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问,怎么看出来女生是故意让男生想让女生约他吃醋还是移情别恋了

要别的女生的微信号这个女生鈈给,虽然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没有说喜欢这个女生但之后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转而向女生说直接很寂寞很孤独需要人陪,可是这个女生却鈈理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玩的很好的... 要别的女生的微信号这个女生不给,虽然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没有说喜歡这个女生但之后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转而向女生说直接很寂寞很孤独需要人陪,可是这个女生却不理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了(不知道為什么这个女生玩的很好的闺蜜们都知道他俩的事情)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这一段都不断的更新动态,说自己寂寞没人陪可是女生僦是不为之所动。之后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跟女生发消息要不要在一起,你总是让我吃醋你是不是在玩我感情,女生也不回复这个女苼是不是不在乎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呀,那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怎么试探一下女生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呢

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跟这个女生楿互喜欢对于普通异性朋友,我们可能并不会经常的联系就算是偶尔的聊天,也是因为某些事情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撩拨别人。可若是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正经”了彼此都对对方产生了一些好感的话,那么两个人的联系就会增多你会发现,他们每天都要聊上几呴甚至有时候开始单独出门约会。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跟这个女生互相喜欢,男生想让女生约他就直说呗因为伱是男生想让女生约他主动点有啥不可以的,总不能让女生主动给你说吧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女生本来就是比较害羞和被动的,作为┅个男人要勇敢点,更主动点如果总是退缩和被动,那么很有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要说怎么试探这个女生是否在乎自己,还不如直接向她表白这样就很清楚女生的心态了。不要犹豫了不然,也许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但是问她到底要不要在一起,你是不是在玩我

你對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建议还是好好和这个女生认真谈一谈,她对你是有好感的只是你之前为了让她吃醋做的行为让她对你的感情不知噵怎么信任你了,所以你要让她知道你是认真的喜欢她的让她信任你。而不是等着女生跟你表白

可是我怕不顾一切到时候她真的不爱峩因此让她姐姐知道了也放弃我,那时候就太孤独了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如果说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真的是比较喜欢这个女生洏且这个女生很也比较喜欢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的话,那么这个女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最好不要去测试这个女生因为这个女生一旦吃醋嘚话也许你们俩的感情就不会再拉进来。再说了感情这个东西是不需要去测试的,如果你们俩真的喜欢那么久,明明白白的去说明白而不是去做什么测试?或者是让彼此吃醋什么的如果说让彼此吃醋的话,你们俩的感情就真的真的不需要再去尝试了 不管你是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还是女生,如果说你非常的害羞你想要和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或者女生一起谈恋爱,那么你就最好非常直白的说出来鈈要扭扭捏捏的。

主要是不知道这个女生现在还喜不喜欢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
你在前面说到两人互相喜欢不知道就去问,大方一点

伱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下载百度知道APP抢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头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要见面的这两个人算是比较熟了是老同学,而带的那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是女生现在的同学两个人也不是恋爱关系。这个被约的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是有一点要追人家嘚意思但是他的言语里面也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 要见面的这两个人算是比较熟了是老同学,而带的那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是女生现茬的同学两个人也不是恋爱关系。这个被约的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是有一点要追人家的意思但是他的言语里面也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詓过分缠着人家女生是像正常朋友那样联系,可能就是每次都是这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主动联系的次数也不频繁,一周最多也不过两佽而女生也没有表现出来讨厌或者很喜欢人家男生想让女生约他的意思,谈话都很正常也很聊得开,比较热情短信电话什么的也都給人回。而就在一次两人约出来见面的时候女生来的时候带了另一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而且介绍只是说是同学问题是女生没有提前通知,而是马上就要到见面地点了才打电话给对方说带了一个同学一起而且当时电话上也没说是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 请各位有高见的大侠湔辈帮俺分析分析,这种情况下那个女生这么做会是怎么想的?而且作为那个被约出来的男生想让女生约他一般会有什么感受会有什麼表现?非常感谢!!!~

呵呵好笑啊,两种暗语

第一,“我有还有男性朋友你要不追我就是别人的了”

第二,“千万别和我在这里表白我带了外人来了,我当你和他一样只是朋友”

所以了希望那个男的表白的好,如果真的喜欢死缠烂打也要抢过来毕竟你们平时關系也不错,不成就还是朋友呗又不是要分手的时候怕什么!

可能是碰巧她的同学来了,而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如果要是女生喜欢那个侽生想让女生约他的话,可能是想让对方吃醋说让那男生想让女生约他迟迟不表态呢。。

被约的那个男生想让女生约他是喜欢那个女苼的心里肯定不舒服的。很有可能马上就向那个女生表白也可能生气一个星期也不约她了。

那个女孩子 不会是想展示自己吧?不然就是紦那个男的当朋友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还有就是那个男孩子怕女孩子被别人抢走非要跟着来哦女孩子也很无赖。

你是说把哪个男的当荿朋友我觉得她这都二十几的人了不会这么没心眼吧,她该不会觉得这样带一个对方根本就完全陌生的男的去赴约是一件很无所谓的事凊吧而且是提前根本就没有和对方说清楚。说她对这样做一点感觉或是说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是完全不能令人相信的!

一般这种情况佷可能是那个女孩叫个男孩帮他一起去参考一下。或者是去壮胆的

下载百度知道APP,抢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頭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孟繁最初对吕蓓卡生出嫌隙是洇为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三间房A、B、C,都是一样的大小只是房A朝南,有一个小阳台而房B和房C在北面,没有阳台的这个区别她们三个人——孟繁、吕蓓卡和齐鲁,事先在物管那儿并不知道所以都是随便签的字,齐鲁签了A孟繁和吕蓓卡签了B和C。三把房间的钥匙三把套间的钥匙,都圈在一个小铁环上由吕蓓卡拿了,三个女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去博士公寓305。

然而吕蓓卡竟然把她的拉杆箱包放进了A房,仿佛不经意地把C房的钥匙给了齐鲁。孟繁当然注意到了她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一进305就发现了房A和房B房C的区别也发现了呂蓓卡这个有意无意的小动作,然而齐鲁似乎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不好意思说因为孟繁看到齐鲁的表情一刹那间有一点点惊讶,然而吔只是一点点稍纵即逝了。之后便不声不响地接了C房的钥匙进去打扫了。房间里有许多灰尘以及前任博士们留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雜物。她们足足打扫了一个多时辰门口的垃圾堆成了一座小山,305房间才有了一些女性化的清洁气质。

那天的晚饭是吕蓓卡请的本来孟繁不肯去,她和孙东坡约好了要去他那儿吃饭的。孙东坡在电话里说他买了鲈鱼,四季豆角西兰花,还有里脊肉都是孟繁偏爱吃的,尤其是孙东坡做的清蒸鲈鱼和糖醋里脊每次都能让孟繁吃出今兮何兮的幸福感来。而且还有一瓶张裕干红他说,房间里的哥们紟天出去了我们俩可以放开来,喝几杯

后面那句话,孙东坡是放低了声音说的孟繁的心不禁一阵荡漾。

然而吕蓓卡不让孟繁走吕蓓卡说,不就是老孙么已经在一起吃了十几年饭了,还要在一起吃上几十年你烦不烦呀。如果是别的男人我们还考虑考虑,但老孙絕对不行你说是不是?齐鲁

孟繁其实知道那顿饭吕蓓卡是想请齐鲁。那样阴了人家不找个由头弥补弥补,怎么好意思呢但单请齐魯,到底有些著痕迹了所以需要孟繁在一边做个幌子。这层意思孟繁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看清楚了也不说破吕蓓卡,这是孟繁的性格孟繁最不喜欢塌别人台的。何况吕蓓卡的台也难塌。孟繁在电话里刚说一句我可能过不去了,吕蓓卡就一把抢过了手机说,不昰可能过不去是一定不过去了。姐夫今儿晚上你就自斟自饮吧,学学人家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孟姐呢,您就别惦记了屬于我和齐鲁了。


孙东坡在另一个学校读博士和孟繁一样,也是古典文学专业的不过,他搞古典文学批评主攻理论的,而孟繁呢研究作品,重点是晚唐诗人李商隐的作品

他比孟繁早一年读博。这是他们家一贯的前进模式总是他冲锋在前,然后孟繁亦步亦趋当姩他们在中学教书,小城市的普通中学那么一个小地方,人生自然和理想无关但生活也是平静安逸的。她其实很耽溺那样的日子和孫东坡恋爱,结婚然后生儿育女——生儿育女他说是夸张了,因为没有儿只有一个女。女儿叫桃子长得和他一样眉清目秀。他很喜歡这是自然的,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呢然而他的喜欢却是有保留的有遗憾的喜欢,他是农村出来的对儿子有一種根深蒂固欲罢不能的深情。所以即使和桃子玩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也会突然摇摇头说,我们的桃子如果是个儿子多好哇这是什麼话呢?孟繁不爱听更不爱听的还有孙东坡父亲的话,孙东坡的父亲说要不,你们偷偷地再生个儿子,放我们那儿带

小城里的女囚表达情绪时,一般都是很直接很激烈的即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学女老师,在小城生活几年之后也入乡随俗地,变成铿锵激昂的豪放派

但孟繁从来不这样。孟繁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大城市女人的潜质也表现出了研究李商隐诗歌的婉约潜质。

孟繁笑眯眯地对孙东坡说我倒是想成全你父亲,假如我是个乡下女人也不妨学一回宋丹丹,做个南征北战的超生游击队可惜我不是。或者学《浮生六记》里嘚芸娘给你纳个妾。——不过孙东坡,你生不逢时呀你如果和沈三白一样,是乾隆时候的人这办法才可以的。要不你休了我?

鈳孙东坡怎么会休了孟繁呢他们是恩爱夫妻,当初他追她时就发过誓这辈子要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而且,孙东坡从来鈈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他们一直是比翼双飞的。说比翼或者有些不准确,但至少是参差而飞他教高三,她教高二他是教研组组长,她是副组长他考研去了外地——这下总该劳燕分飞了吧,然而只分飞了一年她第二年就考上了他的学校,两人接着在省城比翼双飞省城的天空更加广阔,而且又摆脱了孙东坡家人的纠缠她更耽溺了,可孙东坡不耽溺孙东坡是有野心的人。野心是孟繁的说法孙東坡自己认为那是青云之志。有青云之志的孙东坡在省城也呆不住,三十五岁那年又考了博是上海的一所高校。孟繁这次有些飞不动叻——鸟和鸟的飞行能力原是不一样的孙东坡是鲲,是鹏喜欢南冥北冥,喜欢扶摇直上而她是蜩,是学鸠只喜欢榆树和枋树的高喥,她这样对孙东坡说孙东坡笑了,孙东坡说你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单飞三四年?上海那可是一个繁华世界最容易让男人声色犬马的。我的几个师姐师妹个个可是闭月羞花的。

孟繁才不相信孙东坡会声色犬马也不相信他的师姐师妹闭月羞花,然而她最后还是考了博三年的离别,对正当盛年的他们确实是个很大的身心考验。她本来聪明而所有的参考书孙东坡都替她准备好了,导师那儿也联系过叻闭关修行十二个月后,她和孙东坡又在上海比翼双飞了


在住进博士楼305之前,孟繁和吕蓓卡的关系严格一点说,还只能算是陌生人

不过见过几次面,在学校招待所的食堂和上上下下的电梯里。来考博的学生几乎都住在学校招待所里。两人却从来没有过交往点頭之交都没有。

可吕蓓卡却把孟繁叫做孟姐把孙东坡叫做姐夫。

孟繁第一次被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首先不说她们之间的关系到没到这程度,单就那称呼孟繁也不习惯。也不是茶楼酒馆的也不是引车卖浆的,叫什么姐姐姐夫呢简单地叫孟老师和孙老师不就好了,高校里的人逮谁不是叫老师呀关系生分的叫老师,关系亲密的也叫老师敬重的叫老师,讨厌的也叫老师老师的意蕴最丰富多义的,几乎和李商隐的诗歌一样丰富多义言简而意丰,多合适的一个称呼!

可吕蓓卡偏要姐姐姐夫地叫孟繁觉得吕蓓卡的作派简直不是学院风格的。学院里的女人哪个不懂远近不懂分寸呢吕蓓卡竟然不懂。明明还是山远水远的关系竟然一下子被她扯成了亲戚,还不是远亲昰半直系。

真是蛮有意思的一个女人

第二天孟繁和孙东坡吃饭时,这样说起吕蓓卡孙东坡和孟繁已做了多年的夫妻了,自然知道孟繁嘚“有意思”其实是骂人的话是说吕蓓卡是“二百五”,也就是上海人嘴里的“十三点”但饭桌上的另一个人却不知道,他就是孙东坡同宿舍的哥们老季老季是北方人,长得也很北方一米八几的个子,又黑又粗糙的皮肤和孙东坡对比了来看,简直一个是老树枯藤昏鸦一个是小桥流水人家。可这棵老树竟然是研究“花间词”的孟繁有些忍俊不禁。孙东坡说老季不仅研究花间词,老季的审美对潒是世间一切妩媚风流的东西妩媚的风月,妩媚的文字妩媚的女人。

所以老季一听说吕蓓卡就有些激动了,赶紧问孙东坡小姨子的形象如何孙东坡虽然当了姐夫,却也没见过小姨子的两个男人都转了脸,看孟繁

孟繁沉吟半天,然后说是个美女。

老季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美女?现在哪个女人不是美女呢系资料室的老冯还被学生们叫做美女呢,可老冯不仅快五十岁了而且满脸雀斑,而且有┅个很俄罗斯的腰学生们都担心沈老师抱不过来——沈老师是老冯的老公,也是中文系的教授有名的红学家。学生们有事没事常常拿怹的形象打趣说他研究《红楼梦》研究得走火入魔了,生生把自己研究成了一个男林黛玉闲静时似娇花照水,行动时如弱柳扶风在高校,弱柳扶风的男教授倒也不少关键是他和老冯的形象太反差了,老冯倒也是很古典文学的只是那古典是《水浒》的古典,或者是蘇轼的朋友陈季常家的河东狮吼式的古典总之和本来意义上的美女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然而也被叫做美女了可见美女,是被用俗用滥叻的一个概念所以老季说,哪能这么敷衍我们呢你是搞文学的,要用修辞

修辞就修辞呗!孟繁笑笑,说是个闭月羞花的美女。

这哪行呀老季摇摇头说,闭月羞花在后现代语境下已经有了新的诠释木子美还闭月羞花呢,芙蓉姐姐还闭月羞花呢

老季显然多喝了两ロ酒,孙东坡被逗得乐不可支孙东坡说,你别和老季绕了老季研究词,你干脆就用词来比她是北宋词,还是南宋词是豪放词,还昰婉约词

孟繁放下筷子,斟酌半天说,或许她是五代花间词。

老季大喜过望说,原来在我研究范畴之内那我一定要认识认识。


彡个人的关系是最具张力的关系。

如果三个人当中有两种性别那张力就会到达无以复加的程度,有明争有暗斗有爱情有阴谋,有背叛有嫉妒绝对精彩迭宕如马丁·斯科西斯的《纯真年代》,或者周迅赵微陈坤的《画皮》。

如果是一种性别,且是阴性那依然会是紧張的戏剧性的关系,只是这戏剧性不是好莱坞的路线,而是更曲折更隐秘,外驰内张外静内动。机关都藏在暗里在姹紫嫣红的戏妝下,在甩来甩去的水袖里这意思,又有些是昆曲了

孟繁觉得,吕蓓卡唱昆曲绝对是个旦角儿刀马旦。

因为不动声色中算计了人家齊鲁也因为谈笑风生中把孙东坡叫做了姐夫,孟繁以管窥豹见微知著

所以她有些远着吕蓓卡,是心理意义的远面上大家的关系还是┅样的,或者说她和吕蓓卡的关系看上去更亲密些。这亲密完全是吕蓓卡单方面造成的吕蓓卡最喜欢有事没事到孟繁的房间里来串门,或者晚饭后约孟繁去散步——所谓散步其实是出去拈花惹草,吕蓓卡对校园里所有的植物都抱有空前的占有热情。她沙发边上的那個巨大无比的深褐色圆坛子里面也因此总是插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她甚至会让孟繁掩护她拿个玻璃瓶去偷博士楼前的桂花,回来用蜂蜜腌了做桂花糖吃。

应该说如果没有齐鲁那件事,和吕蓓卡这个女人交往其实还是非常有意思的她不仅喜欢搞点女人的小情趣,洏且还无比热爱飞短流长不过个把月,整个楼里的男博女博和整个文学院里的博导们,吕蓓卡似乎都认识了虽然他们未必认识吕蓓鉲,但吕蓓卡却对他们有了提纲挈领的了解谁是书痴,谁是花痴谁是论文痴——“痴”是吕蓓卡的口头禅,但凡谁在哪方面有点过了在吕蓓卡这儿就成了某某痴。有时她和孟繁走在路上会突然捅捅孟繁的胳膊,黑眼珠一时亦变得十分流转孟繁知道,她们一定又遇箌某痴了果然,等那人过去吕蓓卡会说,她就是某某某耶可某某某孟繁不认识。吕蓓卡说花痴呀,

博士楼里花痴有好几个,为避免混淆吕蓓卡给每个花痴都加了定冠词,定冠词一般是房间号也有的是地域,比如隔壁的女博就被吕蓓卡叫做洛阳花痴。每个花癡的背后当然有许多典故这些典故吕蓓卡能如数家珍。吕蓓卡的口才很好而一旦说到与风月相关的话题,那更是眉飞色舞妙语如珠孟繁其实也爱听这样的流言,哪个女人不爱流言呢流言是暗夜里的璀璨烟火,是连天衰草中的斑斓蝴蝶那缤纷秀色岂是枯燥的学问枯燥的论文能比的?

可孟繁偏做出不爱听的样子这是故意怠慢了,借怠慢流言来怠慢吕蓓卡。

当然也不是很明显的怠慢而是有些含蓄嘚,有些消极的女人之间飞短流长原是要相互激励的,要你来我往的要同舟共济,要相濡以沫高尚的行为不需要同志,千里走单骑才能成就孤胆英雄。但堕落不一样——背后说人事非这差不多就算堕落了,她们受儒家教育多年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但明知也要故犯,因为堕落是更快乐更容易的事情往上总是更吃力,而往下轻而易举这是力学规律,大多数人不能逃脱于规律之外女人更不能,因为体力不支体力不支也会选成精神不支。而不支的结果就是需要堕落的共犯一个人堕落让人不安,而两个人或者更多,那不安嘚意味就会减弱甚至化为乌有

但孟繁却不成人之美。无论吕蓓卡说什么孟繁从来不插嘴,只是笑吟吟地听间或嗯嗯哦哦几声。那嗯哦只是礼貌上的,既不是推波助澜也不是添枝加叶。这样一来吕蓓卡的流言,就有些表演的意味了且是自编自演自吟自唱的表演。

只是孟繁的刻薄,是李商隐的《锦瑟》诗很朦胧的。吕蓓卡或者没有看懂这《锦瑟》或者对流言过于沉迷欲罢不能,每次一有新嘚八卦仍然会急不可耐地往孟繁的房间跑。

偶尔也会让孟繁到她房间去这一般是她买了新衣服,要孟繁帮忙赏析赏析——当然主要是賞析其实无关紧要。因为吕蓓卡在服饰方面的理论远比孟繁更为丰富的。然而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兴头上的吕蓓卡会这样说这是愙气话,孟繁不上当吕蓓卡不是需要它山之石的人。然而孤芳自赏毕竟寂寞所以还是需要孟繁。虽然孟繁和她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

孟繁这个时候通常不作声但偶尔,也会美言几句这是礼貌,也是特定语境下的本然反应因为吕蓓卡这个女人,穿衣服确实很好看嘚她个子虽然不算高,却极玲珑窈窕什么衣服往她身上一穿,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也因为这样,吕蓓卡在周末最热爱的娱乐和运动便是逛时代广场或襄阳路和七浦路的服装店,一个人逛因为孟繁不太爱逛街,孟繁最喜欢逛的是书店和宜家家居或者学校门口的小菜市场。孟繁有个小电磁炉有时孙东坡周末过来,他们会煎几块牛排或者蒸上一些基尾虾或大闸蟹,打牙祭他们平日在食堂,基本仩还是以素食为主倒不是因为经济困难,而是他们觉得不合算学校里的大荤,不仅价贵而且看上去身世和品质十分可疑,所以孟繁哽愿意自己去菜市场亲自验证那些虾们蟹们的来历及新鲜活泼程度。吕蓓卡对此十分鄙夷认为孟繁已经是标准的女博加家庭妇女。

女博在吕蓓卡那儿基本是贬义词,经常用来嘲弄人的她虽然也是女博,可她是个看上去不像女博的女博这很关键,做女博可以但不能做成齐鲁那样从形式到内容高度统一的女博。

吕蓓卡最看不上齐鲁的并且在孟繁那儿,从不掩饰这种看不上她在背后总是把齐鲁叫莋书痴的,后来干脆叫书蠹了吕蓓卡说,一个女人把学问做到了昆虫那样纯粹执着的境界,简直太恐怖了

关于这一点,孟繁也有同感她也不是很爱学问的人,之所以读博士是身不由已。谁叫她有一个孙东坡那样的老公呢只好嫁鸡随鸡了。吕蓓卡呢读博的原因倒不是嫁鸡随鸡——她的鸡不在上海,在美国而且还没嫁呢。她沦落为博士完全是学校逼良为娼,吕蓓卡说她那个学校,超变态的竟然明文规定,1969年以后的老师没有博士学位,取消评教授的资格此文件一出,简直是平地惊雷那些四十岁以下的老师们,一时间菢头鼠窜纷纷往各个学校钻。不出去混个博士学位回来怎么对自己的人生作交待呢总不能一辈子当副教授吧?好说不好听呀而且工資还差那么一大截呢。即便吕蓓卡这种平日以不求上进自诩的老师也扛不住,挣扎了半年最后也还是鼠窜上海了。有什么法子呢在囚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但齐鲁不一样,齐鲁看上去对学问显然是甘之如饴的。


三个女人当中齐鲁是最年轻的。她比吕蓓卡小三岁仳孟繁小两个三岁。她们年龄的数字关系正好是一个等差数列。

这只是实际的年龄关系如果按视觉年龄来排,齐鲁和吕蓓卡要颠倒過来。

所以吕蓓卡一有机会就会让男人做猜谜游戏谜面是:猜一猜我们的年龄关系?谜底应该答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谁是老小猜Φ了有奖,奖品有时是吕蓓卡手里的一个话梅有时是一个法式拥抱。

男人们很踊跃吕蓓卡的法式拥抱,确实是很激动人心的奖品

然洏没有谁得到过这种奖品。因为百分之百的男人都把老二和老三搞颠倒了。还有一些眼神不好的男人甚至把老大看成了老二,而老三荿了老大

这个时候吕蓓卡总是笑得花枝乱颤。

一边的孟繁都有些看不过去可齐鲁,却是没事人一样的

偶尔吕蓓卡不在宿舍的时候,孟繁会挑几句说吕蓓卡那个房间的阳台,阳台外夜晚的上海灯火以及漂浮在阳台上的隐约的桂花香,还有男人对女人年龄的鲁钝孟繁的言语,完全是李商隐的风格意在言外的,曲折幽微的而且还蜻蜓点水。也不知道齐鲁听不听得懂

也可能听不懂吧,因为齐鲁从來没有接过茬总是很安静地听孟繁讲,那姿态仿佛在课堂上听课一样这也是齐鲁的本事,齐鲁总能把任何一种关系变成师生关系把任何形式的言谈,变成上课与听课有时孟繁觉得齐鲁这个女人真是个当学生当出了瘾的,吕蓓卡与其叫她书蠹不如叫她学生蠹。可学苼也不能当一辈子呀博士毕业之后,怎么办呢又去读另一专业方向的博士学位?这种情况也有的孟繁听说,在国外有一些留学生僦这样,博士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只好又去读另一个博士最后把学校所有的博士学位都读了个遍。反正国外的奖学金高干脆把读博职业化了。

或者齐鲁应该去国外既可以把学位无休无止地读下去,又可以摆脱类似于吕蓓卡这样的女人的欺负外国人又不讲阴阳,叒不讲太极总归没有中国人复杂和厉害的。吕蓓卡的男朋友就让吕蓓卡毕业后赶快去美国他说,美国人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超单纯,超好对付

这当然是玩笑,却也是有几分当真的玩笑如果那样,吕蓓卡去美国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吗对付美国人,让吕蓓卡这樣高段位的人去不是杀鸡用牛刀?

而齐鲁估计和美国人,是旗鼓相当的

研究了那么多年的先秦文学,一天到晚琢磨几千年前的人還能不把自己琢磨得更朴素和更单纯?不把自己琢磨成美国人那样子

孟繁觉得挺有意思,或许一个人的研究真会影响到她的性格和思维不然,她研究李商隐就有李商隐的缜密和曲折,吕蓓卡研究明清戏剧就有戏剧中小旦的长袖善舞,而齐鲁整日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上耶我欲与君相知”这样的古朴诗文,不知不觉亦变得古朴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然而也可能是另一种结论那就是一個人的性格与思维决定了她的研究对象。或者她本来身体里就有李商隐所以研究李商隐,吕蓓卡本来就是个小旦所以研究戏剧,而齐魯本来就是简单朴素的所以她干脆返璞归真,回到几千年前的先秦文学里面去

孟繁突然间有了一种灵感,她或许可以就这个问题写一篇论文的论文的题目就叫做《略论文学研究者的性格和思维与研究对象的关系》


齐鲁其实懂,懂吕蓓卡的偷梁换柱和反衬也懂孟繁言此意彼的挑拨离间。

然而齐鲁不在意房间朝南朝北有什么关系呢?比起南面明晃晃的房间她更喜欢北面的阴暗。她向来忌惮明亮的东覀白天、太阳、玻璃、以及别人尖锐的注视,她都不喜欢那些东西让人没有遮挡无处藏身。她喜欢更暗的感觉至少要半明半暗。像魚一样有水的遮敝,像藕一样有荷和泥的遮敝。小时候她的那些小朋友们都渴望成为一只鸟,在天空飞或者成为祖国美丽的花朵,在阳光下灿烂开放可她想做的,却是一只蚯蚓同学几乎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做蚯蚓呢那种黑不溜秋的东西,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老师可能也是疑惑的,也问她为什么她不说——她那时也确实说不清楚的。老师后来替她说了老师说,齐鲁同学之所以想做一只蚯蚓是因为蚯蚓能松土,让花儿茁壮成长同学们恍然大悟,都热烈地为她鼓掌她面红耳赤,十分羞愧如果只是因为花儿的话,她為什么不做蜜蜂呢不做蝴蝶呢?她想这样反问老师然而没有。她打小就是个不喜欢反驳别人的人不,应该说她打小就是个不喜欢鼡言语反驳别人的人,她的反驳都在暗中完成也就是在她的意念中完成。她面上对谁都百依百顺暗里呢,却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所鉯,对齐鲁来说和南相比,她更喜欢北和东相比,她更喜欢西总之和飞蛾相反,飞蛾趋光她趋暗。她是飞蛾的史前是居蛹者。

臸于阳台她亦无所谓。阳台到底有什么好也值得孟繁用那么诗意那么垂涎的语言来描述它?说白了不过是半个戏台而已。卞之琳不昰说过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齐鲁可从来不想成为别人的风景,吕蓓鉲看上去却是很风景的女人既如此,换个房间不是各得其所么?

虽然吕蓓卡换房间的手段有些不太磊落。

她也知道孟繁是好意是恏意的挑拨离间,是为她打抱不平可她能做什么呢?莫说她本来喜欢北面的房间即便不喜欢,她其实也没能力进行实际的反抗的所囿的反抗都只能是她的一篇意识流小说,在虚构的小说里她像泼妇一样骂过街,也像鲁提辖一样一拳把人的脸打成了颜料铺她甚至还殺过人,不是用砒霜而是用鱼肠剑,欧冶子铸的名剑专诸杀王僚的那把,杀了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男人叫北,沈北是齐鲁高一届嘚师兄。她在研二那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沈北但沈北却没有爱上她,不仅没有爱上她而且还十分残忍地在她眼皮底下爱上了另一个女囚,外语系的一个女生她十分痛苦,然而还心存指望指望那个外语系的女生会水性杨花,或者沈北水性杨花——男人不都容易朝三暮㈣移情别恋的么可沈北对那个外语系的女生却死心踏地,研究生一毕业他就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有妇之夫。她简直绝望他怎么鈳以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她呢?她本来是个在道德上极自律的人为了他,已经有些破戒了难不成还要她越走越远,和一个有妇之夫弄鸡鳴狗吠之事挣扎了许久,她终于起了杀心在一个花好月圆之夜,她用那把削铁如泥的鱼肠剑结果了那个男人。

那以后再看到那个侽人和那个女人在学校里把袂而行,她就只当见了鬼

但她不会杀吕蓓卡的,虽然她的反衬手法有些恶劣可吕蓓卡的恶劣,不是主观故意的恶劣而是客观后果的恶劣。也就是说吕蓓卡的真正目的,不在贬低齐鲁而在抬高自己。她无非随手借来齐鲁这面镜子在男人媔前,搔首弄姿一番拉康不是说过,人和人的关系其实是人和镜子的关系。这镜子理论齐鲁以为,完全是为吕蓓卡这个女人而量身咑造的吕蓓卡根本就是个镜痴。只是齐鲁不明白那位1901年在巴黎出生的男人,怎么知道1975年才出生的东方吕蓓卡的呢

这有些荒诞了。齐魯几乎笑出了声齐鲁常常这样自娱自乐的。这一点她和吕蓓卡截然不同吕蓓卡是个事事依赖别人的女人,大事小事都一样早点总是讓齐鲁捎,作业总是让她的师兄师弟帮着做窗户插销坏了,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张罗好的事她会煞有介事地打电话找物管。甚至于她嘚快乐也是寄生的,寄生于男人或者齐鲁这样的女人那里男人谄媚几句,或挑逗几句她立马激动得面若桃花眼若秋水身若飞燕口若懸河——真是身若飞燕口若悬河,即使男人走了她还会在305飞来飞去飞半天,且喋喋不休半天不,不止半天应该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但齐鲁却不是这样的女人齐鲁极自立,尤其是精神层面她基本处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想吃鱼了就养鱼想穿绫罗绸缎了就种桑養蚕,偶尔想抽几口鸦片了就种罂粟。

当然也有些东西是种不了养不了的,比如男人

如果和《山海经》里的类,或绢鱼一样就好叻,因为能自为牝牡

或者干脆做南瓜、玉米、小麦,也行

这是齐鲁在调侃自己了。偶尔齐鲁的思想或情感陷入困境时会用这一招,給自己解围


然而这一次的困境,齐鲁亦无可奈何了

三十岁应该是女人的分水岭,至少齐鲁的父母这么认为齐鲁的父母说,在博士毕業前齐鲁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弄个女婿回去了,当然也要是博士而且还是英俊的博士,齐鲁的母亲补充不然,没法在左邻右舍和同倳面前言语呀人家的话音儿里,现在已经有些绵里藏针了可不要绵里藏针么?这么些年齐鲁给人家带来了多少沉重的打击呀,又是栲重点大学又是考研究生,又是考博士没完没了,简直连环腿一样踢得他们晕头转向一身乌青。

人家能不恼么能不恨么?能不专找齐鲁的死穴点

齐鲁的父母十分理解别人的情感,他们都是人民教师虽然只是中学人民教师,可依然具备教师善解人意的基本素质

所以,当别人不怀好意地问起齐鲁的个人问题时他们总谦虚地说,不急不急,这孩子一门心思还在学业上呢。

可暗地里他们可急,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早在齐鲁读研究生时,他们的教育方针其实就有些改变了但那个时候的改变还在改良阶段,有些优柔寡断左祐为难的有些犹抱琵琶欲说还休的。一面要齐鲁在学业方面再上一层楼一面又暗示齐鲁可以开始恋爱了,前提当然是和十分优秀的男苼想让女生约他前面的意思是由父亲慷慨表达的,后面的意思是由母亲婉转表达的合起来解读,就是要齐鲁双管齐下鱼与熊掌都不耽误。这当然是很有难度的要求对齐鲁来说。中文系的男生想让女生约他倒是热衷恋爱的却不是热衷和齐鲁这样姿色平平的女生恋爱,而是和那些长相十分风花雪月的女生也不管自己风流倜傥,还是歪瓜裂枣都胸怀大志,且矢志不移可学中文的女研究生尽管内心個个风花雪月,但长相呢多数和齐鲁一样,正好是风花雪月的反义词男生想让女生约他们于是不惜舍近求远,纷纷到外系去发展或鍺发展那些刚入校门的本科生美眉。有些骁勇的男生想让女生约他甚至会降贵纡尊地去发展学校美发店的女孩子。

齐鲁父母鱼与熊掌兼嘚的愿望落了空父亲要的鱼她是抓住了,但母亲要的熊掌她连一个手指头也没碰着

齐鲁的父母着急了,齐鲁已经三十岁了事情变得迫在眉睫,从前改良的方式对书呆子女儿看来过于温和和含蓄了非要通过激烈的革命才能拿下熊掌。老俩口重新整理了教育齐鲁的格言从前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现在他们不要齐鲁上下求索了改走老庄路线了,“吾生也有涯 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 殆已”简直有劝齐鲁放弃学业的意思。

他们以为齐鲁之所以如今还形单影只,不是因为找不箌而是因为她不找,她的心思还在学业那儿呢只要180度转身之后,不哪怕是60度转身,找个理想的女婿那不是易如拾豆拾芥?

门口书報亭里老顾家的小铃子高中还没读完呢,还给老顾找了个在图书馆上班的大学生人也长得十分精神。何况他们家博士齐鲁呢

后面那呴反问,是齐鲁加上去的齐鲁知道父母的逻辑,以此类推么齐鲁的父母都是中学语文老师,最习惯演绎思维的

可齐鲁最怕父母以此類推。


老季第一次来305的时候见的是齐鲁。

是孟繁的有意安排那天是周末,吕蓓卡正好外面有饭局她师兄宋朝做东,宴请导师由吕蓓卡作陪。这是明清文学博点的固定宴席模式总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师兄师弟们轮着来而导师和吕蓓卡却是固定不变的。请导师當然要请吕蓓卡不然,那顿饭不白瞎了没有吕蓓卡在场的饭局,谁有本事把它撑下来导师的冷脸嗖嗖地如一月的冰雪,生生能把几個衣衫单薄的弟子冻死而吕蓓卡一旦在,那季节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人间四月芳菲天,有时导师喝高了兴起了,就到了七八月老頭会用筷子敲着碗碟,哼起明代的小曲儿:向晚来雨过南轩见池面红妆零乱。渐轻雷隐隐雨收云散。但闻荷香十里新月一钩,此佳景无限兰汤初浴罢,晚妆残深院黄昏懒去眠。

导师唱曲儿的时候其实从来不看吕蓓卡,不单唱曲儿时不看喝酒时也不看,上课时吔不看然而他的弟子们,不管是男弟子还是女弟子,全知道导师喜欢吕蓓卡

孟繁也知道。吕蓓卡知道了的事情孟繁还能不知道?尤其这事情还和风月相关尤其这风月还和吕蓓卡自己相关——吕蓓卡最喜欢在孟繁面前谈的,就是男人对她明里暗里的迷恋对吕蓓卡來说,男人的迷恋是一种幸福而在其他女人面前,展示出这种迷恋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福。不然那是锦衣夜行了。可吕蓓卡的锦衣从来都要在明艳艳的灯光下的,要在笙管悠扬的戏台上的什么时候甘心夜行呢?

孟繁不仅知道了导师喜欢吕蓓卡而且还知道吕蓓卡那天的饭局不到夜里十一点散不了。

所以孙东坡打电话来的时候,孟繁说要不,你把老季带过来吧——老季之前已经和孟繁强烈要求来她们这边做客好几次了。

自然是想见吕蓓卡可孟繁偏给他安排齐鲁——这是杀富济贫,孟繁偷偷对孙东坡说老季可能发生的爱情,于吕蓓卡的全部意义不过是锦上添花,可于齐鲁却是雪中送炭。

孟繁不喜欢锦上添花尤其不喜欢为吕蓓卡锦上添花。

老季却不知凊还以为齐鲁就是吕蓓卡。趁孟繁到厨房去洗葡萄的时候也尾随过去,轻声问她就是你说的花间词?孟繁知道他的意思却不置可否,反问她不像花间词?老季笑而不言孟繁忍不住了,说你笑什么?花间词原也有很多种的有温庭筠那样香艳绮丽的,也有韦庄那样单纯朴素的她是后者,属于“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那种老季瞪圆了眼,说文人之言,尤其是女文人之言看来还真不能信。别說花间词了她和词干脆都不沾边。词有长短有韵味,她哪有分明是格律诗,整整齐齐的格律诗孟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却是半聲,还有半声在中途夭折了因为孟繁又把它生生憋了回去。倒不是怕齐鲁听见而是有些不忍,若是笑吕蓓卡她也就放肆笑了,可和┅个男人在背后笑齐鲁孟繁觉得太不厚道了,也实在有违自己的初衷——她是打算为他们牵线搭桥的不能一开始,就由老季牵了鼻子往错误的方向走。这么一想孟繁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了,语气里亦有薄愠孟繁说,大家不过做个朋友你也不要这么说。

气氛陡然转了老季一时也觉得自己饶舌和轻薄了,本来是自己上赶子来的来了又这么损人家的朋友,难怪孟繁不高兴了老季的神态亦有些讪讪的了。

孟繁见老季这样又打圆场了,说形式和内容往往相左的。有些女人看上去是五代词但细品其精神,却是格律诗;有些奻人正相反看上去是格律诗,其实却是五代词你要花时间,才能发现真相


通常情况下,305只有两个人白天是孟繁和吕蓓卡,晚上是孟繁和齐鲁

孟繁只要没课,总是呆在宿舍的呆在宿舍多数时候也是伏案备课,从前做老师倒不必这么辛苦的,反正讲什么怎么讲,都由了自己的中文系的课,本来随兴一句李商隐的“一弦一柱思华年”,就能消磨好几节课思完了李商隐的华年,还可以思思自巳的思完了自己的,又可以思哲学意义上的华年这又扯到曹操的《短歌行》了,或者辛弃疾的《摸鱼儿》这野马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可学生们不在乎学生最喜欢老师跑野马的。别说跑到曹操那儿去就是跑到曹操的父亲那儿去,跑到曹操的爷爷那儿去也没关系。

泹现在情况却不同孟繁的导师,是个惜言如金的人多数时候,他喜欢让学生自己讲他听。每次课的最后几分钟他会把下一次课的主题定了,然后让学生去准备学生只有三个,想做驼鸟都不可能。而且导师上课时特别热衷于偷袭有时明明是别的同学主讲,孟繁負责旁听的导师亦会突然转脸,目光炯炯地向孟繁提问这时孟繁的一张素脸,便涨得绯红自然是答不上来的,即便能支吾几句也被导师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

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备课老鸟先飞,孟繁在吕蓓卡和齐鲁面前自嘲道她是305的老大,也几乎是中文系女博士的老大——说几乎是因为文艺批评博点应该还有一个年纪更大的女人,可能已经四十了也可能四十多了,还可能是三十几版本極混乱,因为那女人在不同的场合下关于自己年龄的说词都不同甚至她的婚姻情况,在坊间也有好几种版本有人说离异,有人说分居也有人说人家一直还是待字闺中的一朵黄花——这一朵黄花的说法,因为形神俱备最受女博们青睐。

女博男博都在私下里说一朵黄婲是中文系最扑朔迷离最具神秘色彩的女人。

但孟繁不喜欢玩这一套她从不忌讳自己的年龄和婚姻状况,不仅不忌讳而且还大张旗鼓哋把自己称做老大。这在吕蓓卡看来胸怀委实有些博大了。女人的年龄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小寸光阴呀别说一年,即便昰一个月一天,都要锱铢必较的哪能如此妄自称大呢?她那个点的陈燕子就只比她大半个月,但她毫不含糊地把她叫做师姐尤其囿男人在的场合,她师姐师姐叫得格外亲热陈燕子极恼火,却不好发作只能笑靥如花,说我们一般大,叫燕子就行了叫什么师姐。那哪行呀吕蓓卡更是笑靥如花,说姐是姐,妹是妹这是伦理,叫你燕子不是乱伦了么

莫说陈燕子,即使孟繁这个时候也恨不嘚扇吕蓓卡一个大嘴巴子。倘若直呼其名也叫乱伦那她和她的师弟们,还不知乱了几回伦呢

背了人,孟繁有时会用后面那句话和吕蓓鉲开开玩笑但一旦有人时,孟繁从不说让吕蓓卡下不了台的话这是吕蓓卡喜欢孟繁的地方,有分寸的女人总是让人尊敬的吕蓓卡就佷尊敬孟繁。


尊敬的方式是请孟繁喝咖啡吕蓓卡的咖啡在博士公寓,是很有名气的因为不是速溶,而是现煮咖啡豆是男朋友从美国寄过来的,每次煮前都要用十分漂亮的咖啡磨手工研磨。这活儿多数时候吕蓓卡都让男人干偶尔兴致来了,或者要请的对象还有些生汾吕蓓卡就自己干了。活儿其实不重之所以让男人磨,有撒娇的意思比如吕蓓卡请师兄宋朝,吕蓓卡基本就袖了手在边上看的。鈳请导师呢——导师当然不能常常来305但偶尔有事,或者到别处有事也会过来打个招呼,吕蓓卡这时就要亲历亲为了从磨,到煮到斟,吕蓓卡修长白皙的手指都是盛开的玉兰花形状,极具观赏价值

所以,吕蓓卡的咖啡是一种待遇不仅于男人,于女人即使于孟繁这样的女人,都是一种诱惑在八月桂花飘香的夜晚,坐在吕蓓卡的阳台上手握一杯醇香的咖啡,听极缠绵的《游园》或者《惊梦》看对面闪烁迷离的城市灯火,孟繁也恍兮惚兮

然而,孟繁恍惚的机会其实不多一方面因为吕蓓卡对她的美国咖啡,十分吝啬;另一方面也因为吕蓓卡昼伏夜出的作息习惯。吕蓓卡是博士楼的楼花夜生活向来十分丰富的,自然没有多少时间陪孟繁坐在阳台恍惚。洏大白天两个女人点起酒精灯煮咖啡,到底又有些没意思了不光吕蓓卡觉得没意思,就是孟繁也一样。

有些事情原是要夜里做的。


夜里却是齐鲁呆在305

白天的齐鲁是从不呆在宿舍的。齐鲁的生活习惯几乎还是农耕时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个大白天,她都会泡在系资料室或者图书馆里为毕业论文做准备。她们的专业课到二年级都不多了,导师要求学生开始撰写论文了导师的话,在吕蓓鉲那儿是耳旁风,吹过了就吹过了但到齐鲁那儿,却是要风吹草动的这是齐鲁一惯的学业态度,和孟繁基本也是异曲同工孟繁说洎己是老鸟先飞,齐鲁呢说自己是笨鸟先飞。

吕蓓卡于是常常拿这两只鸟的事儿打趣说她们是两只鸟人,说她们从事的事业是两只鸟嘚事业都是当了孟繁的面,不是齐鲁因为齐鲁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齐鲁有些严肃——严肃是孟繁的评价吕蓓卡的评价却是古板,以及乏味

应该说,吕蓓卡的评价还是很客观的有些夜晚,孟繁学习累了会泡杯茶,主动去敲齐鲁的门齐鲁的门总是关着的,她從来不和吕蓓卡一样有事没事到孟繁这边来聊天,也不会带了朋友来在客厅里喧哗。齐鲁在305的姿态基本是一只蚌的姿态。孟繁本来吔是爱安静的人可齐鲁,未免也太安静了安静到安静的孟繁,忍不住也想过去生出些波澜和动静——可波澜总是孟繁的波澜动静也總是孟繁的动静,齐鲁那儿依然还是人闲桂花落,或者说是鸟鸣山更幽。

即便这样孟繁还是反感吕蓓卡用贬义词来描述齐鲁——她姠来喜欢锄强扶弱,而在305吕蓓卡就是强,齐鲁就是弱所以,只要有机会她总是会向吕蓓卡撂一撂她的鱼肠剑的,当然极轻盈极隐秘,完全是若有若无的样子吕蓓卡或者看出来了,或者没看出来她对孟繁,倒是始终如一地笼络

齐鲁肯定是没看出来的,因为她的態度也是始终如一无论是对吕蓓卡,还是对孟繁都是不偏不倚,都是不即不离

恼齐鲁,也恼吕蓓卡两个女人,简直是两个极端精明的精明成王熙凤,老实的老实成傻大姐明明在背后刚糟贱过人家,一转脸又是笑眯眯的。鲁帮我还本书。鲁帮我带个芝麻面包。吕蓓卡对齐鲁的称呼那是变化多端的,当了孟繁面而背了齐鲁时叫书痴或书蠹,有男人在场时就半真半假地叫齐姐,而要让齐魯帮她忙时就十分亲热地叫鲁了。

但吕蓓卡从来不敢叫孟繁做事——其实一开始也叫过的孟繁立刻礼尚往来,而且变本加厉吕蓓卡詓外面的时候更多,而孟繁基本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所以几次之后,吕蓓卡就不惹孟繁了但用齐鲁,却一直用得得心应手齐鲁從不借故推诿,也从不反用吕蓓卡这种姑息养奸的态度,让一边的孟繁都生气了然而生气也是白生气,因为毕竟和自己不相关了人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又能做什么呢只能袖手旁观。

凭直觉孟繁知道齐鲁一定没有谈过恋爱。

经历过男人的女人鈈会木讷成这个样子。会更生动更风情,更懂得那些眉里眼里的微妙意思

像吕蓓卡,蛾眉宛转一如行云流水,一如流风迴雪

但齐魯却还是一棵榆树,生硬、紧致

所以孟繁对老季说,你最好要有鲁班的本事能在榆树上,雕花刻朵

在上次见面之后,孟繁又安排了咾季和齐鲁的第二次约会当然,又是趁吕蓓卡出去赴宴的时候反正吕蓓卡,几乎夜夜笙歌

老季现在知道了齐鲁不是吕蓓卡,也从孟繁和孙东坡的弦外之音里明白了吕蓓卡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孙东坡语重心长说,丑妻薄地家中宝这话老季信,因为是酒后之言也洇为孙东坡自己身体力行——孙东坡和孟繁的长相差距,按他师妹的形容那是天上人间。孙东坡凤眼剑眉修长俊美,是中文系有名的夶帅哥而孟繁,却有唐代之风面如满月,丰腰腴背以时下的审美,不说丑妻也接近丑妻了。

然而人家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榜样嘚力量无穷而且老季现在手边一本书也没有,闲着也是闲着读读格律诗,聊胜于无

孟繁不是说,有些格律诗骨子里其实是五代词,要多读要专心地读,才能读出其中词的旖旎韵味

于是老季把格律诗带到学校附近的茶楼,是孟繁的建议开始其实还是四个人,但茶喝到一半孙东坡和孟繁就先撤了,孙东坡朝老季眨眨眼然后对齐鲁说,我和孟繁还有点事你们且喝着。老季起身送孟繁悄声说,你别送了回去慢慢读你的格律诗吧。老季转脸就对着齐鲁笑开始还是意味深长的浅笑,几秒钟之后竟然大笑了起来。齐鲁莫明其妙问,笑什么老季说,这两口子狡猾着呢,明明是调虎离山偏偏还装作做好人好事的样子。齐鲁不懂问,什么调虎离山老季愈发乐了,说你是虎,我也是虎把我们都调走之后,他们不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齐鲁这下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的齐鲁刹那间面若冰霜。


齐鲁其实那时候已经开始恋爱了不是和老季,而是和一个叫墨的男人

墨是那个男人的网名。齐鲁和他是在网上认识的齐鲁的网洺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墨也是夜所以懂夜的黑,不仅懂夜的黑还懂《诗经》,懂《楚辞》

最初的言语也是矜持和节制的,他们谈文學谈电影,谈哲学及一切形而上的东西墨知识渊博,又彬彬有礼完全是齐鲁习惯的学院男人风格。

后来就有些放纵了——齐鲁本来鈈是放纵的人但墨循循善诱,由形而上开始犹抱琵琶地形而下了。

墨说夜,今天我有些忧伤

墨在网上把齐鲁叫做夜。

齐鲁说因為冬天吗?冬天我也常常忧伤的

墨说,和冬天没有关系是电影。今天我看了杨德昌的《一一》你看了吗?

墨说还记得NJ和他恋人说嘚话吗?NJ说本来以为,我再活一次的话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真的没什么不同突然觉得,再活一次的话好像真的没什么必要。

齐鲁说NJ说这样的话,他恋人要伤心的

墨说,你呢倘若我说这样的话?你会不会伤心

齐鲁怦然心动。这是第一次男人对齐魯说这样暧昧的话——尽管是虚拟世界中的男人,但相对于从前意念中的虚拟这一次的虚拟,却有一半真实了从前意念里的情爱,男囚虽然是真实存在的男人比如她的师兄,那个被她暗杀了的英俊男人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一颦一笑都近在咫尺,然而却咫尺天涯洇为情爱是虚构的,他对她所有的风花雪月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她一个人黑暗中的作品他完全不知情,她一厢情愿地创造了她和他嘚爱情然而这爱情是私生子,见不得人每次看到他和他的恋人在校园里恩恩爱爱如胶似膝,她都觉得十分羞辱恨不得自己是只兔子,能一头撞死在路边的树上或者是只蚯蚓,干脆躲在地底下生活

但现在却颠倒过来,男人虚化了情爱却是真的。他字里行间的爱意让齐鲁感觉前所未有的幸福和真实。他似乎就在她耳边私语用狎呢的语气,狎呢的眼神齐鲁目眩神迷,水波潋滟

以前是咫尺天涯,现在是天涯咫尺

墨说,夜我能抱抱你吗?

齐鲁不语然而在这清冷的冬夜里,孤独的齐鲁如何能拒绝男人的拥抱如何能拒绝一个侽人的绵绵情意?隔壁孟繁的房间无声无息孙东坡来过了,又走了而吕蓓卡的房间里又隐约传来了杜丽娘的后花园之歌:

原来姹紫嫣紅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賤。

每次夜宴归来吕蓓卡都喜欢一边洗漱,一边放上一曲《游园》三十三岁的吕蓓卡,对爱情总有一种来日不多时不我待的紧迫。侽友远在天边电话虽然隔三岔五,但那种电话里的爱情对吕蓓卡而言,即使不是形同虚设也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吕蓓卡的姹紫嫣紅怎能付于断井颓垣呢?所以有夜宴有宋朝和导师。

一无所有三十年来,齐鲁一直单骑夜走

那么,让墨抱抱又如何呢

齐鲁终于半推半就,投入了那个亦真亦幻的墨的怀抱


宋朝现在是305的常客。

每次来了之后就猫进吕蓓卡的房间。一猫就是大半天。

孟繁有些不奣白不明白吕蓓卡怎么突然就专宠宋朝了。吕蓓卡对男人的态度向来是阳光普照大地的那种——对哪个男人都好,但对哪个男人也不會特别好好到能三千宠爱于一身。那不太可能尤其是对宋朝这样的男人,绝对不可能

吕蓓卡说过,女人找男人——即使只是地下男囚也要有所图的。或者图钱能让她肥马轻裘锦衣玉食;或者图权,能让她颐指气使张牙舞爪;或者图色能让她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而宋朝,这三样都没有没钱,没权没色。

而且还肤白脸圆吕蓓卡最忌惮圆脸男人了,因为像太监和一个太监樣的男人,怎么有兴趣上床呢她也没有断袖之癖。从前她和孟繁坐在阳台上聊男人的时候,她这样损过宋朝的

这也是吕蓓卡的一惯風格,吕蓓卡对男人基本上都是阳奉阴违的。在私底下她对哪个男人,都是莺声燕语眼波流转的所以男人窃喜,以为吕蓓卡对自己昰情有独钟了纷纷作飞蛾扑火状。但其实呢吕蓓卡哪个也没有钟的,至少在孟繁这儿所有的男人都只是作料,仅供吕美人在阳台上和女友餍口舌之欲、

所以,吕蓓卡和宋朝应该不会有什么燕婉之事。

难道真饥渴了可吕蓓卡的美貌,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即便饥渴叻,也轮不上宋朝的

那宋朝总来吕蓓卡这儿,为哪端呢

事情颇有些蹊跷了,孟繁对蹊跷神秘之事一向喜欢考据。可这事也不比李商隱的无题诗可以放在案头,随手考据人家房门紧闭,她就是想考据也无从下手。只能拿张报纸坐在客厅里,支了耳朵听可吕蓓鉲的房间里,除了永远的咿咿呀呀的昆曲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更吊诡的是有时吕蓓卡自己都外出了,却把宋朝留在房间里

孟繁泡了菊花茶,拿碟椒盐瓜子去敲宋朝的门。孟繁说吕蓓卡金屋藏娇,我过来看看不搅扰吧?

宋朝正坐在电脑前忙着听孟繁这样说,赶緊起身哪能呢?孟姐光临蓬荜生辉。

孟繁大笑说,宋朝蓬荜可是第一人称哦,是拙荆的意思难道吕蓓卡已经成了你的拙荆吗?

浨朝也笑说,我倒是想可人家吕蓓卡不早就是别人的拙荆了么?

那怕什么孟繁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得一拙荆呢?

两人一边嗑著瓜子喝着茶一边逗着嘴。孟繁一眼觑见桌上的几本书一本《汤显祖研究资料汇编 》,一本《汤显祖与晚明戏剧的嬗变》还有一本書是半卷的,孟繁随手翻转了过来是《也说汤显祖戏曲研究与昆腔的关系》。

你不是研究李渔的么怎么又研究起汤显祖来了呢?孟繁閑闲地问。

我研究什么汤显祖是吕蓓卡的毕业论文,让我帮忙……看看

孟繁恍然大悟。原来宋朝是吕蓓卡的床头捉刀人。

孟繁冷笑看来吕蓓卡真是在利用自己的钻石和石油了——以前吕蓓卡曾说过,女人的身体是天然资源,和伊拉克的石油、南非的钻石一样┅定要开采利用,否则就暴殄天物了

可一篇十几万字的博士论文,要开采多少石油和钻石来交换呢

隔壁的陈燕子曾经暗示过,吕蓓卡の所以能来读博士是因为在一次学术会议上搞定了导师。那时孟繁还是半信半疑毕竟导师太老了,和吕蓓卡在一起几乎是“一树梨婲压海棠”的风景,而陈燕子和吕蓓卡又是同门师姐妹,出于嫉妒完全有诋毁吕蓓卡的可能。所以她们之间的流言斗争说不定是狗咬狗的性质。

然而现在孟繁倒是相信陈燕子的那个说法了。

孙东坡在周末很少到孟繁这边来过夜。

因为不方便三个女人在一个屋檐丅,且共用一个卫生间突然杂进一个男人,总有些尴尬的不说有在客厅里遇到穿睡衣的室友的可能,就是孙东坡自己也觉得极麻烦,本来在床上时他只穿一件短裤,或者什么都不穿可每次出房门,孟繁都要求他穿戴整齐了有时后半夜了,他想偷偷懒几乎光着身子就想往卫生间冲。卫生间就在房间的对面孙东坡冲过去,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可孟繁坚决不允许,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孙东坡半裸着被室友撞见了或者孙东坡撞见了半裸的室友,那场面于孟繁而言,不仅是尴尬简直是灾难了。

撞见齐鲁也就罢了撞见吕蓓卡,那和撞见聊斋里的狐狸也差不多

吕蓓卡的睡衣,孟繁可是见识过了的统统都是花间词派的风格,极秾艳极妖冶。让人┅见之下就有“暧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的耽溺冲动

而且,吕蓓卡有时还会不穿睡衣直接穿件小背心小裤衩就出来了。呂蓓卡的小裤衩那更不得了,简直是花间词里的花间词

虽说孙东坡在这儿的时候,吕蓓卡不太可能穿着花间词里的花间词出来可也鈈排除她夜里会睡迷糊,或者假装睡迷糊——吕蓓卡这样的女人什么花腔不会唱呢?

所以孟繁要防微杜渐要未雨绸缪

即使不戒备吕蓓鉲,孟繁也觉得孙东坡在这边过夜不合适毕竟隔壁房间里住了两个年过三十的单身女人,而公寓的墙隔音效果又不好单人床又不结实,无论他们如何压抑也还是会有一些十分暧昧的声音传出去——就算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实茬有些不人道孟繁从来都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而且他们也还是能找机会过他们的夫妻生活的有时老季出去了,或者吕蓓卡和齐鲁都鈈在他们便会见缝插针。多是孙东坡打电话过来说,老季出去了你有时间过来吗?一般情况下孟繁是有时间的。鲁迅先生不是说過吗时间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是有的。孟繁当然愿意为了孙东坡挤一挤她的时间海绵。

有时隔得时间久了十天半月孙东坡那边都没动静,孟繁也会主动给孙东坡打电话孙东坡是个事业心很重的男人,有时忙起来就忘了这档子事了。但孟繁不会忘有时是身体没忘,有时是心理没忘这时就会提醒他,当然也不会直接提醒而是绕着圈儿地,在电话里和孙东坡闲聊孙东坡便明白了,知道孟繁想他了也知道吕蓓卡和齐鲁一定不在宿舍。这时孙东坡便也会挤一挤他的时间海绵两所学校一东一西,又要乘地铁又要倒公交車,最后留给他们缠绵的时间其实不多好在他们结婚十多年了,是老夫老妻对夫妻生活的态度,早也是繁花落尽去芜存菁。

之后孟繁和孙东坡总会去学校西门口的“大娘水饺”店孙东坡喜欢那里的荠菜虾仁饺子,和牛肉粉丝汤孟繁也喜欢——即便不喜欢,她也会讓自己逐惭变得喜欢的这是她婚姻如此美好的秘诀。她愿意在一些生活细节上让孙东坡有如沐春风的感觉。生活是由细节组成的尤其是婚姻生活,女人要懂得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的道理。

偶尔他们也会奢侈一把去更远一些的“张生记”,点上一钵老鸭煲或酸菜芙蓉鱼,再配上一盘白灼芥蓝这一般是过节的日子,或者孙东坡发了论文申报到了课题经费。他们便偷着乐一乐他们做人一向是很低調的,不像吕蓓卡在校报上发篇论文,也要大宴宾客那实在太张扬了一一也不划算,一顿饭下来怎么省,不要几百块甚至上千块呢但吕蓓卡不在乎,吕蓓卡喜欢一掷千金或者让男人为她一掷千金。

但孟繁不喜欢不喜欢一掷千金,更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为吕蓓卡一擲千金——虽然这可能性很小因为孙东坡和孟繁一样,也是精打细算的人而且孙东坡也不喜欢吕蓓卡这个女人,至少在孟繁面前他對吕蓓卡的批评,从来是毫不留情的说她不学无术,说她的行为简直像交际花——这其实是孟繁的意思只不过孟繁提供论据,而孙东坡归纳论点他们两个人,表面看起来是夫唱妇随,其实呢却是妇唱夫随。因为孟繁的妇唱十分婉约,而孙东坡的夫随却直白尖銳,所以让孙东坡错误地以为他是他们家的领唱者,而孟繁是唱和声的。

孟繁也鼓励孙东坡这么想男人都有公鸡的理想,她不妨——至少在姿态上成全孙东坡的理想。

比如孙东坡每次在305呆的时间表面是孙东坡做的决定,其实呢却是在孟繁的控制之内。且这控制暗地里还和吕蓓卡相关——要在吕蓓卡走了之后来在吕蓓卡回来之前走。

这也是孟繁每次和孙东坡鹊桥相会之后总建议出去吃饭的原洇——最初也是在孟繁房间里吃的,但吕蓓卡回来之后总会找个由头过来串门,而且来了也不见外兰花指一翘,孟繁二十几块钱一斤嘚基尾虾五十几块钱一斤的螃蟹就在吕蓓卡的手上宽衣解带丢盔弃甲了当然,倘若吕蓓卡只对基尾虾螃蟹不见外也就罢了关键是,她對孙东坡也不见外——虽然这种不见外还不至于让孙东坡宽衣解带,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逮着别人的老公,总姐夫姐夫地叫孟繁鈈爱听。没奈何惹不起只好躲了。

然而有些事情却躲不脱有一次孟繁从外面回宿舍的时候,竟然发现孙东坡在吕蓓卡的房间里谈笑风苼

应该说,是孙东坡和老季一起在吕蓓卡的房间里谈笑风生。

事后孙东坡做了解释那天是老季坚持要来,老季论文的开题报告出了點状况所以有些郁闷,想到这边来散散心正好孙东坡那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就陪他来了之前他给孟繁打过两个电话,但两次都关机他本来要等打通了电话再说的,可老季等不及老季说,路上还要花上个把小时呢再等,就赶不上晚饭了孙东坡想想也是。老季又說反正你家孟繁是只蜘蛛精,一天到晚都守在自己的盘丝洞里的即使我们不请自去,估计也不会扑空的

偏偏那天孟繁就出洞了——她导师要去北京开一个学术研讨会,要走一个多星期走之前,想给自己的弟子安排一些事情孟繁便和师弟们应召去了导师家,师母那忝心情好竟然站在阳台上和他们聊了半天她的粉掌和龟背竹,之后又破天荒地留他们吃了一小碗酒酿汤圆还加了桂花,加了枸杞这讓他们三个觉得受宠若惊,师母为人一向冷淡的他们以前来这儿,别说酒酿汤圆就是茶水,也难得喝到一口这一次怎么变得如此热凊呢?热情得十分反常二师弟出门之后分析说,导师一定刚刚和师母敦伦过了论据不仅是师母的热情,还有师母的温柔二师弟说,奻人在两种情况下会由百炼钢变成绕指柔,一是男人给她买了钻戒或许诺了要给她买钻戒,二是男人和她巫山云雨了对导师来说,給师母买钻戒绝对不可能人家在中文系是有名的铁公鸡,对外面红颜绿色的女人尚且能做到一毛不拨何况对自家“菡萏香消翠叶残”嘚老妻。所以只剩下后一种情况那就是和师母巫山云雨过了。快六十岁的老家伙了平日对学问又是殚精竭力的,能剩多少力气花费在師母那儿呢不是说二十更更,三十夜夜四十旬旬,五十月月六十年年吗?一年才一次也算是久旱逢甘霖了。你们说逢了甘霖的師母能不温柔?能不赏我们一碗酒酿汤圆吃

二师弟甚至把这种理论进一步推而广之到孟繁身上来了。说孟繁之所以能如此温柔绝对和孫博的高超武功有关。因为男人如果武功不好女人就会变得无比暴燥,甚至变成尖叫的蝴蝶卫慧不是有篇小说叫《蝴蝶的尖叫》吗?蝴蝶一尖叫就会扇动翅膀,就会产生蝴蝶效应带来气候以及世界局势的动荡。一次世界大战二次世界大战发生的原因表面看来是萨拉热窝事件,是波兰事件其实呢,都是因为女人的性生活出了状况所以他打算写篇论文,论文的题目就叫做《论性在人类和平史上的意义》

如此的信口胡浸让孟繁又好气又好笑。然而论口才她无论如何也不是二师弟的对手——人家在读大学时,就是校园辩论赛的辩掱还是主辩。不管多么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到他那儿,都能发生丝丝入扣的联系所以,孟繁从来不指望能在口舌上占这个師弟的上风只好置“君子动口不动手”于不顾,直接把手上的一本杂志朝二师弟身上砸去然而二师弟不仅脑子好用,身体的反应也异瑺敏捷一闪,杂志像暗器一样朝大师弟的脸上飞过去。大师弟一时没防备眼镜应声而落,落入了路边的灌木丛里大师弟是高度近視,八百多度眼镜一掉,那样子就是盲人摸象的样子十分喜剧,孟繁赶紧弯腰帮他把眼镜找了出来竟然还没摔破。三个人一时笑岔叻气

所以说,孟繁那天在回到305之前心情是极快乐的。


然而乐极生悲孙东坡竟然会在吕蓓卡的房间。

那天晚上的饭局就变成了五个人嘚饭局本来孟繁没打算叫上吕蓓卡的,她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临出门,才闲闲地问一句吕蓓卡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这当然鈈是邀请,吕蓓卡其实明白可明白了的吕蓓卡却装作不明白,只似笑非笑地拿眼去睃老季,老季果然就挺身而出了很热情地说,走赱走一起走。完全不看孟繁逐渐暗淡下来的脸色也不看齐鲁。事实上老季打一进了吕蓓卡的房门,就没出来过即使孟繁回来了孙東坡离开了,即使齐鲁回来了过去和他打招呼了,他也不管只是陷在吕蓓卡房间里的玫瑰色懒人沙发里。

这让孟繁委实恼火看来,這一次她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开吕蓓卡了既然撇不开,那只好敷衍了于是建议去学校小食堂——孟繁企图用食堂那个乱糟糟的环境,干脆把那个夜晚破坏了糟蹋了然而老季不肯,老季的心思和孟繁正好相反孟繁想破坏,老季想建设孟繁想糟蹋,老季想珍惜所以老季反客为主了,提出去“水中花”老季十分抒情地说,如此良宵如此佳人,怎么能在食堂那种地方蹉跎呢还是“水中花”吧,我做東了

孟繁觉得肉麻。因为吕蓓卡一个普通的夜晚竟然升华成良宵了,因为吕蓓卡在学校小食堂吃饭就成了蹉跎了。之前他们也不是沒有一起出去吃过老季从来不挑地方的,学校小食堂也罢大排挡小饭馆也罢,老季都乐得屁颠屁颠尤其在老季自己请客的时候,更無比热爱那种地方因为那种地方更有市井风情,更有人间烟火真诗在民间,而真正的美食呢也在民间,老季说

而现在呢,老季不偠市井风情了也不要人间烟火了——原来那些是鬼话,单用来糊弄孟繁和齐鲁的

依孟繁的心气,她是要拂袖而去的然而终归没有拂袖——说到底,孟繁不是个耍小性子的女人莫说在外人老季的面前,即使在孙东坡那儿她也从来都是有礼有节的。再说这委屈真要論起来,也不是孟繁的委屈而是齐鲁的,毕竟齐鲁才是他那种意义上的朋友——虽然还只是在意向中,但如果没有横生出的枝节说鈈定,他们的关系就真有可能发展成男女关系。所以老季的这种行为,严格一点说也属于变节了,齐鲁完全有理由生气的然而齐魯没有生气,齐鲁的脸上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种置身事外的表情。这倒让孟繁觉得自己有些越俎代疱了。

菜是吕蓓卡点的虽然老季┅开始也虚让了一回孟繁,可孟繁笑一笑就推给了对面的吕蓓卡——这是识趣,更是借刀杀人因为饭桌上宰男人,没有谁会比吕蓓卡哽狠的果然,吕蓓卡快刀如雪点了冰糖木瓜炖雪蛤、七里香鲑鱼、鹅肝酱片、小笼牛肉,还有一瓶92年的张裕解百纳吕蓓卡每刀之后,还会看一眼老季似有征询或不忍之意——这是吕蓓卡在舞水袖了,老季不懂老季还傻呼呼地让吕蓓卡再接再厉,然而表情却是风雲变幻的,一会儿是李白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的豪情一会儿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一边嘚孟繁看得幸灾乐祸,活该呀不是要献殷勤吗?男人向吕蓓卡献殷勤的下场都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吕蓓卡放下了菜谱,孟繁又落井下石——石头是齐鲁递给她的吕蓓卡点完了菜之后,老季又把菜谱给了另一边的齐鲁这是做姿态了,因为齐鲁从来不点菜的然而齐鲁也沒把菜谱放回服务员的手上,而是顺手给了身边的孟繁若是平常,孟繁一定会十分体恤老季的心情但这一次,却成心使坏了又加点叻个冰糖茼蒿,和胭脂羹菜虽是素菜,价却不素老季的脸,刹那间变成红艳艳的胭脂脸了——之前在吕蓓卡那儿,还是“痛并快乐著”这下子,全剩下痛了孟繁却不管,兀自笑着对吕蓓卡说茼蒿这种菜,防记忆力衰退的最适合我们这些三十多岁还在读书的老奻人吃了。

这话听起来是调侃,其实呢却又是在剑挑吕蓓卡,且是心怀叵测同归于尽的暗挑吕蓓卡没有反唇相讥,或者因为心情好或者因为看明白了孟繁的恼羞成怒,再或者她的心思现在全在男人那儿,对孟繁的言语偷袭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也有可能的,因为一旦有男人在场吕蓓卡对女人的反应,总是慢半拍的笑容也罢,言语也罢明显的有心不在焉的敷衍性质。但对男人却是风苼水起的流转,那眉眼之间的生动以及言词里明亮的机锋,如戏台上的灯火一般绚烂

老季在台下,果然被这绚烂迷得七荤八素

吕蓓鉲的这种绚烂,表面看是因为老季,其实呢却也是和老季无关的——换成另一个男人,吕蓓卡依然要绚烂的说不定,会更绚烂绚爛只是吕蓓卡的一种癖好。女人都是有癖好的齐鲁癖好读书,隔壁的陈燕子癖好诋毁而吕蓓卡呢,癖好在男人面前绚烂这几乎是条件反射,是生理意义上的不由自主和春风中花开蝶舞是一回事。

但老季不明白老季以为,吕蓓卡的绚烂单为他了。

这样的认识让老季无比亢奋了饭桌上五个人,几乎是冰火两重天一边是急鼓繁弦,来不及似的热闹一边是冷冷清清,意兴索然孟繁倒还好的,她邊上有孙东坡孙东坡平时,一般都由孟繁照顾的但那个晚上,竟然一反常态地照顾起孟繁来了斟茶、倒酒、搛菜,态度十分温婉细膩不仅没落在老季的下风,反比老季更周全的。

孟繁十分受用她知道这是孙东坡在帮她了——孙东坡一定看出了孟繁的恼,他是搞悝论的男人最擅长阐释文本的深层意思。而孟繁这个文本还是搁在他案头十几年的文本,他早就抽丝剥茧由表及里熟读过了的所有嘚言外之言象外之象他都了然于心。所以孟繁的轻声细语,以及笑吟吟的脸在孙东坡那儿,都不过是女人的绣金屏风那屏风背后所掩饰的零乱和窘境,别人看不见孙东坡一定是看见了的。于是他就帮她了这也是他们两口子的一贯作风——外侮当前,他们的枪口从來都是一致对外的

这样一来,剩下的只有齐鲁了。饭桌上的清冷是齐鲁一个人的清冷。饭桌上的难堪也是齐鲁一个人的难堪。这讓孟繁愈加同情齐鲁了。

但齐鲁看上去却一点儿也不需要同情齐鲁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不是故作矜持,亦不是强颜欢笑而是呈現出一种沉迷的喜悦。对老季的冷落以及吕蓓卡的风头,齐鲁似乎视而不见齐鲁的状态,完全是刀枪不入的闭关者的状态安静是心鈈在焉的安静,微笑亦是魂不守舍的微笑

那时候的齐鲁,正耽溺于自己的秘密之中

确切地说,是和墨的秘密博士公寓的人,没有谁知道书痴齐鲁正过着黑白迥异的双重生活。白天她是一本正经的女博齐鲁上课,写论文形单影只地行走在繁华又凄凉的校园。晚上她摇身一变成了白天不懂夜的黑,和墨缱缱绻绻双宿双栖

他们的约会,总是在晚上十二点之后这时整个博士楼都安静下来了,孟繁房间的灯熄了,吕蓓卡那边的杜丽娘也出了她的后花园,不再咿咿哦哦齐鲁这才开始她的绮靡声色之夜——真是绮靡声色,因为一見面墨就说,来抱一个。

自那次半推半就的拥抱之后墨的言语,就是这样轻薄和放纵的

齐鲁从来不喜欢轻薄,轻薄是事物最坏的品质东西一轻薄,就容易破碎文章一轻薄,就容易低俗男女一轻薄,就容易堕落

齐鲁也不喜欢放纵。放纵亦是事物最坏的品质婲朵一放纵,就凋零了果实一放纵,就腐朽了女人一放纵,就成破鞋了

放纵是可耻的,可是比放纵更可耻的是孤独。这是歌手张楚说的有段时间,吕蓓卡不知发什么神经突然不听杜丽娘了,转而迷恋上了张楚305房间便终日回旋着张楚的声音。孤独是可耻的生命象鲜花一样绽开,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没有选择我们都必须恋爱。

恋爱是耻辱的救赎没有选择我们都必须恋爱。用不着吕蓓卡含沙射影齐鲁也知道。可和谁恋爱呢这是齐鲁最隐密的疼。三十年来没有哪个男人——哪怕是系里最声名狼藉的男人,女人们最不齿的侽人——对她表示过异性的好感男人们对她的态度,就如对学术书一样总是很认真很严肃。再轻佻的男人一面对她,就变端庄了洅暧昧的男人,一面对她就变磊落了。即使在最孟浪的五月整个校园都弥漫着一种雄性的气息,同宿舍的室友个个被追逐的面若桃花眼若流波她也一直无人问津。她十分羞愧且不明所以。按说她不丑,至少不是最丑的大学时同宿舍的老三,是8号女生楼公认的丑奻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不说,双唇还因为地包天像一条坏了的拉链一样,总合不上可人家竟然也闹过绯闻,虽然男的长相也有些猙狞有些悲惨在系里有加西莫多的绰号,可管他是人是鬼她也恋爱过。读研究生时隔壁房间的阿婵,也丑可丑女阿婵却是研究生樓里最桃花的人物。她的桃花不仅盛开在校园里,而且还盛开到了校园外一到周末,传达室的大妈就会在楼下大喊大叫阿婵,阿婵有人找。女生们从窗口探出头去总会看到有小车停在研究生楼前,也总会看到花枝招展的阿婵从楼上袅袅娜娜地下来钻进男人的小車,然后迤逦而去

齐鲁十分迷惑,但室友汤毛却一点儿也不迷惑女人丑怕什么?怕就怕不风骚尤其是读书女人,一风骚那几乎是所向披靡的,物以希为贵呀满桌鸡鸭鱼肉,单有一盘青菜那青菜自然抢手,满桌萝卜青菜单有一盘辣子鸡丁,那辣子鸡丁自然抢手古龙老先生不也说过,良家妇女一风尘或风尘女人一良家,都难得意思是一样的。学校里萝卜青菜不少鸡少,所以阿婵当红,鈈奇怪

汤毛这一套关于青菜和鸡的理论,在研究生楼很流行女生们经常学赵传,扯着嗓子在走廊里唱我很丑,可是我很风骚有时叒篡改林心如的歌,把“你是风儿我是沙”唱成“你是青菜我是鸡”或干脆唱成“我是青菜你是鸡”阿婵不知背后的典,还以为是她们裝疯恶搞流行音乐——她们常常这样恶搞当下文化的,中文系的女研究生最擅长也最热衷于玩这种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的文字游戏,总昰一字之变意思就大变了。大雅被糟蹋成了大俗风花雪月被糟蹋成了下三烂。所以阿婵压根没领会那歌里“鸡”的讽刺意味还跟着別人哼。女生们一转身个个笑得风摆扬柳。

可齐鲁从不起这样的哄因为觉得无聊,也因为那玩笑过于轻佻过于邪恶了齐鲁的本质,按汤毛的说法是有些似苏东坡的。苏东坡在《咏桧树》里对宋神宗说他是“根到九泉无曲处”,齐鲁也是甚至比苏东坡还彻底,因為齐鲁不仅本质上“无曲处”齐鲁的身体,也是“无曲处”完全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或者这才是原因所在。阿婵的身体一波三折,且波折还不是一般的波折是乱石崩云,惊涛拍岸的波折是卷起千堆雪的波折。但齐鲁呢莫说千堆雪了,一堆也没有半堆也没囿。

所以齐鲁的感情生活只能波澜不惊这也是汤毛的理论。汤毛除了青菜和鸡的理论之外还有“千堆雪”的理论。汤毛说女人要先囿身体的千堆雪,然后才有感情的千堆雪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两个理论让齐鲁几乎悲观了。风骚于齐鲁已是蜀噵难,难于上青天;而千堆雪那更是脱胎换骨的事儿,简直带有超现实主义的色彩

只有虚构了。几千年前的庄周能把自己虚构成一只斑斓的蝴蝶几千年后的齐鲁还不能把自己虚构成一个有千堆雪的女人?

当然能齐鲁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虚构成了阿婵。正如汤毛的理論所言男人都是身体至上的,尽管迂回曲折尽管犹抱琵琶,但墨还是会反复问到她的身体尤其是一些关键部位,他几乎是一唱三叹式地问老婆,你前面的玉兰花绽放了吗不管他们是正谈着文学,还是电影他都会百川归海地绕回到那儿,老婆你前面的玉兰花绽放了吗?自从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他就不叫齐鲁为夜了,而是改叫老婆了并且总把齐鲁想象成一株盛开的玉兰花。墨说他的窗外,有一株玉兰树每次看到绽放的雪白的玉兰花,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并因为这种联想,而让他的身体变得热血沸腾你知道吗?墨说昨天我站在窗前看玉兰花的时候,那含苞欲放的花朵竟然让我到达高潮了。齐鲁无地自容有一种难言的羞耻,不仅因为他言语嘚情色和猥亵也因为墨对她的狎呢的称呼。她竟然把她叫做老婆了博士楼里的男男女女们,很风行老公老婆瞎叫的但没有哪个男人這样瞎叫过齐鲁,齐鲁永远只是齐鲁然而现在,由于在虚构的世界由于她虚构了自己的身体,她竟然第一次成了某个男人的老婆了荿了某个男人雪白的玉兰花了。

这让齐鲁对阿婵的身体欲罢不能墨迷恋上了她的身体,而她迷恋上了他的迷恋这感觉是毛尖的电影笔記,《非常罪非常美》。墨的指尖如一只艳丽的七星瓢虫,在她的身体间上下游走她千娇百媚,落花流水然而她身不由已了,她現在是阿婵阿婵附身于她了,或者说是她附身阿婵,总之齐鲁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像几千年前的庄子一样,分不清自己是蘧蘧然的莊周还是栩栩然的蝴蝶。齐鲁也分不清自己是风情万种的阿婵还是书呆子齐鲁。前一秒钟她还是齐鲁和墨谈论一些玄之又玄的问题,后一秒钟她就成了阿婵在墨的指尖下花枝乱颤。只要墨一说美人,我的玉兰花绽放了吗齐鲁就摇身一变,开始用阿婵的声气说话用阿婵的身体反应。玉兰花简直成了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

或许她的身体里本来就有一个阿婵的,齐鲁偶尔有些羞愧地想以前汤毛说過,身体上有暗痣的女人一般有淫荡的天性。而她腹部的下端就有一颗痣,深红色约米粒般大小。
自从“水中花”夜宴之后孙东坡和老季就常常到这边来。

孟繁不高兴因为老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用心——表面是他陪孙东坡来看孟繁,其实是孙东坡陪老季来看吕蓓卡可孟繁凭什么要做吕蓓卡的栈道呢?

但孙东坡却做得不亦乐乎真的是不亦乐乎。孙东坡本来是个极其节俭的人节俭金钱,也节儉时间从来不会为了无谓的事情,靡费这两样东西——靡费这个词是孙东坡从他父亲那儿继承来的孙东坡父亲最痛恨的品德是靡费,岼日最爱用的批评话语也是靡费他痛恨和批评的对象其实只是一个人,那就是孙东坡的母亲孙东坡的母亲是个天真又爱繁华的乡下妇囚,经常会被外面来的年轻货郎的甜言蜜语所迷所迷的结果,就是买下一些家里用不着的花里胡梢的器皿这种行为,在孙东坡的父亲看来是十分靡费了。不仅如此孙东坡的母亲还极好客,家里只要一来人哪怕来的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远亲,她也会激动地往菜市场冲总是又买鱼,又买肉这也让孙东坡的父亲痛心疾首,依他的意思买了鱼就不必买肉,买了肉就不必买鱼又不是过年节,又鈈是祭祖宗那么铺张干什么?可客人还在呢他不好把这话说出来,只能低声地嘀咕又靡费,又靡费

现在的孙东坡亦在靡费了。周末本来是孙东坡写论文的日子或者上图书馆看书。可现在为了老季——至少孙东坡自己是这么诠释的孙东坡说,老季死缠他他没奈哬,只好舍命陪君子了然而孟繁有些不信,且不说孙东坡的表情不是舍命陪君子的表情。即使是孟繁也怀疑他是否有这种舍命陪君孓的美德。和孙东坡结婚也是十几年了他是什么人她孟繁能不清楚?就算他会为了朋友牺牲自己的时间他也不会为了朋友牺牲自己腰包里的银子——在外面吃饭喝茶,都是老季和孙东坡轮着做东的老季做东自然是应该的,他过来泡女人且是泡吕蓓卡这样的女人,他鈈花钱谁花钱呢可孙东坡为什么要做东呢?

孟繁有些不明白不明白孟繁却也不问,每次都笑吟吟地看着孙东坡买单。

只是那笑有幾分李商隐《锦瑟》的风格,颇意味深长的

孙东坡自然懂。搞理论的孙东坡最擅长的是曲径通幽,所以孟繁意味深长的笑,在别人那儿或许是李商隐的《锦瑟》,可一到孙东坡这儿不过就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了

直白的解释在孙东坡和孟繁夫妇之间原昰没有必要的,因为两人都太聪明也因为他们一向的研究习惯——他们都习惯了意在言外的表达。然而这一次孙东坡却为他的反常行為,向孟繁做了意在言里的诠释

之所以做东请吕蓓卡,表面是为了帮老季其实呢,却是孙东坡有求于吕蓓卡孙东坡打算博士毕业后詓吕蓓卡的学校。与他们夫妇现在呆的三流学校相比吕蓓卡的学校,显然能算二流大学了二流大学不仅名气更大,关键的是它更能為孙东坡建构更好的学术平台。

对一个野心勃勃的青年学者来说这样的诱惑几乎是难以抵挡的。但吕蓓卡学校的门槛有些高以孙东坡現在的条件,还很难迈进除非利用吕蓓卡的关系。吕蓓卡说她和主管人事的副校长很熟,和中文系的系主任的关系也不错活动活动,把博士孙东坡弄进去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就合乎逻辑了合乎孙东坡靡费的逻辑。孟繁知道对他的丈夫孙东坡而言,前程总是苐一位的比金钱重要,比时间重要甚至比女人与操守重要。在锦绣前程面前孙东坡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会披棘斩荆勇往直前

所鉯,孟繁一点儿也不嫉妒吕蓓卡不仅不嫉妒,简直还有些幸灾乐祸了

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她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她以为自己颠倒众苼,却原来也不过是男人手中玩弄的一颗棋子。

不光男人甚至孟繁自己,也参与了这种玩弄孙东坡现在,一有机会就谄媚吕蓓卡的虽然那谄媚的方式有些隐秘,有些暧昧和老季青天白日大张旗鼓的谄媚不同。——自然不同人家老季是正角,而孙东坡说起来,呮是一个跑龙套的——至少在老季那儿他只是一个帮朋友扛旗的龙套。

所以只能是暧昧的且那暧昧,还不单单是地下的意思是不光奣的意思,它还有一种不清楚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种不清楚。孟繁知道这是孙东坡在用美人计了,或者说是孙东坡在反用美人计,吕蓓卡一旦避了孟繁的眼对孙东坡,总会有意无意耍点小花招的从前,孟繁提防着她总在背后把她的那些小花招一招一式拆解了給孙东坡听,然而现在她假装没看见,孙东坡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是顺水推舟罢了,这一点他们两口子,都是心照不宣的他们才昰同志,是战友是一起在十字坡开店的张青和孙二娘,吕蓓卡再妖娆再风情到头来,也只是那人肉包子馅这么想,孟繁心平气和了心平气和之后的孟繁,对吕蓓卡也好对孙东坡也好,态度间言语间没有一丝拈酸吃醋,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是更温柔她从湔对吕蓓卡也是温柔的,但那温柔有时还是绵里藏针的温柔可现在,绵里针不见了完全是柔若无骨的姿态,至少在面上这骗过了吕蓓卡,吕蓓卡以为孙东坡对她眉里眼里的好是天知地知的事了,是你知我知的事了所以愈加把自己轻浮成一只蝴蝶。世上还有什么事凊比这个更让一个女人快活呢在一个女人的眼皮底下,和她丈夫情挑那种强烈的刺激,实在比罂粟和性更让人迷乱

这让孟繁觉得好笑。一个女人把自己退化成一只蝴蝶竟然还沾沾自喜,还洋洋自得她以为她自己是黑暗中的长袖舞者,其实呢不过是一只在玻璃瓶裏蹁跹的昆虫,纤毫毕现丑态百出。

在枕上和孙东坡亲密的时候孟繁这样说吕蓓卡。孟繁这样说的时候孙东坡总是不开腔。只是身體的语言会有些变化有时是更温存,有时却是更激烈不管是温存还是激烈,孟繁知道孙东坡都是在安慰她,怎么说当了自己老婆嘚面,和另一个女人玩那眉来眼去的把戏到底有些过了。孟繁虽然知书达理虽然深明大义,可再知书达理再深明大义也还是妇人,婦人的心性变不了该委屈还是会委屈,该受伤还是会受伤

伤不着的是老季,因为在四个人当中老季其实是局外人。老季兴致勃勃忙里忙外地张罗着,却不知道自己一直是在为别人作嫁衣。


当然最局外的,其实是齐鲁

老季的局外是内容上的局外,形式上人家吔还是局里的。孙东坡和孟繁怎么说,也还是为老季牵线;吕蓓卡呢虽然暗地里在和孙东坡玩着猫腻,但面上也和老季周旋得花枝招展。所以老季倒是杵在戏台中心的一个人物——至少看上去是,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戏但到底一直是端坐在中间的,而且周遭还灯火輝煌还锣鼓喧天。

齐鲁却不同齐鲁的局外是从形式到内容的局外,是最彻头彻尾的局外——说彻头或许有些不准确,因为开头时齊鲁也还是参加过一两次他们的聚会的,虽然是心不在焉的参加是大隐隐于市式的参加。但后来就退出了——齐鲁虽然是书呆子一般看不太出别人的眉高眼低,但一个人的眉高眼低如果越过了正常的分寸的话齐鲁也还是会注意到的。何况还不止一个人的眉高眼底是幾个人的。老季显然是不欢迎她的这个男人和她的交往打一开始就是骑驴找马的姿态,只是她这只驴他还没开始骑呢吕蓓卡那只骏母馬就出现了。他当然要转身齐鲁知道,从他那个下午赖在吕蓓卡的房间里不出来她就知道了从“水中花”夜宴之后她就知道了。但这個男人惟恐她不知道似的总要找机会表达他对她的冷淡。这又何必呢男女之间只有热过才需要冷,可他们什么时候热过呢或者他是莋给吕蓓卡看,把她牺牲为祭品献给吕蓓卡了——这更是多余,因为吕蓓卡不会领这个情倘若齐鲁是个美人,那这样的献祭还有意义可齐鲁和美人有什么关系,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

所以,对吕蓓卡而言齐鲁这个女人,几乎是形同虚设的在也罢,不在也罢都不楿干。

真正嫌弃她的其实是孙东坡。别看孙东坡的态度一直是客客气气的但那客气明显是敷衍,尤其在他买单的时候毕竟多一个人,就多出一份花销这一点,齐鲁理解小地方出来的人,都务实讲究一份耕耘一份出获,耕耘土地能收获庄稼,耕耘吕蓓卡能收獲美色,可耕耘齐鲁能收获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只有孟繁总是笑吟吟地,前前后后地招呼她可那笑,那招呼仔细寻思,完全也是溫柔版的嗟来之食的意味

所以齐鲁干脆把自己从那个群体里放逐了出来。她本来也不喜欢群体生活的更别说那种寄下篱下式的食客生活。她骨子里热爱的是那种自由自在的黑暗生活。虽然黑暗的生活是寂寞和孤独的生活但也是更有尊严的生活。何况现在齐鲁黑暗的苼活也不寂寞了因为有了墨的无休无止的纠缠。

这纠缠让齐鲁无比烦恼也让齐鲁无比甜蜜。

墨说我厌倦纸上谈兵了,老婆我想要嫃正的爱情生活,以及性生活

近一个月来,每一次耳鬓厮磨之后墨都要这样说。

齐鲁也想三十岁的齐鲁其实有些经不起男人这样撩撥的。但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黑暗中的关系如何能见光呢?所有的事物都有自己的宿命光明的属于光明,黑暗的属于黑暗鸟在天仩飞,鸡在地上走蚌安分守己地躲在深水里,躲在自己的蚌壳内能开出鲜艳花朵的,是牡丹和芙蓉不是榆不是樟,能散发芬芳香气嘚是茉莉是桂花,不是桃不是李什么东西能颠倒黑白呢?月亮到了白天就不是月亮,而是太阳飞蛾从蛹里出来,就不再是飞蛾洏是蝴蝶。但世上能美丽蝶变的怕只有飞蛾吧倘若蚌从它黑暗的世界里爬出来,会有什么结果呢不会变成一只死蚌?

即使齐鲁有不顾迉活的勇气她仍然不能出来,因为在墨那儿她不是齐鲁,至少有一半不是齐鲁而是阿婵。她和墨形而上的时候是齐鲁在和墨形而丅的时候是阿婵。她有阿婵丰满的身子有阿婵的玉兰花,有阿婵的风情和淫荡墨爱上的是她的哪一半呢?是形而上的那部分还是形洏下的那部分?墨说他想要真实的爱情生活和性生活。这句话的重点应该是在后面吧也就是说,墨爱的其实是阿婵那部分。汤毛不昰说过男人在女人这个问题上,绝对是个马克思主义者信仰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她和阿婵正是物质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阿婵是物质基础而她是上层建筑。没有物质基础的上层建筑是沙上的建筑,再堂皇再华美最后都要土崩瓦解灰飞烟灭的吧?

可在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之前齐鲁还想多醉生梦死一回。

四月的时候吕蓓卡先后出了两趟远门。

一次是去成都为了吃陈麻婆豆腐,和宋嫂鱼羹面学校门口有家四川风味小吃店,吕蓓卡爱死了那里的麻婆豆腐以及宋嫂面里的芽菜和香菌。周末倘若没有宴席吕蓓卡必邀了师姐陈燕子去那儿过把瘾。陈燕子是成都人对那些红艳艳的麻辣食物几乎有间歇性的需要。两个女人的关系平日其实是不太好的但因了感官上的共同爱好,这时候却也能不计前嫌把酒言欢。陈燕子的酒量很好一个人能喝下两瓶啤酒,或者半斤白酒白酒总要文君酒,陳燕子说四川女人里面,自古至今她最折服的,就是卓文君了又浪漫又骁勇。竟然为了一曲琴声就和男人私奔了。私奔呀多麻辣?陈燕子一喝白酒言语就带四川腔,就带风月气因为这个,同门的师兄弟们一逮着机会就灌陈燕子白酒。吕蓓卡一向看不上陈燕孓的酒后乱性然而现在她也喝了酒,又没有旁人在边上很容易地,两个女人就肝胆相照了她们说卓文君,说崔莺莺说杜丽娘,甚臸还说起了《世说新语》里那个和韩寿偷情的贾午直说得两颊云蒸霞蔚,双眼扑朔迷离恨不得立刻就能学卓文君,私奔了去或者学崔莺莺和贾午,教唆了男人来后花园爬围墙——当然,上海男人一般不会爬围墙的在上海读书的男博更不会,没有爬围墙的技术也沒有爬围墙的胆子,要找爬围墙的男人还是要上四川去。吃陈麻婆豆腐也要上四川青阳宫对面的陈麻婆豆腐,春熙路口的龙抄手吃起来,才最安逸陈燕子说。

另一次是去景德镇为了买陶瓷器皿。博士楼202的廖小红和朱朱三月份去婺源看油菜花的时候,绕道半日景德镇买回来好几个古色古香的青花碗盏,和一套灰蓝色和烟红色细条纹相间的咖啡杯把吕蓓卡迷得神魂颠倒。之后吕蓓卡就总往202跑企图游说朱朱把那套咖啡杯转卖给她,可朱朱生死不卖吕蓓卡用双倍的价格,甚至用三倍的价格来引诱她,朱朱还不卖一向爱财如命的朱朱,这一次偏偏表现得十分清高朱朱说,那可不是普通的咖啡杯那简直是一次艳遇——她很偶然地逛进了一条小巷,很偶然地看见了一家私人作坊很偶然地探头到一座屏风后面,然后很偶然地觑见了这个美人儿。然后千里迢迢把她带到这儿你说说,我如何能为了几两银子让这个美人儿卖身呢吕蓓卡被朱朱气得要命,你朱朱又从不喝咖啡要那么漂亮的咖啡杯干什么呢?就算是个倾国倾城嘚美人儿在你那儿,不也华年虚度了朱朱说,我现在不喝咖啡并不见得将来我不喝咖啡。我先把她当童养媳养着行不行吕蓓卡完铨没辙,总不成要偷要抢只能自己去景德镇了。她才不信朱朱的鬼话什么小巷?什么私人作坊说不定就是地摊货,只不过见她痴迷那些东西故意编了故事来戏弄她的。搞现当代文学的女人本来就无比热衷于虚构的。

吕蓓卡说吕蓓卡从成都回来的那天晚上,请孟繁在她的阳台上喝了一回咖啡从景德镇回来的那个晚上,又请孟繁喝了一回咖啡一边喝一边聊,聊得就是上面那些话那些话本来有些绕有些不着调,但孟繁还是听明白了吕蓓卡无非想告诉孟繁,她之所以要去成都是因为受了陈燕子的蛊惑,要去吃青阳宫对面的陈麻婆豆腐;之所以要去景德镇是因为愤怒朱朱,要买套灰蓝色和烟红色条纹相间的咖啡杯回来报仇雪恨青阳宫对面的陈麻婆豆腐味道怎么样呢?孟繁问就那样,吕蓓卡说至少在我吃来,和校门口的陈麻婆豆腐也差不多什么东西原来都是经不起近距离审美的,在传說中越美好的越让人失望。那让你神魂颠倒的咖啡杯呢地摊上没有吗?孟繁十分关切地问没有,——或者是我没遇到。吕蓓卡起身到房间倒磁带去了。

杜丽娘的声音又如水般,弥漫而来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孟繁没动,一个人端坐在黑暗中四月的空气里,有各种植物的气息氤氲木棉的气味,苦柬的气菋还有吕宋荚迷的——孟繁最不喜欢的,是吕宋荚迷的气味因为那气味太浓郁,有一种粘滞的、不洁的感觉陈燕子曾经开玩笑地,紦吕蓓卡叫做吕宋荚迷因为那花也姓吕,且芬芳且魅惑。或者潜意识里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讨厌吕宋荚迷的吧?以前那个学校的围墙邊上也种了一排吕宋荚,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它讨厌果真这样的话,那吕宋荚迷不是遭了一回池鱼之泱

也是活该!谁叫它散发出那么強烈的体味呢?身为植物难道不应该有植物的操守吗?不应该守身如玉散发出植物的清新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男生想让女生约他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