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好儿子的铜店生意最终走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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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府铜艺五代传承 从传统走向世界
出生于绍兴铜铺世家的朱炳仁,7岁随父亲举家搬到杭州。他没有亲眼见到过祖业的辉煌,却从父亲那因无铜可雕而忍痛割舍祖业的失落中,领悟到朱家与铜之间难分难舍的情分……
回廊穿连,厅楼叠筑,铜光闪烁……10月31日上午,杭州河坊街历史文化街区上的江南铜屋分外热闹。40位来访的外国友人为眼前一件件熠熠生辉的铜艺作品所折服。他们是来自世界各地百年家族的掌门人,来参加11月初在中国举办的2016年国际家族企业协会第27届全球峰会。
眼前这栋三千平方米的青铜大宅,是他们参会前的一次学习之旅,也是以朱炳仁为首的百年家族——朱府铜艺在家族传承中的又一艺术成果:2002年开始,朱炳仁及子朱军岷集五代人的精华,以铜为元素,将中国传统造型艺术中的绘画、雕塑、建筑、书法,交融和合,打造了这座方圆穷金石之丽、纤粗尽凝脂之密的不可多得的传世瑰宝。
在举世瞩目的G20杭州峰会前,朱炳仁率400多名铜匠历时近半年,耗费100多吨铜打造了峰会主会场杭州国际博览中心内的大型铜构件——铜门、铜穹顶、铜壁画,以及陈列于峰会其他场馆内的60余件艺术品。
从建造我国首座铜雕宝塔新雷峰塔到大胆实践熔铜庚彩艺术,从80年代经营铜招牌的个体户到拥有400多名工匠的家族企业,从单纯的文物复制到品类多样的文创产品、百余座大型铜建筑,拥有60余项铜雕国家专利技术的朱炳仁是这个庞大的铜艺王国的开创者。已经70多岁的他仍坚持着每日必需的铜艺创作,一腔热情化作自由的铜水浇灌着他不灭的“铜心”。
儿子朱军岷首创的熔铜清供和熔铜禅画,在传统中另辟蹊径,寻找着一份清新脱俗、寓意深邃的美感。同时,他的团队也在打造传统工艺与当代设计相融合的全新文创品牌,计划着让中国铜艺走向世界,以更好地实现“铜就是一种文化”“铜回到生活中”的艺术理念。
他们在各自的艺术道路上传承、发扬着逐渐从生活中淡去的铜文化。每次1080摄氏度下的熔铜、铸造中,是那颗不为时代而变的最本真的匠心。
“铜是一种可贵的理性金属——它不像铁,总是不断地剥落生长着红锈色的外衣,又老想显露自己白皙的肌体;它也不像金,常以耀眼的光芒显耀高贵的存在;铜默默地掩隐在深绿色的氧化层下,坚守着自己的沉稳与永恒。但愿铜就是我,我就是铜。”这是朱炳仁随笔中的一段文字,也成了他艺术人生的写照。
故事还要从朱炳仁父亲留下的一把铁榔头说起。
朱炳仁的太祖父朱雨相是绍兴“义大铜锡店”的创始人,到了朱炳仁的祖父朱宝堂手上,铜铺易名为“瑞昌铜锡店”。生意兴隆时,朱家更在工匠云集的绍兴开出了三店一场。然而,当朱炳仁的父亲朱德源接掌铜铺家业时,铜成了稀罕的“战略物资”,靠铜吃饭的朱家一时断了生计。祖传的铜店在父亲手中只得忍痛关门,而这一关就是数十载。
出生铜铺世家的朱炳仁,7岁随父亲举家搬到杭州。他没有亲眼见到过祖业的辉煌,却从之前父亲那因无铜可雕而忍痛割舍祖业的无奈与失落中,领悟到朱家与铜之间难分难舍的情分。
当年他考取浙江水利电力学校时,因生活拮据,常常连下饭的菜也买不起。后因学校关闭,勤奋好学的朱炳仁开始了自学的历程。他自学完所有学校未教完的课程,并在中国恢复高考后考取了浙江电大读文科;期间,自学了工艺美术、建筑艺术、景观策划、化工金属表面处理、企业管理等多门学科,为日后铜艺复兴打下了基础。
机遇的嬗变始于改革开放大潮兴起之初。那时的朱炳仁正受命承包一家服装店,就在效益年年大增的时候,他却把一纸辞职信递给了他的领导,揣着几百元钱开始了艰辛的创业之旅——他想复兴朱府的世代铜业,改变当时家家户户里连一块铜都没有的局面。但手上有的,仅是父亲留下来的一把铁榔头。
因正值铜匠稀缺,无师可拜,只能自己摸索。除了曾经的书本所学和工厂做工的经验,他还会时不时地去查阅文献资料。当年正成批诞生的公司开张时都需要挂铜字招牌,朱炳仁决定从一块块招牌入手,开始复兴家业。凭着对铜这种金属特殊的感情和悟性,他在不断超越中,一步步攀上艺术高峰,打造起朱府铜艺的一个新时代:
杭州灵隐铜殿、无锡灵山的百子弥勒、西安大雁塔唐玄奘求法图,他铸造了价值连城的中华铜雕文化三宝;北京人民大会堂香港回归铜雕门、上海金茂大厦铜装饰、APEC会场的百幅铜壁画,他创造了世界现代铜雕工艺三经典;高达47米的桂林中华第一铜塔、举世无双的杭州雷峰塔、102米高的上海展览中心金铜塔的建造,让他得到了“当代鲁班”、“铜建筑之父”和“铜雕王”的称号。
两个月前的G20杭州峰会上,朱府铜艺再次惊艳了世界。
朱炳仁团队G20艺术品
杭州国际博览中心如今已成为杭城中又一处“网红”般的观赏目的地。其主会场迎宾序厅里一道道散发着淡雅气质的紫铜门框、迎宾厅内呈现出钱江潮波浪纹路的庄严铜大门、会议大厅里吊顶外圈的“流线型紫铜连心斗拱”……都是朱府铜艺团队最国际化的一次创作:耗费100多吨铜,铜饰面达8000多平方米,400多名铜匠历时近半年打造铜门、铜顶、铜画等在内的大型铜工程,还有陈列于各场馆内的60余件精巧的铜艺作品。
这是一次与时间的赛跑,从成为G20项目的特邀承建方,到参与杭州国际博览中心、西子宾馆、西湖国宾馆以及机场会客厅的铜构建改造,前后只有半年时间。400多名铜匠的加盟,成为团队历史上人数最多的一次合作。为了不负使命,他们在创作中精益求精。
西湖国宾馆里的《蒹葭江月》和《火柿映波》,是朱炳仁首创的熔铜和庚彩技艺的表现。2006年,朱炳仁参与建造的常州天宁宝塔在竣工的最后时刻遭遇大火,首层檐瓦全部熔融,而塔身筋骨颜面完好。朱炳仁在修复佛塔时,发现圣火熔渣中涵藏有千姿百态的熔铜结晶体,从中感悟并首创了“熔铜艺术”。从此开创了“熔现实主义”新流派,也让他从传统工艺迈入了当代艺术的大门。
6年前的初夏,朱炳仁又在熔铜艺术的基础上,集历史上五彩、珐琅彩、粉彩之精华,独创负载在熔铜材质上的全新彩绘庚彩。熔铜使传统印象中庄重硬朗的铜,线条柔顺、肆意流淌;庚彩则在熔铜基础上通过彩料渗化、叠加、融汇、渲染、抛磨而成,二者的结合,实现了熔铜艺术与色彩结合上的飞跃。
为了“量身定制”与所在场所的建筑风格匹配的艺术品,忙碌一天的朱炳仁只能把作品构思的时间放在晚上。他的床边一直放着一个可移动的电脑,每天晚上上网搜集资料和构思设计的时间基本都在4个小时以上。这也成为他保持至今的习惯,也是为了把握当代艺术潮流,借鉴和学习优秀的文化和技艺,不断充实自己。
已到不惑之年的儿子朱军岷参与并指挥了这次庞大的铜工程。工程节奏紧凑,特别是4月24日到30日工程验收的最后7天,对每个工匠来说都是考验。
因工程工艺复杂,单是迎宾厅里铜大门上的钱江潮纹饰十易其稿;穹顶安装难度大,每一片都需要匠人们用手中的红外线笔进行位置的精确比对。“有一处位置偏移了,后面的位置都会出错。这好比拼图,每一块都必须放在对的位置。”朱军岷说:“头一仰就是好几个小时,长期工作下来脖子酸了,就蹲下动一动脖子继续干。”
穹顶安装完毕,离工程验收只剩32个小时,但还有34扇重达600多公斤的铜门没有安装。所有铜门当时已经运抵场馆之外,离安装地点大约100多米。因没有设备帮助搬运,只能靠工匠们把门一扇扇抬进大厅。“当时现场还有150多名匠人,他们20人一组负责抬门,然后又6人一组负责安装。”闷热的大厅里,通风系统还没开始使用,上百号工匠分散在各处的门厅,汗流浃背。最终,任务按时完成。
“32个小时,34扇铜门,这就是一个奇迹。”朱军岷感叹道。
作为朱府铜艺的第五代传承人,朱军岷也在父亲的基础上开拓和耕耘着属于他的一片天。
朱炳仁团队G20艺术品
妙手父子继
铜艺一脉传
“爷爷留下的只有一把铁榔头。”这是朱军岷对家族铜业的最初记忆。
因为这把铁榔头,大学毕业本可以包分配的朱军岷毅然选择回到父亲身边,拿起了属于他的那把铁榔头,成了“匠二代”。在他的字典里,这是历史赋予他的家族责任。
朱炳仁在创作
对比当下二人的铜艺风格,父亲朱炳仁的艺术创作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当代,越来越跳出个体,开始考虑人类、自然等更为深刻的主题;朱军岷的创作则试图回归本真的传统,他首创的熔铜清供和熔铜禅画,以铜水为墨,回溯着“曲水流觞”中一瓶花、一壶酒那般的清新雅致、圣洁高贵,也把千年前的清供带到文房居室中,平添祥和与喜庆。
同时,作为金星铜集团的现任掌门人,他还布局着他的商业王国,思考着如何让曾经一度断层的铜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都能“看得见、买得起”的一件生活品、一份不可或缺的传统文化。在当下“互联网”的浪潮里,集团也入驻天猫,开起了网店,还在淘宝和一些自媒体上发起过众筹和拍卖。同时,朱军岷对实体体验店的情愫依然强烈,目前全国开了11家分店,他并不满足,他的设想是开50个商场店和50个景区店。
如何让朱府铜艺走出国门,把铜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也写进了朱军岷的未来计划。他告诉记者,团队正在打造一个传统工艺与当代设计结合的全新国际化时尚品牌,将在已有的以文物复制见长的“朱府铜艺”和主打文创产品的“朱炳仁铜”两个品牌上锦上添彩,“希望可以打造成为铜艺版的‘无印良品’和‘爱马仕’”。
朱府铜艺的生意越做越大,父子俩的生活也变得忙碌了。但手上的功夫却没停下,仍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着1080摄氏度高温下锁定在一秒钟里创作,“一秒钟里,铜水不受束缚自由流淌,一秒钟后,铜水就凝固了”。因此,创作的成败都在这一秒之间,朱府铜艺的奥妙也在这凝固前的一瞬间。
朱府铜艺,这所铜艺中的“黄埔军校”也在枝繁叶茂。今年6月开班的铜雕艺术人才培养项目,让32名来自不同领域的工艺精英汇聚到一起。在近两个月的学习中,铜艺与琉璃、景泰蓝等工艺在这里结合。跟随着学员的脚步,铜艺的种子播撒到全国各地。一个“匠二代”的产业联盟也正应运而生。
如果要说小目标,朱炳仁希望他的新作:五个在本届杭州文博会亮相、根据唐朝韩滉《五牛图》以真牛大小历时三个月制作的大铜牛,可以走进故宫博物院的广场一展风姿。“华尔街有华尔街牛,中国应该有中国牛、故宫牛”。
如果说平生的理想,朱炳仁表示:“要在中国建造一个铜宫,它能够超越历史上最伟大的建筑,这是作为当代工匠,留给子孙后代的文化魂宝”。
【浙江新闻+】
谈现代铜书的形式美
历来有“金文”之说,并无“铜书”之词,其实老祖宗在青铜器上铸刻铭文早就开创了铜书之先。
本文将现代的以铜为载体的书法表现形式,以“现代铜书”称之,以别于金文铜书。
书法作为视觉艺术,以笔墨变化或“转折之势似飞鸟空坠或棱侧之形如流水激来”,展示其内在的形式美,但书法还在其纸张的肌理效果选择,装裱的款式,画心色块的组合、拼接,在追求外在的形式美。
现代铜书是书法外在形式美的扩张,在书法载体的更替上以求形式美的发展。
除钟鼎器上金文铸铭及铜印篆刻外,故宫的书法铜匾就是典型的铜书艺术,在明清皇宫贵阙内,不乏所见,如沈阳故宫“正大光明”匾为乾隆所书的鎏金铜字,铜书楹联代表作为故宫养心殿联“六合清宁调玉烛,万春景命辉珠躔”,以铜为坯,上饰珐瑯,以示华贵。
当然因其工精而价昂无法为民间所拥有,也因其工艺单一,个例稀缺而不成一流派。
当今因装饰需要也出现不少以铜为载体的书法壁挂,其运用照相感光或丝网印刷将名人书法印在铜上,蚀刻、上色、批量生产。此为商品,并非作品。当不应归于本文所述现代铜书范畴的探究之列。
现代铜书是一种个性化的艺术创作,将书法作品以其不同内涵用不同的铜工艺表现手法来展现,每幅书法作品制成一幅铜书,真迹互证,仅此一对“绝代双娇”。
现代铜书是将造型艺术(绘画、雕塑、建筑、书法)中的绘画、雕塑和书法三类艺术综合运用,是着意雕饰的艺术品,不仅是从书法本质的笔墨章法、线条构架和流动气势上追求形式美,而且更是从其构质载体上,书、雕、画互补上,内形式与外形式的交融上,追求着更具体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形式美。
现代铜书将形式美中的抽象的形式美与具体的形式美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了。作为一个铜书的创作者,除了其一定的书法功底外,还必须熟悉材料,也就是熟悉铜的秉性,熟悉其铸、锻、刻的不同工艺的纹理美,熟悉其氧化涂饰、镀饰及镶、錾、镂、焊的质感、色感、触感和视感的不同,或行云流水,或山峦层叠,或粗犷砺烈,或细腻工巧。
铜书的形式美当然还要通过工艺美来体现,浙江大学的陈振濂先生在谈到书法的“做”字上是独有心得的,他说“任何艺术品要有‘术’的界定即必然是‘做’的结果”。“做”得好就是工艺好,工艺好,必定形式美,铜书的创作者应求“方圆穷金石之丽,纤粗尽凝脂之密,藏骨抱筋,含文包质”(《用笔赋》)之美的境界。
将纸上的书法搬到铜上,一番劳作是少不了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意境如何立体地、具体地、神韵地用铜书这特有的表现手法来展示其形式美,要创意、策划、构思、运筹,将各种独立的工艺、技巧、手工的、机械的、高新技术的、传统的、现代的、后现代的手法揉搓、并置、联幅、交融、综合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在形式美的直觉下,展示人们把握精神和物质的内在的美的功力和造诣。
美国哲学家桑塔耶纳在《美感》一书中说,“假如雅典娜的神殿巴特农不是大理石筑成,王冠不是金子制成,星星没有火光,它们将是平淡无力的东西”。
当我们站在一幅铜书面前,也能感叹“如果其不用铜来制成,将会是缺乏震慑的平淡无力的东西”,那么无疑这铜书创作是成功的。
现代铜书作为一种新的书法艺术表现形式,还是非常稚嫩的、粗陋的,远非其他艺术形式可比。其生命力将存在于有志者的求索,方家的批评 ,智者的呵护之中。
(原载《美术报》)平凡人家(三题)
小小说三则,以《平凡人家》为题,《百花园》2014年12期头题刊发,开心!感谢老师!
那还是十几年前,我才到那个单位去上班。上班后第一个植树节,单位上老石带着大家一齐到离单位几十公里远的一处荒山上去植树。上头分配下来的任务,那片荒山是我们的责任区。
那可真是一片兔子也不拉屎的地方,山高坡陡,乱石嶙峋,上去几乎找不到立脚之地。又恰是一个北风天儿,天阴沉沉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小刀子似的舔着人的脸。几十号坐惯了办公室的人,猛不丁换上劳动服运动鞋翻山越岭去植树,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倒都还能干,挖坑,栽树,培土,谁都不偷懒,都想早点结束早点下山。
那天我们带上山的是老石从苗圃里买的小松树苗儿,小手指那般粗细,没有半米高,栽到坑里再填上土,几乎就看不到小松树的枝干了,只看到一点绿苗苗儿在风里摇啊摇。小树好栽,坑不用挖太深(山高土薄想挖深也不可能),半片山坡,一上午时间就栽了大半。看着我们辛苦了大半天的劳动成果,再看看大家一个个被吹成红鼻子,大家都哈哈笑。挺有成就感。
谁也没料到半山上会杀出个贾主任来。那天我们去植树,他去开会。开完会又匆匆驱车去参加劳动。他气喘吁吁爬上山时,我们已经收拾好工具准备收工下山了。他却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请大家先不忙走,恐怕还要辛苦一下大家了。栽的这树不合格,要换上新的,那批树苗正在从苗圃到山上的路上。
这都什么事儿啊?!大家一听就炸了锅。
老石也不解了,问贾主任:怎么回事?
你们没从山下看看,咱们栽的这些小树,太小了,走到跟前都几乎看不到,山底下一看跟没动过一样。一会儿县电视台的还有相关的领导要到山下检查验收,你让他们看什么?老石,不是我说你,你办事……贾主任倒有满腹怨气似的。
老贾,同事们累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把这些小树栽上了,再说……石主任还想说什么,贾主任的电话已经响了。是运树苗儿的司机,人车都已到山脚。
好好,我马上派人下去领,你先稍等。
挂了电话,贾主任大手一挥:走吧,到山下了。去领新的来,重新栽!
要去你带大家去,我不去,我来把这些刚栽下的小树再培土加固。老石的驴脾气又犯了。他不理会贾主任,拾起地上的工具又弯腰忙活起来。
好好,你不去,我去!你等着就是,到时出了问题你自己负责。
两个领导意见不一,我们这些小兵左右为难——一拔儿人跟着贾主任下山扛树苗儿,一拔儿人坚守在山上,把先前栽的又培土加固。
半小时后,去山下领新树苗的同事们也回来了,个个儿累得贼喘。每人肩膀上扛着一捆松树。对,是松树,不是苗儿。那分明已经是树了,每棵有两米多高,鸡蛋粗细,翠绿的树头,呼呼闪闪,像把大伞了。
老贾,这样的树栽在这样的山上,能活么?你说!这次,老石真是火了。他把手里的锹往地上一扔,一脚将脚边一棵刚放下来的树苗儿踢了个滚儿。这都成树了,插下去一阵风就刮跑。
你少说两句吧,眼下要紧的是我们怎么把检查应付过去,树跑不跑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以后说。老贾可顾不得跟老石吵,他已经指挥着一帮子人在拔树栽树了。
谁敢来拔,我看谁敢!老石眼红了,站在那里,铁塔一样岿然不动,他在保护先前栽下的那片树。竟然真的没人敢越雷池。老贾看看那阵势,只得退后一步:好好,老石,我不跟你争。你就护着你栽的那些小头发丝儿吧。栽这边,把新来的栽这边。
老石急赤白脸,老贾气急败坏,小兵们埋头干活儿。
老贾运上的来新树苗,很快就被密密麻麻栽好了,正好在靠近山下公路的那一面,把老石带大家栽的那些全挡住了。像一道绿色的防护线,春寒料峭的荒山上,倒真是好看。
毫无疑问,那次植树节后,老贾受到领导的表扬,表扬他处事机智灵活,及时给单位挽回了损失。那老石自然就得挨顿批,要不是老贾那排树,单位上就丢大人了。
后来,我调离那家单位。一份旧情常让我想起那里的人,也时不时打听一下。人都说人挪活,树挪死。老贾一路腾挪闪转,从副主任到主任,从主任到副局长,老局长退下来他顺理成章成了一把手。老石还是那死硬的石头脾气,像棵树,扎根了,十几年就窝在主任那个位子上动弹不得。
去年植树节,我再回小城,以一个采访者的身份。一片荒山,一个义务造林人,十几年里年年到山上栽树种树,愣把一片荒山变成绿色的海。是我曾经的老主任老石。他已经老了,背驮发白,只是说话的底气还是那么足:看,这一山的树,那片还是十几年前你在的时候我们栽的。
再看当年老贾带着我们栽的那边,分明不是当年那一批松树了,是矮墩墩的一片花椒树。大概看出我眼里的疑问,不等我问老石就开口了:你是想问那些树,是吧。当年就被风卷跑了。这些是我们后来栽的……可惜了那些树啊……
树跑了,栽树的人也不见了。老贾晚节不保,犯了事儿。那次回去,我没见到他。
“北边儿有个泥人张,泥人张,是字号,是招牌,更是一种不死的艺术。我们的铸铜艺术比泥塑历史还悠久,也有文化。商朝时期,铸铜业就已经很发达了,你看那青铜鼎那青铜瑞兽做得……叫一个绝!我铜人张,有人说我张狂,我自己可不是这么想。别看我的铺子小,随便一抓就是文化……”
盛夏,在西城街铜人张的铺子里,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铜人张。彼时,他正蹲坐在地上,拿一把小锤头“丁当当丁”地打制一把小铜壶。他的身前身后,架子上,地上,全是金光闪闪的各式传统铜器,铜盘铜碗铜壶铜镜铜铃铛,全都是铜人张的作品。屋子不大,十几个平米,却满屋流光溢彩,贵气萦绕。棉麻的白衣黑裤,银发披肩,长髯飘至胸前,鼻梁上架副老花镜,屋里一台老式电扇在“呼呼”地转着,掀动铜人张的发丝衣角 。他的身上,倒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不像常年窝在那条小街小铺子里的匠人。
铜人张的铺子是祖上传给他的,到他已经是第四代。那条街上曾经有三家铜匠铺子,如今只剩下铜人张一个铺子在顽强地支撑着。架上那些精致的铜壶铜盘铜镜,每天都被铜人张擦拭一新,却每天都寂寞,常常是多少天也等不来一个青睐它们的人。现代化的各种塑料、玻璃、不锈钢时尚器皿层出不穷,日常生活中已少有人再用铜具了。
铜人张似乎不介意这些,他依然每天早早来铺子,擦试完架上的宝贝,就拿出工具开始一天的劳作。那天,铜人张在做的是一把铜茶壶,准备送给儿子作为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说起儿子,铜人张脸上的光芒渐渐敛去。“几次都让我关门了事,说现代人谁还稀罕这些个古董玩艺儿,不赚钱干耽误工夫……”铜人张手里的小锤头不紧不慢,敲得极有节奏,“太年轻,不懂得铜,不懂得他老爹做的是一种文化。一块铜,你看看,灰不溜秋黯淡无光,要经过多少次挤压,锻造,焊接,打磨,最后才成为一把铜壶。做人何尝不是如此?年轻人总是太浮躁……”
说话间,门外就响起一阵“突突”的摩托车响,探头看出去,一黑黑瘦瘦的年轻人已从一辆红色野马越野摩托车上跳下来,手里拎着一只黄灿灿的保温饭盒。是铜人张的儿子,来给铜人张送午饭。
“老爷子,又在跟人叨叨我吧?不用听我也知道。吃饭吧。”年轻人进屋将保温饭盒放到桌上,又回转身向我咧嘴笑,“呵,我在他眼里就是一败家子。”
“你不是败家子是什么?天天骑个野马在外面疯,你可有一天愿意跟着我坐下来乖乖做铜器,弄的那什么网站什么模特儿,妖里妖气,你想做什么?!还好意思厚着脸来问我要铺子的经营权。”儿子的到来,让铜人张一下子激动起来,竟然顾不得还当着外人的面就开始了数落。
“好好,我是败家子。我走,你们聊。”铜人张的儿子嘻哈笑着出门,跨上他的野马就不见了踪影。
那次见面,铜人张除了向我介绍他挚爱了半辈子的制铜艺术,还跟我倒了很多苦水。眼看着祖上传下的制铜手艺到他这里就要失传,他急啊。而那个“败家子”儿子却是屁股上长尖坐不下来。
做铜器,得耐得住寂寞。一只普通的铜盘,敲敲打打,打磨上光,由一片普通的铜片变成一只精致的铜盘,没有一天半天的功夫也做不来。也要花心思力气,看看铜人张那双青筋盘错布满厚茧的大手就知道。一件小小的铜具,经过那双手上万次的锻造打磨才是它们最后光鲜灿烂的样子。这大约也是他儿子死活不愿意继承父业的原因。
铜人张打电话给我,是那次见面一年之后。电话里,他一改上次的沉郁,声音里透着少有的轻快:“有空再来我的铺子看看吧,那小子,还有点本事,我看错他了……”
铜人张的小铜铺做大了,将分店开到了那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大道旁边,还经营着网店。
儿子瞒着铜人张,找了时尚杂志的模特儿摄影师设计师,设计出款式新颖的各式铜首饰,放在网上宣传,当然,也把父亲做的那些古色古香的铜器一并放上去了。
铜人张的铺子一下子就火了,某天早上开门,把铜人张吓了一跳,门外排起的四排长队,进门把他架上积攒了多少年的铜具都抢购一空……
铜人张再也不愁收不起徒弟了,铜器生意做得好,有好多年轻人赶着来拜他为师。铜人张和儿子都忙碌得不得了,他忙着做铜器,教徒弟。儿子忙着张罗扩大店里的生意,设计新的铜饰品。父子二人,各得其乐。只是,谈起自家传了几代的制铜手艺,铜人张脸上还是会出现一丝不经意的失落。儿子终究不愿意跟着他学做铜器,他也不知道儿子的铜店生意最终将走向哪里。
水乡河多,人出门,上山,下地,抬脚就要船。船是飘在水上的桥,是水乡人的另一双脚。
一百二十年前的大沙河,是一条无船的河。大沙河村就在河岸上,村小,河宽,修不起桥,也买不起船。地却都在河对岸,去种去收,要么绕很远很远的陆路,要么冒险自己扎个木筏子过去。河里每年都有因为过河而淹死的人。
老万是逃荒逃到那里去的。家乡闹水灾,他带着家人一路讨饭,到了大沙河村。那里有山有水,也是水乡,有丰饶的田,最主要的,是那里的人好。村里人不欺生,见老万一家拖儿带女从外乡漂了来,怜他们不易。东家一碗米,西家一瓢面,帮衬着就让他们一家在那个村子里留下来,生了根。
老万总想报答乡亲们的恩情,就琢磨着自己做了一条小木船。老万是水上的撑船好手,他给村里人义务摆起了渡。
乡亲们随叫随到,不能收一分钱。这是老万临终给儿孙定下的规矩。
船桨传到老万的孙子手上时,已经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啦。老万的孙子在大沙河上一撑就是二十年,也把曾经的小万撑成了老万。下面讲的就是老万的孙子老万的故事。
为了方便乡亲们出行方便,随叫随到,老万在河对岸搭了一间小屋。村人出门,上山种地,到数里外的镇子上赶墟,女人生孩子去外村请产婆……不论晴天晌午还是深更半夜,也不论头顶上下着瓢泼大雨还是飞着鹅毛大雪,来人只要站在岸上冲着河对岸一喊:过河喽——河对岸的小屋里,就钻出头戴草帽身披蓑衣的老万:船来喽——
一只小船就从河对岸急急地划过来……
那条小船,由最初的小木船换成了大点儿的木船,又由大点儿的木船换成了铁船,二十多年的光景就在老万的桨声和歌声里荡悠悠地过去了。老万老了,风雨里落了一身的病。却依然坚持守在船上。
老万摔倒,是一个意外,也属意料之中。人老骨头脆,老万已经七十岁了。大沙河边,去等老万的人头一次扑了个空。河边,只有那条锈红色的船,在水边上一荡一荡……
躺到第三天,老万躺不住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去河边。儿媳妇看着瘦骨嶙峋的公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爹,你就好好安心养病,不行么?!没有我们万家,大沙河的人就不过那条河么?语气里有心疼,也有抱怨。一百二十年,只为当年家祖一个承诺。他们万家儿女不能像常人一样外出打工,不能像别人家一样凭自己的力气赚来相应的钱。他们的家里,除了堂上挂着的那块“信义人家”的匾额,可说家徒四壁。有年女儿生病,想吃一口点心竟然都不能够,她夹着眼泪给女儿磨米粉做米糊……
不行,得去,我在我爷爷灵前答应过他老人家的……我们渡人过河,也渡人心,不能寒了乡亲们的心呐。老万的儿子外出,不能如期赶回来。大沙河却不能一日无船。老万蹒跚着要往外走,却被身后十几岁的孙子孙女给拉住了:爷爷,您歇着,我们去。
静静的大沙河上,老万家的红铁船又出现了,船上站着的不再是老万,而是他的一双孙男孙女。孙女大几岁,站在船头,孙子年少点,站在船尾。十冬腊月天,大沙河河面上没结冰,那风也刮得刺骨得寒。姐弟俩却顾不得自己的冷,一唱一和,模仿着爷爷的样子,冲着河对岸的人喊:船来喽——
那声音,还透着几许稚嫩,却又那样清脆响亮。脆亮亮的声音碰上对面黛青的山,打个回旋,又跳回来,在大沙河河面上撒开来。河对岸的人便笑了,笑着笑着,眼里便起了雾:老万家的孙子孙女儿呢,十五六岁的娇娃子……
大沙河人筹划着在河上建桥,尽管那项工程对大沙河村的人来说不是个小工程。但全村人还是全票通过那个决定。当地政府也来了,派了专家,现场勘测,也很快把建桥的资金划拔到位。随后就是一片火热的忙碌。
冬天过完,春天开始的时候,一座结实又漂亮的双孔石桥已像一道美丽的虹,横跨在大沙河河面上。自行车,摩托车,小汽车,桥面上每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老万的身体已经康复了,晨光夕照中,他常常倒背着双手到大沙河边上坐一会儿,抽袋烟,看着不远处泊在河面上的那条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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