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赌局输了把你给我玩牌九输了十八万,一个月后感觉是被骗的,有当时的转账记录,报警诈骗有用吗

  短短一天,32岁的福建人李辉(化名)在“赌桌”上输了10余万。不到一年时间,他的百万积蓄已付之东流。让李辉输钱的“赌桌”来自于虚拟世界,就在那大家所熟悉的平台里聊天群内。近日,北京青年报记者调查发现,多个成员人数超过300人的支付宝聊天群变身聚赌的场所。群内玩家24小时不停押注,赌注动辄超过万元。群内有做庄的老板、群管理人员、业务人员和玩家,各人分工不同。同时还有专门的“托儿”参与其中,诱导玩家下注。

  ▲1.聊天群内庄家提示赌局开始

  ▲2.赌客们开始对自己预测的结果下注

  ▲3.庄家在群内以掷骰子和抢红包的方式确定了赌局结果

  ▲4.这次抢红包的结果最终显示为“闲”赢,庄家进行赔付

  一些人抱着暴富的梦想,最终落得倾家荡产。有庄家透露,不少赌局实际都以“作弊”手法进行,结果被人为左右,赌客们很难占到便宜。

  “总想捞回本,但越输越多。”输掉近百万后,李辉曾几次尝试戒掉赌瘾,希望回归正常生活,但他已无法控制自己。

  赌台 支付宝群内设局

  皇冠团购交流群、富贵花开、大赢家娱乐汇……对于这些起着各色名字的支付宝聊天群,李辉并不感到陌生。他在里面经历了一次次赌局,最终落了个倾家荡产。

  3月31日,北青报记者以玩家身份进入10余个存在赌博行为的支付宝聊天群。据观察,这10多个赌博群里,成员人数均已超过了300人。

  在多个群里,所进行的赌博种类繁多,玩法各式各样,包括有龙虎斗、百家乐、斗牛和推牌九等多种形式。

  进群前,玩家需缴纳一定进群费,群内俗称经费。据北青报记者观察,缴纳进群费用从0.88元至6.66元不等。李辉说,这些都是小群,在部分赌博大群里,进群费需几百元,“赌注越大,经费越高。”

  截至4月7日凌晨2点,在“皇冠团购交流”群内,群内人数239人,单经费余额已达12644元,入群条件也已变更为100元。而另一个名叫“富贵花开”的群里,人数虽只有266人,但经费已达2万多元。

  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在赌博群里,管理人员禁止玩家说话,玩家只能押注。此外,庄家和发包手也很少说话,只是通过发图片表情指示玩家下注,玩家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打出下注金额。

  北青报记者在数个赌博群里时,发现不断有人加好友,推荐群名片,希望进群押注。缴费进群后,群内管理人员在群里贴出一张玩法介绍图,向玩家介绍玩法。

  为吸引玩家入群,群内管理人员以发红包名义刺激玩家,让玩家相互介绍熟客,拉人进入群内赌博。一则招聘帖上,发帖者称拉一名玩家奖励18.88至188.88元。

  “拉一个玩家进群,拉人者能收到庄家发的几百元红包,不少玩家干起这种买卖,这种生意比赌博好,稳赚不赔。”李辉说。

  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四类人维系着一个赌博群的运转,这四种人是庄家、群管理员、业务员(也被称为发包手,负责发红包和掷骰子)以及托儿。

  调查发现,庄家负责财务、收账和赔付,群管理员负责管理群,负责清理“死人”,也就是那些从不押注的人,业务员负责发红包,“托儿”负责引导其他玩家下注。

  北青报记者一连数天观察发现,在任何一个赌博群里,只要庄家开盘,立即就有10余名玩家下注。其中几名玩家非常活跃,押注也较大。

  “这些人大部分是托儿,每个群都有。”李辉说,这些人“潜伏”在群里,一是为活跃群里气氛,另外能诱导玩家下注。

  在庄家眼中,一名真实玩家可谓是一块“肥肉”,众庄家为抢人相互竞争。

  为相互竞争,不少庄家通过发布群邀请,向其他群里争抢客户。一旦被发现,另一个群管理者会把发布者移出群。

  4月4日,在天龙VIP俱乐部群里,一名发布其他群二维码的玩家,信息刚发出几秒,即被移出群。

  被清理的是一名招聘业务员,他负责拉拢玩家入群,以谋得丰厚的报酬。

  北青报记者联系到一名庄家。据他介绍,业务员拉到玩家后,把名片发给老板,然后自己就行了。只要拉来客户,不管客户输多少,按其输的钱总数20%返水。

  该庄家说,当天押注结束,他结账后,会把账单发过来,查看拉入的玩家输多少,然后按比例返水,“只要他输,你就赢。”

  以“发红包”方式进行赌局

  长期“泡”在赌博群,失去的赌资以几十万计算,类似李辉这样的玩家并不在少数。

  李辉说,他在网上遇到好几名赌友,输掉的金额与自己相当。“这些赌友人没见过,平时都是靠网络联系,大家平时都在支付宝群一起玩。”

  吸引李辉等人解开腰包的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游戏”,在支付宝聊天群里,庄家以掷骰子和发红包的方式,决定了最终的输赢。

  在北青报记者进入的其中一个赌博群里,一局押注结束后,群主就贴出了百家乐玩法图片。图片显示,玩家可押“庄赢”、“闲赢”和“合”。

  首先庄家掷两颗骰子,两颗骰子点数前面加一元,为发红包钱数。比如两颗骰子点数前后分别为3和6,即庄家发放一个金额为1.36元的红包,分为五份。其中,最下方的两份为“闲”,靠前的两份为“庄”,中间则是废弃。

  代表“庄”和“闲”的两份红包,尾数分别相加,点数大则为赢。若相加点数相同,则为“合”。群内的赌客所要做的,就是将赌注押给认为可能会获胜的一方。

  根据各群庄家介绍,押注前,玩家必须先将钱转给群内财务人员,然后在群里打出押注金额和押注方。否则押注无效。

  在一个名叫“天龙VIP俱乐部”群里,北青报记者连押几局,金额均是50元,有输有赢,但计算最终的收支,仍是入不敷出。

  经过北青报记者数天观察,在这个较小的赌博群里押注金额是50到2000元。玩家押注多在100到1000元之间。但在8090龙虎斗群里,押注金额是300到30000元。一些玩家单局押注就超2万元,单局过万更是正常现象。

  李辉说,他平时押注比较大,少则几百,通常过千元,最高时一把就过万。“只要押注大,基本都输。”

  “庄家肯定赢,不然也没人开局。”李辉说,他也做过一段时间庄家,做庄家的条件要求严格,首先要给开群人(群管理者)交2万元押金,不管输赢,而且按天给群管理员发红包。

  李辉说,只要资金充足能开庄,但开庄基本都是大老板,“一个群一天进出账几十万很正常,一天庄家就能赢十几万。”

  开包结果被“移花接木”

  经过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所谓“庄家稳赚不赔”的现象,并非口上说说而已。庄家以“移花接木”的方式,左右着赌局的结果。

  “不搞鬼的群,一天能输倒闭。”曾参与其中的赵伟(化名)称,他玩了不少小群,刚开始的确没有开挂,但输得很惨,现在同样开始了“作弊 ”手段。

  北青报记者在群名叫“8090龙虎斗”群押注数天发现,虽然按照规则,发包手根据骰子点数发红包,群里任何人均能参与抢红包。

  但记者第一时间点击屏幕去抢,但红包已被抢光,而发包手发布的抢包记录显示,抢包时间已有2秒钟。再参照之后赌局的进行情况,根据多个发的红包显示,押注较多的一方多是落败。

  “这里面有假,骗人的把戏。”赵伟玩了半年多,也曾开群做过庄家,也赌过无数次,但他决定不玩百家乐庄闲合。

  赵伟说,这种百家乐玩法,抢红包后的尾数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庄家作假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转包,二是做包。“无论哪种方式,决定胜负的开红包结果,并非在赌博的群内完成。”

  赵伟进一步解释,所谓“转包”,就是控制第一份“闲”的点数,被称为庄家的“神手”。这个包即使群内成员使用抢包软件,也无法成为第一个抢到的人。因为庄家同样使用了特殊的软件,在另一个小群发包,在满足庄家需要的条件才自动转发到赌博群里。

  而对于另外一种“做包”的方式,抢包的过程则完全在另一个小群进行,之后再进行转发。而且均是内部人员抢包,真正的玩家永远抢不到包,也就无法参与决定赌博的结果。

  赵伟表示,一些群一般下注人数少,就不玩假,所以押注走势图都是诱惑人的,只有当有玩家开出重注后,才会开始“作弊”的手法。

  李辉原本在上海经营一家超市,手上有一定积蓄,但这平稳的生活,却被支付宝赌博群给打破了。

  2015年7月,经赌友介绍,他接触到支付宝赌博群,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刚开始只是小玩,也就押注一两百元,后来越赌越大,一把押注就上万元。”李辉记得,去年10月底,短短一天时间,他就输掉13万元左右。

  李辉输钱后,心里后悔过,发誓戒赌。反复戒赌多次,他终究难控“赌瘾”,陷入恶性循环,输掉所有积蓄后,变得一贫如洗。

  此后,李辉卖掉超市,回到福建老家,借钱经营一家饭店。但店里生意不好,关闭饭店后,李辉拿着变卖饭店资金准备再博一把,本想将原本输掉的本钱赢回来,但越输越多。

  “我控制不住自己,越想赢,反而输越多。”李辉说,这次他把卖掉饭店的资金输光,再一次戒赌。今年春节,李辉再次进入赌博群,但再也拿不出钱,他从朋友那里借三万元高利贷,打算捞一些本钱,但3万元很快就输光了。

  李辉说,这3万元高利贷,一万元一月的利息一千元,每月都要还9000元高利贷,“钱全输光了,我这次真的戒赌了。”

  因聚集网络,玩家汇集各色人物,甚至包括学生。一些放高利贷者也出没于赌博群内,他们甚至将眼光瞄准缺钱的大学生,专门为他们提供贷款。

  一位群名叫“陈坤”的人自称推出4000元-10000元大学生消费贷款,全国任何地方大学生都可以申请。

  “贷款学生特别多,不少都是在群里赌,输完就找我们借款。”“陈坤”随后把北青报记者拉入一个大学生贷款群里。

  “肯定没问题,百分百下款。”“陈坤”说,大学生贷款特别多,贷款利息很低,三个月内还清贷款,就没利息。而后“陈坤”又称,他会收取手续费和产品折旧费,公司收500元,产品折旧费300元,以及风险金200元。

  “陈坤”所说的产品折旧费是指数码产品。他称自己公司是数码产品公司,是用数码产品进行套现。

  在“陈坤”为学生进行借贷的网络平台上,北青报记者看到只要信息资料正确,百分之百下款。

  同时需要填写信息,包括身份证号码、支付宝账号、支付宝登录密码、手机号运营商、学信网账号、学校地址、寝室号和父母姓名以及父母电话等信息。甚至包括同学姓名和电话,以及辅导员姓名和电话。

  涉嫌聚众赌博罪 可处三年以上徒刑

  实际上,通过“抢红包”进行赌博的形式这两年并不少见。

  2015年11月12日至13日,张家港警方破获“9?14网络赌博专案”。犯罪嫌疑人王某的“红包群”里,红包由固定的人员发放,这些人被称为“发包手”。

  “红包完全随机,只要玩得多,进来的基本都要输钱。”王某说。在王某等人所谓的“抢红包”游戏中,已经有固定的组织形式,有人抽头渔利,有人招徕网友,与开设网络赌场类似,但又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据统计,短短两个月时间,王某等人建立的赌博群全部进账达到1000多万元,先后有数百人参与赌博。通过抽头渔利,王某等人获利100多万元。

  “玩家通过现金支付并押注,这就是涉嫌网络赌博。”北京市中治律师事务所律师郭聪说,网络赌博和现实中赌博(有固定参赌场所、参赌人员和抽水等)定罪和量刑一样,只是表现形式不同。

  郭聪表示,在支付宝赌博群里,群内参与赌博人数已达数百人,按法律规定,参赌人数达三人以上,属于聚众赌博,即构成犯罪。此外,赌博群涉案赌资累积达5万元以上,也是构成犯罪。

  “群管理员提供赌博场所,为涉赌人员提供便利,涉嫌开设赌场罪,跟聚众赌博一样量刑。”郭聪说,从参赌人数和赌资来看,支付宝群内的庄家涉嫌聚众赌博罪,可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管制。但参赌人数上百,赌资较大,属情节严重,影响较为恶劣,可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郭聪还称,支付宝平台也有一定责任,它为赌博提供技术条件,为网络赌博提供便利,存在监管漏洞。

前言 每一个人都知道“十赌九输”、“十赌九骗”的道理,但当身入赌局时,却又总认为自己也许会是那少数的幸运儿。 赌博案件是公安机关日常工作中的重要内容之一,在我工作的这些年,我还从没见过“幸运儿”。 “牌九推倒的是良知,色子扔出的是灵魂”,当把身家性命押在赌桌上的那一刻,良知、灵魂甚至人性都无已从谈起。 本文是“民警深蓝之人间赌场”连载第一期。

2013年底,公安局接到举报称有一伙人在野外搭窝棚聚赌,等我们冲进现场时,赌徒们立刻像一群受惊的麻雀一样四散奔逃。赌场内一片狼藉,扑克牌、色子、饮料和各种吃食散落一地。

一个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没有像其他赌徒一样逃窜,而是依旧在赌桌前,慌乱地收拾着面前的东西。

未等他收拾完,同事已经上前把他按住,男人一边挣扎,一边嚷嚷着“等一下”,好让他把赢的钱先装起来。

我还从没见过在这档口还忙着收钱的赌徒,感到有些好笑,于是便走上前去,拍了拍男人,说:“你别忙活了,这些钱都是赌资,最后免不了被没收,落不到你口袋里的。”

男人吃惊地看着我问:“一点都不留?”

我点点头。男人四下看了看,猛地抽出一叠钱塞给我说:“通融一下……”

我笑着指了指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说:“全程录音录像,你别指望了。”

男人的脸上满是失望,很不情愿地被同事带到墙边蹲下。民警在桌边拍照、记录固定证据,而男人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桌上的那堆钱。

回派出所的路上,男人一直在车上小声骂人。虽然听不清他骂些什么,但我心里明白,他是心疼桌上那堆刚刚赢到却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现金——那一堆百元大钞,足有好几万。

那次行动,我们一共抓了17名赌徒,当场查获的赌资将近百万。组织者被判刑,一众赌徒也根据参赌情节的不同,分别被治安拘留或刑事拘留。

那个男人叫老马,询问室里,别人都在极力辩解自己“没带多少钱,只是玩玩”的时候,老马却使劲在向民警证明,当时面前的那堆钞票“都是自己的”。

那天他带了2万赌本,赢了不到3万。结案时,老马不仅没有得到那笔“横财”,还给自己换来一场牢狱之灾。

出狱之后,老马经常给我打电话,说要公安局把那笔钱“还给他”:“网上不是说罚了就不‘蹲局子’,‘蹲局子’就不罚吗?我蹲了局子,你们为什么不把钱退给我?!”

我只好跟他解释:赌桌上的钱无论是赌本还是赢来的钱,都属于赌资,按照法律规定,已经罚没并上缴国库,没有“退给他”这一说。

老马见在电话里跟我磨叽没有效果,又退而求其次,说赢的钱不要了,只把本钱退给他就好。我还是说不行,他气得直用当地方言骂娘。

后来,他又跑到省厅去申请复议,但结果还是一样没能要回钱来。硬的不行,老马只好改用软的,隔三差五打电话求我:

“警官你看,我打工也不容易,在外一年也挣不了三五万,你们这一下就搞得我一年都白干了,求你多少退我一点好不好……”

“我老婆问我要钱,说没有钱她就不跟我过了,你就退给我一点吧......”

最后,他干脆跑到派出所门口天天等着我,我去哪里他便跟去哪里,只要有机会拦下我就是一通好话求情,领导开玩笑说:“小李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跟班?”

老马是本地人,50多岁,高高瘦瘦,一直在外地打工,没有特殊情况,每年只有春节才回来。

离上一次“血本无归”没几个月,2014年春节的时候,老马又被我抓住一次。那天,他和几个牌友躲在一间饭店包厢里玩“翻撇”(一种赌博形式)。我刚进屋,就被老马一眼认出,他表情错愕,怔怔地看了我很久,手里的牌都忘了丢。

在派出所讯问室里,老马又冲我嚷嚷,说我是“扫把星”,他今天输了不少,刚刚“来火”(转运)开始赢钱,就又被我“戳了局”。同事听他说得不像话,吼了他一顿,他才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同样的处理程序,一桌赌资都被没收,然后是10天的治安拘留。那次,老马又损失了大概两三万,不过这一次,老马没有再找我说退钱,只是私下里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黑皮狗子”。

老马的家在我管片的边缘、国道旁的一片城乡结合部里。我去过他的住处,那是一个破败的院子,不大,屋顶上已经长了草。院子是老马岳父母传给他们夫妻的,几十年没有变过样子。岳父母去世后,老马和妻子在外打工,便把院子租了出去。过年时,租户退租回家,老马妻子为了不空着房子,便又短租给了附近养殖场看牲口的留守工人,老马一家和他们挤在一起,院里堆满了各种东西,充斥着各种味道。

老马家的房子在附近属于破败得比较显眼的,连同村的“五保户”住的房子都比他好。不熟悉老马的人以为他家里很穷,但熟悉老马的人说,他其实是一个蛮能干的人。

老马给旁人留下的印象是“做起活来肯下力,手底下也精巧”。朋友说他年轻时南下广东做服装箱包,后来跟着建筑队北上盖大楼,深得老板的赏识,其实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但就是留不住——全赌出去了。

“他这家伙,就不能回老家过年,一回来就赌,一赌就输。只有一年工地上忙没有回家,才终于攒了一笔钱。但没想到第二年回家,又输进去了。”

老马的妻子和他一起在外打工,提起老马,语气可怜中带着抱怨。她说与丈夫在外打工赚钱很辛苦,日常生活也很节约,有时甚至可以称得上抠门:

“只要有钱挣,真是什么活都干,也不管什么危不危险、累不累,经常在工地上和那帮20出头的小伙子抢活干......

“2008年,他在工地上伤了腿,包工头带他去医院,结果他给人说把医药费折现给他就行。包工头没法子,给了他两万块钱,他也没去看病,拖着伤腿换了一个地方接着干,到现在走路还是一瘸一拐......

“他在夜市上买双袜子能跟人砍半小时的价,衣服破了补了又补就是舍不得扔,生了病5毛钱一粒的感冒药都不舍得买,每次都是用身体硬抗......”

日常生活异常节俭的老马,与牌桌上一掷千金的老马,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挣得多花得少,一年到头自然能攒下一笔钱。每年年底回家时,老马的银行卡上基本都会有几万块存款。妻子说,那是老马一年到头最得意的时候,坐在返乡火车上,都会看着手机上的银行卡余额短信乐个不停。

但每年老马也就高兴那么一会儿,因为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在牌桌上瞪着被香烟熏得通红的双眼,看着这笔钱一沓一沓地装进别人的口袋。

我跟老马妻子说,你是他老婆,这钱是你们家的财产,他这么好赌,你也管管她呀。老马妻子则苦着脸说,多少年了丈夫一直都是这样,年轻时吵也吵过了,打也打过了,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为这个离婚不成?

一次,我劝老马说,你50多的人了,打工在外走南闯北经过不少事儿,也应该知道有句话叫“不赌为赢”,辛辛苦苦干一年,好不容易挣点钱,平时连片感冒药都不舍得买,一回来过年在牌桌上半天输个干净,竹篮打水一场空,何苦呢?

老马可能觉得被我这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民警“教育”,脸面上挂不住,犟着脾气说:“我愿意!钱是我挣的,怎么花是我的事儿,要不是这两次被你抓住,我不知道能赢多少!”

我有些生气,冷笑了一声,说:“老马那咱走着瞧,在我片区,你只要还上牌桌,我就盯着你搞。”

老马属于村里出去打工早的那批人,是村民们口中“有本事”、“赚到钱”的那群人中的一个。与他同一年代出门打工的村民,现在有的在村里起了高屋大院,有的在市里买车买房,甚至有人回乡之后做小生意当起了老板,只有老马,这么多年生活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老马有一儿一女,女儿几年前嫁到了外地,过年也不怎么回来,听说和老马关系不太好,原因还是他好赌——当年女儿结婚时,老马没钱置办嫁妆,男方送来了几万块彩礼钱,老马本来答应用这笔钱给女儿买辆车当陪嫁,结果却在赌桌上输个精光,搞得女儿在婆家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

儿子小马在北京打工,还没结婚,也是过年才回老家。说起父亲,小马同样一脸的无奈:“你说,我们一家三口都在打工,按说,即便发不了财,日子也应该过得去,和我们一同出去(打工)的人家,至少已经在老家盖了新房子,我爸年年说‘明年赚钱造房子’,年年到了关口都没有钱,我说我出钱来造吧,我爸又生气。”

在当地,父亲给成年后的儿子盖一栋像样的婚房,是几辈子不变的“规矩”,但凡在村里有点“体面”的人,都会竭尽所能的履行这个“义务”。

和老马聊得多了,我知道他也急在心里,他总是不住地哀叹自己时运不济,混了大半辈子,到现在也没能给儿子盖个婚房,导致儿子至今没娶媳妇。

但老马也总反复跟我念叨几个故事:

“2002年,我在北京工地干木工,和我一起做活儿的那个小胡,一年开了3万块工钱,临走那天晚上和工友们打牌,一晚上又赢了3万块,人家当年带着6万多回的家......

“2007年,我在西安干工地,一个叫‘红狗’的家伙,一直和我在一起,说是挣钱回家盖房子娶媳妇,后来有一年就没来,我给他打电话,他说那年过年在老家打牌,一个春节就把盖房子的钱赢够了......

“2010年,同村的张军打工回来,在火车站用两块钱买了一注彩票,结果中了十几万,一下在村里就扬眉吐气了......”

他也想着学那几位工友,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靠着节日里的一手好牌,改变多年窘迫的境遇。老马也学张军买过彩票,但后来发现中“十几万”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便把目光放在了牌桌上。

原本过年期间牌局就多,外出辛苦一年的村民们大多手中有些积蓄,又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大都呼朋唤友相聚在牌桌前。当然,也有一些人更希望通过自己“豪迈”的牌风,向周围人证明自己这一年“赚了不少”。

节日的牌局在老马眼里,既是“证明自己”的“场面”,又是发家致富的“机会”。但村民们说,其实他们不太敢跟老马同桌打牌:一是老马“玩得大”,动不动就是50块、100块“起底”,有时一局输赢几百上千,“都是朋友,赢他钱的时候蛮不好意思,输给他钱的时候心里疼得像是割去块肉”;二是老马的牌局持续时间太长,“要么自己带的钱输光,要么把别人带的钱赢光,不然他绝不下桌”。

后来连亲戚朋友都不怎么愿跟老马打牌了,老马也觉得村里的牌局打得不过瘾,便开始四处搜罗参加一些野地里的非法赌局,时间一长,一些以赌博为业的人开始主动招呼老马。亲朋同乡之间的牌局多少还有个限度,大家看在相识的份上,一般也不会玩得太过,但野地里的赌桌上都是奔着发财来的陌生人,一掷千金甚至万金也寻常可见。

赌场上的“庄家”们为了赚钱,往往不择手段。2010年底有一次,老马的“火”特别好,赢了庄家将近10万块钱,结果“开课”的“校长”指使马仔,以老马“耍诈”为由,将他打了一顿,然后扔到了几公里外的水沟里,他身上带的钱也被赌场“没收”。

就这样,一年辛苦攒下的几万块钱,永远也经不住老马返乡后的几日冲动。连老马也承认,自己也曾赢到过钱,但却根本“守不住”,往往钱在手里还没攥热,便又输了出去,年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2015年春节,老马提前了一个多月回到了老家,走起路来器宇轩昂,一看就是又有钱了的样子。

原来,2014年末,市里下达的“次年旧城改造规划”中,老马家的院子被划进了新城区建设的规划图纸中,按照往年经验,他应该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拆迁补偿。

年底和拆迁关口都是辖区赌风猖獗的时候,以往也并非没有过居民输光存款和拆迁补偿后走上绝路的案例。因此那年年底,局里下文件,要求各派出所严厉打击辖区赌博之风,对那些有过滥赌前科的人,民警必须提前做好工作。

明知道老马烦我,我还是去找了他一次。站在老马家的院子里,我说老马这回你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老房子拆迁,按照目前政策,差不多能在市里分你三套商品房,你和老婆住一套,儿子结婚用一套,还能留下一套租出去赚租金:“今年可别赌了,好好规划一下你的钱该怎么花吧!”

有了好消息,老马的儿子和女儿自然都回家来过年,老马破天荒地买了一套体面的新衣服,笑意全写在脸上。听我说话,老马一个劲点头,说以前打牌是想借着“火”好赢点儿钱,一步到位把房子、儿媳妇都搞定,“现在房子有了还打个么斯牌!”

说完,老马头一次塞给我一包烟,我一看,是45元的黄鹤楼硬珍品,心想,老马这回真是发财了——要知道,以前他抽的烟从未超过5块钱,每次把他带到派出所,都是他找我要烟抽。

临走时,老马妻子送我出门,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她这段时间看好老马,眼看一大笔补偿款年后就要到位,一家人境遇可能就此改变,千万别出乐极生悲的事情。

老马妻子点点头,说今年打工赚的钱大部分在她手里,只给老马留了一点儿零花。儿子女儿也交待了周围的亲戚朋友,今年绝不能跟老马一起打牌,不然老马输多少他们就去要回多少。

我这才点点头,离开了老马家。

后来的日子里,派出所按要求组织辖区扫赌,我也确实没有再抓到过老马。同事纳闷说今年在牌桌上怎么没见到老马,我还为他辩解,说老马赌钱是为了赚钱翻盖房子,现在新房子已近在眼前,干嘛还要赌?

同事却一脸不屑:“小李你有时简直单纯得不像个警察,我这么跟你说,老赌棍改不了的,老马今年肯定还会赌,而且会玩得更大,你信不信?”

同事说:“那咱打个赌吧,就赌半个月的早餐,肉夹馍配羊肉汤!”

那年进了腊月,辖区小广场边的岔路口旁,经常停着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挡风玻璃上挂着“XX市—XX县”的牌子,像是一辆等客的县际客运车辆。

起初我没怎么注意这辆车,有几次看到老马一瘸一拐地上了车,我以为他年前要去邻县走亲戚,还跟他打招呼,他却哼哼唧唧地扭头就走。

我没当回事,但没过多久,市运管办的执法人员就找到交警队和派出所来,说怀疑那台车有问题,因为本地运管办的档案里并没有那台车的资料。运管办还说,最近街面上传出风声,说那台车是隔壁县一个地下赌场专门来我市拉客的套牌车,因此运管办要求与交警队、派出所搞一次联合执法,把那台车找出来,查个明白。

我忽然想起老马匆匆上车和见了我扭头便走的样子,心中暗叫不妙——不单是心疼自己要请同事吃半个月肉夹馍配羊肉汤,更要命的是,按照以往经验,这种拉客赌博的“场子”一般都是“杀鸭子”式的——赌局大不说,而且只要赌客进去了,基本不输光不会出来。此外,“场子”里面一般配套有“放码”的人,即便赌客输光手里的现金,还可以当场借高利贷。

就老马那性格,估计这一去就凶多吉少了。

果然,市局治安支队接到通报还在调配警力,辖区医院急诊科的电话就打到了110指挥中心。那天,我接警赶到医院,保卫科的干事对我说:“一辆面包车送来一个男的,说是犯病了要抢救,急诊医生上去一看,人都已经僵了,还救个毛线,转头想找那辆面包车,却发现它跑了。”

“还在急诊室躺着呢!”

我随保卫干事走进急诊室,掀开白布单,一眼认出了老马。

送老马来的那台面包车用的是真牌照,我们顺线追踪,案子很快就破了。在邻县公安机关的配合下,开设赌场的一干人等被抓获归案。经讯问得知,开设赌场的老板知道年关将近,很多外出打工返乡的村民手里攒了一年的钱,数额不少,加上年后我市有几个行政村要拆迁,很多村民会发一笔“横财”,因此铤而走险,组织了一批人开起了赌场。

坐在讯问室里的赌场老板承认,老马确实是倒在他的“场子”里的,他知道老马家离这儿不远,怕给自己惹是非,便派赌场“马仔”赶紧把他送去医院抢救,又因为怕警察追查,一听说老马死了,赶紧让马仔溜走了。

法医鉴定说老马以前有心脏病史,死因是心脏骤停,估计是死前受了很大的刺激。我问赌场老板怎么回事,他交代说,自己只知道老马那天十分亢奋,最后一把“梭哈”,输得不轻快。

后来抓获的其他同场赌徒笔录,也印证了赌场老板的说法:

出事之前,老马已在赌场里熬了三天三夜,先是输光了带去的现金,然后找“放码”的人借高利贷,要用那3套拆迁后的回迁房做抵押。“放码”的人知道年后拆迁的消息,也明白老马现在的“身价”,二话不说把钱放给了他。,

老马拿到钱继续上桌,开始赢回了一些,但后来却一直输。眼看3套房还剩1套,老马心里开始鼓噪。最后一局,他可能感觉自己手中的牌不错,急于“赶本”,索性把桌上的钱一把“推了”。

“那局他要是赢了,不仅3套房全回来了,还能再赚辆好车!”

然而,开牌之后,老马却一头栽在了牌桌上。

“他本来觉得自己稳赢,没想到牌就差了一点点,结果全完了。”

我拿着做好的笔录让赌徒看一下,签字捺印。他看到笔录抬头上写的讯问民警姓名时,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就是李警官?”赌徒问我。

我有些诧异,不知他问这个作什么,点点头,把警官证亮给他看。

“嗨!老马最后那把推牌之前还说呢,这会儿可千万别遇到那个‘黑皮狗子’李XX来抓赌。之前邪了门,自己以前几次要赢钱了都被李XX‘戳了局’,这会要是再遇到他,自己可是‘掉的大’(亏大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开始心疼输给同事的那半个月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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