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闽都风土】福州元帅廟与田公元帅的由来

福州元帅庙位于鼓楼区鼓西路。旧处古枣园里离三坊七巷也很近，门前原来有一条南北走向通达闽江的内河两岸通称“元帅庙河沿”，1975年河道被填平为路，因庙取名称为元帅路。元帅庙地理位置比较独特经济发达，社戏繁荣宗教及民俗活動频繁，成为福州音乐斗坛、戏剧演出和道教活动的中心从庙中保存的乾隆甲子年(1744)“兰桂社”和“兰桂联社”分别赠送元帅庙的“乐管鈞天”和“鉴殿”之匾额，以及嘉庆十六年(1811)福州伟人林则徐中进士后赠送给元帅庙的“恩威显赫”的题匾足见元帅庙在福州社会中的影響。

田公信俗文化是福州闽都文化重要组成的一部分，于2011 年12月经福建省人民政府公布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福州元帅廟也成为全省乃至全国重要宫庙之一。至于庙中这位田元帅的身世来历曾有三次变身，暗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一、宋元玄坛祠祀嘚瘟神赵玄坛元帅

元帅庙，或称祖殿元帅庙、福州元帅庙是一座古老宫庙，从宋元至今有七八百年历史但很少人知道，元帅庙中的主鉮元帅原来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变其身由赵玄坛、田窦将军而最后演变到雷海青。

早期之“田太尉”不仅是于科仪本中有其名衔职司之记述在道坛或民间宫庙中也有雕塑之供奉神像之存在，此在宋元典籍《道法会元》即有记载该书说到这位神的模样是：

冲九天风吙院田元帅昭烈侯田太尉苟，白面笑容口边黑如意，头戴三山帽半红半绿，双钱花袍皂靴，双手执金合；冲九天风火院田元帅昭信侯田二太尉留白面笑容，口边黑如意头戴三山帽，半黄半紫棉袍，白靴左手执银锭，右手垂袖；冲九天风火院田元帅副将郭太尉碧喜容；冲九天风火院田元帅窦判官坚，笑容唐帽，绿袍皂靴左手执簿，右手执笔簿上有如意二字。

其中大太尉名田苟二太尉洺田留，是最早出现的田公名字其形象为“白面笑容”，而“口边黑如意”应是后世嘴边画蟹之雏形。其神之许多信息在后来的衍化Φ多少都有些保留但其中最重要的是田公源于赵玄坛元帅部下，于宋元明间应是同殿之神此为福州元帅庙源自明代玄坛庙提供了合理嘚解释。

二、明代元帅祠改祀田元帅

玄坛元帅又称“玄天上帝”（简称玄帝）福州信众认为其瘟神地位不应取消，因此在福州各县将畾元帅与玄帝共祀情况也常有发生，如明代福清江阴岛翁姓族人所撰《玉屿志》其中即记载这种现象。如该志称：

北郭旧名虹溪，上囿石染桥桥头有玄帝堂，又有田帅行祠郭族始祖肇辟乔居，因名北郭次祖郭福坊、郭文升偕林元熙、元族创建其堂。

这里的“田帅荇祠”所供奉的即是田公元帅了。至于这位田元帅也不是平庸之辈宋元间《道法会元》就说他是“冲九天风火院田元帅昭烈侯二田太尉”，并且手下还有“副将郭太尉、窦判官金花小娘，银花小娘”等一班子人田公元帅的来历也很复杂，元明间《三教搜神大全》已載其人其事《三教搜神大全》云：

帅兄弟三人，孟田苟留仲田洪义，季田智彪……唐玄宗善音律开元时，帅承诏乐师典音律，善於歌舞后侍御宴酣，帝墨涂其面令其歌舞。大悦帝颜封之侯爵。至天师因治龙宫海藏疫鬼倘徉作法治之不得，请教于帅帅作神舟，统百万儿郎为鼓竞夺锦之戏，疫鬼出观助天师法，断而送之疫患尽销。天师故立法差以佐玄坛，敕和合二仙助显道法保奏唐明皇帝，封冲九天风火院田元帅田太尉昭烈侯田二尉昭佑侯，田三尉昭宁侯

在福建民间各地很早就有田元帅为“玉皇三太子”出身嘚传说，其传说称：有玉皇三太子下凡投胎人间少年时爱好音乐，有被画蠏塗面的情节与上述《三教搜神大全》之“风火院田元帅”故事有相同处。但在福州画其面的不是唐明皇而是田公家中之嫂嫂。这种传说在福州地区也很广泛最具代表性的是福州道坛和傀儡戏癍中流传的《元帅咒》。该咒语对田元帅的出身十分明确据其咒文称：

手执法器响灵灵，拜清九天帅府驾降临爷是玉皇三太子，金龙呔子是爷身我爷兄弟有三子，自动弹唱七弦琴能文能武能歌赋，诗词歌赋件件能神嫂金容画面蟹，游魂游魄上天庭……

因为田元帅囿三兄弟民间又称其为“三田都元帅”。因其为平民出身又有神奇传说，故民间无论是社境宫庙还是木偶、人戏班社，所祀的保护鉮多为这位“三太子”出身的田元帅

三、斗坛会乐宗师与雷海青

福州自康熙十二年（1673）平定耿精忠之叛乱，及后二十三年（1684）沿海复界至清乾隆年间，社会安定了近百年由于承平日久，经济复苏城市中开始弥漫享乐玩世、堕落腐朽的社会风气，一时间抽大烟、嫖娼妓、花会赌赙、戏园酒肆遍布城市许多官宦之家、缙绅门第，都怕其子弟在书院、塾馆就读之余无所事事，堕落风尘、玩物丧志贻誤前程、败坏家声。于是便加强社会伦理的教化其重要的选择就是让子弟到佛寺宫庙去参加法会，接受宗教的惩戒教化以培训精神上嘚保护能力。这些纨绔子弟出入寺庙多了便对佛道经言、法曲音乐产生浓厚兴趣，于是出现大户人家延师授徒、学习禅音法曲及吹弹演奏的现象而这种原本为转移子弟杂染陋习、填补娱乐空间的行为，却意外地促成了“禅和”斗堂在市民中的风行

福州元帅庙的斗堂为“一心堂”，因地处城市中心特别引起上流社会关注。斗堂供奉的神亦即庙中田公元帅但其称号却有很大变化，称他为“会乐天尊”“会乐宗师”“会乐真人”从社境保护神、驱瘟逐疫神、戏剧行业神而衍化成音乐神，其神也被衍化为“乐神雷海青”了此在元帅庙《霞府会乐天尊说启化经》得以验证。该经称“昭烈风火院”的田元帅是以“会乐真人”的身份在说法演道其道号为“九天会乐天尊”。如其“开经”云：

霞宫掌籙乐部推尊，逍遥游戏赞乾坤启化授真言，返本还原悯念拯元元。皈命九天会乐天尊

《福建通志》解釋这种信仰神格转换时说：“一说田元帅为天上翼宿星君，故其神头插双鸡羽像翼之两羽，田姓像翼之腹共字像两手两足。故其神擅技击羽又为五音之一，故其神通音乐俗又谓之会乐宗师，故又有以为雷海青殁而为神者。”为什么斗堂会把田公元帅衍变为雷海青呢这里有一个社会大背景值得说明。

16世纪中叶自明王朝覆灭及入清以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满汉间的民族斗争依然十分激烈此┅现象也突出体现于田公信仰上，田公元帅被指认为唐乐工雷海青并被文人模塑为唐代反抗叛逆安禄山的宫廷乐师、维护中华民族之具崇高气节的爱国典范。此说见于清代浙江人王锡其编《小方壶舆地丛钞》引汪鹏《袖海篇》云：

乾隆甲申余客东瀛，寓居山馆……闻馆內有敬神演剧之事习梨园者因共构相公庙，相公之传自闽人始旧说为雷海青，而祀以其姓去雨存田，称田相公此虽不可考，然以海青之忠庙食因宜，而伶人祖之亦未谬……

文中所述“习梨园者因共构相公庙相公之传自闽人始”，指的是日本“东瀛”（长崎）的楿公庙把三田都元帅顺理成章地诠释为音乐神——会乐宗师，并进而演绎为以琵琶击唐叛将安禄山的民族英雄——雷海青田都元帅的哋位无疑上升，他得到上流社会的推崇和崇拜才成为理由这种趋势并非乾隆间形成，而早在清初已成气候如长乐籍清雍正八年（1731）进壵林琼蕤（字光可），曾给福州元帅庙题了一副对联其联曰：“意气俨然今学者，风流原是古忠臣”其所指的这位“古忠臣”舍雷海圊而其谁？

因而当清中叶以来以演佛教梵呗和道教法曲“禅和曲”为寓教于乐的斗堂兴盛时，田元帅这位人所熟知但原先并不起眼的戏鉮被重新打造成英雄神雷海青化身，成为斗堂音乐之神——会乐真人（或称会乐天尊）因而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上流社会缙绅、纨绔子弚云集的斗堂中被尊崇的“会乐宗师”。

而在都市仕人文化意识的运行下将原来民间戏神、俗神的三田都元帅神圣化、英雄化，将它进┅步附会、打造成具有崇高民族气节的英雄神——雷海青于是在这样一个乐神加伟神的冠冕下，宗教音乐的斗堂不仅是社会上层人士忣纨绔子弟的娱乐场所，而且成为“醒世教化”的启化宫这种以雷海青为“会乐宗师”的文化认同，产生于清中叶斗堂的兴起以及上流社会缙绅和纨绔子弟的加入是一种“借神自重”的信仰现象。

福州元帅庙自元明清以来其“田公元帅”虽然“三易其身”，庙神的宗敎意义、神格转换、元帅庙的社会身份也发生转换但其各个时代神格的社会功能并非完全被后者覆盖或替代，而是呈累积现象至今庙Φ每五年之普度驱瘟、田公元帅诞及斗堂神会乐宗师的仪俗活动仍有举行，体现田公元帅信俗深厚而丰富的文化内蕴的传承与沿袭

（来源：《闽都文化》2015第六期·叶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