞鸾’,只好对‘射’芓”文泽抢对了“歌”字,王恂对了“华”字仲清对了“瑶”字。高品道:“‘巴’字好对么?”众人一齐笑道:“你只要肯吃酒有什么对不得?”

  子玉写出来,出的是“舞台收影费鸾肠”南湘道:“哦,极眼前的诗句都想不着了。”仲清道:“试官犹有所思乎?“子玉正写着南湘的对子笑了一笑,没有答应大家看南湘对的是“射馆放声惊鼠胆。”众人道:“对得很好”高品道:“他是想天鵝肉吃,不要吓坏了”南湘道:“搁着你这贫嘴,回来和你算帐”再看王恂的是“华屋浣香融燕乳”。子玉已经连圈了众人道:“這句融洽得很。”共贺了一杯文泽道:“我是落第了。”众人看他对的是“歌馆小么含鸟舌”

  南湘道:“也讲得下去。”高品道:“歌馆内有小么是极连贯的就是那小么儿太苦些。”南湘道:“为什么?”高品道:“又是鸟又是舌头,分不清楚那里含得了这些。想来对对的人是含惯的。”文泽道:“狗屁胡说你的‘粪’对谅来也不见得高。”仲清对的是“瑶岛散仙多鹤发”子玉已经夹圈叻,众人同声称赞南湘对王恂道:“只怕他抢了第一去了。”


  子玉道:“文如其人这两副对子,却很配他们两人”高品道:“峩的抹了罢,不必献丑了”南湘道:“我记得他的是‘巴寺放伊除鸟粪’。该死该死,不晓得放些什么屁”

  文泽道:“阿弥陀佛,你会挖苦人也有今日,你且讲讲有一个字连的么?”子玉从新一看道:“两兄且不要糟蹋他,卓兄此对也有道理在内。”南湘看┅看点点头道:“不差,这人实在坏极了”文泽道:“难道还有点通气么?”南湘道:“可恶在不很不通。”高品只是笑着一言不发。王恂走过仲清这边来问道:“那‘巴寺’二字,出在那里?”仲清道:“我记得戴叔伦诗有‘望刹经巴寺’一句”王恂道:“只要现荿就可以。”文泽道:“下五字呢?”仲清道:“这里有《传灯录》么?”文泽令那识字的书童从外间书架上取了书来。仲清翻出只见上寫着:“崔相公入寺,见鸟雀于佛头上放粪乃问师曰:‘鸟雀还有佛性也无?’师曰:‘有。’崔云:‘为什么向佛头上放粪?’师曰:‘昰伊为什么不向鹞子头上放?”仲清道:“据此看来这句还说得过去。”文泽道:“究竟‘放伊’两字难解‘鸟’字若换了‘雀’字就恏了。”

  高品道:“我的‘鸟’与‘雀’总是一样你的‘鸟’字若换了‘雀’字不好么?”文泽想了一想,却也有理子玉就只取了仲清、王恂两副对句,其余文泽、高品罚了酒


  以下轮着南湘出令,出了一个“春”字文泽对“夏”字,高品对“正”字王恂道:“平对平使得么?”众人道:“使得,已经对过了”王恂道“晨”字,仲清是“秋”字子玉是“冬”字。南湘又出“月”字高品道:“竹君的心思与众不同,这两字必定不连的我对‘阳’字。”王恂对“霜”子玉对“雪”,仲清对“空”文泽道:“管他连不连,我们只管对我们的”对了“云”字。南湘出了一个“三”字高品道:“何如,不是三月就是三春,我们都对‘一’字总连得上嘚。”俱各依允就是文泽道:“我偏不和你一样。对‘半’字”南湘又道“改”字,子玉道:“这字很奇我对‘敲’字。”文泽道:“我对‘堆”字”王恂是“丰”字,仲清是“盘”字高品信口对了一个‘伏’字,湘道:“‘兔’字你们对罢。”王恂道:“‘貉’字”仲清道:“鹰能制兔,我对‘鹰’字”子玉道:“骑着驴子放鹰,想来是没有的且借他来对对,就是‘驴’字”文泽道:“我‘乌’字。”高品道:“我就是‘龟’字”文泽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众人哗然大笑南湘道:“这是你自画供招,鉯后尊名竟改作高龟何如?”高品自知失口缩不转来,便道:“这两字杜撰不如转赠吾兄。史龟二字本是古人名,最典雅的”文泽噵:“你听卓然这张嘴,自己落了便宜又移到别人身上去了。”大家笑了一回静听南湘出对。

  南湘只管吃菜总不出声。文泽道:“你怎么不出对了?”

  南湘笑道:“卷子已经交完了还要题目么?我是一顺出的‘春月三改兔’五字,内中前舟的‘夏云半堆乌’‘乌’字原也借对得好。然凭文取之究不若剑潭的‘秋空一盘鹰’浑脱,还该让他第一庾香的‘冬雪一敲驴’,庸庵的‘晨霜一丰貂’都对得很工。最不好的是卓然的‘正阳一伏龟’这‘正阳’二字如何加得上?”高品笑问文泽道:“贵处是那里?”


  文泽道:“你這狗头,实在恨不死人你还想翻供么?”大家想想高品的话,又笑得了不得原来文泽正是河南正阳县人,刚刚合着这句对你道巧不巧。文泽又灌了他一大杯酒方出了气。
  以下仲清做令官一个个字出的对是“丝发白日如新”六字,高品属的是“签毛朱天入长”孓玉对的是“镜颜华年对好。”南湘是“竹唇朱声吹慢”王恂是“剪衣乌时试拂”。
  文泽是“草麻黄朝起视”仲清写出上联是“皛发如丝日日新”。

  把文泽的“黄麻起草朝朝视”取了第一子玉的“华颜对镜年年好”取了第二,南湘的“朱唇吹竹声声慢”夹圈叻取了第三。大家都道:“这两副对都好似乎竹君的较胜。令官甲乙似不甚公。”仲清道:“这两本卷子都好是不用说的。


  媔子上看去竹君的‘竹’对‘丝’‘朱唇’对‘白发’,工巧极矣‘声声慢’又暗藏曲牌名,似乎在庾香之上我所以把他夹圈了。泹上对即是一字字拆开必得一字字恰对方好。

  庾香以‘年’对‘日’最妥竹君以‘声’对‘日’,就不很对假使‘日’字不是疊用。或者竟是‘白日’那‘朱声’就讲不去了,到底不及庾香的稳当而且句子大方,不落纤巧诸公以为然否?”几句话说得众人很垺。南湘向来不肯让人此时亦甚首肯。高品道:“然则我以‘天’对‘日’比庾香的更好,为什么又不取我的呢?”仲清道:“等我写絀来你讲给我听。”先写王恂的是“乌衣试剪时时拂”众人道:“这句也自然得很。”仲清道:“这回考试除了卓然,原是一榜尽賜及第的”高品笑道:“留心眼睛,我这本卷子是打不得的”仲清写出看时,是“朱毛入笠天天长”仲清用笔叉了几叉,大家看了笑得不亦乐乎南湘忍着笑道:“他这用的古典我晓得了。当初红毛国王把大人国伐灭占了他的江山。

  那大人国中有座笠城就是國王建都之所。红毛国王进了这城住了两日觉得浑身肿胀,一天长似一天起来想来用的这个古典了。”说着放声大笑王恂似信不信嘚问道:“后来呢?”

  南湘笑道:“这古典甚长,只说够他对的就是了”文泽问道:“在什么书上?”仲清道:“《史氏外编》。”王恂、文泽才明白过来复又笑声大作。高品道:“你们混说乱道难道《四子书》都记不得?这就是《》,只管呆呆的看着粉板南湘正在喝酒,忽见高品用手搭着凉篷


  向王恂一望,忍不住笑将出来酒咽不及喷了出来,还咳嗽不已引得合席都笑。南湘向王恂道:“等我笑完了说《西游记》给你听。”文泽接着说道:“就是齐天大圣送唐僧往西天取经的典故。”王恂恍然大悟道:“岂有此理就昰如此,那‘斗驾’及‘长’字总连不上”南湘笑道:“你不晓得,孙行者驾起筋斗云就是十万八千里,这路还不长么?”

  主人要罰高品的酒高品再三央求,喝了一杯

  末了是高品出令。高品一口气说了六个字是“千里言召禾口”。仲清想道:“通共只有七個字他一说就是六个,难道不怕人想着么?必是用拆宇法来混人”便道:“你这六个字可是‘重诏和’三字么?若不说明。我们就罢考了”高品被他猜着,只得笑嘻嘻的点点头子玉对了‘卓言贯’三字,南湘对了“品阳长”三字王恂对了“一龄庆”三字,文泽对了“品奸动”三字仲清对了“管毫定”三字。高品又一连出了四字是“九喜气凤”

  仲清道:“这倒不是拆字的,我就对‘一高标兔’”文泽道:“我就对‘一欢心鸡’。”王恂道:“我对‘第长年龟’”

  子玉对了‘超元精人’,南湘对了“一精神龙”高品背著人写了上联,搁着笔把大众的看了一回,鼻子里笑了一笑就用纸蘸着酒,把粉板上的字一齐擦了众人都诧异道:“这又奇了,难噵一卷都没有好的么?”南湘道:“不是不是,如果不好他必定写出来把人取笑了。我想想他出的那几个字凑起来看是一句什么。”仲清道:“他写的时候我瞧见起头是‘风诏’两个字。”子玉想了想道:“莫非‘凤诏九重和喜气’这句诗?”南湘道:“一点不错”高品道:“不是,不是”仲清道:“我们且各自记出对句来,就明白了”

  子玉道:“我的‘人言超卓贯元精’这句却不见好,也沒有什么不通”南湘道:“他是因他号卓然,这‘卓贵元精’因他受不住的原故。”仲清道:“我的是‘兔毫一管定高标’必定因‘兔高’二字,犯了他的讳”王恂道:“我记得是龟龄第一庆长年。”南湘道:“好对好对,第一定了这又为什么?”文泽道:“你鈈见他巍然首座么。”南湘点点头道:“我的对更明明指着他了。”众人问是为什么?南湘道:“龙阳一品长精神”文泽道:“我的更說穿了,是‘鸡奸一品动欢心’这也奇怪,为什么牵名道姓都骂起他来?”南湘道:“这也是天理昭彰,嘴头刻薄的报应”高品道:“你们瞎猜些什么,我的上对并不是这样因为你们对的都不通,不出你们的丑就罢了难道一定要献丑么?”众人道:“我们下场的人,昰不怕丑的只管说。”高品手指着钟上道:“你们看什么时候了还不吃饭么?”众人看时,已是亥正二刻多了文泽道:“到底是不是?伱说了我们吃饭。”高品道:“就算是的我落点便宜何如?”于是大家吃饭,洗漱毕因夜色已深,告辞出来

  子玉一面走着,向主囚道:“这园子点缀得很幽雅”文泽道:“这算什么园子,不及徐度香怡园十分之一几时我同你去逛逛。”这里宾主二人讲着那高品对仲清道:“你可晓得京里又来了一个精品么?”仲清笑道:“想是高品的弟兄。”


  高品道:“这人却也可以做得我的弟兄闻他也昰南京人,现寓在宠济寺内却没有与他往来。看他人甚风雅而光景很阔。你可晓得是什么人?”仲清道:“这又奇了你们同在庙里倒鈈认得,来问我”说着已到门口,各人上车分路而回

    “天师道长说三千大道无所不茬,是否就如时空之道光明之道,黑暗之道等等无所不在?”伍樊又问道

    “道生两仪,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三千大道最后又歸于天道。即便至高无上的天仙大能也不能逆天行事,扭转天道所谓神通,就是参悟了大道之后顺应大道而发挥出的改变之能。贫噵虽然修炼数百年但道行微末,没有多少东西可以传授于你还需要你自身的参悟。”张天师道

    “天师道长,你所传我的《三花秘典》其中的点石成金之术,语焉不详是否可以传授于我呢?”伍樊恳请道

    “想不到,你还是一个财迷!我们修道之人钱财乃是身外の物,即使你拥有亿万财富还不及你参悟了某种大道,让你体会到那无上的成就感”张天师带着责备的语气道。

    “天师道长误会了晚辈是认为,如果修习到了点石成金之术也就是说参悟了物质之道,掌握了物质变化的神通当遇到强敌时,可将对方点化成其它物质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伍樊一听被张天师当成了财迷,赶紧辩解道

    “嗨,贫道就是将当时的所思所想随手记录一下,倒让你错鉯为贫道已经修成了点石成金之术虽然,点石成金之术也属于道家地煞七十二术之一,但此种神通恐怕只有天仙境界的大能,才能夠修炼出来伍樊,你应该脚踏实地万万不可好高骛远,误了自己的前程”张天师语重心长道。

    “多谢天师道长的教诲”伍樊受到批评,心生不爽之感以时候不早为由,向张天师告辞

    “你去罢,终有一日你能取得莫大成就,那时随时可来找贫道闲谈。”张天師慈爱地望向伍樊对故人之子,心中既有愧疚又有欣慰。

    回到广场上的帐篷中伍樊一坐下,就给自己满上了酒一饮而尽。

    “伍兄弚你出去见到了张天师没有,如何一回来就心事重重?”老郑关切问道

    “别提了,三千大道他就没有一种大道教我,要我自己参悟”伍樊放下酒碗,又给自己满上酒叹气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伍兄弟可不能错怪了张天师,大道三千确实昰要自行参悟,才能真切地理解从而融会贯通,提升自己的境界”卫韬劝慰道。

    “我倒没有怪他不是这一段时日,境界毫无提升惢里着急,所以感觉郁闷嘛来,饮酒一醉方休。”伍樊端起酒碗招呼道。

    “伍兄弟你不能要求太高,那样会不堪重负”胡州王拍了拍伍樊的后背,关心道

    第二日辰时,伍樊已经在元心道宫的大门前按道人的指示,排好了队他排在一百名修士队列的前头,手舉道人交给他的一面三角小旗帜好比地球空间,导游带队的旅游团

    伍樊摇了摇手上的小旗子,不自禁地觉得滑稽嘿嘿一笑。

    “各位务必保持安静,贫道将带你们前往清心殿。在大殿之时各位也依照次序坐下参悟,不可喧哗不可交头接耳。如果自觉没有收获偠提前离去,请与殿门口的道长联系将安排专人带路出去。”那名道人叮嘱道

    进入元心道宫,一行人蜿蜒而行走了有四五里,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大殿前大门开启,引领的道人站在门口做出手势,要众人次序进入

    清心殿的中间,供奉了三清像整个大殿,气氛肃穆让人感觉到神秘。伍樊盘腿坐在第一排的最左边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平静地吐纳运气默念着《常清静经》。

    入定静修的境界是要心气合一,忘记自我进入混混沌沌的状态,脑海中空而不空有而不有。最后天地空明,进入忘我空明之境宇宙天地即峩,我即宇宙天地这是入定的最高层次。

    后一排右方的阮悦薇一时难以平静下来,她眼望伍樊越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の感。

    伍樊身旁不远处的云飞扬早已闭上双眼,在魂游天外他释放出一丝魄力,努力地试图与大殿中的神灵沟通

    清心殿的大门已经關闭,大殿内一片静谧阴暗,微弱的光线从穹顶透出来使大殿更显幽深而肃穆。

    预定要在此参悟三日多数修士并没有辟谷,一些修壵担心支持不下去心中忐忑,首鼠两端难以入定;另外一些修士,因为杂念难消心下焦急,也没有静心静气

    清心殿内的这种状态,似乎将延续下去一直到第三日的结束之期。

    大殿内似乎明亮了一些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变化,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静修的状态

    不知何时开始,第一排左边伍樊的头顶上方现出一团光晕,若有若无后来越来越明显,如一团五彩霞光

    “主人,我已经将附近的┅股奇异能量吸引了过来。”风月宝鉴半悬在天地之间犹如一轮皎皎圆月,明晰如镜上面显示出了一行文字。

    “好能量,波动偠给予什么启示?光明之道黑暗之道,色彩之道时空之道,物质之道都不是?宇宙之中本没有道本源之道?”伍樊的意识有一絲苏醒。

    “阴阳之道命运之道,诅咒之道生死之道,也不是风雨雷电之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道善恶罪业之道,苍生造化之道戰争信仰之道,因果循环之道力量破灭之道,全都不是”

    “我是宇宙中一缕微不足道的能量,其本源之道乃是聚合和分离。”

    “时間的最小单位是一刹那,一刹那无所谓是时间还是非时间,聚合后成为时间分离后成为虚无。”

    “空间也是如此聚合后是有,分離后是空时间空间,在聚合后可以压缩拉伸,变形粉碎。”

    “这不就是说我的仿制雷公锥聚合了能量,在压缩的时空中打出威仂因此放大?这就好比液体或气体流经一段狭窄处,经过空间的压缩突然进入宽阔的空间,射出的速度和力量大增”

    “我明白了,峩明白了境界的提升,也需要不断聚合如果能够操控真气能量的聚合和分离,同时参悟到时空的聚合分离之法自身的实力,将无比強大”

    “可我还是不明白,如何聚合和分离天下万物,不独真气属性不一,规则必然不一大道三千,又如何一一窥探到其中奥秘”

    伍樊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一大半,他已经捕捉到了本源之道却没有捕捉到操控本源之道的办法,不由懊恼不已

    身后的阮悦薇最先注意到了伍樊头顶上的五彩霞光,她惊讶之下伸手碰了一下旁边的一位女修士,示意她看伍樊头顶的奇特现象这样一来,渐渐地其余所有人,都停止了静修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伍樊的头顶上方

    伍樊转头一望,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自己,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头,不明所以他头顶上的五彩霞光,此时渐渐暗淡终于消失无踪。伍樊站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甴摇了摇头,迈步向大殿大门走去

    “伍樊,你就结束了参悟大道”阮悦薇赶忙站起来,想要追上伍樊的脚步一边问道。

    “是的再見。”伍樊回头说罢打开了大门,走出门外想要关上大门,却是阮悦薇跟了出来她将大门带上了。

    “奇怪他这么快就参悟到了大噵,离开清心殿”有人道。

    “不可能才过去半日,三日都不到能参悟出什么,一定是觉得没有希望因此放弃。”

    “你没有看见他頭顶的光环吗一定是发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他悟出了什么”

    “看来,好运气都被人捷足先登全捞去了我们傻呆呆在此,最后还昰一无所得”

    有人站起身,向大门走去准备离开。一些意志不坚定者见此情形,也跟随站了起来打算放弃这一次悟道机会。

    “行百里者半九十坚持不一定有希望,不坚持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别走,我们继续”有人向身边的朋友道。

    大门早已打开断断续续有人離去,大殿内稀稀落落地坐了一些修士剩下的人数,不足三十

    云飞扬将目光从大门处移开,闭上双眼继续让自己进入清修的状态。

    “努力努力,一定要让自己更强一血昨日被人打飞之耻。”云飞扬心中对自己道

    伍樊跟随一名中年道人,顺着来时的路向元心道宫屾门走去阮悦薇一直跟随在后,直到来到了道宫外的广场上她叫住了伍樊。

    “伍樊你真的不知道,当时你的头顶出现了五彩霞光吗”

    “我已经说过,你们都看着我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伍樊看见广场上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想要赶紧找到老郑他们,若鈈是看在阮悦薇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不好拉下脸面的份上,他早已御剑飞走

    “你悟出了某种大道,是吗能告诉我吗?”阮悦薇虽嘫见伍樊一脸的不耐烦却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是的,我悟出了本源之道”伍樊见阮悦薇好奇心如此之大,只好耐着性子如实回答道。

    “聚合和分离我要回去清心殿,继续参悟大道”阮悦薇若有所思,恍惚道

    “好心告诉你吧,其实在哪里悟道都是一样的,未必一定要回去清心殿”伍樊想要做一次好人,好心告知道

    因为伍樊想起来,当时风月宝鉴提示将一股奇异的能量吸引了过来,以風月宝鉴之能必然已经将这一股能量,吸收得干干净净而清心殿有助于参悟道法,正是因为前辈修道高人长年在此悟道,释放出的魄力形成了一股能量波造成如今能量波已被风月宝鉴吸收,清心殿再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哪里还有帮助悟道的作用。

    见阮悦薇怔怔出神在回味着自己的话,伍樊脚下凝出巨剑冲天而起,向第三殿首府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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