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教你人肉搜索 by素熙&br&（豆瓣转来的）&br&&br&上&br&&br&　　会开始注意那个人的部落格，是因为室友Q的关系。 &br&&br&　　我的室友Q是个非常喜欢思考的人，做什么事情，哪怕是日常生活的小事都好 &br&，Q都可以用缜密的逻辑加以推理。 &br&&br&　　例如把筷子伸出去夹菜时，Q会思考往右还是往左比较有利于迅速夹到想要的 &br&菜。 &br&&br&　　例如带他那只腊肠狗出去溜时，Q会先上网查询家附近的地理环境，以规划出 &br&一条对狗最有运动效果、又不会妨碍到住居安宁的路线。又例如我带女朋友回我们合租 &br&的屋子前，Q会慎重地检讨房间的摆设，并设计出最容易让女孩子产生浪漫情怀的空间。 &br&&br&　　有时候我觉得Q这样活着有点累，这大概也是Q活了二十二年交不到女友的原 &br&因之一，但Q先生总是乐此不疲。 &br&&br&　　但Q最近，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思考一件事情上，就是那个部落格。 &br&&br&　　那并不是个多热门的部落格，开始只是他想找捷运附近适合聚餐的店家，于 &br&是就在Google上打了「捷运　聚餐　热门店家」几个关键字。 &br&&br&　　但估狗就是这种个性，永远都会找一些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垃圾资讯给你。 &br&&br&　　因为那个网志里刚好有一句话是：『有时和同学聚餐时聊起往事，以前系上 &br&热门的科目、学校附近的店家等等，都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上次我坐捷运……』于 &br&是我就不慎用了Q先失的电脑误点了进去。 &br&&br&　　那真的是一个很冷清的部落格，扣掉作者，每篇文章大概只有十五六个人点 &br&阅。内容也很平凡，就是关于一个人的恋爱故事。 &br&&br&　　部落格的主人似乎交了个男朋友，她和那个男友交往了三年，这位小姐就把 &br&和男友相处的点点滴滴，以一天一篇的方式，全数写成网志放到网路上。 &br&&br&　　网志主大概觉得这种私人部落格不会有人看，就算不小点到也不会多留，所 &br&以连和男友一些私密情事也都写了上去，包括滚床单的经过。 &br&&br&　　但事实证明网路无远弗届，而且无所事事的浏览者居多，像我和Q先生就是一 &br&个。 &br&&br&　　真正让我对部落格感兴趣的倒不是炒饭过程，而是部落格主人纪述事情的风 &br&格。这个作者非常神奇，他可以用分点分项的方式纪录任何事情。 &br&&br&　　例如某年某月某日，作者写到他和男友两个人上街买衣服。一开始是日期， &br&然后作者下了标题：「和Tony上街购物」而后下面就开始条列： &br&&br&　　『一、今天天气很好，出大太阳。』 &br&&br&　　『二、Tony今天穿了件贴身的衬衫，还戴了太阳眼镜，非常帅气。』 &br&&br&　　『三、Tony陪我去海边，天空好干净，一片云也没有。』 &br&&br&　　『四、中午在附近的蛋包饭连锁店随便吃吃，两人总共付了新台币985元。』 &br&&br&　　『五、Tony在墙边偷吻我，我很害羞。』&br&&br&　　『六、九点的时候Tony送我到家门口，他一路目送我上楼梯。』 &br&&br&　　『七、Tony忽然出现在门口，我吓了一跳。』 &br&&br&　　『八、Tony他……』 &br&&br&　　诸如此类的写作方式，我看得是啧啧称奇，特别是这种条列式的写作，遇上 &br&炒饭的情节时，就会变得很微妙。 &br&&br&　　『一、Tony洗了澡，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浴室。』 &br&&br&　　『二、Tony站在床边：（1）脱了上衣（2）脱下裤子（3）脱下了内裤（4） &br&用脚将他们全都踢到一边去。』 &br&&br&　　『三、Tony跨上了我的床，在我的床上：（1）压到我身上（2）低头亲吻我 &br&的唇（3）用唇扫过我的脖子（4）把唇停在我的胸口（5）咬住我的乳头。』 &br&&br&　　『四、我呻吟了一声。』 &br&&br&　　『五、Tony把手伸到我的大腿间：（1）扯下我的里裤（2）抚摸我的大腿内 &br&侧（3）往我的体内探索……』 &br&&br&　　我看得固然津津有味，Q先生则比我表现出更大的兴趣，他每天固定都会坐在 &br&电脑前，平常他是不太上网的人，但为了追踪那个人的网志，Q现在晚上都会准时开电脑 &br&。 &br&&br&　　这让我十分稀奇，Q平常就算对什么东西表现出特别热衷，等他研究完了、思 &br&考通了之后，这样东西马上就会被他丢一边去。 &br&&br&　　像这样长期地专注于一件事物，从我认识Q以来还是第一次，不知道这个部落 &br&格有什么令他思考不透的事，我还真想问他。 &br&&br&　　部落格上的日记持续了很久，这个格主和Tony还真是打得火热，每天都可以 &br&列出几十条项，让不缺女友的我也羡慕起Tony来，有一个如此热情的女朋友。 &br&&br&　　但有一天，那个部落格的记事忽然变了。 &br&&br&　　那是某月的某日，我和Q一起守在电脑前，看着部落格上贴出简单到可以说是 &br&惊悚的讯息。 &br&&br&　　20xx年10月x日 &br&&br&　　我，失恋了。 &br&&br&　　而接下来几天，部落格的主人仍然继续更新，但记事风格忽然变了，以那篇 &br&失恋宣言开始，开始出现这样的文章： &br&&br&　　『失恋第一天，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窗前看着雨景。』 &br&&br&　　而且还不只一天，接下来数日都是如此。 &br&&br&　　『失恋第二天，在便利商店买了三个便当，窝在房间里当三餐吃。』 &br&&br&　　『失恋第三天，对岸的号志灯，宛如流血的单眸。』 &br&&br&　　『失恋第四天，试着在人行道未干的水泥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br&&br&　　『失恋第五天，邻居养了十五年的狗死了，在窗口挂一副风铃为他哀悼。』 &br&&br&　　这样的失恋记事持续了一段时间，我看了大约一礼拜，就失去兴趣了。主要 &br&是这些记事都短短的，不如之前分点分项的日记那么有趣。我把我的电脑抛到一边，和 &br&我的新女友关门胡混，过几天就忘记这件事情了。 &br&&br&　　但令我惊讶的是我的室友Q，他并没有放弃那个部落格，反而更热衷了。每次 &br&下课回家，Q就像是急着撇条的狗一样，放下包包就冲进房间里，打开电脑看更新。 &br&&br&　　我本来以为部落格主有什么特别的文章，还特地打开电脑又窥探了一下，但 &br&是没有，仍是那些索然无味的短语。不过就是个失恋女人无聊的呻吟罢了，我不懂为何Q &br&如此感兴趣，大概和他没有谈过恋爱有关吧，我只好这么想。 &br&&br&　　但过了一阵子，我在房间里念书，却看见Q从他房里跑出来，在起居室里打转 &br&。 &br&&br&　　「太奇怪了，这真是太奇怪了……！」 &br&&br&　　Q边打转边说着，我们住的是ShareHouse，但其他室友都因各种不同的原因搬 &br&离这里，所以这儿等于是我和Q先生的城池一样。 &br&&br&　　「什么东西奇怪？」 &br&&br&　　我问他，想说他是不是开始思考为何黏鼠胶可以黏住蟑螂之类。 &br&&br&　　「太奇怪了，这件事整个都很奇怪……」 &br&&br&　　Q一边说，一边掉头又冲回电脑前，弯身动着滑鼠。我感到好奇，跟在他身后 &br&进了他的房间，却见他萤幕上仍是那个部落格。 &br&&br&　　我看着Q先生滚过滑鼠，那个部落格仍然持续揭载着，格式还是一样，而且不 &br&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更新到一百四十几篇。 &br&&br&　　『失恋第一百四十五天，钥匙不小心掉进了马桶，眼睁睁地看着他冲走。』 &br&&br&　　『失恋第一百四十六天，窗台的铃兰枯萎了，在公园替他做了个坟。』 &br&&br&　　『失恋第一百四十七天，常去的咖啡馆倒了。』 &br&&br&　　『失恋第一百四十八天……』 &br&&br&　　我快速浏览着，这些记事确实是千篇一律，但我多少可以读得出来，每一则 &br&记事背后，都隐藏着部落格主人深沉的寂寞与哀伤。虽说是生活中的锁事，作者纪录的 &br&却不脱那几个意象：遗失、消灭、抛弃、衰老、死亡……大柢是这一类的资讯。 &br&&br&　　我大概可以理解部落格主人的想法，但这种记事法说透了也就平凡无奇，我 &br&在大学里修的文学展演和剖析，教得都比这个深。我还是不懂Q为何如此兴致昂然。 &br&&br&　　「你不觉得奇怪吗？」Q先生持续着他的提问，我谨慎地看着他。 &br&&br&　　「哪里奇怪？」 &br&&br&　　「从失恋那一篇开始，到现在已经一百四十几天了。」 &br&&br&　　Q先生搔着额发，在床边坐了下来。其实平心而论，Q的外表倒真算得上是个 &br&优质帅哥，如果我喜欢的是男人的话，搞不好会跟他日久生情也说不一定。 &br&&br&　　「一百四十几天就一百四十几天，有什么好奇怪的？」我问。 &br&&br&　　「就是这点奇怪啊！就算是罐装可乐，保存期限也只有一百五十天。」 &br&&br&　　「我不认为这件事和罐装可乐的保存期限有逻辑上的关联性。」 &br&&br&　　「我的意思是，这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br&&br&　　Q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感觉这个疑惑一定困扰了他很多天，因为 &br&他眼楮下都是黑眼圈。 &br&&br&　　「不过就是失恋而已不是吗？照理说，像他这样理性到可以把交往的经过逐 &br&条纪录的人，应该一礼拜就想开了，持续这么久，还处在失恋的情绪里，这一点道理也 &br&没有。」 &br&&br&　　我怔了怔。「这很难说，每个人失恋的复苏期不同。」这倒是经验谈。 &br&&br&　　「但是一百四十几天也不合理啊，这么长的时间，都可以环游世界一圈了， &br&美少女梦工厂五的女儿也可以养上十个了。」 &br&&br&　　Q又捂住了脸。「不合理，这完全不合理。为什么她要伤心那么久？」 &br&&br&　　我实在不懂Q的逻辑回路，他从床上跳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以往我自诩 &br&脑子还不错，虽然Q先生经常不可理喻，但对于他打转的点，我多少都可以理解一二。但 &br&只有这一次，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部落格主人如此执着。 &br&&br&　　「我决定了。」 &br&&br&　　Q忽然停下脚步，在房间中央站直了身。 &br&&br&　　「决定什么？」 &br&&br&　　「我要找出这个部落格作者来。」Q先生语出惊人，他坐回电脑前，把部落格 &br&的视窗开到全萤幕，「我要找出他来，然后弄清楚她为什么会难过这么久。」 &br&&br&　　我有些吃惊。「找出她来？怎么找？」 &br&&br&　　Q回头看了我一眼，唇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br&&br&　　「很多方法，常上网的人在网路上遗留的资讯，比想像中还要多，何况这个 &br&部落格写了整整三年，几篇千的资讯，再加上一点简单的推理，找出这个人的真实身分 &br&并不难。」 &br&&br&　　我学着Q坐在他的床上，交扣着十指。 &br&&br&　　「你别乱来啊，到时候人家女生认为你是跟踪狂怎么办？」应该说已经是了 &br&。 &br&&br&　　「等等，这就是我们要推理的第一项。」 &br&&br&　　Q似乎也来了兴致，他用滑鼠滚着萤幕，我们之间常用这种游戏打发时间，事 &br&实上他这种喜欢乱思考的性格，搞不好我要负一半责任。 &br&&br&　　过去我经常拿一些像是数独或是逻辑小游戏的东西怂恿他玩，或是找本推理 &br&小说，我们各自看过前面后，说出自己的分析，最后再比赛谁的推理最接近真正的结局 &br&。无聊的冬夜里，我们还会互玩海龟汤渡过漫漫长夜。 &br&&br&　　「为什么你认为他是女人？」Q提了第一个问题。 &br&&br&　　「咦？因为她有男朋友不是吗？」 &br&&br&　　Q看了我一眼。「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耶，有男朋友就一定是女性吗？」 &br&&br&　　我怔了怔，随即明白Q的意思，不禁张大了嘴巴。 &br&&br&　　「你的意思是……她……『他』和我一样，是同性恋？」 &br&&br&　　Q点点头。 &br&&br&　　「部落格的文章全是以第一人称描述，站在作者的角度纪署，通常会产生一 &br&个很大的盲点，那就是我们无法看见作者本身的真貌。第一人称文章中的『我』，往往 &br&是整篇文章最大的谜面。」 &br&&br&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某些推理作品里，会利用这样的盲点，设计成叙述性诡 &br&计。Q又继续说。 &br&&br&　　「就像如果你把自己的事情写成日记，很多读者看见你写什么『每天和女友 &br&打得火热』、『我女友今天超正』之类的描述，多半就会不假思索地把你归类为男性。 &br&这是典型的异性恋思路模组，再加上你的个性，也容易让你的记事变得比较阳性。」 &br&&br&　　这倒是真的，我想我潜意识里一直希望自己成为男人，所以讲话也好、行为 &br&举止也好，多少都有点男孩子气。就算实际上没有，因为我潜在的欲望，我在写成纪录 &br&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将我的形象塑造为偏向男性。 &br&&br&　　不过我不会把和女友打的火热这种事放上网，我女友很害羞的，我要先声明 &br&。 &br&&br&　　「所以他是……男的？你有什么证据？」我问 &br&&br&　　「嗯，证据是有一些，不过最多的是直觉，」 &br&&br&　　Q举起一只手指，「比如说，部落格里虽然常说两人一起出去玩，但是却很少 &br&提到像百货公司、逛街之类的活动，虽然不排除也有不爱打扮也能交到男朋友的异性恋 &br&女人，但我认为他们的活动总体来讲比较偏阳性。」 &br&&br&　　「嗯，说的也是。」 &br&&br&　　我看着网路上滚动的卷轴。 &br&&br&　　「里面还有一则，我印象还满深刻的，说到两个人去看电影，坐在最后一排 &br&，所以差点被墙上掉下来的什么东西砸到。那部电影是3D的，那天又不是假日，电影院 &br&没有满席，为什么要特意选最后一排，我当时就觉得很怪。」 &br&&br&　　「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害怕两个男人在电影院做出亲密举止，会引人侧目， &br&所以才选最后一排坐吧？而且他们一定习惯坐最后一排，只是因为这次是坐最后一排才 &br&会发生的事故，『坐最后一排』这个资讯，才从被掩埋的习惯中浮现出来。」 &br&&br&　　「不错，给你八分。」Q边听边说。 &br&&br&　　「才八分，满分几分？」我笑着抗议。 &br&&br&　　「满分六十分。除了这个以外，每次作者遇到性爱场景，虽然前戏什么的都 &br&钜细靡疑，分点分项写得像申论题一样，但是遇到关键系步骤却反而含糊跳过。」 &br&&br&　　Q先生说：「我本来猜他是不是害羞，但总觉得这个推断有违和感，要是这么 &br&容易害羞的话，根本不会把这些事放上网。后来仔细去读，才发现他潜意识里，说不定 &br&对于男性与男系的性交有根本上的排拒，所以才避免提及任何关于男性性器官的描述。 &br&」 &br&&br&　　「十五分。」 &br&&br&　　「满分几分？」 &br&&br&　　「满分八十分。所以说他是被自己的同性伴侣甩了？还是他甩了他的男朋友 &br&？」 &br&&br&　　「这点还不知道，感觉他是个非常理性的人，这也是我觉得他是男人的原因 &br&之一。」 &br&&br&　　「这是性别歧见吧，刚刚才说我有异性恋迷思的。」我不满地嘟着嘴说。 &br&&br&　　「男人跟女人的思维方式本来就不一样，这是有脑科学研究证明的，只是我 &br&没说有优劣的分别，理性思维未必就比较优秀，有时候反而容易被逻辑和成见所囿，女 &br&人的脑创造性和弹性都很高，这点从你身上就看得出来。」 &br&&br&　　「承蒙厚爱。」 &br&&br&　　「哪里哪里。」 &br&&br&　　「那么，要怎么找出他的真实身分来？」我问。这一来我倒真的来了兴致， &br&前一阵子PTT还是其他网际网路上流行所谓「人肉搜索」，不过那是倚靠多数人的力量， &br&毕竟人活过必留下痕迹，根据六度分离理论要连线到某个人身上并不困难。 &br&&br&　　但是只靠一个部落格，只靠我和Q两个宅男宅女，那就很有挑战性。 &br&&br&　　顺带一提，Q真的是生理男性，这里并没有任何诡计。 &br&&br&　　「这个部落格写了整整三年，文章加起来共又一千两百四十三篇……」 &br&&br&　　「一千两百四十四篇了，他刚刚又PO了一篇。」 &br&&br&　　Q看着萤幕说，我忙凑过去看，果然部落格上又多了篇标着「New」的文章。 &br&&br&　　『失恋第一百四十九天，捷运跑了，我追不上。』 &br&&br&　　「看起来他应该是个上班族？」 &br&&br&　　我首先发难。Q点了点头， &br&&br&　　「不管是不是上班族，至少最明显的，他应该是个倚赖大众运输工具的通勤 &br&族。」 &br&&br&　　「嗯，部落格里满布着大众运输工具，捷运是最常出现的，然后也有公车。 &br&但是计程车、摩托车或男友便车之类的东西却一篇也没看见。」我思索着说。 &br&&br&　　「这也可以推断出他住的地点。」Q忽然说。 &br&&br&　　「啊，捷运是吗？不是台北就是高雄？」我击掌。 &br&&br&　　台湾的Subway有个别出心裁的译名，叫作「捷运」。我是不知道这个翻译是 &br&否独步全球，只是自己说自己很快的交通工具，这在世界各地都很少见就是了。 &br&&br&　　「没错，高雄捷运通车在2008年的3月，但高雄捷运悠游卡的启用，是在2010 &br&年的4月，但你看这里的记事，作者在2009年5月有一则写着：『七、悠游卡掉了，还好 &br&有人捡到站务室。』表示他在高捷启用悠游卡前，就利用这种卡片通勤了。」 &br&&br&　　「所以他是台北人，或至少长期居住在台北。」我点头。 &br&&br&　　「对，再来，为什么他只用大众运输工具，却不使用任何私人交通工具呢？ &br&」 &br&&br&　　「应该是因为他没有？」我问。 &br&&br&　　「为什么会没有？男人到二十几还没有自己交通工具的并不常见耶。」 &br&&br&　　「你又知道他二十几岁了？」 &br&&br&　　「这边，20xx年6月的记事，说到Tony陪他去邮局办国民年金自动转帐。」 &br&&br&　　台湾的国民一到25岁，在没有其他社会保险的状况下，就会被政府强制勒索 &br&国民年金，到了六十岁再像领保险金那样领回来。不过很多人宁可不缴就是了。 &br&&br&　　「啊，国民年金，二十五岁……」我恍然大悟，「但也有可能是过了一阵子 &br&才去办自动转帐不是吗？所以他也有可能已经离二十五岁很远了。」 &br&&br&　　「嗯，这也有可能，可是我觉得这个作者不太喜欢出门的样子，除了必要的 &br&上班或上课之类的，他不是喜欢到外头和人交通的角色。所以应该无法忍受好几年每次 &br&都得外出缴费这种事，所以所想他应该是一有这种需求就去办了。」 &br&&br&　　「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不喜欢出门，然后爱搭大众运输工具吗……」我感 &br&觉脑海里的形象逐渐形塑、鲜明起来。 &br&&br&　　「然后回到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他这么爱搭大众运输工具？」 &br&&br&　　「不开车我可以理解，因为二十五岁的确不太买得起车，但摩托车也没有， &br&的确是有一点罕见……啊，会不会是他觉得男友有车了，没必要自己再买摩托车？」 &br&&br&　　记事里经常会有『Tony开车来找我』、『Tony一个人开车去公司』，所以可 &br&以简单地判断他的男友是有车的。 &br&&br&　　「但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会让Tony经常载他才对，他连去和Tony约会，都是 &br&自己搭捷运去的，这对没有车而伴侣有车的人而言实在很不寻常。」 &br&&br&　　我沉默下来，这的确是。 &br&&br&　　「我猜……这只是猜测，从他对性爱的描述里，尽可能避免对男性性器官的 &br&描述看来，日常生活也同样如此，他很不喜欢意识到他的伴侣是男人这件事。其实由男 &br&性掌握方向盘，或是摩托车车头，这在社会上是一种潜在的权力象征。」 &br&&br&　　「啊啊，拜托不要再跟我绕那套权力关系理论，我头会痛。」我挥了挥手。 &br&&br&　　Q笑了起来。 &br&&br&　　「你必需承认这对推断某些人的心理很有帮助，我想他一定很不喜欢被载， &br&被载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或是强烈意识到对方是男人，两样都不是作者乐见的 &br&。」 &br&&br&　　我摊了摊手。「就当是这样好了，那他为什么自己不买摩托车？」 &br&&br&　　「这个嘛，有几种可能，我们一个一个穷举然后再删去好了。」 &br&&br&　　推理说穿了就是一种穷举的功夫，这点还是我教给Q的。穷举听起来简单，但 &br&其实是整个推理过程中最困难的程序，因为世事复杂，同样一个结果，导致这个结果的 &br&原因却可能千奇百怪。 &br&&br&　　比如一颗放在厨房里的苹果，有一天忽然不见了。 &br&&br&　　你光是坐着乾想，就能想出至少三种原因：（1）被室友吃掉了（2）被你自 &br&己丢掉却忘记了（3）被人撞倒之后滚到橱柜下了。但你会发现永远有第四种原因，而那 &br&往往就是正确答案：（4）被偶然来访的阿姨当作哄小朋友的玩具拿走了。 &br&&br&　　有一些穷举的条项简单地就能被删除，例如上例的（3），你只需弯下腰看看 &br&橱柜底下，就能知道你的推理正不正确。但有些却很难被排斥，例如上例的（2），关于 &br&记忆的推论永远是最难验证的。有些则需要一定的调查，例如上例的（1）。 &br&&br&　　「第一种可能，他买不起摩托车。」Q举起第一根手指。 &br&&br&　　「可是他买得起小单眼相机，」我指着某一天的记事，「Sony Nex5配单眼变 &br&焦镜头耶！那一支至少要23K以上，那篇记事的日期还是在月底。」 &br&&br&　　「这很难说，每个人用钱的价值观不同，有人宁可把薪水拿去买模型，也不 &br&愿意挪一毛出来打理一下自己的头发。」 &br&&br&　　「你在说我吗？我的头发好得很好吗？」我抓了抓自己像被狗啃的短发。 &br&&br&　　「总之，你的例子不能当作删去这个穷举条项的理由，记事里有更好的线索 &br&。」 &br&&br&　　我实在不愿向Q认输，只好凝着眉思索，Q大概是看我想得太认真，就笑起来 &br&。 &br&&br&　　「也不是什么太难的线索，这里，20xx年的8月有则记事，他替一个女性朋友 &br&出了去加拿大的机票钱，为了协助她逃离家里，结果被Tony知道，Tony就吃醋了。」 &br&&br&　　「可是这也有可能像你说的，价值观不同啊？」 &br&&br&　　Q摇了摇头。 &br&&br&　　「这件事和前面你说的单眼相机不同，购买摩托车和购买相机一样，都是可 &br&以长期计划、储蓄的，只要作者心里觉得对相机的需求比机车迫切，他就会先存钱买相 &br&机。」 &br&&br&　　「但是这则记事不同，女同学逃家事出突然，不可能让作者慢慢存，也就是 &br&说，这是个随时可以拿出四五万存款的男人。」 &br&&br&　　「好吧，所以结论一样，他并不是买不起机车。还有什么可能？」 &br&&br&　　「第二个可能，他不想骑机车。」Q举起了第二根手指。 &br&&br&　　「为什么不想骑？啊，觉得骑机车不舒服，或是……危险？」 &br&&br&　　我想起我有个女性同学，因为她妈妈看了太多报纸上的机车车祸，所以严禁 &br&她在台北市骑机车。因为机车出了一次事，从此吓得不敢再骑的人也所在多有。 &br&&br&　　「我想应该不是，因为长期搭乘大众运输工具，他多少也觉得有点不便，所 &br&以像20xx年1月、20xx年2月这里都各有一则抱怨，」 &br&&br&　　Q又指着萤幕。 &br&&br&　　「你看，这里写着：『五、公车误点所以迟到了，要是开车就不会这样了。 &br&』还有这里：『二、路上大塞车！要是骑摩托车多好，就可以钻车阵的间隙走。』」 &br&&br&　　「嗯，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机车有阴影的人。」我点头。 &br&&br&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无法骑机车。」 &br&&br&　　「无法骑机车？」我一怔。 &br&&br&　　「不只机车，显然他好像也很渴望开车，虽然渴望，也有那个钱，却迟迟没 &br&有去买车和开车，那么怎么想都只有这种可能。」 &br&&br&　　「可是无法骑机车是什么意思？他路考没过吗？」 &br&&br&　　我想起那个惨无人道的七秒十五公尺直线前进，据说很多人死在这一关。 &br&&br&　　「不是这个意思，机车路考再怎么难，以台湾的水准最多两三次就可以熬过 &br&。」 &br&&br&　　「啊，难道是这样……」我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几乎要从床边跳起来。 &br&&br&　　「你该不会要说，他身有残疾吧？」 &br&&br&　　我的脑子对于作者的形象又重新排列组合起来，我想像一个男人，二十五六 &br&岁，足不出户，有点小财产，然后坐着轮椅，凭着雨景，在窗前照顾铃兰花的景象。 &br&&br&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br&&br&　　Q好像可以具现出我的想像似地，忙说：「你看这里，他还和Tony一起去淡水 &br&骑脚踏车呢！而且脚不方便的人，每天搭大众运输工具通勤，捷运也就罢了，公车那简 &br&直就是酷刑，我想他应该至少是四肢健全的人。」 &br&&br&　　我真的怔住了。 &br&&br&　　「那他残疾在哪里？哑巴？聋子？啊……眼睛吗？你是指眼睛吗？」 &br&&br&　　我站了起来，「难道说他瞎了，不，是弱视？」 &br&&br&　　「我不认为弱视的人会若无其事地坐在电影院最后一排。」 &br&&br&　　「那到底是怎样？」我困惑地皱起眉头，在房间里踱步，半晌才渐渐抬起头 &br&。 &br&&br&　　「啊，啊啊！我知道了，Q！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说他是色盲对吗？全色 &br&盲？啊，红绿色盲就不能考驾照了。」 &br&&br&　　Q点了点头。 &br&&br&　　「对，我是这样想的，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是全色盲，因为全部落格一千二百 &br&四十四篇记事里，没有一篇有提及颜色。」 &br&&br&　　我呆住了，忙抢到电脑前，快速浏览了一次所有的记事。大概是因为分条项 &br&纪述的关系，感性的氛围本来就少，我发现他即使描写天空，也只说『天空很干净』、 &br&『天空里一片云也没有』，而从没说过『天空好蓝』之类的话。 &br&&br&　　我脑海里的作者图谱再一次重绘：男人、二十五岁，足不出户，他的眼睛看 &br&出去，只有黑色与白色，他活在非黑即白的世界里。 &br&&br&　　「啊，这么说来，我记得20xx年有一则记事……」我飞快地滚着卷轴，「好 &br&像是12月的，有了，『十二、Tony找我去看朋友的画展，我拒绝了。』他没有说明任何 &br&拒绝的理由，我当时就觉得很怪。现在想想，他如果去看画展一定很尴尬。」 &br&&br&　　「对啊，要是Tony的朋友要他评论什么那就糟了。」 &br&&br&　　Q似乎有点忧郁，但我不知道他忧郁的原因。 &br&&br&　　「知道作者是色盲之后，就可以删去不少他可能从事的行业，而且说真的， &br&全色盲在世界上人数非常非常少，且常伴随着其他眼疾，他们的视力经常也不是很好， &br&你知道有哪些行业是全色盲无法或禁止被从事的吗？」 &br&&br&　　「唔，警察？」我想到前阵子的新闻。 &br&&br&　　「嗯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像是医生、医院相关工作，多数需要驾驶的行 &br&业、美术和设计相关类科，还有化工业和电信电气业等等，以大学的分类来说，几乎二 &br&三类的行业都会被封锁，多数色盲只能从事文史、商科或是法律类的工作。」 &br&&br&　　「没想到有这么多。」我感慨地说：「就算这样，一类科的工作范围还是很 &br&广吧，怎么判断他确切是什么职业？」 &br&&br&　　「嗯，我研究了这个部落格很久，发现有一段记事非常值得玩味。」 &br&&br&　　Q把卷轴拉到最下方，那是20xx年4月的文章，他指着日期说， &br&&br&　　「我发现作者虽然很勤奋在写日记，但在这一千多篇文章里，20xx年4月到20 &br&xx年6月这三个月间，更新的内容明显单薄很多。」 &br&&br&　　「会不会是倦殆期？」我问，指着画面说：「经常会这样吧？比如学钢琴之 &br&类的也是，一开始很热衷，发誓每天要练习个五小时，但有一段时间会忽然都不想弹了 &br&，甚至想要放弃。持续性的东西本来就很容易发生这种事。」 &br&&br&　　「这也有可能，但我觉得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br&&br&　　Q一边说，一边翻阅着20xx年的记事。 &br&&br&　　「如果是倦殆的话，那应该是生活上实际发生很多事，但作者却懒得写，或 &br&草草带过这样。但这段时间的记事，给我的感觉是虽然作者想写，但却没发生事情让他 &br&写。」 &br&&br&　　我看了一眼Q指的地方，的确那一整个月的记事都很无趣，像是4月30日写着 &br&：『一、早上接到Tony的电话，和我道早安，叫我要加油。』而后竟然就没了，而5月7 &br&日的日志则写着：『一、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Tony，很寂寞。』也是一样一项就终了。 &br&&br&　　有天的日志上更干脆地这样写：『一、今天什么也没有，茫然。』 &br&&br&　　我忽然想到，这个部落格可以说是围绕着作者和Tony之间的关系写成的，也 &br&因此就算作者本人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要和Tony之间什么变化也没有，那作者就不会写 &br&出来，我们读者也不会知道。我惊觉到这个阅读困境。 &br&&br&　　「所以你觉得是某种原因，让他整整三个月和Tony没什么交集？」我问Q。 &br&&br&　　「嗯，我们来拉出一个确切的日期吧，这类短促的记事从20xx年4月20日开始 &br&，一直到20xx年的6月22日为止，6月23日的记事明显和前一天不同，感觉连作者的心情 &br&都丕变，你看。」 &br&&br&　　我读了一下6月23日的记事，那个男人像是要庆祝什么一样，记事上写着： &br&&br&　　「一、和Tony去爬了久违的山。二、枝繁叶茂，鸟语花香，有种再世为人的 &br&感觉。三、晚上Tony在山腰上订了餐厅，一起去用餐。四、和Tony在车上接吻了……」 &br&&br&　　这个男人的日记很少显露自己的情绪，这种分点分项的写法，的确也比较难 &br&表现出作者的想法和感情，但就只有这篇，我明显感觉得他那种如释重负的爽快感。 &br&&br&　　中 &br&&br&　　这个男人的日记很少显露自己的情绪，这种分点分项的写法，的确也比较难 &br&表现出作者的想法和感情，但就只有这篇，我明显感觉得他那种如释重负的爽快感。 &br&&br&　　「然后你再配合这里，这是20xx年4月12日的记事第一项：『打电话给Tony， &br&报告好消息。』还有同年6月4日记事的第一项：『今天是第一天，Tony送我过去。』」 &br&&br&　　「来，你把这三个日期，20xx年6月22日、20xx年4月12日、以及20xx年6月4 &br&日输入估狗试试看。」 &br&&br&　　我实在太过好奇了，马上坐到电脑前，用估狗的关键字搜寻系统键入了三个 &br&日期，估狗照例给了我一大堆垃圾资讯，但我很快抓到我要的条项。 &br&&br&　　「中华邮政97年招考……考试日期6月20日到6月22日，榜示日期是隔年的4月 &br&12日，受训日期则是同年6月4日……是这个吗？Q，是这个没错吧？」 &br&&br&　　我兴奋得难以自己，这种「猜中了」、「恰恰好」的感觉，正是解谜游戏最 &br&令人无法自拔的地方。虽然这某些方面也显示出人性恶劣之处，那种窥视到他人不欲人 &br&知资讯的快感，同样也是解谜容易上瘾的原因之一。 &br&&br&　　同时我也有种恐惧感，没想到尽管作者尽力避免任何与个资相关的关键字， &br&但仅仅是文章发表的日期，就能够连结到如此私密的细节。 &br&&br&　　「我想应该相去不远，这个人参加过邮局招考，考上了公务员，而且也去受 &br&训了，我想没有意外的话，他也不会随便更换职业，因为是铁饭碗嘛。」 &br&&br&　　「啊，所以他才经常遇到塞车。」我想起大量关于车况的描述。 &br&&br&　　「嗯，公务员上下班时间固定，而且容易遇到巅峰时段。」 &br&&br&　　Q点了点头，「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没有私人交通工具也能顺利工作的原因 &br&，如果是跑业务相关的工作，没有车几乎寸步难行，但公家单位的话就比较没差。」 &br&&br&　　「然后呢，所以他在邮局工作……啊，而且是台北的邮局。」我怔了怔，没 &br&想到一下子范围缩小这么多，「那是哪一间邮局？该不会连这个都推测得出来吧？」 &br&&br&　　「我饿了。」 &br&&br&　　Q先生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时钟，才发现不知不觉已 &br&经是晚上七点了。Q是那种肚子一饿就会思路停摆的人，比手机的电池还要准确。 &br&&br&　　我们决定中场休息一下，Q非常不喜欢出门，这点和部落格的主人有得比，只 &br&好由我出门买了两碗炸酱面，还附带两杯红茶。 &br&&br&　　买晚餐的路上，我心中的兴奋感还没有平复，一个谜逐渐拨云见雾的快感笼 &br&罩着我，让我整个人陷入得意的情绪中。 &br&&br&　　但我同时也明白，我和Q的推断纵使入情入理，但也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br&的。事实上推理经常会遇到这种状况。 &br&&br&　　特别是你心中有定见时，比如想要找出某个人是窃贼的线索，你的眼睛和脑 &br&子就会不自觉地去寻找对你的定见有利的资讯，同时排除掉所有不利你推测的资讯。 &br&&br&　　某些方面这有点像算命，当算命师说你这周运势不好时，你就会把所有这周 &br&遇到的坏事都归咎在这点上，并忽略你遇到的好事。然后在心里想：这个算命师说得果 &br&然不错，我这周真的是衰事连连呢！ &br&&br&　　而且人说穿了是根本无法预测的生物，比如福尔摩斯类的古典推理，常会出 &br&现诸如「这人把表戴在右手上，所以一定是左撇子。」之类的推论。 &br&&br&　　但事实上就我所知，明明是惯用右手，却爱把表戴在右手上的人也所在多有 &br&，而且你问他们原因，他们还不见得能告诉你为什么。 &br&&br&　　又例如有人连续一星期都叫外送，古典推理一定会推测「这人发生了什么无 &br&法出门的事，所以才会狂吃外送。」但事实上我就看过Q先生明明没什么事，却死也不肯 &br&出门外食，整整叫了一个月的外送，吃到连旁观的我都快吐了。 &br&&br&　　正因为人是如此飘忽不定的生物，我们才无法成为神，预知未来、厘清过去 &br&都是神才办得到的事，我们只能猜，而猜到的机率通常和统一发票中奖差不多。 &br&&br&　　我又想到，这倒是Q先生第一次对某件事情抱持这么持久的兴趣。虽然我合理 &br&推测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思索隐藏在那一千二百四十四篇记事中的谜。 &br&&br&　　但这一回，除了谜之外，我感觉Q表现了更多人性的部分。 &br&&br&　　我一直觉得Q始终遇不到合适的那一位，是因为比起人，他似乎更在意人背后 &br&那些理型的部分。这让做为好友的我很担心，像Q这样聪明的人，如果有一天对人类本身 &br&失去兴趣，那他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实在不敢想像。 &br&&br&　　所以这样也好，藉由对部落格文章的兴趣，连结对作者本人的兴趣，这对Q而 &br&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br&&br&　　考虑到这一点，对于他那种近似跟踪狂的行为，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br&了。 &br&&br&　　我把炸酱面带回Q的房间，我们两个默默吃了晚餐，一人拿了杯红茶，又重新 &br&打开电脑，继续讨论起来。 &br&&br&　　「接下来要推论的，是作者工作的地点对吗？」 &br&&br&　　我吸着红茶边问，Q点了点头。 &br&&br&　　「刚才趁你出门时，我查了一下那年邮局招考的录取名单。」 &br&&br&　　「啊，对厚，榜示是公开的嘛。」否则就不叫榜示了。 &br&&br&　　「嗯嗯，这里还有另一则让我在意的记事，20xx年7月某一篇文章里提到，作 &br&者和Tony聊起如果他们有小孩，要叫什么名字的问题，虽然最后不欢而散，因为Tony说 &br&不要去想不可能的事情，但这里其实透露了一点关于他姓名的资讯。」 &br&&br&　　我看了一下Q指的那则记事，关于小孩姓名讨论的部分是这样纪述的： &br&&br&　　『三、我问Tony小孩要跟谁的姓，Tony说还是跟我的吧！跟他的多芭乐。』 &br&&br&　　『四、我说芭乐的姓未尝不好，只要取个独特的名字就行了。』 &br&&br&　　『五、Tony却说，孩子的名字会影响他一生的命运，最好还是请算命的决定 &br&。但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就是因为算命，才会变得这么菜市场。』 &br&&br&　　「啊啊啊，我记得这一篇日志！」 &br&&br&　　我叫起来，天大的线索就放在眼前，我竟没有想起来。 &br&&br&　　「嗯嗯，综合这篇的讯息，似乎可以推断出，部落格的主人是个有着不通俗 &br&的姓，但却有个通俗名字的男人。」 &br&&br&　　「因为他是全色盲，所以可以推论不可是外勤，那年内勤部分录取了118人， &br&这118人里面，名字里明显可看出是女性的有55人，剩下的男性是63人，他的名字肯定是 &br&这63人中的一个。」 &br&&br&　　我叹了口气，Q的执念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我去买面的十五分钟里头，他竟 &br&然一秒都不浪费，厘清了这么多事情。 &br&&br&　　「不过『不芭乐的姓』指的是什么呢？」我问。 &br&&br&　　「这个嘛，我去查了一下台湾地区现有户籍人口姓名统计，台湾的第一大姓 &br&，你知道是什么吗？」 &br&&br&　　「陈？」 &br&&br&　　「对，就是陈姓，看来统计结果和人们的感觉是一致的。所以这63个人里面 &br&，姓陈的可以先剔除掉，运气不错，63个人里姓陈的就有11人。」 &br&&br&　　剩下52个人，我在心底默默计算。人数仍然是很多。 &br&&br&　　「第二大姓呢？你猜猜看。」Q又问我。 &br&&br&　　「唔，张？」 &br&&br&　　「可惜，差一点。第二大姓是林，第四才是张，顺带一提第三大姓是王。不 &br&过他们肯定也不知道统计结果，所以我们得从人的感觉去推断，在我的感觉理，林也是 &br&很芭乐的姓，张、李、王也差不多，所以我们可以先大胆地把这几个姓剔除掉。」 &br&&br&　　Q用签字笔，把所有名单上陈姓、林姓和张姓的名字都划除掉，我才发现他认 &br&真到把榜单给印下来了。这样清理过后，名单整个暗掉了一半以上，Q用小指点了一下剩 &br&下的名字，竟然只剩下16人。 &br&&br&　　「看来统计并没有骗我们啊。」 &br&&br&　　Q显然相当开心，脸颊兴奋得微微发红，用指背弹了一下榜单。 &br&&br&　　「好了，现在只剩16个人了，我们可以套用第二条线索。」 &br&&br&　　「名字是菜市场名？」我问，Q点了点头。 &br&&br&　　「现在问题又来了，台湾男子户籍登记姓名中，重覆率第一高的名字是哪一 &br&个？」 &br&&br&　　「唔……我只知道女生是『怡君』。」 &br&&br&　　我老实地说，现在我们班上就有三个怡君。 &br&&br&　　「女生的确重覆率比较高，事实上姓名重覆率最高的前五名，在台湾都是女 &br&性的名字。而男性第一名是『志豪』。」 &br&&br&　　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还真的认识不少个志豪。」 &br&&br&　　「嗯，志豪、家豪、志伟、俊宏、建宏、俊杰，举凡这几个字的排列组合， &br&都是算命师爱用的姓名，好，我们就用这几个字当线索，重新来看这分榜单。」 &br&&br&　　我的眼睛飞快在那十六个名字上逡巡，蓦地定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同时Q的笔 &br&尖也动了，跟我的视线递向同一个地方。 &br&&br&　　『xx72678　龚家豪』 &br&&br&　　「龚家豪……」我又把十六个名字浏览了一遍，但越看就越是确信。罕见的 &br&姓、配上极为通俗的名字，这组合老实说比想像中少见，我看着Q把这个名字用红笔圈起 &br&来。 &br&&br&　　「龚家豪，恐怕这就是我们在追寻主人公的姓名。」 &br&&br&　　Q交扣十指，靠回椅背上笑了。 &br&&br&　　我看着这个名字，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本来我们做为部落格的读者， &br&虽然追踪他的记事长达快一年，但因为阅读匿名姓的缘故，我们和作者之间，始终隔着 &br&一层纱。 &br&&br&　　但现在，这层纱渐渐地揭开了，感觉作者从冰冷无机的表面渐渐浮出来，站 &br&在我们面前，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个体，我可以触摸到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 &br&&br&　　龚家豪，我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名真的是一个人极重要的部分。有了名字 &br&，你就彷佛已经认识那个人的一半。 &br&&br&　　「既然有了名字，我们就姑且称呼他为小龚好了。」 &br&&br&　　Q说，他又把重新挪回电脑桌前。 &br&&br&　　「现在我们最后的问题是：小龚到底在哪一家邮局工作？」 &br&&br&　　「这种事也可以推论得出来吗？也太神了吧！」 &br&&br&　　我忍不住说，这个小龚说实话还满谨慎的，或许是人本来就会下意识地在网 &br&路上保护自己的隐私，所以不要说地名，就连他和Tony一起去河边，他也从来不会写是 &br&哪一条河、哪一个码头。 &br&&br&　　「嗯，这里可以当作线索的记事有三个，第一个是20xx年5月这一则，他写道 &br&：『工作很累，回家的路上，抬头看见彷佛没有尽头的电扶梯，不禁想着，这样的日子 &br&会不会也像电扶梯一样，永远看不到尽头。』」 &br&&br&　　「这篇我有印象，那又怎么样？电扶梯到处都是啊。」 &br&&br&　　「但是他点明『回家的路上』，表示他是在回家的途中，看见这样的电扶梯 &br&的。而我们从前面就知道，他是搭捷运上下班的通勤族。」 &br&&br&　　「嗯嗯，可是就算知道是捷运里的电扶梯又怎样？每个捷运站都有电扶梯啊 &br&！」 &br&&br&　　我说，但Q先生摇了摇头。 &br&&br&　　「这里不只是电扶梯，而是『彷佛没有尽头的电扶梯』，告诉你一件事，人 &br&在写这种感性文章时，对于眼前所见所闻的一切，反而会出乎意料地诚实，这是有研究 &br&证明的。」 &br&&br&　　「你是说，那是一个会让人感觉：『哇靠，长到没有尽头耶。』的电扶梯？ &br&」 &br&&br&　　我愣了一下，我和Q都算是长居台北的人，Q是土生土长的天龙妖人，我则是 &br&从高中开始就北上念书，那时候台北捷运早已启用了，因此我们对北捷都相当熟悉。 &br&&br&　　「……是指忠孝复兴站的那个电扶梯？」 &br&&br&　　Q点点头，从电脑里叫出一则网路新闻。 &br&&br&　　「北捷忠孝复兴站的电扶梯，是全台北捷运站电扶梯中最长的一个，总长四 &br&十二公尺，从地下一楼一路连结到地上三楼，直达那里的文湖线大厅。因为长度过长， &br&所以刚启用的时候意外频繁，还有外国人说这是他看过最长的电扶梯。」 &br&&br&　　我同意地点点头，事实上第一次站在那个电扶梯下时，我真有一种不敢往上 &br&站的恐惧感，因为不知道这个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输送带，会把我带往哪里，天堂还是地 &br&狱之类。 &br&&br&　　「这么一来，我们又更接近答案一步了。」Q说，我从想像中清醒过来。 &br&&br&　　「忠孝复兴站……是吗？他通勤回家的路线里，有忠孝复兴站。」 &br&&br&　　我说着，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感觉那个叫姓龚的男人，原本站在离我们很远 &br&的雾中，但现在却一步步朝我们走近，伸出了手，要我们看清他的脸。 &br&&br&　　我不禁想这样真的可以吗？在大雾的彼端，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种风貌？ &br&&br&　　「对，他显然不是在忠孝复兴站下车，否则不需要搭乘这么长的电扶梯，无 &br&论是从文湖线出来，还是从板南线下车，到出口都不用经历四层的电扶梯，会搭这个电 &br&扶梯的人，都是在忠孝复兴转车的人。」 &br&&br&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 &br&&br&　　我挥去那些繁杂的思绪，接了Q的话。 &br&&br&　　「他是文湖线转乘板南线，还是从板南线转乘文湖线？」 &br&&br&　　北捷的形态大致分成两种，一种是高架的，也就是捷运是在台北人头顶上通 &br&过，另外一种是埋在地底下的，从台北人脚底下隆隆滑过。Q就说过，整个台北市的地底 &br&现在几乎有一半已经挖空了，我们生活在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的城市里。 &br&&br&　　文湖线以前叫木栅线，2010年才因为内湖线的通车，而连结成现在的文湖线 &br&。 &br&&br&　　虽然台北的Subway特别美名叫「捷」运而不叫电车，但文湖因为高架又九弯 &br&十八拐，所以一点也不捷，通过的地方也比较偏远。至于板南线则直通台北市精华地段 &br&底下，也就是东区一带，是载客量数一数二的大线。 &br&&br&　　文湖高架、而板南埋在地底，所以两线的转接站忠孝复兴站，才会出现从地 &br&下一楼到地面三楼的巨大高差。 &br&&br&　　北捷和东京地铁一样，是可以用颜色来区分的，例如板南线又叫蓝线，在路 &br&网图上就是蓝色的。同理文湖线是褐线、淡水线是红线，而新店南势角线分别是绿线和 &br&黄线。 &br&&br&　　Q竟然笑起来。「这个倒是不难推测，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的是上行的电扶 &br&梯，表示他回家是从蓝线转乘褐线。」 &br&&br&　　「啊啊，『抬头看见』吗……」我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Q的心思细密。 &br&&br&　　「等等，那也不一定啊，有可能是搭乘下行的电扶梯，然后扭过头看到没有 &br&尽头的另一端不是吗？」我提出质疑。 &br&&br&　　「那样的话，用『抬头』就有点不自然。你会称呼这个动作为抬头吗？」 &br&&br&　　Q先生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一手佯作扶着电扶梯，转过头来望着 &br&自己身后斜上方。「一般来讲，会叫这个动作是『回头』或『扭头』吧？」 &br&&br&　　我点了点头，多少认同了Q的说法。Q便坐回椅子上，继续说： &br&&br&　　「从这个资讯反过来推测，在上班的路上，就是文湖转乘板南线，也就是说 &br&，小龚上班的邮局在板南线上，或是需经由板南线再转乘的另一个线上。」 &br&&br&　　「可是板南线上的站很多不是吗，怎么推断他是哪个站？」 &br&&br&　　「嗯，板南线虽然名为一线，但其实他包括了三个小线，也就是最东边的南 &br&港线、居中的板桥线以及往南的土城线。」 &br&&br&　　Q从网路上调了「台北捷运路网图」出来，我凑过去看着。 &br&&br&　　「在这里我们就需要用到第二个条件，你看看这一则记事。」 &br&&br&　　他把滑鼠移回部落格，点开其中一天的日志。那是有一天，他因为昨晚和Ton &br&y吵架了，心情很不好，所以早上去上班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纪述。上头写到： &br&&br&　　『一、我盯着捷运的门开开关关，脑子却全在思索Tony的事。』 &br&&br&　　『二、我觉得我和Tony之间差不多已经快不行了。』 &br&&br&　　『三、脚踏车撞到了我，我却一点痛也感觉不到，因为心底更痛。』 &br&&br&　　虽然文章如此感性哀伤，但我一眼就看到了重点，忍不住叫了起来。 &br&&br&　　「脚踏车！是脚踏车！」 &br&&br&　　Q笑了。「嗯，而且第五项记事小龚仍然在车上：『车子继续摇摇晃晃，看着 &br&窗外与无止尽的漆黑光景，我忍不住流下了绝望的泪水。』所以可以判断第四项也是在 &br&车上，而不是在别的地方，而板南线容许脚踏车牵进来的站……」 &br&&br&　　不用Q说，我立即扑到路网图前，一看之下不由得失望起来。 &br&&br&　　「啊啊，有很多站呢！」 &br&&br&　　「嗯嗯，南港线方面从国父纪念馆站开始，而板桥和土城线方向则从忠孝新 &br&生就开始了。」 &br&&br&　　Q点点头，又说：「不过这仍然可以有效地缩减一些范围，首先，因为小龚被 &br&脚踏车撞到后，还继续往下坐，所以可以确定，小龚在容许脚踏车进来的站后，至少还 &br&往后坐了至少几站的路程。」 &br&&br&　　「嗯嗯，然后『窗外漆黑的光景』，板南线全线埋于地底，这至少可以确定 &br&他一直待在板南线，而没有到台北车站转车之类的吧？」 &br&&br&　　台北车站是台北市历史悠久的老车站，前几年开始实施「三铁共构」，也就 &br&是把台铁的火车、相当于新干线的高铁，以及捷运台北车站三条线联合成一个大站，这 &br&也让台北车站成为捷运线上最繁忙的转乘点。 &br&&br&　　其中通过台北车站的北捷有两线，一线是淡水线，通向美丽的淡水，一线就 &br&是刚刚说的板南线，两线只能在台北车站做转乘动作。 &br&&br&　　「这也不一定，在台北车站转乘淡水线的话，淡水线有一半跟板南线一样， &br&也是在地底下的。」 &br&&br&　　Q见我皱起眉头，忍不住笑了笑。 &br&&br&　　「不过你说的对，这样描述的话，在情感上的确像是他一路都在地底行驶， &br&转车的话，描述应该会有所不同。何况如果他在台北车站转车的话，离容许脚踏车进来 &br&的忠孝新生站只有一站距离，应该不会用上『永无止尽的漆黑光景』这种说法。」 &br&&br&　　「对啊，早就应该预备下车人挤人了。」 &br&&br&　　我说，如果他搭的是板桥土城方向的车，恐怕连窗边都看不到，特别是颠峰 &br&时段，那是可以媲美东京地铁的沙丁鱼状态。 &br&&br&　　「所以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小龚在忠孝复兴站转车后，接下来应该是搭往 &br&南港的方向。」 &br&&br&　　Q不等我发问，就自行往下说。 &br&&br&　　「这里我们就需要用到第三条线索，你看这边这则记事。」 &br&&br&　　我又凑过去萤幕前，Q点的是某年12月31日的文章：『六、晚上下班后，Tony &br&来接我回家，我们一起吃了晚饭。』 &br&&br&　　「这篇有哪里不对吗？」 &br&&br&　　我怔了怔，这再怎么看都是篇平凡无奇的日常记事。Q先生就得意地笑了， &br&&br&　　「猜猜看啊，史卡德。」 &br&&br&　　「为什么是史卡德？史卡德是冷硬派侦探耶！」 &br&&br&　　「很适合你啊，抽烟喝酒又爱玩女人，每一样特质你都具备。」 &br&&br&　　Q难得愉悦地笑着，他会对我开这种非理性的玩笑，就表示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br&，我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br&&br&　　「我看不出来这记事有什么问题，亲爱的玛波太太。」 &br&&br&　　「光看内容的话当然是没有问题，这里你不得不承认，这种逐年撰写的日记 &br&，日期本身真的透露了很多的讯息。」Q说。 &br&&br&　　「日期？啊……12月31日！是年尾！」 &br&&br&　　「没错，台北人在12月31日这天，最盛大的活动是什么？」 &br&&br&　　我恍然大悟。「跨年，是跨年对吗？所以捷运站会管制？」 &br&&br&　　「对，而且是邮局的下班时间，约略晚上六点钟就开始管制了。你也在台北 &br&住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哪一站在跨年的时候必定会提早管制？」 &br&&br&　　我哑然了，不用回答也知道正确答案。台北乡民是最喜欢凑热闹的生物，做 &br&什么事都一头热，跨年这种事当然也没有例外。虽然我觉得年这种东西，一个人一生要 &br&过上七八十次，比杰尼斯来台开演唱会的次数还多，实在没必要特别从他身上跨过。 &br&&br&　　而每年跨年，台北市虽然各地都有活动，但最为人知的莫过于台北101大楼， &br&也就是号称世界第二高楼的地标建筑，会放上七到八分钟的烟火。无数的火树银花沿着 &br&高耸平滑的墙面绽放，被台湾人戏称为「火柴棒」的原因大概就在此。 &br&&br&　　台北101位于捷运蓝线的市政府站旁，出去之后走路约十五分钟就到了，也因 &br&此每年跨年，北捷在该站点都会提早实施管制，人潮也会多到满出来的地步。 &br&&br&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红茶在房间里乱走。 &br&&br&　　「我知道了，因为跨年的关系，所以捷运站部分管制，他无法像平常一样搭 &br&捷运上下班。就算不喜欢，那天也只好破例搭了男友Tony的车。」 &br&&br&　　「就是这样，如此一来，我们的答案范围又再一次缩小了。」 &br&&br&　　Q开心似地搓了搓手，重新点开那张台北捷运路网图。 &br&&br&　　「下班的时候，小龚先生是反过来走，也就是从板南线南港方向的某一站开 &br&始，一路坐回忠孝复兴站换车。」 &br&&br&　　Q修长的手指顺着板南线移动。 &br&&br&　　「但是如果他工作的地方在市政府，也就是101大楼所在位置与忠孝复兴站之 &br&间，那么他的通勤路线显然不会这么早受到影响。会这么早受到影响，就表示……」 &br&&br&　　「……他上车的捷运站尚在市政府站之前，是吗？」 &br&&br&　　我弹了一下手指，以前有家知名的印刷厂在南港，我每次要跑校刊截稿都会 &br&坐到南港线的终站，所以对那里的站名还算熟悉。 &br&&br&　　「也就是说，可能性缩小到永春、后山埤、昆阳和南港四站？」 &br&&br&　　「南港可以删去，南港是去年的10月才开始通车，但有关搭捷运通勤的纪录 &br&从三年前就有了。」 &br&&br&　　Q点点头，他又补充，「在小龚先生的记事里，有好几次出现这样的意象：永 &br&无止尽的黑暗通道，永无止尽的宁静。我想有这种刻在记忆里的体验，肯定他的路线上 &br&，有一小段是不是那么繁忙的路段，所以他才能坐在捷运上，静静享受那样的宁静。」 &br&&br&　　永春到南港站这短短四站，的确可以说是整个蓝线最宁静安详的路段。因为 &br&直通台北市郊内湖，那里大多是公园，要不就高级住宅区，所以载客量远较蓝线其他站 &br&为少。 &br&&br&　　「永春、后山埤、昆阳……所以还剩三个站吗……？」 &br&&br&　　我思索似地咬着指节，Q把身体转过来面对电脑。 &br&&br&　　「因为我再怎么找，都找不到更多关于他下车站名的线索，所以我索性把这 &br&三个捷运下车后可能徒步走到的邮局全部标示出来。」 &br&&br&　　我惊异地看着Q，Q便笑了起来。 &br&&br&　　「因为记事里几乎没有提到公车，所以我想小龚先生的邮局，应该是捷运站 &br&出来后，两脚走得到的地方。而且你知道吗？数量意外的少，这三个站彼此在左近，以 &br&他们为圆心画一个十五分钟脚程的圆，包裹在里面的嫌疑邮局，只有十二家。」 &br&&br&　　「十二家！」 &br&&br&　　「嗯，这里我们还需要一点线索，那就是关于他工作邮局周边的描述。」 &br&&br&　　Q似乎越来越兴奋，站起来挥舞着双手。我实在拿他没办法，这个男人，以后 &br&要不是推理剧里那种刑侦组的菁英，就是绿岛监狱里的超凶恶罪犯，而且罪名还是跟踪 &br&狂。我可不想到绿岛监狱去保你啊，Q先生。 &br&&br&　　不过推理到这里，我感觉我们离那位小龚先生只剩一步之遥。 &br&&br&　　我只要闭上眼睛，就彷佛能看见他的身影：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安静、感性 &br&，世界对他而言只有黑和白，虽然如此却拥有极强的自尊心，深爱着他的男人，同时也 &br&恐惧他男人的身分。默默地上班、默默地生活，偶而坐在漫无止尽的隧道里，思索着未 &br&来。 &br&&br&　　「他虽然很小心，尽力不在文章中透露任何关于地名的资讯，但毕竟是每天 &br&重覆生活的地方，要完全不露馅是很困难的。」 &br&&br&　　Q又打开部落格，迅速地滚着滑鼠。 &br&&br&　　「像是这一则记事：『Tony来找我，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就在附近的 &br&凉面店随便吃吃。』类似的记事还不只一则，小龚先生至少写了两三次同样的描述。」 &br&&br&　　「所以是……凉面店？」 &br&&br&　　「嗯，还有像这样的记事也是：『昨晚和Tony胡混得太晚，早上去得太迟， &br&在附近的面包店随便买了个面包果腹。』有趣的是，小龚先生至少有六篇以上的纪录， &br&都和这个类似，而且因为时间不够。」 &br&&br&　　「凉面店、面包店吗……？等等，」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br&&br&　　「就算你知道他工作的邮局周边有什么，也没有办法知道是哪个邮局啊！你 &br&打算一一跑遍十二个邮局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要对这位阿宅彻底改观了。 &br&&br&　　没想到Q却笑了起来。 &br&&br&　　「不用这么麻烦，用这个就可以了。」 &br&&br&　　Q一边说着，一边点开了万能的大神Google，他把随便一家邮局的地址复制起 &br&来，贴近Google的地图搜寻系统。邮局的位置立时在卫星地图上被标示出来，Q移动滑鼠 &br&，在地点上绕了一圈，点下旁边的「街道检视」连结。 &br&&br&　　「哈啊……」我张大了嘴巴。我想起来了，这是Google从去年开始搞起来的 &br&把戏，把某个地点的周边，用连续的摄影技术，一张张拼贴起来，就成了像虚拟实境一 &br&样，可以前后左右移动的全街景图。 &br&&br&　　使用这种资料的话，的确是可以坐在家里，就轻易地查出邮局周围有什么样 &br&的店。 &br&&br&　　「真的是太邪恶了……」原来跟踪狂的教主是估狗，我现在终于领教了。 &br&&br&　　「对吧，安乐椅侦探的好帮手。」 &br&&br&　　Q扬起了唇角，显然他对估狗太太的人格有不同的评价。他用滑鼠转着邮局周 &br&围的道路。 &br&&br&　　下 &br&&br&　　Q扬起了唇角，显然他对估狗太太的人格有不同的评价。他用滑鼠转着邮局周 &br&围的道路。 &br&&br&　　「光是凉面店和面包店，可能还不足以成为关键，但这里还有一则记事辅助 &br&我们：『我在附近的站牌搭了公车，赶去火车站和Tony会合。』」 &br&&br&　　「凉面店、很近的面包店，以及附近的公车站牌……这三把钥匙，套用到十 &br&二家邮局的大锁上，能够开启的门只有一扇。」 &br&&br&　　我听着Q诗意的说法，他的手像魔法师一样，拿着魔术棒，点向了其中一家邮 &br&局的连结，我屏住了呼吸。 &br&&br&　　「后山埤站旁的港三邮局，离捷运站约十分钟脚程，这就是小龚先生工作的 &br&地方。」 &br&&br&　　我怔怔地看着Google街景地图上的邮局，那是一间很小、小旧的邮局，外观 &br&的白色瓷砖已经泛黄了，而就在邮局旁边，孤零零地并列着一家「特制凉面馆」。再往 &br&旁边一看，则是一家相当古老的西点面包店。 &br&&br&　　远处则是刚好被拍下的公车，正鱼贯地停入不远处的公车站牌。 &br&&br&　　「港三邮局……」我说不出话来，强烈的虚幻感袭击着我。 &br&&br&　　那种感觉就好像见网友一样，我有时候也会上一些女同的交友版，开始在网 &br&路上聊天时，总会觉得对方感觉不错，十分亲切，好像你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 &br&&br&　　但真的到了见面那天，实际看到那个女孩的脸，反而就有种疏离感。甚至会 &br&想：这真的就是每天晚上和我聊MSN的那个人吗？ &br&&br&　　「啊啊，那这样子一来，名字、职业和工作的地方都有了嘛！」 &br&&br&　　我发呆发了很久，才从解完谜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忙按了一下仍坐在电脑前 &br&的Q。 &br&&br&　　「你就可以去找他罗？只要在邮局上班时间的话，又是内勤，应该不难找吧 &br&？」 &br&&br&　　我觉得有点兴奋，如果真在那间邮局找到那号人物的话，感觉一定很爽，虽 &br&然下一秒可能就会被当成Stalker拖走就是了。&br&&br&　　Q听了我的话，却莫名脸红了一下，他显得比预想中沉寂，没有平常解完谜后 &br&的那种舒爽感。「我并没有想去打扰他的生活，最多只是去看一下，这样同时具备理性 &br&和感性的人，是怎么样一个人而已。」 &br&&br&　　他说着，便彷佛陷入了沉思，不再搭理我了。 &br&&br&　　解谜之后过了几天，我很快就忘了这个小小的人肉搜寻游戏，继续和我家闪 &br&光游山玩水、翻云覆雨。 &br&&br&　　我本来以为解谜过后，Q很快就会对那个部落格失去兴趣，并像涅罗一样开始 &br&找寻新的谜面。 &br&&br&　　但是令我惊讶的是，Q先生仍旧忠实地追踪部落格，而且感觉更投入了，他几 &br&乎整天都滚动着滑鼠，一篇篇Repeat那些恋爱记事。 &br&&br&　　我是不知道Q先生到后来有没有去找小龚先生，但从他彷佛和椅子融为一体的 &br&身影，还有玄关那副长了灰尘的钥匙看来，应该是没有才对。 &br&&br&　　原先这么兴致勃勃，真找到人后又如此消沉。我承认我终究是弄不懂Q先生， &br&这大概是天才和普通的聪明人间无法跨越的那条鸿沟。 &br&&br&　　有天我和女友在外头吃完了晚饭，她陪我回ShareHouse。才打开门，就看到Q &br&先生竟然在起居厅里，他微弓着背，用手抓着下颚，眉头皱到都快挤出来了。 &br&&br&　　我知道那代表他在思索什么极为难解的问题，例如鸡为什么是生蛋而不是胎 &br&生之类的（因为这样就不会有鸡生蛋蛋生鸡的谜题了），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br&&br&　　「Q？」 &br&&br&　　但他就像没有听到似的，半晌竟忽然回过头去，一股脑地冲向了他的房间。 &br&&br&　　「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他一边冲还一边喃喃喊着。 &br&&br&　　我和女友对看一眼，女友经常来我家，对于我这位古怪的男性室友也早就习 &br&以为常，她摊了一下手，对我点点头，我就追了过去。 &br&&br&　　「这不合理啊……这太不合理了……」 &br&&br&　　Q背对着我滚着萤幕，兀自喃喃自语着。我忍不住一掌拍在他肩上，发现他还 &br&在浏览那个部落格，不禁说：「你还在看那些日记啊？不是已经解完谜了吗？」 &br&&br&　　Q摇了摇头，他把部落格转到最新的一篇。我从他身后定睛看去，有一篇还闪 &br&着「New」的记事，竟然已经写到一百五十几天了。 &br&&br&　　『失恋第一百五十六天，打翻了玉米汤，彷佛天地都失了颜色。』 &br&&br&　　「天呀，他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啊？」 &br&&br&　　我开始同意Q的话了，倒不是觉得失恋难过这么久不正常，而是这个人未免也 &br&太有恒心了，恋爱的时候一头热，怀抱着激情把和Tony之间的闪光逐日纪录下来，这我 &br&可以理解。但失恋了还可以持之以恒这么久，果然不愧是考上国考的强者。 &br&&br&　　「你不觉得奇怪吗……？」 &br&&br&　　Q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女友在起居厅开了电视，自行看起她喜欢的韩剧来 &br&，看来我有时间暂时处理我的麻烦室友。 &br&&br&　　「哪里奇怪？」 &br&&br&　　「奇怪啊……很多东西都很奇怪。老实说那天解出他工作的邮局后我就这么 &br&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和邪神包心菜一样，有个让人一看就浑身不对劲的东西存在 &br&于这篇恋爱日志里头……」 &br&&br&　　我听他这样说，也不由得在意起来。Q虽然有些地方吹毛求庛了点，但通常不 &br&会无的放矢，能让他操心这么久，那这些日志就肯定有什么古怪。 &br&&br&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是最新的这篇吗？」 &br&&br&　　「不只是最新的这篇，是整个都不对劲……最新的这篇也是，你看，他说『 &br&打翻了玉米浓汤，彷佛天地都失了颜色。』 &br&&br&　　我不明所以。 &br&&br&　　「有哪里奇怪吗？这人的记事风格都是这个调调啊。」要说为赋新辞强说愁 &br&的话好像有点可怜，但有一种故作伤春悲秋的感觉倒是真的。 &br&&br&　　「你不觉得很不自然吗？全色盲的人怎么会写『彷佛天地都失了颜色』这种 &br&话？」 &br&&br&　　我怔了怔，随即张大了口：「啊，你是说色盲……」 &br&&br&　　「照理说颜色应该是他们最在意的一件事，就算这种描述方式再怎么通俗， &br&他在写到这句话时，难道不会觉得很不自在吗？不，应该说以他的情况，压根不会在文 &br&章上选用这种等于在嘲讽自己的句子。」 &br&&br&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br&&br&　　「不只是这一篇，我刚刚翻到前面还有一篇，就是这个：『失恋第三天，对 &br&岸的号志灯，宛如流血的单眸。』号志灯怎么会像流血的单眸？」 &br&&br&　　「因为是红灯不是吗？红灯有时会有种光渲染出去的感觉，远远看就很像是 &br&喷血的眼睛……啊！」 &br&&br&　　我忽然了解了。 &br&&br&　　「啊……啊啊，是这样吗？因为红灯对吗？因为他根本看不见红灯！」 &br&&br&　　「没错！这种即视后把意象随笔记下的文章，我说过往往是最诚实的，如果 &br&不是看见了红色，黑白的号志灯再怎么渲染，都不会让人联想到流血。也就是说，记述 &br&这个景象的人根本就不是全色盲。」 &br&&br&　　「等等，所以说小龚先生根本就不是色盲？」 &br&&br&　　我茫然地问，这种推理从一开始就错了的事情也常有。开头走错方向的话， &br&后面的推论经常不可思议地也会往错误的结论靠拢，这就是武断的推理危险的地方。 &br&&br&　　「不，我不认为我们的推理有错，至少在色盲这件事上。」 &br&&br&　　Q冷静地说，他又滚动起滑鼠。「我本来也是像你想的一样，于是就回去重读 &br&了前面一千多篇记事，但同样的情形却完全没出现。」 &br&&br&　　这回我真的是毫无头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br&&br&　　Q先生忽然不说话了，他在电脑桌前坐着，手肘支在桌上，就这样保持这个姿 &br&势很久，半晌才忽然开口。 &br&&br&　　「你觉得我们要怎么知道第一人称记述者的身分？」 &br&&br&　　「欸？」 &br&&br&　　「读小说的时候，不是常常会读到以『我』为主角的故事吗？如果是第三人 &br&称的话，比如我当主角好了，那么开头就会写『小Q今天精神饱满地起床』，那至少读者 &br&们就会知道主角的名字是小Q，但是第一人称的话呢？」 &br&&br&　　「唔，看小说里的其他人怎么称呼他吧？」 &br&&br&　　我回想了一下最近看过的推理小说。 &br&&br&　　「有的小说会在开头就自我介绍啦，像是跟观众说话一样，像是珍？奥斯汀 &br&时代的作者不就经常这样吗？会说些各位读者，你或许觉得我怎样怎样，或是各位看官 &br&，像我这样一个怎样怎样的人，诸如此类的。」 &br&&br&　　「如果主角都没有自我介绍呢？」 &br&&br&　　「那就看小说里其他角色怎么称呼他罗，如果是小说的话，主角总会和什么 &br&人对话吧？比如我当主角的话，小说里面写到你，就会出现像这种描述：『小Q边挥舞着 &br&双手边嚣张地向我说：「X，你快点过来一下！」』如此一来读者就知道我叫X了。」 &br&&br&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br&&br&　　Q点了点头，好像不怎么在意我在举例中偷表他的事。 &br&&br&　　「就拿你的例子来讲，在你写作的故事里，那个『我』的身分，反而不是随 &br&着记述者，而是随着记述者以外第三人的反应而变动。」 &br&&br&　　「例如在那个故事里，要是你写道：『小Q边优雅地喝着红茶边温文有礼地说 &br&：「X，可以麻烦你把书架上那本书拿给我吗？」』那么读者就会认为那个『我』叫X， &br&而如果你这样写：『小Q边优雅地喝着红茶边温文有礼地说：「Y，可以麻烦你把书架上 &br&那本书拿给我吗？」』这么一来，读者就会认为那个『我』其实是Y。」 &br&&br&　　「这本书一定不是我写的，我认识的Q绝对不会优雅地喝红茶。」 &br&&br&　　「这又是另一个记述者主观影响客观的问题了，不过不是今天的主题。现在 &br&设想一种状况，如果在上述这个故事里，记述者以外的第三人永远都不叫『我』的名字 &br&呢？」 &br&&br&　　「还是有其他方法啊，比如『我拣到一张学生证，上面写着「X，21岁」，竟 &br&然是我的学生证！』这样也可以辗转地知道『我』的身分。」 &br&&br&　　「这就是镜像了，其实第三人的反应也是一种镜像。我的意思是，如果都没 &br&有这些镜像出现的时候呢？」 &br&&br&　　我摊了摊手，「那的确是很难知道记述者的身分。」 &br&&br&　　「所以说，如果在上述的故事里，有一天忽然出现这样的记述：『Q忽然转过 &br&头来对我说：「Z啊，我之前那个老是把女友带回家的室友已经搬走了，你可以用她的房 &br&间没关系。」』这时候读者才会赫然惊觉，原来现在这个『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我 &br&』了。就像现在，搞不好你已经不是两个礼拜前和我讨论小龚的那个人了。」 &br&&br&　　「对不起，我没有打算搬走，我想你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当你室友的好心人 &br&。」 &br&&br&　　Q笑了起来。好吧，我必须重申我真的是故事一开头那个我。特别声明这种事 &br&情实在很奇怪，都是Q这个九弯十八拐的人害的。 &br&&br&　　「这个部落格也是一样的，因为从头到尾都是第一人称记述，所以实际上我 &br&们并不知道作者的身分，记事里也没有任何Tony称呼那个『我』的条项。」 &br&&br&　　这倒是，我回想了一下那几千篇的记事，每次都是『我』说Tony如何如何， &br&但从来没有Tony对他说了什么话的记述。 &br&&br&　　Q交扣着双手，把脚跷到膝盖上，说出了令我震惊的话。 &br&&br&　　「这也就是说，假如这个部落格的记述者中途换人，我们也无从得知。」 &br&&br&　　我瞪大了眼睛。「中途换人？你是说，这个部落格的文章不是一个人所写的 &br&？」 &br&&br&　　Q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不自然的状况。明明是全色盲的 &br&人，却忽然出现了和颜色有关的记述，明明是理性看待一切事情的人，却出现了失恋几 &br&百天还在无病呻吟的举动。」 &br&&br&　　「等等，所以部落格的作者换人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应该说作者到 &br&底有多少人？」我茫然了。 &br&&br&　　「我想应该就是两个人，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就是这一篇开始。」 &br&&br&　　Q说着，把滑鼠滚到了最上方。萤幕上映出了一切的开端，就是那篇失恋宣言 &br&： &br&&br&　　20xx年10月x日 &br&&br&　　我，失恋了。 &br&&br&　　「啊啊……」我忍不住呻吟出声，「也就是说，从那篇开始以后……」 &br&&br&　　「嗯，记事风格通常也就代表着一个人的思路模式，一般来讲很难改变，人 &br&就算失恋了也不会因此就换一颗脑袋，我一开始觉得最不自然的地方就在这里，为什么 &br&小龚先生会忽然改变分点分项的描写方式？」 &br&&br&　　我其实一开始也曾怀疑过，但一来我对部落格之谜没这么热衷，二来我觉得 &br&失恋对一个人的打击可大可小，大起来自杀也是常听见的事。就算因此改变一下记事风 &br&格，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br&&br&　　「不是作者『改变』记事风格，而是作者本身『改变』了吗……」 &br&&br&　　我喃喃地说着，半晌整个人跳起来。 &br&&br&　　「那是谁？后段的作者换成了谁？」 &br&&br&　　Q这回表情稍微严肃起来，我觉得他的眉目有几分温柔，也有几分哀伤。 &br&&br&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Tony了。」 &br&&br&　　「咦咦？」我张大了口，「等等，所以那些失恋记事是Tony写的吗？他和小 &br&龚先生分手了，然后跑到小龚的部落格上贴这些文章？」 &br&&br&　　「我想应该不是，分手的情侣还给对方自己部落格的帐密，让对方跑进自己 &br&的地盘发失恋日记，这怎么想都太有违常理了。」 &br&&br&　　「也有可能是Tony盗取了小龚先生的帐密不是吗？可能他由爱生恨，就用骇 &br&客技术骇进小龚先生的电脑，然后强占他的部落格，让小龚束手无策啊？」 &br&&br&　　我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要是Q失恋了搞不好会做这种事。 &br&&br&　　「我想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Tony真做这种报复行为的话，小龚先生也 &br&不可能闷不吭声，这部落格并没有设禁止回应，他至少也会在下面出个声之类的。再者 &br&……从小龚这一千多篇记事看来，我不认为那个Tony是幼稚到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br&&br&　　我点头同意，小龚眼里看出去的Tony，不仅风趣、帅气，还散发着一种成熟 &br&男人的气质，经常让人有种作者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感觉。 &br&&br&　　「那到底是怎么样？为什么Tony忽然要接写小龚先生的部落格？」 &br&&br&　　Q忽然低下头来，把下颚支在他折弯的手背上。 &br&&br&　　「我想，应该是因为……原来的记述者已经不在了的关系。」 &br&&br&　　我怔住了。 &br&&br&　　「不在了……什么意思？」 &br&&br&　　Q微闭了一下眼睛。 &br&&br&　　「就是字面的意思，不在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小龚先生他已经死了。 &br&」 &br&&br&　　「啊……」 &br&&br&　　我整个人彷佛清醒过来，那几百篇的失恋记事在我脑海里闪过，遗失、消灭 &br&、抛弃、衰老、死亡……这些哀伤的意象忽然变得鲜明起来。原来他并不是为赋新辞强 &br&说愁，而是真的在哀悼，哀悼自己情人的永诀。 &br&&br&　　『我，失恋了。』，我想起最开头的那句话，感觉胃扭曲成了一团。 &br&&br&　　「死了……为什么会死？是病死吗？」 &br&&br&　　Q先生慢慢张开了眼睛，看着无焦聚的一方。 &br&&br&　　「以下的事情全都是我的猜测。不过也不是胡乱猜的，我想，小龚先生应该 &br&是死于意外，而且是极突然、事前全无迹象的那种。」 &br&&br&　　「意外……？」 &br&&br&　　「嗯，如果像你说的，他是病死的话，那无论他再怎么掩藏，之前的记事一 &br&定都会有迹象。去医院看病什么的、或是和家人诀别什么的，但是这些在文章里都找不 &br&到。而且你看失恋前一天的记述，作者和Tony还开开心心地去听音乐会表演呢。」 &br&&br&　　Q长长吐了口气。 &br&&br&　　「至于什么意外，这也是我的猜测，恐怕是交通事故。」 &br&&br&　　「交通事故？」 &br&&br&　　「嗯，就是我刚刚举的那则记事，失恋第三天的时候，Tony不是这样写吗： &br&对岸的号志灯，宛如流血的单眸。觉得红灯像流血的眼睛不是不可能，但终究有点罕见 &br&，为什么Tony一看见红灯，就会想到流血呢？」 &br&&br&　　「虽然这也有可能是Tony思路独特，但我猜更大的可能是，他有认识的人曾 &br&经在车祸中受伤，或甚至丧生，所以当他一看到同样的号志时，不知不觉就会联想到血 &br&。」 &br&&br&　　「啊啊……」我说不出话来。 &br&&br&　　「至于发生事故的原因，我想可能也和他的全色盲有关。其实现行的交通号 &br&志，对色盲而言其实是极为危险的，我们的红绿灯经常不只红绿黄三种颜色，还有左转 &br&灯、右转灯，有时直排有时横排。」 &br&&br&　　Q难掩几分感慨地说着。 &br&&br&　　「色盲的人大多凭位置去推测号志可能的颜色，但遇到那种号志排列过于复 &br&杂的情形，或是有些私人停车场的号志不照规矩排列的情形，就很难正确判断出现在亮 &br&的是哪一个颜色的灯在闪。」 &br&&br&　　「所以Tony先生才经常说要载他。」 &br&&br&　　我回想着记事，经常出现：『Tony说要载我，但我拒绝他了』、『Tony为了 &br&我不坐他车的事，和我吵了一架。』之类的记述。 &br&&br&　　「对，Tony知道以情人的状况，一个人在不熟悉的路段走很容易出事。但是 &br&正如我们之前推理的，小龚出于自尊心，可能有一部分也是色盲的自卑感，不太愿意坐 &br&另外一个男人开的车，所以一直不愿意接受Tony的好意……最后导致这样的结果。 &br&&br&　　我忽然极为感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虽然我不认识那个小龚先生，但 &br&这些日子浏览他的部落格，和Q一层层推理下来，我竟也有一种认识他很久的感觉，好像 &br&我们和他是老朋友一样。 &br&&br&　　没想到这位老朋友还没有见着，就已经天人永隔了。 &br&&br&　　「我想……这个Tony一定极为自责，为什么不载他回家就好、为什么自己不 &br&能多坚持一点，所以他才像这样，连续数百天地纪录下小龚死亡后的心情，以做为宣泄 &br&。」 &br&&br&　　「他怎么会知道小龚部落格的密码？」 &br&&br&　　「我想他们情人之间一定有什么默契，这个部落格又是为了Tony而设的，说 &br&不定Tony平常就有偷偷在看了，猜得出密码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br&&br&　　Q沉静地说。 &br&&br&　　「他为了让部落格不要间断，营造出小龚还活着的样子，所以还刻意模仿了 &br&小龚的笔法，他知道小龚是色盲，所以模仿的记事中也刻意避免出现颜色。但是他终究 &br&还是活在彩色世界的人，所以某些地方还是露馅了。」 &br&&br&　　我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最后一次描摹那两个人的形象：二十五岁、在邮局 &br&工作的公务员，足不出户、理性而安静，世界只有黑与白的男人。遇上了幽默而感性、 &br&性格阳光，总是开着跑车、对情人无微不至，世界满溢着色彩的型男。 &br&&br&　　黑白的世界与彩色的世界，交融成一千两百多篇色彩斑斓的纪录，美不胜收 &br&。 &br&&br&　　Rest in Peace，小龚先生。我在心底默默地说。 &br&&br&　　「我想他……搞不好也在等着有人阻止他也说不一定，所以才会这样一直不 &br&断地、彷佛要向谁诉说地写下去，他无法相信小龚就这么死了，所以说他只是失恋了。 &br&失恋了就还有转机，还可能重新找回属于他的恋情。」 &br&&br&　　Q说了不像他会说的、极为感性的结语，然后闭上了眼睛。 &br&&br&　　「以上，就是部落格失恋记事之谜的解答。」 &br&&br&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和Q一起解各种谜，当获知最后的谜面时，总有一种通体 &br&舒畅的感觉，彷佛堵塞的毛细孔一瞬间通了那样。 &br&&br&　　但只有这一次，听见Q久违的解答宣言，我竟觉得胸口有股块垒，沉甸甸的瘀 &br&积在那，就连女友温柔的软语，也无法化解那种抑郁。 &br&&br&　　Q不再看那个部落格了，也不再坐在电脑前，他仍然偶尔去大学里上他喜欢的 &br&课，其他时间就宅在他的书堆里。 &br&&br&　　但我发现他出门的次数变频繁了，以往每次回家都看得见的身影，现在我提 &br&早回来ShareHouse，还会发现灯全是暗的，Q先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br&&br&　　有次我心血来潮，用Q先生的电脑进那个部落格，才发现部落格竟然停止更新 &br&了。长达三年半的日记，停在失恋第一百五十六天那篇，日期是20xx年5月1日，正是Q破 &br&解整个部落格之谜的那天。 &br&&br&　　有天Q晚归时，我们一起吃晚饭，他忽然抬头说： &br&&br&　　「那个部落格的密码，是用Tony先生的出生年月日。」 &br&&br&　　他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继续吃便当，竟没有任何后续的推理与解释。我一 &br&阵错愕，同时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了个底。 &br&&br&　　又过了几个月，我在估狗上搜寻我和女友暑假出游要住的民宿时，资讯串里 &br&又跳出了那个部落格。 &br&&br&　　出于怀念，我移动滑鼠，点开那些久违的日志。却意外地发现他又更新了， &br&但更新只有一篇，还是前几天的事。 &br&&br&　　记事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短短四个字。 &br&&br&　　20xx年8月x日 &br&&br&　　我恋爱了。 &br&&br&　　我呆呆地看着那几个字几秒，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 &br&&br&　　这则记事的作者是谁呢？谁恋爱了？又是和谁呢？ &br&&br&　　我没Q这么厉害，无法从那四个字推断出来。 &br&&br&　　但我注意到Q最近越来越会打扮自己了，虽然整体来讲还是那副颓废样，但他 &br&在某天去理了头发，还把胡子细心地剔干净了，衣服也不再是那一千零一套，连球鞋也 &br&去买了新的。Q本来就算是个帅哥了，最近的他颇令我这个好友耳目一新。 &br&&br&　　「喂，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发胶？」 &br&&br&　　这时Q在客厅喊我，他好像要出门的样子。 &br&&br&　　「发胶？你什么时候买过发胶了？」 &br&&br&　　「有啊，就上次那条……啊，算了！来不及了，我得出门了，我晚饭不回来 &br&吃，不用帮我买便当没关系。」 &br&&br&　　我听着Q匆匆忙忙拿钥匙关门的声音，再望向部落格那则最新记事。 &br&&br&　　『我恋爱了。』 &br&&br&　　嘛，算了，也不急在一时。 &br&&br&　　反正总有一天，Q也会为我解开这个小小的谜吧！ &br&&br&　　——正文完—— &br&&br&　　番外：第一次玩海龟汤就上手 &br&&br&　　大家玩过海龟汤吗？ &br&&br&　　第一次接触到海龟汤（TurtleSoup）这种游戏，是我的T女友A教给我的。海 &br&龟汤其实是一种叫做「水平思考拼图」的游戏，光是这样讲，各位一定还是一头雾水， &br&就举A第一次给我玩的汤为例好了。 &br&&br&　　她给我玩的是最普遍的那个汤，叫「湖中无水草」。 &br&&br&　　汤面是「一名男子在湖边看到一个上面写着『湖中无水草』的告示牌，回家 &br&之后就自杀了，请问为什么。」而想知道故事背后的原因，也就是俗称的「汤底」，就 &br&要经由不断地询问出题者，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br&&br&　　但说是询问，问题的型态却是受限制的，参与者只能询问出题者非黑即白的 &br&问题，也就是所谓的「Yes/No Question」。 &br&&br&　　你不能问出题者：「湖边除了告示牌，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而只能问出 &br&题者：「湖边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br&&br&　　两个问题听起来类似，其实天差地远，前者出题者可以告诉你：「湖边除了 &br&告示牌，还有A、B、C、D……」 &br&&br&　　但后者他只能回答你：「湖边有其他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你还得自己 &br&想办法问出来。 &br&&br&　　这样的游戏极度考验想像力，而事实证明我是个极度缺乏想像力的人。第一 &br&次和女友玩的时候足足花了三十分钟，问到A子都笑着引导起我来。 &br&&br&　　后来我知道了汤底后，才知道自己拐了多大一个弯。这碗汤的汤底是「因为 &br&当年男子的女友在湖底溺水，男子跳下湖去救，摸到了女友的头发，但却误认那些头发 &br&是水草，因此没有把女友救上来，导致女友淹死在湖底，因而发现真相后羞愧自杀。」 &br&&br&　　但我在玩的时候，却觉得他一定是在湖边发生了什么让他绝望的事。我甚至 &br&猜想湖中无水草会不会是一个谜语，比如男子的情人在信上写了什么「见水草如见我」 &br&，「我们在没有水草的地方相会吧！」之类的遗言，所以男子才会自杀。 &br&&br&　　这种游戏就是这样，一但方向偏离，问的问题就会越来越远。 &br&&br&　　A说有些海龟汤，在Yes/No之外，容许「这个问题不是重点（Not important &br&）」这种答案，如此可以阻止参与者将答案越带越远。 &br&&br&　　但正统的海龟汤其实是不能这样答的，因为问题是否重要，必须凭藉参与者 &br&自己的思考与推理，而不是由出题者告诉我们。 &br&&br&　　「这根本就强人所难嘛！」 &br&&br&　　我向A抗议，我和她玩到最后，往往都变成A对我循循善诱，半暗示半回答地 &br&将我引导向最后的答案。 &br&&br&　　A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从开始和她交往就这么觉得。她平常很喜欢看一些推 &br&理小说，还有日剧里的刑侦推理，有时看得入迷，还会用笔记下故事里的细节，画成表 &br&格之类的东西，然后煞有其事地分析。 &br&&br&　　像我就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行为，我也不喜欢看推理剧，只要她不在的时候， &br&我总是把电视转到韩剧，动脑这类事情完全不适合我。 &br&&br&　　但大概是所谓近朱者斥，和A玩这种小游戏玩久了，我也渐渐有一点喜欢起这 &br&类动脑的游戏，除了海龟汤，有时也会陪A一起玩玩乙案侦查之类的活动。 &br&&br&　　有一次，A说要带我去见她的新室友。 &br&&br&　　她最近搬了新家，搬进一间ShareHouse，里头因为某种原因，除了她那个新 &br&室友外，其他人都搬走了。 &br&&br&　　初次见面，我就吓了一跳，不单是A和男人同租一间屋子这件事，这个男人非 &br&常奇怪，他有着一张帅脸，但头发像是很多年没洗一样，乱糟糟地散在脸颊旁。明明是 &br&第一次和女生见面，竟然只穿了件榇衫，以一个婆的眼光看来，真的是浪费了他那张脸 &br&。 &br&&br&　　A介绍他叫作Q，我们聊了一下天，叫了披萨和可乐当晚餐，在等披萨来的时 &br&间中，A就说想玩海龟汤。 &br&&br&　　「海龟汤？」颓废的男人不解地问。 &br&&br&　　「就是TurtleSoup啊，你有在逛PTT吧，我之前明明有叫你去看。」A说。 &br&&br&　　「喔，那个啊，我只看了一下规则。」Q先生懒洋洋地说。 &br&&br&　　「那个东西你一定会有兴趣，那可是结合了推理和想像力的游戏。」 &br&&br&　　「推理本来就需要想像力。」 &br&&br&　　「总而言之现在刚好有三个人，你就和我女友比个赛怎么样？」 &br&&br&　　A兴冲冲地问，Q先生好像没有反对的意思，稍微点了一下头。 &br&&br&　　我觉得紧张起来。「请、请多指教。」 &br&&br&　　A先出了一个简单的题目，那好像是经典题库的题目之一，但我还没有玩过。 &br&&br&　　汤面是「有个男人头下脚上地倒插在沙漠里，手上拿着一根烧尽的火柴棒。 &br&」A要我和Q一人轮番问一个问题，直到猜出汤底。 &br&&br&　　基于女士优先，Q先生让我先问。 &br&&br&　　「那个男人死了吗？」我问。 &br&&br&　　「Yes。」A很快地答。 &br&&br&　　轮到Q先生了，我看见他稍微直起身来，看了A一眼。 &br&&br&　　「他周围没有其他东西？」 &br&&br&　　「Yes。」A答。 &br&&br&　　我不太明白Q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而且还是用否定问句，好像一开始就有定 &br&见他周围没有其他东西似的。 &br&&br&　　「他是从顶楼掉下来吗？」我问。 &br&&br&　　A笑了一声。「No。」 &br&&br&　　我「喔」了一声，有些失望。 &br&&br&　　「火柴棒不是用来做它本来的用途吗？」Q先生问。 &br&&br&　　A迟疑了一下。「Yes。」 &br&&br&　　我准备要问下一问题，Q先生却忽然揉了一下太阳穴，说： &br&&br&　　「我知道汤底了。」 &br&&br&　　他在我惊讶的目光下打了个喝欠。 &br&&br&　　「男人和朋友坐热汽球横越沙漠，因为热汽球重量太重，所以他们抽签决定 &br&谁要被扔下去减轻重量，他们划燃了一根火柴，在把烧过的火柴夹在其他没烧过的火柴 &br&里，谁抽到那根烧过的火柴，谁就得牺牲自己被扔下去。后面的事情应该不用我解释了 &br&。」 &br&&br&　　我瞪大了眼睛，A无奈地摊了摊手，「Yes，完全正确。」 &br&&br&　　A看起来似乎很不甘心，嘟着嘴说：「我知道这种题目难不倒你，但你也应该 &br&顾全一下我女友的情面，干嘛这么快就讲答案出来，人家是女孩子耶。」 &br&&br&　　「你也是女孩子啊，你平常怎么就不要我顾情面。」 &br&&br&　　「我是我，她是她，不能混为一谈。」 &br&&br&　　我听着他们吵嘴，不由得也觉得有趣。A平常是个非常酷的人，要我来说的话 &br&，简直像那些冷硬派侦探故事里，抛家弃子的那种男人。 &br&&br&　　我和她从求学时代交往至今，知道她过去有很多不好的经验，因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