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一辈人有个偏见觉得欧洲绘画率多裸女人体。开放些的如林语堂先生等会为之大声喝彩；保守些的遗老们则会大皱其眉头，觉得伤风败俗其实这里大家也有些误会：欧洲人画裸女像，其实也不太能见人许多名传天下的裸女像，都是乌尔比诺公爵、西班牙首相这类贵人的私藏品而且还不能指名道姓，说是女人大多裸女像，都假托画中女子是维纳斯是达芙妮，总而言之是女神；要么就是土耳其宫女、古埃及美女总而言の是异教徒。如果一个良家妇女胆敢画裸像那就是天大的事儿了。

但到底也有些例外18世纪下半叶，法国有幅著名的裸女画女主角是瑪丽-路易斯·奥墨菲（Marie-Louise O'Murphy），十五岁的美女趴在床铺上，春情荡漾

这等尤物，自身经历自然非同小可：1750年她十三岁，就被卡萨诺瓦——意大利那个著名的情圣——见着了卡萨诺瓦说她是个“美丽下流的小生物”。两年之后卡萨诺瓦为她画了幅裸像，让国王路易十五輾转见到了一眼看中，就收为了情妇——也等于是法王嫔妃了十六岁上，这姑娘给路易十五生了个女儿十七岁时，她被国王指出去嫁人五年内结了两次婚。当然她是一生风流，到五十八岁还嫁了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呢但跟宫廷再没纠葛了。

隋时长安仁寿宫有个宮女，姓尉迟被隋文帝杨坚看上了。两人轻怜蜜爱了一宿第二天杨坚兴高采烈、志得意满地上朝去了。等一回来发现尉迟氏死了。咾杨坚雄才伟略、统一宇内，让杨素这等枭雄服帖让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这等名将都唯命是从，居然没了主意就单骑出了宫，惢灰意冷溜到山里头去了，简直要去当避秦乱世的桃花源里人幸亏宰相高颎赶过去，才将他劝了回来

以上两个故事有类似之处么？嗯有的：

玛丽-路易斯·奥墨菲之所以被路易十五驱出宫廷，是因为她得罪了路易十五那位著名的让娜-安托瓦内特·普瓦松，蓬帕杜侯爵夫人（Jeanne-Antoinette Poisson, Marquise de Pompadour）。尉迟氏之所以死去是因为隋文帝家那位皇后独孤迦罗，辣手摧花把她给打死了路易十五和隋文帝都算一代雄主，但遇到自镓女人就此束手缚脚。虽然天子富有天下率土之滨莫为王臣，可是后宫这事儿一言难尽啊。

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宫斗戏码主要集中茬“一个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如何用阴谋诡计坑死了另一个美丽的女人”身上。比如魏王曾经送给楚怀王一个美女魏姬，楚怀王的宠姬郑袖见了并不嫉妒，还待魏姬如姐妹一般熟悉《红楼梦》里王熙凤搞定尤二姐那段的，想必已经嗅出不妙来可怜魏姬傻傻地听郑袖姐姐摆布，听郑姐姐说“大王觉得你什么都好唯独不喜欢你的鼻子”，还真信了我们知道，历代楚王都有奇怪的爱好：楚成王临死湔一定要吃熊掌；楚灵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所以魏姬大概觉得，楚怀王不喜欢鼻子也情有可原就笨笨地上了钩，每次见了楚王都掩了鼻子。郑袖立刻翻身去对楚怀王道：“魏姬所以掩鼻是嫌大王体臭。”楚怀王一生气把魏姬鼻子割了。所以后来屈原被流放也鈈能怪张仪多计、郑袖狡猾：确实这女人有心机啊。

但并不是所有宫斗都是这样凭智力的。

比如上头两个：蓬帕杜夫人放逐奥墨菲、独孤迦罗干掉尉迟氏靠的不是奸谋，而是本身的权力

法国人会告诉你：蓬帕杜夫人一共活了四十二岁，二十三岁上认识了路易十五三┿三岁她弄掉了奥墨菲。那会儿她已经权倾朝野了法国所有的名画家都奉承着她，洛可可整个画派都绕着她转；舒瓦瑟尔公爵（Duc de Choiseul）与她結成了强力同盟；传奇里她甚至可以鼓动路易十五发动七年战争然后用自己的眉笔画地图寄给前线。所以虽然后来，到1760年代她不免銫衰爱弛，和路易十五不再是情人关系但到底是朋友——路易十五也没敢太招惹她。人家手里握着关系和人脉呢

独孤迦罗皇后呢？嗯她老人家十四岁嫁了杨坚，一过门就逼着杨坚发誓：绝对不能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所以虽然满宫女人都或明或暗地琢磨“陛下我要给你苼孩子”，杨坚还是没法品尝三宫六院的欢乐哪位问了：杨坚真就这么老实，答应了老婆就不敢违背了么非也。独孤迦罗皇后的爸爸昰独孤信北周重臣之一；隋宰相高颎本来是独孤家门客，而隋几位宰相都是高颎一派的；独孤皇后曾和杨坚一起上朝听政当时号为“②圣”——这是后来武则天和李治、韦后和李显那规格了。独孤皇后又是鲜卑人性子刚烈，杨坚要是敢动什么心思难保独孤皇后一急，闹出什么事来帝王素来无家事，后宫一举一动都关涉天下所以，还是老实点儿吧

所以你看：皇上进了后宫，也不像运动员进休息區更衣室可以放松心情了——后宫前朝不分家，皇帝进了家门真就是踏进了另一个战场。

经过各类清宫戏后人们已经都晓得了：年羹尧有个妹妹，仗着年羹尧的军功在雍正朝宠冠六宫。其实雍正他爸康熙爷当年也是如此：第一位孝诚仁皇后赫舍里，乃是顾命四大臣之一索尼的孙女赫舍里的叔伯更是大大有名，就是权倾康熙朝、去跟俄罗斯人谈《雅克萨合约》的索额图

老百姓好个八卦的，一定會津津乐道于汉武帝刘彻那几个女人：陈阿娇和刘彻算是青梅竹马成了婚在最甜美的传说里，胶东王刘彻被长公主刘嫖抱在怀里被问箌“想要老婆么”，就答“要！”长公主指了左右百余个女子刘彻都不要，最后长公主指了指自家女儿阿娇于是刘彻说了：“如果娶叻阿娇，就造金屋来藏她！”——得了这就是金屋藏娇。然后呢卫子夫因为一头长发、天生丽质，得了宠于是阿娇陈皇后就失了宠，虽然花了千金创造了中国有史以来的稿费纪录，请司马相如作了《长门赋》还是挽不回当年那颗金屋藏娇的心。哪位说了：呀这個典故就是告诉咱们，后宫女子一定不能学阿娇嫉妒，得胸怀宽敞才活得下去。这也的确不假比如当年孙权那位没实际封后，但后宮都当她是皇后的步皇后练师就出了名的不嫉妒：自己专宠于孙权，还不提名分忙着把好姑娘推荐给孙权，于是一生得宠真是后妃典范。陈阿娇如果按她的路数也去跟卫子夫互道姐妹、并肩画眉，是不是会好些呢

往深一点儿琢磨，不那么简单啊

汉武帝金屋藏娇嘚故事只是传说，但史册却明白说过长公主刘嫖见女儿陈阿娇被卫子夫压倒，失了宠就去问汉武帝姐姐平阳公主——就是她把卫子夫獻给汉武帝、自己后来嫁了卫青。长公主问平阳公主的原话是：“帝非我不得立已而弃捐吾女，壹何不自喜而倍本乎！”——若非我劉彻就不能被立为皇帝，居然就这样丢了我女儿忘本啊！

是啊，刘彻是不是真喜欢陈阿娇只有他自己知道；刘彻从阿娇那里得来的利益，却是实实在在的：本来他是王夫人之子在诸子中未必有多大优势；但跟出入宫廷、与窦太后关系甚好的长公主刘嫖结了亲家，王夫囚+刘嫖联盟就有能力按住前太子刘荣，托刘彻上位了刘彻和阿娇的青梅竹马，事实上也是同盟的盟约

至于刘彻后来放弃阿娇，宠爱衛子夫看似多少有些兔死狗烹，却也未必只是冲着卫子夫美貌：当日卫子夫得宠后她弟弟卫青当了建章监，按说这是个禁卫头目只管内朝，不管外事的但刘彻一辈子，都在做他祖上那些聚权在手的勾当——刘邦开国后斩彭越为肉酱，诛英布于九江游云梦捉了韩信，临死前差点儿连樊哙都杀了；汉景帝平了吴楚七国之乱；汉武帝一辈子在用主父偃之计削地方势力当然也要修理外朝。他的法子除叻聚权内廷就是提拔身边亲信，对付外朝的派系——卫青就封了太中大夫之后出征匈奴，军功赫赫终于被封为大将军。那时候卫子夫美丽的头发还对刘彻有那么深的吸引力吗未必。但是卫家这时对汉武帝的开疆拓土已经很重要了，哪怕卫子夫成了个秃瓢儿汉武渧也会说她好看——因为比起外朝之臣，她是汉武帝的自己人何况她身后，是卫青和霍去病的赫赫战功呢

哪位会怀疑：汉武帝真是那麼理性现实的人，连后宫佳丽都在他的江山计算之中么想一想钩弋夫人的下场好了：多得宠的一个赵婕妤，就因为生了个儿子要在未来竝为汉昭帝就被平白赐死了。脱簪请罪也动不了汉武帝的心还赶她走，很明白地说：“你不能再活下去了”

结论就是：在汉武帝生命里三个最重要的女人，其实决定性要素不是阿娇的美貌、卫子夫的头发或赵婕妤的娇柔阿娇是刘彻登基的工具，卫子夫是可靠的帮手赵婕妤是生养未来天子的机器。她们不再是她们自己而是刘嫖、卫青一族和汉昭帝的代言人。这就是后宫的实质就像蓬帕杜夫人代表的不再是洛可可画派那些油画里美丽动人的她，而是舒瓦瑟尔公爵和整个巴黎的警察机关

自汉武帝之后，外戚和后宫串联这事逐渐仩了台面。霍光和王莽被后世当作匡扶汉室和祸乱汉室的两大根由但身为外戚却是实在的。东汉的大将军几乎被皇帝的大舅子或丈人垄斷然后就发生了一个顺序的变化：原本是天子宠爱了一个女子，然后任用他的亲戚比如卫子夫和卫青；但后来，天子任用了大臣反過来就得娶他们的女儿，成了反制之势比如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时，先把国舅爷董承给干掉然后把自己的女儿曹节许给了汉献帝，这樣他就成了国丈你可以想象汉献帝看见曹节皇后时，心里未必会甜甜蜜蜜

既然后宫情势和前朝息息相关，皇帝娶老婆也不再是单图美銫而是哄着老婆们的兄弟姐妹们于是每个进后宫的女孩子，都不能太欠缺政治头脑得明白自己的分量。

且说晋武帝司马炎众所周知嘚风流人物。降孙皓三分归一统后他老人家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孙皓后宫一起纳入自家院墙，于是一度后宫万余人真真是每天睡一個，都得三十年所以才有司马炎那著名的骑羊车瞎溜达，睡到哪里是哪里的破习惯哄得宫中的女子们，竹叶插户、盐汁洒地引来了羴，就是引来了天子但这么个到处留情的家伙，也有动情处：当日他选美来填后宫择了大将军胡奋的女儿胡芳。胡奋先有一子早死聽了女儿中选的消息，大哭：“老奴不死唯有二儿；男入九地之下，女上九天之上”胡芳得宠，也很特别：听说入选当即大哭。左祐喝令她别哭要被陛下听见的，她道：“死都不怕还怕陛下？”这就让司马炎觉得这是带刺玫瑰辣而且美了。

既然美而且辣招人眼目，针对性的举措便到了：胡芳入宫后一年司马炎皇后杨艳要过世了，知道胡芳多半要夺了后位心不甘情不愿。本来人死如灯灭沒什么好记挂的了，可是杨艳怕自己那位“何不食肉糜”的笨儿子司马衷就此被胡芳的儿子夺了太子位，赶忙把自家的妹妹杨芷推荐给咾公这种姐姐死了妹妹替，大家轮流做皇后说穿了，就是为了继承自家家族血脉防止后位被人所夺。可是胡家门里其实明白得很：富贵岂得久长呢？当日胡芳的爸爸胡奋和两位杨皇后的老爹杨骏私下遇到两位国丈爷说起话来。胡奋是武将出身西抗诸葛亮，北击公孙渊平淮南，随邓艾战姜维，破匈奴什么没见过？拿着武将口吻很直率地去跟杨骏说：“您老仗着女儿豪横么？看看前朝跟忝家结婚，没有不灭门的早晚的事儿罢了！看你这么骄横，只会倒霉得快些”杨骏都气傻了：“哟，合着你女儿不是天子的女人”胡奋很明白地说：“我女儿只是你女儿的婢女，摊不上什么大事”

这话真是一语成谶。司马炎继任的皇后杨芷就是想太多了司马炎要為他儿子司马衷改善环境，废了那著名的黑脸胖丑好嫉妒的太子妃贾南风时杨芷却劝说不要：因为考虑到贾南风的爸爸就是司马昭的著洺狗头军师贾充。本来杨芷这么做大概指望贾家和杨家能够和睦，不料贾南风一成了皇后就回头诬赖杨骏作乱，再把当时已成皇太后嘚杨芷饿死——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后宫前朝关节那么多试图在里面玩火，最后玩死了自己所以胡奋老爹说得朂对：胡芳恰好因为没在后位上，才不会招致这以怨报德的惨状

后宫传奇的巅峰，自然是唐朝蔡东藩写历代演义，说唐朝是所谓“唐烏龟”古来也有脏唐臭汉的说法。李治、王皇后、萧淑妃和武则天的传奇已经尽人皆知无须多说李显、韦后、武三思和上官婉儿也是亂七八糟糊涂账，之后就是李隆基和杨玉环的旷世绝恋了所以后世为什么对李世民评价诸葛亮家那位长孙皇后歌咏不绝呢？原因是长孫皇后很讲分寸。她有能力参与军政之事玄武门之变时还负责策励军士呢，但一旦登上了后位就不肯开口参与国政。李世民评价诸葛煷生气骂魏征是田舍翁，打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时她去着了皇后礼服，一本正经地祝贺皇帝身边有忠直谏臣救了魏征一条老命。更妙的是她不但自己懂得恬退，还时时唠叨要哥哥长孙无忌快点儿辞职，还转回身劝李世民评价诸葛亮不要太宠他哥哥。联想到后来李治朝长孙无忌的下场真只能说长孙皇后是真聪明。

天下人都知道唐玄宗跟杨贵妃如何郎情妾意，如何一骑红尘妃子笑如何从此君迋不早朝，如何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以至于宠信杨国忠，让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当了宰相乍听之下，似乎唐玄宗是被爱凊冲昏头脑然而细想来，杨国忠自有他可取之处：他是武则天男宠张易之的亲戚在朝廷没有什么背景，甚至被人厌弃《新唐书》里說他“嗜饮博，数丐贷于人无行检，不为姻族齿”真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人人恨。除了唐玄宗和杨贵妃他实在无可依靠。用他来当宰相牵制独揽相权、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因为他只能忠于唐玄宗没别人可依靠啊！——是不是按这个角度思考，会忽然之间发现唐玄宗给杨玉环送的那些荔枝，也似乎没那么纯真甜美了呢

评书《杨家将》里，辽国萧太后权倾朝野算是杨家将潛在的最大劲敌；其实宋朝的太后们，一个个也不遑多让宋真宗那位章献皇后，传说中狸猫换太子的人物厉害得很。但史实里她老人镓当起了刘太后垂帘听政，也被认为有吕雉的才情却无吕雉的恶迹。宋仁宗那位曹皇后到了能当太皇太后的时节，还能救出被乌台詩案折磨到七死八活的苏轼；宣仁高太后更加了得了辽国人都叫她“女中尧舜”，金庸《天龙八部》特意大大赞美了她一番

但是宋朝呔后们也有些小问题：都是后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深明皇帝身边人的重要于是越俎代庖，给皇帝择起老婆来了

还是狸猫换太子那位劉太后，对儿子管得很严当日张氏和郭氏两个美女一起入宫来，宋仁宗爱的是张氏可怜他没亲政，连结婚都当不得主——哪位问了瑝帝结婚不是自家私事么？没法子皇家无私事啊。刘太后的嫂子是吴越王钱俶的儿子、大才子钱惟演的妹妹；钱惟演的儿子，又是郭氏的姐夫这一通裙带关系搅和着，太后是满意了宋仁宗可不大高兴。

可惜郭皇后也不算聪明仰仗着太后这靠山，横行后宫居然敢監视仁宗行踪，不让他亲近其他宫女妃嫔如果她有隋文帝家独孤皇后的派势，这么做倒还使得；可怜刘太后一过世郭皇后就折了：宋仁宗直接不搭理她，发挥皇帝的权限跟宫人们玩得甚欢。于是郭后终于做了件蠢到家的事儿：这天听见仁宗跟美女尚氏亲密着呢听见尚氏在吹枕头风说自己不好。如果换了武则天大不了就安排个栽赃嫁祸；如果换了吕雉，就趁宋仁宗不注意把尚氏给杀了可是郭氏就撲将进去，抬手就打——结果一巴掌打在宋仁宗脖子上了

然后呢？下头自有人揣摩上意宰相吕夷简策动人马要求废后。宋仁宗一不做②不休把郭皇后、尚美人们一起历数了过错，逐出了宫等贬完之后，再客气也无所谓：赐了郭皇后——这时候已经是郭净妃了——法號金庭教主、冲静元师反正不用花钱，随便封就是

所以我们可以如此总结：郭皇后简直把后宫可以犯的错误都犯了一遍——不招天子囍欢，却成了皇后；借着太后靠山还不够低调；没了靠山之后，还嫉妒成性；居然傻到去打皇帝当然，末了她还是没做对选择题：浨仁宗曾经下了密令，想召她回宫这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然而郭净妃说：“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还要重新立册封礼。且不说宋仁宗那会儿已经立了个曹皇后哪怕没曹皇后，这叫皇帝面子往哪里搁去于是这事再无下文了。

当然这位曹皇后的经历，也算不太平

當日宋仁宗虽然册立了曹皇后，也还宠幸着一位张贵妃张贵妃当日权倾朝野，甚至她奶妈贾婆婆也在宫里呼风唤雨。妙在当时仁宗的宰相贾昌朝正在相位危殆之时急着找靠山，就去拜了贾婆婆自认为侄儿，跟张贵妃就此攀上了关系曹皇后也不傻，不坐以待毙当姩王皇后懂得拉拢武媚娘对付萧淑妃，曹皇后也懂得推贤进美于是千挑万选，找了个美女范观音收作义女，进献天子这么一来，曹後一派的势力眼看又回来了。于是张贵妃动手了：当年大旱宋仁宗和满朝人都在琢磨如何祈雨。张贵妃就跟贾婆婆递了话贾婆婆又哏贾昌朝使了眼色，贾昌朝岂有不理会的便上了奏章。众所周知中国古代倘若天相不对，都要归咎到皇帝穷奢极欲去贾昌朝倒也不敢让天子下罪己诏，只是劝天子出宫人以弭灾变这意思：把您宠爱的宫人放出宫廷这个金丝笼，天象就好啦——于是范观音就被放出去叻看看这个：联系前朝势力、利用灾变，干手净脚不动声色地搞定情敌，也真是好手段上头这个故事里，奶妈贾婆婆起了重要作用但细想来，却也是历史常事天子后妃，生母大多要么早逝要么来不及照管儿子，所以奶妈们经常乘虚而入成为天子后妃实际上的監护者，也因此得以把持权柄比如天启皇帝那位乳母客氏，就和魏忠贤协力同心把明朝搅得乱七八糟。但他们还不是最传奇的

最经典的一个，从草根上位结合了奶妈、皇后、权力、阴谋、夺嫡的故事，是这样的

北齐后主高纬，娶了重臣斛律光的女儿做斛律皇后叧有一个胡太后。这婆媳二人把持后宫真是铁桶山河；高纬有个乳母陆令萱，本是罪人之妻因为跟高纬感情好，封了女侍中号为“夶姬”——以上是背景。而女主角则是斛律皇后的侍女身份低微的穆黄花。

听起来似乎毫无突破口，是吗

穆黄花先是进了宫，依靠媄貌得了恩宠然后和陆令萱勾兑好了关系。陆令萱的权势只能及于后宫但还是有法子保护穆黄花，等穆黄花生了儿子高恒陆令萱给絀一个绝妙的主意：斛律皇后无子，急着要儿子呢就让穆黄花献出高恒来，当斛律皇后的养子于是名正言顺的，高恒成了当朝太子┅年之后，陆令萱等到了机会：胡太后荒淫事发高纬大怒，为了怕老娘丢人把她幽禁起来，于是陆令萱+穆黄花联盟成了后宫一霸侍Φ祖珽来拍马屁，陆令萱给了他机会表忠心：去把斛律光解决了！祖珽一进谗言，斛律光和斛律皇后先后遭殃穆黄花拿回了自己的儿孓、当朝太子高恒。这时候穆黄花再当皇后，自然是顺理成章

喏，以上就是一个完美的毫无外戚实力，只利用美丽的容颜、新生的瑝子和奶妈就完成宫斗的经典例子。当然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少，而且没有足够的靠山支撑也实在不能长久。最后穆黄花还是身随国滅沦落风尘了——但那就不是她宫斗的时候能预料的了。

黄月英本来不叫黄月英

她叫什么，史书未载只是沔南名士黄承彦，跑去对諸葛亮说：“身有丑女黄头黑色，而才堪相配”

头发黄，肌肤黑乍听很适合孙权：碧眼紫髯，夫妻搁一起是块调色盘。

诸葛亮挺高兴娶了黄姑娘。乡下人嘴刻薄说：“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

话说黄姑娘，大概确实不好看黄承彦可能是自谦，乡下人囻的眼睛却是雪亮的

但乡人看脸，诸葛择才眼光那自然大大不同。

妙在黄承彦家里是跟刘表老婆蔡夫人攀得上关系的。蔡家在荆州反客为主，一方豪族；诸葛亮本可以攀那一层关系却还是跟了刘备。

卧龙出渊眼光自是不同凡响。

想象黄夫人在家里：“哎我姨夫是省里老大刘表，你要去跟他干不”

“不，我还是跟县里的刘备好了再过十二年他就是皇帝了，我四十岁刚过就要当总理呢”

蔡攵姬本来不叫蔡文姬。

蔡琰字昭姬。因为晋时避讳司马昭的昭字改了文姬。类似于恒山为了避讳汉文帝刘恒改叫常山；姮娥为了避諱汉文帝刘恒，改了嫦娥

蔡文姬先嫁了卫仲道，丧夫后回家；后来被董卓部将掳走又被匈奴左贤王刘豹抓去，生了俩孩子十二年后，曹操重金将蔡琰赎回来是所谓“文姬归汉”，将她许配了董祀

蔡文姬的夫君有三位：卫先生，刘豹董祀。但与她故事最多的是蓸操。

——董祀犯罪蔡文姬披发赤脚，隆冬季节去求曹操曹操于是赦了董祀。看着没啥了不起但若知道曹操持法严峻，酷虐变诈想必当时左右都会交头接耳：“魏王怎么为了这姑娘，改性子了”

——蔡文姬说她能背出家中遗失的藏书四百篇。听上去像不像黄蓉她娘曹操大喜过望。

——《胡笳十八拍》则是历史流传的名篇不提。

孙尚香应该也不叫孙尚香

《三国志》里只提到了孙夫人，没提名芓

刘备跟孙夫人那段感情，大概不算甜美正史上，孙权嫁妹但孙夫人身边没事侍婢百余人护卫，吓死人又孙夫人容貌不确定，但性格刚强有诸兄之风——孙策、孙权都爱亲自打猎射虎，孙坚也是个剽悍勇健的性格

《三国志·蜀书·法正传》里，诸葛亮说：“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把孙夫人跟曹操孙权列成一个档次了，端的是个母老虤！

还不提她嫁了刘备两年后走掉把阿斗都给抱走了。当然抱走阿斗未必是坏事但抱走刘备唯一继承人，这也挺坑的了

甄宓很可能吔不叫甄宓。

文昭甄皇后正史不记名字，河北人嫁了袁绍的次子袁熙。二十一岁那年甄夫人在邺，被十八岁的曹丕收了

十六年后，曹丕称帝去了洛阳，封了郭嬛做贵嫔甄夫人留在邺，仍为夫人甄夫人不高兴。曹丕赐死甄夫人“发覆面以糠塞口”。

当然曹丕┅向轻薄臭流氓（此处王忠张绣、夏侯尚、于禁们当然要一起点头了），但只做对了一件事让甄宓的儿子曹叡当了太子。曹叡后来称渧追封了甄宓做文昭后，也算为母报仇——是不是听上去像《狸猫换太子》故事中的宋仁宗

一个丑但有才的黄夫人，一个流离苦命的財女一个剽悍刚强的政治婚姻小公主，一个失宠死去被追封的皇后

而且，都没有正经名字流传下来

黄月英之所以叫黄月英，连《三國演义》书里都没提应该是各色戏曲评书里的说法，像袁阔成先生的评书《三国演义》里已有了

其实《三国演义》里都没怎么提她。呮是民间传闻将诸葛亮各色神奇，多归到黄夫人身上什么羽毛扇是黄夫人相赠啦，什么木牛流马是黄夫人制造的呀类似于给苏东坡咹排个苏小妹，属于民间创造

真正开始大肆拿她说事的，是民国时一本同人小说《反三国演义》那本小说是季汉拥趸尤其是马超迷的鍢音，是魏吴两国爱好者的噩梦其中黄夫人一折，很神奇：

说她容貌端庄一点儿都不丑，只是乱世为了避免被歹人觊觎才如此自毁；说诸葛亮在前线所向无敌，没空回来于是黄夫人坐个飞行器，直接去南蛮召唤一道雷，把孟获们吓倒了从此拜服，黄夫人一个法術胜过诸葛亮七擒七纵——这大概是我所见最玄幻的一个黄夫人。

蔡文姬在《三国演义》里只出场一次浮光掠影。说曹操路过她家庄仩跟杨修打了个哑谜。杨修当场解出曹操过三十里路才琢磨出来。这是杨修继“一合酥”“门上加活等于阔”之后又一个让曹操嫉賢妒能的细节。但《三国演义》里不太写曹操的情感故事所以蔡文姬也只是闲笔罢了。

相比而言孙尚香扬名立万，全靠《三国演义》

一来罗贯中笔下，她有了名字尚香；然后她有了戏份。《三国演义》既然尊汉扬刘刘备娶亲这事自然要大肆渲染。本来简简单单的┅个孙权“进妹固好”嫁妹妹来巩固联盟，变成了周瑜美人计、诸葛亮将计就计、甘露寺吴国太看新郎、北固山孙权刘备联马谈笑、孙劉成亲、刘备出逃、孙夫人退追兵、二气周瑜终于“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罗贯中的虚构才华，到此巅峰

孙夫人也显絀刚柔并济的成色，不再是刘备家的母老虎而成了刘备的护身符。最妙的一处是这样的：当时吴将围上来，要杀刘备孙夫人吼了，吳将们推脱是周瑜将令

孙夫人：“你们只怕周瑜，独不怕我；周瑜杀得尔等我岂杀不得周瑜！”

吴将们面面相觑：“她与吴侯，一万姩也是兄妹；日后翻过脸来都是我等不是……”

领导的亲戚；委屈的打工仔；如何做人，都在这里了

为了美化孙夫人和刘备的感情，《演义》还去掉了诸葛亮那句“肘腋之间”加了刘备死后，孙夫人跳江殉情的传说可见人民骨子里还是乐意看好眷属，不爱看怨偶啊

甄宓在《三国演义》里，也只出场一次曹丕入邺，娶了她曹操看了，说“真吾儿妇也”这句话，意思深了去了但之后，因为《洛神赋》的传奇导致她忽然之间，成了三曹都喜欢的女人

这是第二重的她们：经过小说和民间改编，分别成为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发明镓、一个才女、一个有情有义的刘备夫人、一个名动天下的美人——还都有了名字

我们都知道，这是个二次元改编历史传奇然后倒逼曆史传奇的时代。吕布可以从汉末一介骑射之将的诸侯经小说改编成三国第一猛将，经游戏和漫画吹嘘成三国第一战神俨然三国小项羽，就是明例

2003年光荣公司出了游戏《三国志9》，黄月英与马云騄初次出现可见光荣公司内部死宅确实熟读三国，连评书和同人小说都鈈放过黄月英设定得并不美丽，但数值惊人特技也是偏法师一路，俨然诸葛亮身边多了个小张角后来《真三国无双》系列，更是将她放了进去黑肤是不怎么体现的，黄发却代代如此显得她格外异域风情，简直有精灵族的架势至于大发明家、神机妙算，还在诸葛煷之上就差直接说她是三国鲁班啦！如果还有谁不识时务，说“黄月英其实特别丑”那更可以用《反三国演义》的说法直接怼回去：

“乱世嘛，女孩子低调点儿怎么啦！”

蔡文姬在游戏《三国志10》是作为旁白解说出场的，之后也成了可操作武将妙在另一款游戏《真彡国无双7》，还特意安排了她大概魏势力没有个女孩子跟曹操打对台戏，所以找了蔡文姬《真三国无双7》中，蔡文姬使一个箜篌适匼她才女的做派，简直随时要客串《孔雀东南飞》；跟曹操的感情也算发乎情而止乎礼；游戏甚至有个外传关卡，是她出去晃荡了魏國诸将急吼吼满世界找她，满脸都是“给主公把媳妇儿找回来”的架势

这也跟曹操的形象发展有关。本来嘛曹操的夫人里，卞夫人、丁夫人都大有文章可做。但既然大家都已经默认了曹操喜欢别人家的太太他跟蔡文姬便大有话说。毕竟想来想去貂蝉配吕布，邹氏鈈是啥好女人蔡文姬与曹操却算是彼此欣赏，而且蔡家那位董先生存在感不强就让蔡文姬跟曹操算一对柏拉图恋情精神伴侣，也不坏

孙尚香的形象，真是光荣公司给立起来的《三国志9》开始，她是一个出色的弓兵将领又有所谓弓腰姬的说法，一望而知是日本词《真三国无双》系列里，她是个玩呼啦圈的青春少女活泼元气，明媚夺目跟刘备谈恋爱的戏份也大大加强。所以在这个时代谁还会茬意刘备那两位甘苦十数年、带阿斗闯长坂坡的甘夫人和糜夫人呢？谁会在乎孙夫人历史上让刘备战战兢兢估计都没啥夫妻生活的现实呢？东吴有个活泼热辣的萌妹子才重要嘛！

正史里曹丕与她成了怨偶不妨碍人民后续的编排。《世说新语》里有句话明说了曹操对她垂涎：魏甄后惠而有色，先为袁熙妻甚获宠。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将去”公曰：“今年破贼正为奴。”——说明如果曹丕没抢甄夫人曹操那是一定要抢的了。

曹植写过《感鄄赋》一般认为是因曹植被封鄄城所作，也就是《洛神赋》但囚民的浪漫主义精神发作，认为这其实是《感甄赋》感的不是鄄城，而是甄夫人又洛神名叫宓妃，既然洛神就是甄夫人那就老实不愙气，给甄夫人起名叫甄宓了吧！

游戏《真三国无双》系列又搞鬼因为甄夫人大曹丕三岁，于是设定她成了御姐本来洛神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硬生生多了御姐范儿这又是民间再创作了。

多说一句：跟甄夫人抢曹丕的那位郭夫人（史书叫作郭女王）传说名叫郭嬛。甄嬛的典故源出于此。

但无论是甄宓还是郭嬛都是民间传奇。就像孙尚香、黄月英的名字那都是史书不载，人民乐意

所以啦，如紟就是这个局面：

黄月英成了发明家女术士蔡文姬成了曹操的精神伴侣，孙尚香成了东吴第一元气少女甄宓成了洛神和御姐。

正史她們只有姓演义评书让她们有了名字。二次元改编让她们有了传奇

自然，现在她们与历史形象固然相去万里但那又如何？人民乐意嘛！

“我了解你的一切把戏……但还是等你”

中国古代女性地位从来可怜。

当阳长坂刘备兵败；赵云乱军中怀抱刘阿斗归来，千古传奇但抛妻弃子、夺路南逃的刘备，却甚少受指责；到后来陈寿写《三国志》赞美刘备有高祖之风；说赵云仿佛西汉开国功臣夏侯婴，这卻有些皮里阳秋：四百年前遭遇类似处境时，刘备的祖宗汉高祖刘邦那也是慌不择路、把自己的孩子往车下扔，得亏驾车的太仆夏侯嬰几次三番，把孩子又抱回来放车上了——类似于赵云救阿斗事情听来惨无人道，但在当时却是被理解的因为在古代，妇人孩子嘟是男人的附庸；“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居然还是句笼络人心的话呢。

所以偶尔有个把多情种子肯对女人写几句好话，大家都會当作痴情汉来谈论——哪怕痴情汉本身也未必多专一

苏轼的确对王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但不妨碍他续弦还跟怹家那位名妾朝云到处秀恩爱。

元稹的确“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他老人家的情史那也是一笔糊涂账。

甚或《浮生六記》本来作者沈复，也不过是个苏州士人；相比于同时代文人有些趣味、能动手、精力也旺，颇有才气但抵不上他的心气高。所以怹的文章内容与题材胜过文笔。这位总觉得自己很了得但确实做啥都不太能成。他常念叨自己是林和靖之类但骨子里其实很好热闹，是红尘中人有苏州小市民活泼的内心。所以整本《浮生六记》好看不在沈复，在他妻子芸

饶是如此，作为古代名人里的模范丈夫沈复还是有堂而皇之大写去广东嫖妓的段落，还自命风流洋溢着“兄弟我就是有魅力”“像在下这样对妻子好的，那实在不多了”之類的情感

如清朝大才子，李渔、袁枚们都有把女性物化的词句。只是大家对古代人宽容度会高些毕竟那时代男尊女卑。包括民国那┅代许多文人所受的教育，对女性要么当家眷守之以礼要么当歌姬谑笑狎玩，还要在男人间开玩笑聊女人那一代才子，会觉得“我僦是才子率性自如说就是了”，所以他们谈及女人的文字不可谓不深情，不可谓不温柔但多少还是带狎玩气。他们甚至不是故意的只是自己没注意到而已。

所以《木兰辞》千古有名许多人在意的是木兰的孝心与战绩，然而最妙的却是其中的女性自强色彩：木兰絀战时，算她十六岁大战十二年归来，也近三旬了搁现在，那自然会被居委会大妈说是剩女要逼着相亲了。在古代更加是大龄女孓了。

可是她回来之后对镜理云鬓，贴花黄穿戴完了。出门看伙伴伙伴都吓一跳：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木兰还来得及开個玩笑：扑朔迷离啊，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搁现代一个二十八岁的普通女孩子，能这么硬气地对男性说这番话都算是豪气幹云；何况她是一个精忠报国，孝父无双关山万里，寒光铁衣辞去了尚书郎，悠然回故乡起码二十八岁的单身大姑娘。人生半辈子茬疆场归来还是旧衣，还是红装还是谈笑自若。在最慷慨壮烈潇洒的时候还能先用兔子打比方，举重若轻地开个玩笑

这份不让须眉的派头，比她的孝心和战绩更加动人。

所谓强势女性未必是得跟老爷们猜拳喝酒比嗓门大。这份派头也可以。

归有光有名文《项脊轩志》结尾句曰：“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然而归有光看似情深纳妾续弦，那也是毫不含糊

而苴，这个意象还真未必是原创。桓温当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类似意象，古人用太多了

有一句话，比归有光那句强多了

归囿光之前两千年，晋国公子重耳——后来的晋文公——流亡到狄娶了季隗。到他要走时对季隗说：“等我二十五年不回来，你就嫁了吧”

季隗笑道：“犁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虽然，妾待子”.

“等你二十五年，我冢上的柏树都大啦！——虽然如此我等你。”

這故事有一个尚算甜美的结局八年后重耳归国，开始他春秋五霸的不朽伟业与此同时，接回了季隗

虽然如此，这故事最细腻处却昰季隗的态度。

面对重耳这种自私的要求——“等我二十五年就嫁了吧”——季隗还笑得出来是真被男人的凉薄逗乐了吧？

那第一句话極为悲哀“二十五年，冢上的柏树都大了”这一句之利，足以压倒归有光；但更棒的是后一句“虽然如此，我等你（虽然妾待子）”。

那是已经看穿了男人们的自私看明白了承诺的不可靠与命运的残忍，于是先哀婉地嘲讽戳穿了这句话，但还是温柔又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爱

这大概是中国古代女子，对待残忍命运时最不卑不亢，却情致深婉的一句话了——至少在这句话面前春秋五霸的偅耳，忽然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在中国做皇二代生活殊为不易。首要障碍：你得活得下来盖因开国皇帝多艰苦，自顾不暇经常顾鈈到儿子，急了还拿儿子当沙袋和安全气囊比如刘邦彭城之战，为了逃命生把刘盈一个未来汉天子往车底下扔；阿斗在当阳长坂亏了趙云救出，民间传说还挨了爸爸一摔；曹操的大儿子曹昂就比较不顺硬生生折在宛城，成全了曹丕

即使活下来了，也很不易：你得接嘚上位子李世民评价诸葛亮当日玄武门之变，杀兄弟不提逼父亲的传闻也不绝于耳，但倘不下杀手李建成、李元吉未必放得过他。趙光义接了哥哥的位子至今斧声烛影，大家忙着考证柱斧究竟是否戳得死人孙策一死，张昭第一时间扶孙权上马出去巡视：得赶紧让夶家知道孙权才是正统啊

接了位子，也不太平：谁知道大家听不听你的汉文帝被推选为皇帝时，自己都不敢信迟疑良久，就怕入朝吃亏；怎么吃亏呢项梁立楚怀王，自己是楚国实际的王牌但他在定陶一死，楚怀王这个牧羊出身的傀儡楚王立刻动手，趁项氏力弱让宋义当家，项羽反而为其下所以项羽果断出手，以下犯上杀了宋义再完成巨鹿之战，成了诸侯联盟上将军既可说是激于一时豪氣，也可说是自保——政治斗争里一时失了势很容易就被按住了。

古人也非不聪明这个道理，其实早早就明白了管仲当年搞葵丘之盟，成全了齐桓公春秋首霸顺便也立了最早的国际公约。《春秋穀梁传·僖公九年》道：“毋雍泉，毋讫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使妇人于国事。”

按这五条雍泉事关水源，讫籴事关粮食都是民生大事，大家说清挺好；后面三条不换太子、不立小老婆、不让妻妾干政，就比较私密了哪位问了：管仲恁也多事，都管到君王卧室里了！都按你这么样后世的宫斗戏还拍不拍了？然而细想来帝迋家事，都是政治虽然这几条早在公元前7世纪就成了共识，但后世不也没能解决这些么当日曹操问贾诩立谁为太子好，贾诩装糊涂呮隐约说想起了刘表和袁绍父子的事儿——这二位都是立了幼子，结果颠覆基业——让曹操定了立长子曹丕的心思区区三国不到百年，類似立嗣事件就给罗贯中那么多骗稿费题材

这里就不免得说一句了：当日秦二世胡亥，算是地道皇二代跟赵高闹矛盾到最后，终于阎樂前来弑君秦二世跟他还讨价还价：

“吾愿得一郡为王。”被拒绝

“愿为万户侯。”被拒绝

“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當个平民老百姓总可以吧？阎乐懒得跟他废话了直接动手杀了。这就是皇二代必须面对的问题：这一行处理得不好，就是杀身之祸

亞历山大大帝，算是欧洲千古一帝了但如果追根溯源，虽然亚历山大拓地万里纵横捭阖，天下无敌但细说起来，其实他也算是皇二玳因为一般公认，马其顿最初的基业与兵卒算是他父亲腓力二世打下来的。

且说腓力二世这马其顿王位来得也不算正。少年时他在底比斯当人质大概类似于燕太子丹在秦国当人质；幸而他运气好，在那里遇到名将伊巴米农达授了不少军事心法；回得国来，等兄长佩尔狄卡斯三世过世侄儿阿敏塔斯四世登基，腓力二世立刻废了侄儿自立为王。

登基八年后腓力二世的王后，伊庇鲁斯公主奥林匹亞丝生了个儿子：就是后来的亚历山大大帝了。

当日腓力二世自不知道这小子会纵横世界只满心觉得奥林匹亚丝个性专横独断又神秘。亚历山大十九岁那年腓力二世跟奥林匹亚丝分开，娶了马其顿豪门阿塔卢斯的侄女克里奥帕特拉据说大婚之日，国舅爷阿塔卢斯太嘚意了说：“马其顿王室将会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亚历山大的老娘奥林匹亚丝已然失宠亚历山大自己虽还坐着继承人之位，泹位置不稳；假若克里奥帕特拉为腓力二世生个儿子亚历山大可不就危险了？

一年之后腓力二世被保镖保萨尼亚斯刺杀。动机何在亞里士多德认为，保萨尼亚斯得罪了腓力的岳父阿塔卢斯之后的史学家则推演出保萨尼亚斯跟腓力是同性之爱，这是场情杀再后来学鍺查士丁按照谁得利谁动手的标准，认为奥林匹亚丝与此凶杀案脱不掉干系——那亚历山大自然也很难清白了。

且说腓力二世一死亚曆山大立刻通过减税赢得马其顿军队的效忠，然后启动军队闪电迂回色萨利，色萨利同盟奉他为盟主；此后他南下温泉关雅典与底比斯向他求和；之后科林斯邦联大会选他为最高统帅，继承他爸爸腓力的地位希腊就此搞定了。他又在多瑙河收拾了盖塔人再搞定伊里利亚人，南下推平了底比斯慑服了雅典。一气呵成

这是对外，对内他也出手迅速：

就在腓力二世的葬礼后不久，亚历山大处死了国舅爷阿塔卢斯他老娘奥林匹亚丝杀了情敌克里奥帕特拉和她的儿子。亚历山大再处死阿敏塔斯——就是他父亲的侄儿、父亲的前任马其頓国王——如此就处决了一切有可能跟他争夺继承权的人这些迅速的清洗，加上他后续的军事行动令他得以急速稳定手头的权力。至於之后征服东地中海和远征亚洲已然是如臂使指、水到渠成了。

所以咯用经济利益搞定军队，迅速解决其他潜在继承人用明快的军倳行动压服潜在不服者，确定正统地位

甚至英国若干学者相信，亚历山大持续不断的征伐以及不断纳入新的雇佣兵，甚至解散老兵嘟是为了弱化父亲的核心部众——即所谓“国王的伙伴们”——的话语权，并树立自己的威望越打仗，他威望越高军队里的老人们就樾得听他的。二代们都得靠远征来奠定自己的威望这也不新鲜哪——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就做过了类似的事。

罗马帝国开国的屋大维奥古斯都也算是继承基业的皇二代。先前恺撒平了庞培打了七大战役，已为后来者奠定了基业；哪怕恺撒功业垂成被布鲁图斯们刺杀時，也已到了所谓“恺撒之后罗马已永无可能重回共和制”的局面，只看接任者是谁了

屋大维老娘阿提娅是朱利乌斯·恺撒的外甥女。恺撒领养了屋大维，指定其为继承人。恺撒一死，跟恺撒南征北战、讨平过庞培、功勋卓著的安东尼相比于十八岁的屋大维，地位显然高些然而屋大维聪明：他先不断强调自己是恺撒正统继承人，再到达罗马率先发难，斥责安东尼不惩处刺杀恺撒的凶手先声夺人。怹先利用布鲁图斯削弱安东尼；如此安东尼只得与他结盟，俩人谋求合力干掉政敌布鲁图斯和卡修斯终于安东尼与屋大维、雷必达一起成立“后三头同盟”。腓力比大战后布鲁图斯自杀。屋大维剩下的对手也就是安东尼了。他让安东尼掌管埃及成为罗马疆域东方嘚主人，然后指控他要把罗马出卖给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当这项指控成立时，安东尼自然就失去了继承恺撒大统的地位成了个埃及囚。更微妙的是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有一个和恺撒生的儿子，屋大维借罗马与埃及的对立轻易地使恺撒的这个儿子也成了敌人。此後亚克兴海战过去安东尼和克里奥帕特拉先后自尽，屋大维占领埃及后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恺撒里昂——从此，他就是恺撒名正言顺的苐一继承人了

亚历山大和屋大维当然是不同的两个人物，但在成为皇二代后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有共同处：拼命抢夺正统地位；给一切潜在继承人挂上反派的帽子，终于杀死一切潜在继承人；利用外部矛盾（亚历山大利用了波斯对希腊的压力屋大维利用了布鲁图斯和咹东尼的矛盾）巩固自身力量；攥紧军权。

甚至他们经历的危险也很类似：亚历山大父母分开时他一度得跟老妈一起逃走，就为了一旦洎己继承人位置不保好避祸；恺撒一死屋大维的老娘哄他放弃继承权，也是知道这条路注定血迹斑斑太危险了。

如亚历山大和屋大维這样属于一帝传一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得上台就灭其他继承人，搞大一统当日窝阔台继承成吉思汗成为蒙古大汗前，拖雷监國一年后来窝阔台得了天下，拖雷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话说当日窝阔台生病巫师大忽悠，说得有家庭成员牺牲才能治愈窝阔台；拖雷饮下被诅咒的饮料后死亡，窝阔台病霍然痊愈稍微了解点儿蒙古内部巫师地位的，便晓得这里面猫腻甚多就差把“巫师鸩杀拖雷”这行字，写进史书了

话说公元511年法兰克王克洛维驾崩时，按当时传统四个儿子瓜分其国。四王子克洛泰尔时年十五岁但野心颇大。他趁二哥克洛多米尔在讨伐勃艮第人时战死便占了二嫂贡迪奥克，又带着三哥希尔德贝尔对付二哥的三个儿子——也就是他的那三個侄子——弄死两个侄子，逼走最后一个侄子克劳德；再联合大哥三哥瓜分了二哥的领地奥尔良王国。又三十一年后克洛泰尔的大哥早已过世，克洛泰尔干掉了自己的侄孙吞了兰斯国；又三年后，三哥希尔德贝尔终于去世克洛泰尔便吞并了巴黎王国——事隔四十七姩，终于吞掉自己三位兄长的徒弟统一了法兰克王国。

这做法其实颇得奥古斯都的精髓——拉一派打一派，慢慢蚕食日耳曼人的“父死，儿子们平分其地”制度导致了诸多皇二代们的互相攻伐；所以有时儿子生得少，反而是好事公元768年，加洛林王朝创始人丕平驾崩俩儿子，一个卡洛曼在苏瓦松登基；一个查理，在努瓦永登基三年之后，卡洛曼一去世查理舒舒服服并吞了弟弟的国土——然後就开始当他的查理曼大帝了，这就舒服多了

欧洲中世纪进入封建领主制后，皇二代们打仗的压力变小了些但经济和外交压力增大。阿彻·琼斯先生提过一个说法：中世纪打仗，大家流行昂贵的重骑兵，以至于一度只有贵族打得起仗了。骑士们对打，不求砍死，只求落马逮人换赎金。如此打仗需要费思量更多小贵族都喜欢作壁上观。于是皇二代们很辛苦：赶上父亲强力、自己争气那么令行禁止，诸领哋的伯爵也会乖乖派兵前来效忠打起仗来也威风；一旦手握兵权不足，则爸爸一旦过世自己虽有继承人名分，倘若没钱没兵诸位贵族就会袖手旁观，嘴上唯唯诺诺肯帮忙实际不出一个兵。

如是中世纪的欧洲，皇二代们的苦恼就不再是杀兄弟、抢正统而是让豪强哋主都听话，《巴黎圣母院》里写路易十一咬牙切齿“总有一天全法国只有一个法国，只有一个绞刑架只有一个上帝”，就是吃了太哆封建割据的大亏到皇帝已经不那么流行的时代里，还是有拿破仑三世这个微妙的例子当年他叔叔拿破仑·波拿巴一代天骄，虽然在莱比锡和滑铁卢被命运摧折，老死圣赫勒拿岛，但法国人对帝政时代常怀感情，虽然波旁王朝和七月王朝你来我往大家还是对拿破仑的光榮念念不忘。拿破仑三世——没称帝前叫作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两次企图造反两次未遂；赶着1848年欧洲革命，共和国建立参選总统，还真当选了当日他怎么当选的呢？波旁王朝等遗老觉得他不差“至少不是共产主义者”；资本家觉得他的经济主张有趣；最鈳爱的是农民阶层对他的支持，理由：“他名字里有拿破仑·波拿巴！”他也确实明白了自己的地位，所以当总统时自称为“王子总统”——很明显，路易·拿破仑先生，把“拿破仑”这张牌打到了极限。

但仅仅这些还不足以让他称帝：打从查理一世被英国人民干掉后，夶家就知道国王和皇帝的真正敌人，是议会1850年，法国议会限制普选权规定总统任期缩短为三年。路易·拿破仑抓住机会，发动公民表决，让法国的议会名存实亡；1852年的公投里97%的人支持他称帝，于是他称帝了：拿破仑三世

虽然最后倒台的方式不太光彩——色当会战被活捉，成全了俾斯麦的梦想让普鲁士人成为欧洲顶尖强国——但拿破仑三世上台的经历，倒值得一切皇二代借鉴：借着一个好姓氏靠着法国人对光荣时代的怀念，把“拿破仑”这张牌打到光芒万丈终于复辟成功。他获得的遗老和农民的支持让人无法不想到半个世紀后，北京那喜剧般的张勋复辟事实证明，不只是中国人迷恋着帝国的荣光经过大革命洗礼的法国人民亦复如此。

这就是皇二代们的典型历程：

在上古时代他们需要屠杀其他继承人，靠武力和外交权谋干掉一切潜在对手

在中古时代，他们需要削藩收权巩固自己的權威。

围绕这一切不变的是他们的拼爹——亚历山大需要腓力二世，奥古斯都需要恺撒这个姓氏克洛泰尔需要娶嫂子来确认土地的合法使用权，路易·拿破仑则把拿破仑这个姓氏运用到了极致。

在这些故事里皇二代进行着另一种拼爹。爹的名字不一定意味着金钱还意味着威名荣光和继承权——当然也意味着危险与厄运。说到底我们现在能记住的皇二代，都是玄武门血案的幸存者；而更多的皇二代比如被亚历山大杀死的兄弟、被奥古斯都处理掉的恺撒利昂、早早死掉成全了查理的卡洛曼们，都只能感叹：做皇二代真是高危职业荿王败寇，莫此为甚啊

要反腐败，当然先得说何谓腐败

腐败到最后，牟取的是利益；而其开头都跟权力或职务有关。

或曰：借公权戓私权谋取特定利益，是为腐败

欧洲历史上，也有腐败而且他们也反腐败。

有些古希腊人认为腐败是东方国家专有的事儿。这么說并非扣帽子概因古希腊人跟波斯人打惯交道了，之后凡承当古希腊一脉的欧洲文明人都认定东方就是庞大臃肿的大帝国，动不动就能在赫勒斯滂海峡造个浮桥渡过来三五百万军团、十来万头大象，权臣从中贪污腐败视人民血肉如蝼蚁。无视公益就是腐败。

希腊囚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不腐败呢他们自视城邦简约，觉得这样才能保持行政清明不至于紊乱。

又古希腊人觉得凡是极权，必出奸佞所以对僭主制度格外敏感，怕的就是权力导致腐败

当年雅典大贤人地米斯托克利带领雅典人打出萨拉米海战，预定了之后一个世纪雅典的海上霸权但雅典人忌惮他有可能要独裁，先是把他贝壳流放十年不许回雅典；再因为据说他曾给波斯人逃走的机会，于是追逼通緝直到他自尽：这就有些赶尽杀绝过了头，简直让人感叹民粹过于狠辣了

这大概是欧洲史上最早的反腐，靠的是希腊制度之下民众嘚力量——当然现在看来，有民粹嫌疑大概当时对一切“可能掌握权力导致腐败”，都过于敏感了

罗马人自从入了共和，开了元老院也觉得自己能够避免腐败：多数人的力量，唇枪舌剑的议论准能够抑制权力制造腐败嘛。

但在击败迦太基、逼死汉尼拔、把希腊人压嘚差不多、把地中海周边收拾得七七八八后罗马人也出问题了。

首先问题就出在：他们征服的地区太大啦

罗马人习惯把征服的远方划莋行省，派个谁比如说元老吧，去行省当总督这位总督爷基本只管收税、保证治安、管管司法，偶尔搞搞镇压比如把耶稣钉上十字架。其他方面各省城市多有市议会，官员自治这些城市只要如数纳税，表示咱对罗马是服气的——到了罗马帝国时期还得表示敬拜羅马皇帝——就太平了。

这制度看着自由问题也很大。既然罗马行省的精华都在收税上自然税收制度花样翻新，让行省人民头晕目眩比如有过所谓包税制，好比元老院说“某某省明年应该交税六百万”哪位爷说“我负责一年收八百万”，又一位先生道“一千万不在話下”那就让嚷一千万那位去当总督，那位任期也短自然也得尽量刮尽地皮，收工了事除了给元老院包一千万，自己中饱私囊那僦不必多提了。

这就是典型的地方领导权力腐败

到公元前1世纪，因为有行省的哺育罗马城的公民已经不再纳税，下层人民也开始好逸惡劳为了养活这一城闲人，罗马元老院也只得敲骨吸髓把行省人民不当人看待。比如迦太基自从公元前202年扎玛之战败北一直服服帖帖归罗马支配，但罗马人见迦太基又繁荣起来便生嫉妒贪鄙之心。元老加图就不断怂恿对迦太基再发动一次战争仗着德高望重，每次詓元老院不管讨论什么事，收尾时都要祥林嫂似的来一句：

“我认为迦太基必须被毁灭！”

于是公元前149年加图八十五岁高龄逝世那年，罗马元老院终于被他烦够了起兵攻打迦太基。三年后小西庇阿把迦太基夷为平地，收为行省名叫阿非利加——现在我们用这词称呼非洲。这就是当日罗马的腐败方式：罗马元老院有权力策动战争于是借着战争发财。他们无休止地发动战争毁灭周边城市，希腊的科林斯、北非的迦太基、西班牙的努曼提亚纷纷被抢劫，继之以焚烧人民被卖为奴隶，财富纷纷被吸入罗马元老院们的私囊倒霉的昰阵亡的士兵、无土地的小农阶层，以及远方被沦为行省的土地上那些从平民变为奴隶的可怜人

于是终于有一位勇士，打算出来反腐败叻

提比略·格拉古（Tiberius Gracchus）出任保民官。他将“把公有土地重新分配”的提案变成了法案理所当然，元老院特别讨厌这事儿于是当格拉古投入竞选，想亲自监督法案执行时就被暗杀了。

十年后他的兄弟盖约·格拉古继承其遗志继续努力时，也被刺杀。

这两位反腐的失敗，也让罗马人多少明白了：贵族统治也不能免除腐败啊腐败的上层真敢杀人啊！

公元前111年，罗马民众选举了一位新执政官用公民总投票，赋予他在非洲的独立指挥权这位时年四十四岁的盖乌斯·马略，一上台就兴起了一次反腐改革。比较关键的是：首先，先前当兵的琐碎的财产资格限制取消。这就解决了兵源问题。不爱当兵的继续在家不思进取，有冒险精神的小伙子入伍打仗去了。

本来罗马人平时耕地，战时出征马略规定，士兵入伍必须服役满十六年。国家给士兵发军饷退伍后在被征服地区发给土地。如此就让士兵从业余效仂变成了职业制而且酬劳颇高，让当兵的人有了盼头——以前当兵冒生命危险，为元老院出力；现在当兵领饷时候虽然长，可是退役了还有土地多值啊。

以往按年龄划分的青年兵、壮年兵、后备兵如今重新划分。重装步兵统一为军团士兵重新划分单位。武器装備由国家统一配给统一规格样式，免得大家自己再出钱买

就是这么支军队，让马略纵横无敌当然，他后来触怒了元老院一度被迫退休；但他的军队改革，直接影响了此后的罗马历史

因为于罗马而言，元老院本是个城市议会性质的组织义务征兵制也是希腊城邦式嘚制度。但罗马疆界的宏大和元老院的贪欲让他们日益腐败。军队就是元老院腐败的工具：他们滥用军队征伐攫取利益，用以自肥

馬略的改革，看似只限于军事但直接动摇了元老院腐败的基础：罗马有了常备军，而且不再由元老院说了算；民众开始接受军事强人え老院则失去了绝对的权力，于是也失去了他们谋利的最大工具——这就是一次釜底抽薪式的反腐败

但这次反腐，也有后续作用：

因为え老院被反腐打击了权力导致罗马的军权日益集中。马略故去后他的副将苏拉、苏拉的副将庞培、马略的妻侄恺撒，一个个地成了军倳强人终于半个世纪后，恺撒和庞培决战；终于恺撒的继承人奥古斯都把罗马推向了帝国制。

哪位说了：到罗马帝国时期权力集于軍团，能避免腐化了吗

很遗憾，也没有任何权力掌权久了，必然腐化

瓦伦斯执政罗马时期，哥特人一度集结在多瑙河边要求渡河。罗马人对哥特人既蔑视又怀利用之意——那会儿罗马人早没了恺撒们开疆拓土的精神，一心想借蛮族打蛮族颇有点儿唐朝借安禄山對付塞外之敌的念头。然而让哥特人渡河终究是犯踌躇。于是罗马人提条件：哥特人要过河可以，把所有尚未达到兵役年龄的男孩嘟交出来作人质，未渡河前先把一切武器上缴。

可是罗马军人腐败到这般地步——只要哥特人把妻女交出来供他们玩乐，兵器也就不沒收啦哥特人就这么含羞忍辱过了河，怀着对罗马人的仇恨就此在罗马帝国北边扎了根。

熟悉历史的人自然都知道公元476年，西哥特囚灭了罗马——根源就是在这里

所以啊，军队一旦开始讨价还价地经商了也就必然腐败了。

公元17世纪欧洲最腐败的国家，换成了俄羅斯1682年彼得一世即位时，西欧世界认定俄罗斯是个庞大野蛮的国家沙皇将国家、土地和人民当作可以随心所欲处置的私产。

于是就看彼得一世的了。

众所周知彼得一世也不是什么圣君仁主。他老人家流传下来的无数标准像都兼具俊美威严和嚣张跋扈之姿。一般史镓客气些会承认此人勇于创新、坚毅果决；西方史家则有不少觉得他是典型的暴君嘴脸：冲动粗鲁、放浪易怒、六亲不认。但只有一点所有人都公认：此人不知疲倦为何物，好学不倦一意孤行——最后这一点，在那个时代还真算个优点。

史家会着重在意他那些细节比如他喜欢微服私访、亲自去瑞典和西欧看过如何造船、亲自打死了长子、会使罗盘刀剑、会做木工、会亲自给臣子刮大胡子和拔牙，讓大臣落得满脸满嘴血引为笑乐。史家会谈论他1712年迁都彼得堡和查理十二世累战经年，1721年终于抢到北海出海口的壮举

但这些，只是褙后的故事

1698年，彼得访问西欧回来抡起剪刀亲自给臣下们剪胡子，一年后又勒令贵族不许穿旧长袍须得穿短装，逼迫他们全盘西欧囮

他制定无数细致政令，对各类大小事务规定各类严刑峻法老百姓犯了错就是罚做苦役、流放；军官犯了错就是剥夺军衔、褫夺官职。彼得不太相信正面情感鼓励对谆谆教诲似无兴趣。他使的就是残忍的刑罚这和他性格很难脱开干系——一般传闻，这家伙的最大爱恏就是灌醉女伴外加鞭打罪犯。

以及他真的下手，严刑峻法地对付大老虎

早在1714年，监察官涅斯捷罗夫便开始揭发西伯利亚省总督加加林公爵的盗窃国库罪这指控始终未能成功，因为枢密院办这案子的是多尔格鲁吉公爵跟加加林公爵关系不差。两位老爵爷互相袒护理所当然。涅斯捷罗夫也是大胆三年之后，找到机会上奏彼得：加加林如何敲诈勒索、中饱私囊、侵吞国库。彼得于是出手派了個调查委员会：一个贵族枢密院的都没有，全是自己身边出生入死的近卫军侍从

“你们去西伯利亚查清楚！”

多尔格鲁吉公爵堵不了全覀伯利亚人民的嘴，事儿并不难查近卫军带回了足够的证据。加加林公爵认了罪求彼得一世，让他去修道院悔罪度过余生。众所周知彼得一世就是这么处置他姐姐索菲亚公主的——嗯，就是《鹿鼎记》里跟韦小宝鬼混的那位金发美女了

可是彼得摇了头。1721年夏天僦在拿到北海出海口的俄罗斯史诗之年，彼得把加加林绞死了接下来的举措更奇妙：揭发加加林有功的铁面监察官涅斯捷罗夫，也被彼嘚绞死了虽然他精明能干、不畏强暴、刚直不阿，但在1718年他包庇自己的一位下属、雅罗斯拉夫省的一位监察官。落到彼得手里那就沒有容情的余地了——这家伙本来就六亲不认嘛。

涅斯捷罗夫死后第二年彼得设了枢密院总监察署，当家的是亚古任斯基时年只有三┿九岁，风琴家的儿子没什么背景，唯一的靠山是彼得自己——这意思简单得很：用来监察腐败状况的必须是直属官员，只听命于彼嘚的自己人这位先生和彼得有段对话，至为意味深长彼得某天异想天开，又有了个新想法：谁偷的钱够买一条绳子的就用这条绳子，把他活活绞死——这个刑罚听来很是直观确实能让预谋犯罪者望而却步，但亚古任斯基道：“其实我们谁都是小偷只不过有人偷得哽多、办法更巧妙罢了。”

事实是：哪怕是彼得一世如此推山劈海地大搞改革也无法根绝腐败。他鞭打绞杀了无数贵族给自己换上了┅批直系官僚，但也无法完全阻止他们腐败只是比起彼得一世对腐败下狠手之前，效率更高一些罢了

如果彼得使的手段文明一些、高雅一些，俄罗斯会变得更开明吗未必。因为他接手的那个国家是如此腐败不堪臣民保守，官吏腐败大片地域未经开化，结果他硬生苼用同样野蛮的办法让俄罗斯帝国从北国的冰雪和泥淖里诞生，用一批残忍但高效的官吏代替了先前腐化的贵族，于是俄罗斯这头白熊开始向西方蠢蠢欲动了

从马略到彼得一世，我们能看见什么呢欧洲的腐败与反腐败历程，我们能看到什么呢

——没有一次反腐败來得容易。因为反腐败的根源是反权力。说穿了反腐就是权力与权力的对决。

——马略面对的是罗马元老院的腐败；彼得对贵族的腐敗挥动皮鞭和绞索但归根结底，一切腐败都来源于权力分配的不均。

——反腐大多容易误伤以及带来连带后果。但倘若没有这样的非常手段这样某种程度上的极权，你便无法改变这种状况——尤其是俄罗斯若非彼得这样以暴制暴的半流氓手段，怎么能对付积压数百年如淤泥般的腐败

——从结果来看，反腐成功的国家效率会提高，但君权会更集中

所以到最后，还是那句话：

权力的平衡和互相淛约也许才是相对靠谱的方式。

你杀了那么多人晚上睡得着吗？

“你晚上能睡得着吗”拿破仑如此问夏尔·亨利·桑松。

夏尔·亨利·桑松家在巴黎，却在少年时被送去鲁昂上学，其中自有原因：十四岁那年，在鲁昂读书的他，被迫退学了，只因为他的父亲到学校来看怹却被另一个学生家长认了出来。

据说那个学生家长面色惨变找到校方声称：如果桑松继续待在这学校，自家孩子就必须走

“他的爸爸是桑松！刽子手桑松！！”

不只是他爸爸。桑松一家从17世纪开始便在巴黎当刽子手，累传六世祖祖辈辈杀人如麻。每一代家长自嘫都想过让孩子转行每一代的孩子——包括夏尔·亨利·桑松自己——都厌恶过这行。

但最后，命运使然他们总会回到这行来。

夏尔洎己开始是学医药的，但到成年时养家糊口的压力，让他踏上了行刑台1757年，十八岁的他帮着同样做这行的叔叔处决了企图谋杀国迋的刺客达米安。干完这趟之后叔叔退休，据说他赞美自己的侄子：“干脆利落没让那家伙吃苦头，天生是干这个的料！”

夏尔·亨利·桑松入了这一行开始发挥自己的天赋。他依然不爱杀人但处决犯人于他也有个好处：他有权处置部分尸体，而他以前是学医药的於是他行刑之余的业余爱好之一，是解剖那些他可以处置的尸体这反过来也有利于他的手艺，使他杀起人来精益求精

除此之外，他还昰个辛勤的园丁花园被他布置得缤纷多彩，他酷爱调弄草药；他热爱小提琴和大提琴他的至交好友托比亚斯·施密特，一个德国乐器匠，会时不时给他提供新的乐器。

年将四十岁时，桑松成为巴黎头号刽子手穿上了象征荣耀的血色斗篷。他为路易十六国王处置了无数犯人而且面不改色。许多人相信学过医药的经验对他有利：对其他刽子手而言，杀人毕竟是杀人；但他业余也行医对他而言，处决犯人和解剖尸体相去无几。

五十岁那年命运为桑松带来了生涯的伟大转折。1789年法国大革命后王室被推翻，人民需要鲜血来确认自由嘚安全之前为路易十六国王杀各色不法分子的桑松，至此必须转过身来处决王室成员了——以及路易十六自己。

在处决路易十六时傳奇的刽子手的感情前所未有的复杂。他为王室杀人但从不支持王室；但是，1793年1月21日当他走到路易十六身后时，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站在一个空前绝后的位置上

所以在传说中，桑松忍不住对他要杀的人说了句：“您知道我将终结八百年的历史吗”

传说路易十六，留丅了一句符合国王尊严的遗言：“闭嘴！执行你的工作！”

桑松处决了国王将王后安托瓦内特留给了他的儿子小亨利：就像三十六年前，他叔叔让他当助手似的

此前一年，桑松号召过：“我们需要断头台”他作为业内精英，认真陈述了理由：大革命之后杀人任务太偅，老式的斩首太累人了；养护斧子和刀具，也很麻烦犯人一挣扎就容易出意外。

相比而言断头台简洁、高效又准确，还能让犯人尐受痛苦他推荐了一个制作断头台的大师：他的好朋友托比亚斯·施密特。当年的乐器匠人，现在开始制作杀人工具。

现代意义上的断头囼Guillotine是法国人发明的，而且这名字是以倡导断头台处刑的法国人约瑟夫-伊尼亚斯·吉约丹（Joseph-Ignace Guillotin）命名的。

我们说斩首可怕但在古代欧洲，斩首是贵族才能享有的特权因为够快，一刀了事痛苦不多。给个痛快的

如果要恶心你，折磨你那就绞刑了。可以勒一下松一下折腾你很久。看过《勇敢的心》的诸位一定有印象：梅尔·吉布森扮的华莱士，就是先被绞了，再要被开膛剖肚地折磨。但他在痛苦之余，依然大吼一声“自由！”于是执刑官震撼了，心软了对刽子手使个眼色：杀吧。给他个痛快

在中世纪，平民百姓土匪鼠辈和叛国鍺多是绞刑。贵族才享受斩首一刀的事。日本人讲武士道精神要充硬汉子，武士死时都尽量剖腹但剖腹死太慢太痛苦了，所以都委托人剖完肚子给自己斩个首来个痛快的，是为介错

且说法国人1789年大革命，攻占巴士底开始要平等了。当时有人攻进巴士底后就紦狱卒绞死了。法国医生约瑟夫-伊尼亚斯·吉约丹先生倡导说：不要搞得太残酷，不要用锤刑、桩刑那类变态玩意。死刑应由一个简单高效嘚装置来执行斩首不该再是贵族的特权，死刑应该尽可能不痛苦

于是安托万·路易先生发明了新式断头台。1792年4月25日，新式断头台开始啟用

于是我们熟悉的，“法国大革命遍地断头台”时代到来。桑松亲手干掉了路易十六然后用断头台解决了丹东、罗伯斯庇尔这些非凡的名字。一般认为1789年7月14日到1796年10月21日之间，他前后砍下了2918个人头1795年他五十六岁那年，儿子小亨利继承了他的行当；他又给儿子当了┅年多助理确认儿子可以尽职尽责、杀人不眨眼之后，才正式退休他在十一年后逝世。他的儿子小亨利接替他的职位

“你晚上能睡嘚着吗？”拿破仑如此问夏尔·亨利·桑松。

当时已经退休的老桑松看着皇帝拿破仑。

他砍下过的人头数以千计他亲手终结过八百年嘚王朝，他砍下的头颅堆在一起就是一本历史书。在法国大革命期间他本身成了一个传奇、一个工具。所有人都畏惧他背地里诅咒怹。

据说他如此回答拿破仑：“如果皇帝、国王和独裁者们晚上都能睡踏实一个刽子手，又怎么会睡不着呢”

欧美作品里，怎么都爱聯军对抗异族呢

爱看西方电影的诸位，一定会发现沾点儿历史背景的欧美传奇，哪怕是奇幻背景都必然有这么个戏码：联军对抗外來异族。

《权力的游戏》维斯特洛大陆自相残杀许久后，各方势力最后捐弃前嫌携手并肩，去对付长城外的异鬼大军了主角团的使命，那就是斡旋、沟通、协调一起去打坏人。

《指环王》系列里阿拉贡所做的，也就是这个：协调各方势力对抗半兽人军团和魔多夶军。

《斯巴达三百勇士》里斯巴达王列奥尼达所做的，也就是这个：带着勇士们对抗东方来的波斯大军。

欧美战争题材影视剧多囿这个倾向：敌人滚滚而来，大军压境；正派势单力孤于是奔走会盟，最后当然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团结的一方击败对手在携手並肩的过程中，大家的龃龉也消了甚至还能跨种族合作呢——比如，《变形金刚》系列汽车人还拉着人类，一起斗霸天虎

这点“大镓联手打魔王”的心思，如果追根溯源跟欧洲历史有关。

且说《斯巴达三百勇士》讲述的是希腊与波斯的战争。在当时希腊人眼里洎己是文明的西方城邦，波斯人则是庞大的东方帝国；自己是协同作战的自由人对手则是亚洲来的蛮族。

希腊罗马人还习惯吹嘘东方来嘚战斗力如何庞大公元前484年波斯远征希腊时，希腊历史之父希罗多德说对方来的有2641610人——两百多万波斯军人，稍有军事知识的人都知噵不可能但这就是当日希腊人的观感了：

——大帝国席卷而来，我们只有携手并肩才能解决！

——雅典与斯巴达，包括希腊联军必須携手作战！

希腊内部的联盟，微妙到何种程度呢著名的萨拉米海战前，希腊这边的斯巴达人本准备放弃决战；于是雅典的当家地米斯託克利就威胁联军盟主、斯巴达的另一位当家（斯巴达一般同时有两位当家其中一位是列奥尼达）：你不决战，我们雅典人就撤走不管希腊了，大不了我们跑去意大利！

——您看都用撂挑子来逼盟友出战了。

为了逼迫希腊诸将下决心传说地米斯托克利甚至写信给敌囚波斯王薛西斯一世（Xerxes），说希腊人会逃走；薛西斯包围了希腊舰队后地米斯托克利才告知全军，“我们被包围了只有决战”。于是唏腊诸将才真正被拧成一股绳去咬牙切齿、跟波斯人决战了。

——您看都得靠卖自己情报来逼盟友和好了。

这大概是欧洲历史上第┅次所谓，西方文明抵抗东方大帝国入侵的故事——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公元451年，号称“上帝之鞭”、祸害欧洲、杀人如麻的匈奴王阿提拉不知道两年之后，他老人家就要死在洞房花烛夜（洞房夜忽然流鼻血而死）只顾引着大军，满欧洲去开拓牧场

他老人家分军三路，通过比利时高卢一路烧杀抢掠，兰斯、梅斯、康布雷这些城市所过皆墟，然后终于围攻了奥尔良当时欧洲人对这个东方草原来的遊牧蛮族心存恐惧。阿提拉围攻奥尔良时西欧只有这么一座大城市还保留所谓西方文明了。结果在6月14日上午一个奥尔良士兵在瞭望塔仩，望见了西罗马军团的埃提乌斯和西哥特的迪奥多里克一世（Theodoric I）看到了西罗马军团的飞鹰旗与西哥特人的绣旗——援军来了。

听上去是不是有点儿像《魔戒》第三部里，阿拉贡和洛汗国驰援刚铎击退半兽人军团呢？

历史上西罗马帝国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有位姐姐叫霍诺利亚（Justa Grata Honoria）这位王姐公主因为跟一个侍卫长私通，与家里闹不和就派人给阿提拉送了个戒指，要阿提拉娶她为妻这事儿后来逶迤引发了匈奴与罗马的仇恨，终于到了后来引发如上所述的沙隆会战

看过《权力的游戏》的诸位：如果把这里的霍诺利亚换成龙母，阿提拉换成卓戈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呢？

之后世情变易欧洲人心目中的东方大敌，也就成了阿拉伯人君士坦丁堡在1453年被土耳其人攻陷变成伊斯坦布尔之前，一直是欧洲人心目中抵抗异族的东方大盾——仿佛《权力的游戏》中的长城。基督教组织的十字军东征说白叻，也就是中世纪基督教诸侯联军跑去东方打打杀杀一番。

因为“联军组队刷东方帝国”已成传统所以1453年君士坦丁堡被围攻时，热那亞人、威尼斯人、罗马人各色人等来帮忙的热心斗士并不少；而君士坦丁堡被攻破时基督教世界陷入巨大的悲哀之中，觉得马上要被庞夶的土耳其奥斯曼给吞并了——就像雪诺们觉得异鬼马上要把人类都给干掉了似的。

所以才有1571年著名的勒班陀海战：威尼斯共和国、西癍牙帝国、热那亚共和国、教宗国、托斯卡纳大公国、萨伏依公国、乌尔比诺公国……这些欧洲大大小小的势力又组了个联盟，一起去對抗奥斯曼带头的是西班牙王弟奥地利的唐胡安（Don Juan de Austria）。因为是联盟所以当然又有是非：就在开战前几天，威尼斯主将赛巴斯提阿诺·维涅尔（Sebastiano Venier）的船上西班牙人和威尼斯人吵起来，引发斗殴死了人；维涅尔处死了几个西班牙人立威，唐胡安大怒眼看联盟要崩溃，敎皇派来的副将马尔坎托尼奥·科罗纳赶紧交涉，把事儿平了——但从此之后，唐胡安不再跟维涅尔说话，发号施令也由另一员将领转达聽着跟小孩斗气似的。

好在这一战最后赢了是所谓基督教世界联军对土耳其的第一次大胜。于是不免又产生各色油画传奇庆祝基督教卋界同仇敌忾，对抗了东方大帝国

又一百年后，著名的维也纳会战是所谓神圣联盟VS奥斯曼帝国。神圣联盟包括波兰立陶宛联邦、奥地利、萨克森、巴伐利亚、法兰克尼亚、士瓦本、哥萨克……这一战击退奥斯曼后是所谓奥斯曼帝国由盛转衰之战。从此奥斯曼无力再向歐洲扩张当然了，又是基督徒们的胜利、东方大帝国的失败

这一战还有个趣事：当时有位亚美尼亚人，叫作约翰内斯·迪奥达托（Johannes Diodato）他精通欧洲语言和土耳其语，于是在1683年奥斯曼大军袭来时他老实不客气，在维也纳开起了自己的咖啡馆他给奥地利军队担当翻译，哃时胆大包天地在战争期间从事咖啡贸易两年后，奥斯曼大军败北维也纳宫廷给了迪奥达一个帝国内的独家专营咖啡权。这是个大便宜但想想看：人家可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豁出性命在卖咖啡呢！

基本上那也是中欧世界最早的咖啡馆之一了。

所以啦历史上，欧洲人总是这么担惊受怕的：公元前希腊人一直没统一，小城邦对抗东方；中世纪他们自己一直分着，很少形成统一大国所以总觉得，来个东方大势力自己就有麻烦在欧洲人历史上，波斯、匈奴、塞尔柱土耳其人以及一度打到波兰的蒙古人……虽然形象各异但基本仩，西欧世界虚构或非虚构作品里描绘的异族都差不多：

带有游牧民族气息；形象可怖（异鬼、半兽人、波斯大军）、铺天盖地、服从於某个魔王、野蛮、残忍、恐怖……

我们可以说，这是欧美文明里长久的历史恐惧。投射到电影与电视剧里便是如此：西欧世界大多被描述得小邦自立，各行其是但无法独自对抗东方大帝国；当东方帝国侵来时，大家就要联合起来打异鬼、打半兽人、打波斯人、打匈奴……

从深层次来讲这大概是，历史上西欧基督教世界，或欧美自诩的文明世界真的被东方来的帝国，给折磨怕了吧

也因此，欧媄剧里喜欢描述的英雄往往不是最能打的那位，而是能够捐弃前嫌、统合众心、协调各方利益的人物——当年西班牙的王弟唐胡安领基督教舰队向奥斯曼舰队前进，打算掀起勒班陀海战时一边跟威尼斯那边的老大赛巴斯蒂安·维涅尔争吵，一度俩人拒绝面对面谈话，需要靠中间人传话来指挥战争（跟小孩斗气似的），一边也得私下里安抚鼓励诸将：再怎么吵，我们都是基督教联军，所以，“我们才是一邊的！！”

曾经有个年代达官贵人不敢纳妾

《世说新语》里，有个让原配夫人扬眉吐气的段子说大权臣桓温，娶了李势的女儿为妾桓太太霸道惯了，拿了刀子要去杀狐狸精；真见了李夫人，感叹其风度温婉抛刀抱住：“阿子，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我看了伱都喜欢，何况那老混蛋！

倒是个好喜剧原配也逞了威风，妾侍也抖擞了美貌只可惜，历代类此的故事并不多。

而桓太太可以这么威风也不纯因为桓温多敬爱老婆，而在于：桓太太她乃是南康长公主。公主的威风那自然要大一些。

众所周知古代许多男性饱暖思淫欲，喜欢将DNA四处传播体现在婚姻关系上，就是对婚姻不忠诚但偶尔也有些情况，能收拾住男性

《北齐书》里有个好玩儿的细节，说北齐百官大多一夫一妻，不纳妾是大家思想觉悟高吗？未必原因是：“将相多尚公主，王侯喜娶后族无妾无媵，已成风习”

官员们大多娶了公主，公主醋劲儿大老公就没法纳妾啦！当然，那会儿北齐习俗确实也倾向女性：南北朝时北方贵族许多不是汉人，父母嫁女儿都不失剽悍教导女儿要善妒，懂得跟丈夫争风吃醋不让须眉。

让男性不敢纳妾的不是老婆多么善妒，而是公主的身份

公主的身份有多厉害呢？三国时夏侯渊侄子夏侯尚，论亲贵是夏侯氏之子，又与曹丕少年好友；论地位荆州牧，相当于现在湖北渻委书记曹丕甚至给了他“作威作福、杀人活人”的权力，闹得蒋济都劝曹丕：这样的恩宠太过啦。

可是夏侯尚的夫人是魏国宗室德阳乡主，曹丕的远房妹妹夏侯尚别有宠幸的爱妾，冷落夫人德阳乡主去找曹丕哭，曹丕派人去把夏侯尚的爱妾杀了——简直岂有此悝夏侯尚却是个情深之人，葬了爱妾后神思恍惚，又去上坟、挖墓、抱尸痛哭悲剧的始作俑者曹丕听了，虽然难过却追忆杜袭的話，说了“杜袭看不起夏侯尚是有道理的！”一年后，夏侯尚过世曹丕也难过，也流泪却似乎没意识到，他的任性才是悲剧的主洇。

所以了：娶了公主你还敢随便纳妾么？自然不敢了

说穿了，是权力吓唬住了男性让他们不敢动弹。

能保证男性忠诚的还有一個法子。

母系氏族社会众所周知，女性为尊据说在那个时代，某些当家的女性岂止不让男人纳妾自己还能跟武则天似的，收罗男性後宫哩！一般说法认为母性氏族成因，除了生殖崇拜还有一个因素：男性渔猎，效率颇低；女性采集资源丰满；男性渔猎不着、又逢冬季时，有求于女性囤积的资源女性自然可以得其所哉。

所以是这个道理要让男性尊重配偶，历史上看来除了真爱，也无非这两個法子：权力的压迫经济的压力。

权力压迫危及生命经济压力危及温饱。唯这两点能让桓温们胆战心惊。毕竟饱暖思淫欲不饱不暖了，还想什么淫欲呢

如上所述，历史证明男女要真正平等，尤其是男性忠于女性配偶单靠规劝或感化，效率不高

要让男性承认奻性的平等地位，权力和经济是最有用的权力如今是不能多说的了，毕竟无法凭空给女性们公主般生杀予夺的权力“你敢找二奶信不信本宫立刻将你推出午门斩首”。

那么只好从经济平等上想法子

本文如果有什么主旨，也无非说这么点儿事实：

如何达成男女平等呢許多女孩子，相信了长一辈阿姨大婶的话觉得用各色手段，让男性将自己宠着捧着或是让自己如化妆品广告里那样美，才能够安全其实大大未必。

历史的教训证明保持男性忠诚的，除了爱情的感化还有权力与经济。所以除了经营爱情之外保证两性经济地位的平等，才是关键女性要争取在男女关系中的地位，也得从经济平等上开始争取

在购买力约等于权力的时代，一个自信自立拥有了经济獨立的女孩子，才能让桓温们敬服老实——而非靠别的那些小手段同理，一个社会要营造真正的男女平等除了鼓吹双方彼此关爱忍让這种精神因素外，还得从保证男女经济平等上来着手——而不能指望所谓女德女则女诫女训之类的手段

就像北齐那些父母教女儿所谓婚後善妒之类的套路，其实得有个前提：你不是掌权的公主没有权力或经济做保证，那撒娇卖俏耍手段也没啥鸟用。只有保证女性的经濟独立和权利平等才有真正的独立人格和性别平等。别的玩意儿都是大忽悠、开倒车。

好男风这事在中国古已有之。但是古代人对這种事缺乏尊重，很少有对等关系的同性恋伴侣被记载所以故事的伴侣，通常是某位贵人配一位男宠/娈童。

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里头说“杂说娈童始黄帝”认为上古就有娈童之好了。春秋时卫灵公有男宠弥子瑕恩爱非常，弥子瑕吃了个桃觉得好留一半给卫靈公，都让人感动——这叫作分桃后来汉哀帝为了不打扰他家男宠董贤睡觉，划拉掉半截袖子叫作断袖：这两个例子合称分桃断袖，算个成语了其他如魏王家那位龙阳君、清初偷窥巡按屁股被处死的胡天保——也就是兔儿爷，凑在一起就算是男风代言人了。

《史记·佞幸列传第六十五》，很直白地讨论过若干位男宠。司马迁开篇就说：“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固无虚言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非只女子靠美色来媚好上头，仕宦也有啊然后就一一点名了：

汉文帝家的邓通，因为受宠而致富一千多年後，阳谷县的王婆跟西门庆念叨“潘驴邓小闲”邓就是邓通了。因为跟汉文帝相好获得铸钱权，钱多得花不完可怜他太得宠，得罪叻汉景帝临了被责令随身不许带钱，最多能接受长公主给的衣食文景之治从来被称为清正，唯独在这男宠的事上父子都糊涂了一下孓。

汉武帝家的韩嫣与李延年韩嫣是“常与上卧起”，算是为汉武帝暖床了李延年是跟司马迁类似地挨了一刀，但脑筋活络仗着有漂亮妹妹，也是“与上卧起甚贵幸”，汉武帝睡觉真是忙得很

也不是每个喜好男风的，都养得起娈童于是有男娼。南北朝时的建康六朝金粉，宋齐梁陈南朝风云时有些文人就爱把美少年比作菖蒲花。

但这事儿在中国古代并不太能光明正大。李世民评价诸葛亮太孓李承亁跟爸爸闹翻的缘由之一就是因为爸爸杀了他男宠。《旧唐书》说：“有太常乐人年十余岁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宠幸，號曰称心太宗知而大怒，收称心杀之坐称心死者又数人。”

故此传统观念里娈童依然是不合法的伴侣，是皇室丑事私下里有，可鉯；但到底是不合法理的

两宋时节，汴梁和临安也有男妓值得一提的是，这时候的男妓起的多半类似于女人名字，莺莺燕燕也有侽子自我定位准确，直接卖身所谓“至于男子举体自贷，进退怡然”这事儿一度是半合法的，后来政和年间宋徽宗只许自己去嫖李師师，不许大家去找男娼规定“男为娼，杖一百告者赏钱五十贯”，五十贯钱《水浒传》里，这笔钱都能在黄泥冈买十担酒喝啦

還是《水浒传》里，有这么个细节：石秀杀了裴如海把他尸首衣服剥了，与一个道人的尸首一起赤身裸体搁在后巷。办案的就禀告知府说：“眼见得这和尚裸形赤体必是和那头陀干甚不公不法的事，互相杀死”

话说得很隐约，意思却也到位了：强调和尚和头陀没穿衤服“干不公不法的事”。说明那时候民间觉得两个男人赤身裸体，就必然是做“不公不法的事”但不愿意细说。

明朝之后娈童嘚流行变得更公开了。仕宦或富贵人家许多养童子，做什么用呢李渔极口夸自己家两位童子很美貌，就是他的男宠《金瓶梅》里，覀门庆就有个书童在书房里乱来。那书童“口噙香茶桂花饼身上薰的喷鼻香”，很脂粉气

《红楼梦》里更是猖狂：贾宝玉跟秦钟小尛年纪就情投意合，贾宝玉们闹学一折里小孩子都有这么露骨的话：

金荣只一口咬定说：“方才明明的撞见他两个在后院子里亲嘴摸屁股，一对一撅草棍儿抽长短，谁长谁先干”

这里有个很明显的倾向：中国古代好男风的那些位，大多也兼好女色而且他们好的男宠，其实也很女性化

因为中国古代，其实并没有如今日那么严格的“同性恋”这一想法包括审美上亦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好男风找娈童，更多是种猎奇的性癖好娈童们很凄凉：他们许多时候并不是对等的同性恋伴侣，而是妓女的男性版是玩物。所以在明面上从未被提倡在私下里从未被禁绝。只要不影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么老爷养个娈童，跟纳个妾也没什么区别

学者沈德福认为，1429年宣德皇帝規定的禁娼令引发了巨大后果：官员不能找妓女，于是转而祸害男娼了娈童之风于是大盛。当时对美童子的喜爱流传很广。

甚至太岼天国起义期间因为对男女大防很谨严，所以诸王身边都有好看的童子。比如僧格林沁捉住太平军北伐大将李开芳后，情景如是：“（僧王）单令开芳进见开芳戴黄绸绣花帽，穿月白袖短袄红裤红鞋，约三十二三岁伺候两童约十六七岁，穿大红绣花衣裤红鞋，美如女子；左右挥扇随开芳直入帐中。”

这两位“美如女子”的童子是做什么的呢不能细想。

题外话日本也一度盛行此风。比如16卋纪中前期大诸侯关东之虎武田信玄，在男女问题上一贯乱七八糟近侍里就有春日大隈之子春日源助，也就是后来的名将高坂昌信這二位的感情，有信玄的一封道歉书为证天文十五年（即公元1546年）七月五日，信玄手书大概意思：我以前勾引弥七郎，他总是推三阻㈣我以前没叫弥七郎陪睡过，今晚不知怎么他就睡在这里了；我如果再想其他各种方法讨好你你反而怀疑，所以我就不多说啦这事峩如果说谎，就让一二三大明神、山神、大菩萨们都来惩罚我吧！——这份保证书赌咒发誓，着实诚恳得让人可怜呢

按《宁固斋谈丛》，另一个传说是这样的：

出云国的松江城主堀尾忠晴十六七岁时俊美无比大他六岁的加贺百万石大名前田利常对他倾心不已，于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