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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　　风雪交加。　　探险队缓缓走在被积雪覆盖的陡峭山崖边。　　方逸捂着左侧的肋骨，疼痛随着每一步前行而加剧。凛冽寒风和雪花一起打在脸上，有些麻木。　　“方先生听过穆天子访西王母的故事吗？”走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笑容满面地问。　　“好像是一部古籍，我在大学时听人说过。”方逸冷淡地答道，“不过，赵老板，这和你要杀我有什么关系？”　　“你听完就知道了。”赵老板说。　　“哦？”　　“你说得没错，方先生。《穆天子传》出自晋代发现的一处战国墓葬，又称《周穆王传》，讲述的是某位西周君王——他被称为穆天子——西巡天下的事。穆天子登昆仑观‘黄帝之宫’，抵达西王母之邦，与之饮宴于瑶池之上。《山海经》中说西王母住在昆仑丘。这里就是昆仑山，可‘黄帝之宫’在哪儿？西王母的瑶池又在哪儿？昆仑如此浩大，哪里是他们的神宫？我一直在寻找答案。”　　“赵老板，神仙鬼怪都只是古人的想象。”方逸冷笑。　　“不，这是事实。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瞧那儿——”赵老板抬起手，指向从雾气中伸出的那片黑色的东西。　　在悬崖的中部，有一个黑色的圆柱状物体从岩石中突出，直径约有两米长，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它的表面，造成一种视觉上的偏差，以为那些凹陷和突起是积雪掩盖造成的。　　但当众人凝神细看，却又意识到不是岩石侵蚀痕迹，而是一片片巴掌大鳞片。　　“妈的，那是……”有人惊讶。　　“我的天啊！天啊！Stephen，快取相机，我们要record下所有的内容……”也有人冷静，中英文混着就来了。　　震惊与强烈的不现实感汹涌地向方逸袭来。他麻木地向前走去，忘记了肋骨的伤痛。　　那片黑色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它不是岩石，它嵌在山体中，黑色的鳞片覆盖着它巨大壮硕的身躯，向着白雪皑皑中延伸，一时看不到尽头。　　据说世界上最大的蟒有三十米长，电影《狂蟒之灾》就是受到这个传说的启发。但这也仅仅是传说，没人真正看过三十米长的巨蟒，超过十米就已经是非常可怕的存在了。　　但眼前的这个生物，仅身体宽度就有两米多，而普通的房屋层高也不过三米。　　可以想象，它的长度将异常惊人。　　龙！　　不是恐龙，而是神话传说中的巨龙才符合眼前这生物的形态。　　但是，这才是真正荒谬的地方。　　巨龙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它太大了！大到不可能被人忽略，大到不可能不会留下几块骸骨。　　人们找到了亿万年前恐龙的化石，却唯独不曾找到巨龙的遗骸。　　这种生物只要存在，就必然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就如一些古生物学家所言，如果恐龙没有灭绝，人类不会有机会统治世界。进化之路上，只有你死我活的战争。　　所以，巨龙只能是传说。　　传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方逸的眼前。一头巨龙的遗骸静静地躺在昆仑之中，一动不动，浑身散发出洪荒古兽的威严气息，不知已经有多少岁月。　　“不可思议吧？”赵老板走了上来，和他并肩看向巨龙的身躯。　　方逸没有说话。他还没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赵老板又继续往下说：　　“我研究了大量的古代文献和世界各地的考古资料，尤其是那些不受关注的遗址。我可以确认，人类的历史进程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清晰明了。”　　“历史有很多不确定性。　　“一个死去的历史人物，在另一个地区，却还活着；一个相似的神话题材，出现在两个相互隔绝的文明中，却又有着细节和走向上的走向。　　“我去大学咨询了一些很有名教授，他们告诉我，这是因为文化从一个地区传播到另一个地区所必然带来的叙事变化。也就是说，人们在传递话语和消息时，总会加上一些主观的认识的看法，从而逐渐的、不可逆的改变了这些话语和消息的原本面貌。从社会学角度上来讲，谣言也是这样诞生的。　　“最初，我真相信他们的话了。逻辑和理论上都说得过去。可是，我并没有放弃我的探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发现了些奇怪的事。”　　“什么事？”方逸脱口问道。　　恐惧已经被强烈的好奇替代，他甚至有一种“要死也先让我知道答案”的想法。　　赵老板的目光凝聚在龙的骸骨上，似乎已经深陷入回忆之中。但片刻后，他轻轻吐了口气，眉毛一挑，又接着说了。　　“你要知道，人一旦痴迷于某样东西，就有一种不得到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渴望。那时我研究人类上古史已经到了如痴如魔的地步。只要有相关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飞到目的地。我渐渐意识到，只要我有意去寻找，我就会找到关于这个发现更多的资料。而在此之前，这些东西我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过。　　“比如，我追寻诺亚方舟的踪迹，我就在一处我支持的考古项目里找到了它存在的证据。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方舟。如果我将它公之于众，我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考古学家。　　“我寻找胡夫金字塔建造的历史，我就在某部尘封的托勒密王朝的典籍里的详细描述。建造者提到了神的恩典，并在典籍里记录了神的语言。　　“让我惊讶的是，我曾在方舟上看到同样的文字。　　“这只是一个开始。到了后来，同样的文字也出现在了中国西北草原深处的某个地下遗址。这处遗址方圆百里之内无人居住，它能被发现，完全是因为某个极其偶然的因素。四头巨型双翼飞龙的遗骸守护着这座遗址，你可以想象当我站在骸骨前心中的震荡。那个地方仿佛经历了世界大战一般，遍布创夷。　　“我的技术人员对遗址的年代进行了分析。这处遗址有一万五千年的历史，这意味着它出现时，人类还处在蛮荒的年代。但那些建筑绝不属于野蛮落后的种族。它们设计精妙、结构的奇瑰，都显示一个强大的文明曾经出现在地球上。这个文明在建筑的主体上刻满了线条和符号。　　“我想你大概已经猜到，那些线条和符号正是‘神的语言’。”　　“但……但是，为什么在你之前的考古学家没有发现这些遗迹？而且……而且……”面对巨龙的骸骨，方逸觉得任何疑问都显得那样苍白。　　考古学是一门实证科学。　　证据就摆在这里。　　有证据证明远古是蛮荒的，是文明的蒙昧。同样，也有了证据证明，远古是恢宏的，是神话与传说真实的。但是，到底哪一个是才是历史的真貌？　　“因为……方先生，你听过‘薛定谔的猫’吗？”　　“知道，是量子力学的一个理论。”方逸点头，“一个密封的箱子里放着一只猫和一剂毒药，在打开箱子之前，你永远不知道猫是死是活，于是，猫同时存在于生与死两种状态上。但当你打开箱子后，它要么生，要么死。量子力学认为，哪怕你只是看了一眼粒子，粒子的状态就已经改变了。”　　“历史也是这样。”　　“历史？”　　“继续前进！”突然，赵老板喊了一声。　　队伍很快又动了起来。　　“历史也是‘薛定谔的猫’。”赵老板继续说，“离我们越近的历史，因为有大量具体的文献资料和遗迹留下，所以它的状态是可知的，是固定的。但越是遥远的历史，就越是多种状态重叠的不可知物。只有当你找到它的遗址，它的某个状态才会固定下来。比如说，我们找到这条龙，那么我们的历史就存在着这条龙。”　　“如果我们发现飞船呢？”方逸问。　　“那就说明我们的历史曾有外星文明参与。”赵老板耸耸肩，“有人说，人类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其实，我们的过去也有无数种可能。无数个平行空间重叠在一起，衍生出无数种可能。我们只是这些可能中的一个，无数种可能与我们同时存在。这就是平行宇宙的概念。”　　“也就是说，假如有足够的时间去穷尽历史的一切可能，也许真的有西王母和周穆王那次上古聚会。”　　“你说得没错，宁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正是因为我在寻找他们，所以，历史也将它的面貌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开始研究神的语言。这也许是神的指引，指引我走上正确的道路。”　　赵老板的声音激昂起来。　　方逸有一种错觉，仿佛赵老板身上腾起了一片金色的影子，把他渲染得有几分神圣的意味。　　“神？我还以为我们在聊科幻。”方逸嘲讽。　　他捂着肋骨费力地向前走，积雪和冰在他的脚下发出刺耳的“咔咔”声。　　“说回你的生日的事吧。”赵老板像没有听到方逸的嘲讽一般，不紧不慢地走在他的身边。　　这时候，方逸的前后左右都是荷枪实弹的人。就算他一点伤也没受，也断没有可能逃走了。　　“大概在两年前，一个私人测量卫星无意中拍到了一张照片。”赵老板接着说道，“那张照片上有些有趣的东西。专家认为这是地貌形态上的一个巧合，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一座由传说中的龙守护的远古神庙。根据那座地下遗址留下的线索，这座神庙有通向‘诸神国度’的神台。只要献上神庙需要的祭品，就能开启神台，前往的神的国度。”　　“我就是哪个祭品？”方逸有些明白了。　　“是的，方先生。你出生的日子有一颗流星坠落，你的母亲看到这颗流星后生下了你。你曾把这件事告诉过江涛。在神的语言里，那颗星叫做‘陨灭者伊恩’，是世间最古老的神之一。只有那一刻出生的孩子才能开启神留给世人的‘升天之路’。很抱歉，你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生。”　　“不用抱歉。既然你这么客气……赵老板，我必须真诚地告诉你，我的生日真不是那天。你搞错了。你干脆放过我得了，我保证不破坏你的考古大业。而且，你还可以省下杀我的时间。”　　“开玩笑吧？”赵老板含笑。　　“唉。是啊，开玩笑呢。就是想试试看你能不能改主意。”方逸叹了口气。　　风雪似乎小了，朦胧中，露出山谷的入口。巨龙的身躯已经完全展现在诸人的面前。它盘绕在山体中，生着双角的巨大头颅俯垂在山谷中央的建筑上方，仿佛亘古以来就守卫着这里……
　　寒鸦沼泽。　　帝国第15号殖民星球【海德拉】。　　一千年前，第三次【古神战争】的结束，古神陨落之处皆被污染，毒雾弥漫，异兽、妖群横行。　　入夜后，任何人不得离开居住点，否则后果自负。　　少年伏在水边的草丛中，一动不动。　　突脊迅猛龙群已经两次经过他的身边，但他的眼中却波澜不惊，仿佛这些凶残的生物只是牧场的草鸡。　　和它们远在星系另一头的远祖一样，这些迅疾残忍的生物狡诈多端，喜欢新鲜的血肉。它们抓住了一头落单的犀牛巨蜥，将它生吞活剥。　　巨蜥们目睹惨状，慢慢地靠拢，聚成一个紧密的圈子，把幼蜥护在中央。在古神的陨落地，成群结队才是存活的正确方式。　　迅猛龙不甘心地发出沉重的鼻息，喷出幽绿的火焰。　　突脊迅猛龙的基因在第三次【古神战争】中发生突变，从而具有的【冥火】的属性。冥火在制甲术和灵药炼制领域用途广泛，在黑市极受欢迎。　　长达千年的第三次【古神战争】改变了很多事。　　原本仅属于少数人的“圣泉”在一夕之间突然激活，开启“圣泉”的人数剧增。许多人因此觉醒先天光轮，成为神所眷顾的神武者。他们中大部分甚至没有可以护身的战甲，就已经踏上了征战古神的道路。　　无数英勇高贵的武者在旷世大战中陨落，包括那位号称“武中至圣”的武皇李修明。　　没有人知道李修明战死之地。关于那场战争的大部分资料都毁于战争之中。人们唯一知道的是，李修明最后一次登上星舰上时，身穿的正是那套享誉帝国的神级战甲“秋之寂寥”。　　这个带着诗意感伤的名字仿佛也暗示了这位至强者悲剧的一生。　　李修明战死后，他的未婚妻悲恸万分，在神武者最高议事会的【圣殿】中，自毁光轮，香消玉陨。　　每一个殖民地都声称李修明陨落于自家的地盘，光是海德拉星上就至少有三处。其中一个就是这片寒鸦沼泽。　　当然，不会有人到寒鸦沼泽来寻找李修明的遗物。这里只有过时的机甲和古武的残骸。想到这里来寻找一位武皇的战甲，简直就是做白日梦。不过，这并不胆大妄为的冒险者来这里捞上一把。　　午夜，沼泽毒雾正在快速散去。　　浸泡在漆黑的水域里的机甲与战舰的碎片清晰可见。它们神纹黯淡，表面被毒侵蚀得坑坑洼洼。　　再远处，蛇发美杜莎们把布满坚韧鳞片的尾部盘踞在一起，相互依偎。它们并不能使人在一睹之间化为石像，但它们灰色的蛇发会向闯入者喷洒毒素，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个世界啊……”少年心里嘀咕着。　　十七年了，方逸还是没弄懂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总而言之，他在这个世界拥有清晰的意识时，已经三岁了。　　没错，他还当了三年婴儿。　　那种咂着奶嘴儿，动不动就哭兮兮的小东西。懵懵懂懂地过了三年完全没有思考的日子，然后，就意识到自己一个叫方逸的人。　　而且，更奇葩的是，在这个世界，他不仅还叫方逸，而且和上一世长得一模一样。　　这算穿越还是重生呢？　　一般来说，发生这种情况，他应该是挂掉了。问题是，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挂掉的。当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肯定和赵老板有关。　　于是，应了那句老话：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前提是，今晚不能挂在这儿。　　他今年才十七岁，帝国法定公民的年龄。　　风镜上，数据流不断变动。　　沼泽毒雾无孔不入，即使你穿着市面上最好的甲衣，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被毒雾侵入，身陷毒素制造的幻境无面法摆脱，最终成为沼泽生物的食物。　　方逸的甲衣是十年前流行的【始祖鸟I型】潜行甲衣，他花了五十个银币从旧货店里购得，又用了一百个银币更新了光脑系统并修复了毁坏的神纹，维持神纹效力的晶源矿则更是让他肉疼。　　不过，这笔开销还是很有必要的。　　老爹在世时候常说，老朽者别无所有，唯有被血染红的经验。　　老爹是方逸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他其实不老，至少在他去世那年，他也不过才五十来岁。对于一个开启了圣泉的大武者来说，只不过是壮年而已。　　不过，这也无法掩盖他长得老气的事实。　　方逸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老爹到寒鸦沼泽来闲逛。他如今的这身本事都是跟着老爹学的。　　有经验的狩猎者们会花费大量的时间观察异兽和妖群的活动规律，他们可以为此花上整整一年的时间。　　然后，他们开始计划。　　制定捕猎的策略，选择熟练的人手，精确地规划装备系统，然后不断地演练配合直到熟记于心。　　寒鸦沼泽的特异之处在于它的毒雾。白昼里毒雾浓度极高，这时候进行狩猎，装备系统的负荷会很大。　　所以，在准备了三个月后，方逸挑了这个晴朗夜晚来执行自己的计划。　　这套甲衣可以最大程度地帮他抵御沼泽毒雾。但这并不是他全部的防御手段。就在甲衣的表面，有一层不引人注意的淡金色能量波动。　　这是圣泉灵息为他的提供的保护。　　在这个世界上，很少一部分人的身体里会产生一种神秘的能量源泉。因为它们被视为【神赐福祉】，所以叫做【圣泉】。　　圣泉有如汩汩清泉般流淌在血脉中，散发出笼罩全身的淡金色灵息，形成一层能量保护层。　　“差不多了。”　　光脑的全息数据流刷新。毒素指标已经降至一天中的最低点。是时候行动了！　　少年那古井般深邃沉静的瞳孔忽然猛得一缩，心跳、呼吸，迅速恢复到正常水平。他的手指在腕带上轻轻滑动。　　“咔嗒。”　　刚刚才享受完巨蜥开胃菜的突脊迅猛龙突然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儿。那种味道里掺杂了上好的威士忌，让它们激动地哆嗦。　　用整瓶威士忌浸泡过的现杀的公鸡，简直就是迅猛龙无法抵抗的诱惑。　　队伍掉转，七头突脊迅猛龙向着味道的源头狂奔而来。　　它们高耸的脊峰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张开，长长的的触手从花瓣般的肉刺中探了出来，尖端的螯刺亮出一点点幽暗的金属光芒。　　黑夜，沼泽，捕食的时刻。
　　七根突脊迅猛龙螯刺齐齐扎向水边的一片草丛！“扑哧”声接连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扎穿。　　紧接着，清脆的的“啪”的一声。鸡肉下方的陷阱装置在螯刺扎下的瞬间就已经反弹收回，七根螯刺被加圆形的锯齿装置牢牢卡住。锯齿旋转起来，刹那间，就将七根绿油油的螯刺从触手上切割下来。　　突脊迅猛龙的表皮有一层坚固如钢的鳞甲，只有这根触手是纯粹的血肉。　　受伤的突脊迅猛龙发出暴怒的号叫。失去螯制的触手像鞭子一般弹到空中，将带着星星点点幽绿色的的血液扬到空中。　　血液一接触空间，瞬间就被点燃，化作一团团幽幽的冥火。　　而切割下的螯刺则落入锯齿下方的储藏袋中，锯齿装置弹开，储物袋自动闭合。　　方逸从藏身处跃出，脚踩一个黑色气垫滑板。　　他压低身体，滑板从迅猛龙群中穿过，几乎是贴着水面滑向陷阱所在的草丛。他伸手抓起草丛中的储物袋，反手将它扔进背包。　　哈哈，成了！　　少年明亮的眼睛里不由得漾起一丝自得。　　成年突脊迅猛龙体内产生的冥火在战甲的打制和灵药制作上有特别功效，但采集它却相当困难。　　冥火接触空气立即变质，很难即时储存。即使活捉了一头突脊迅猛龙，并在它活着的时候采集腺体中的冥火，但因为采集过程中必须麻醉迅猛龙，导致冥火品质大幅度降低。冥火品质取决于突脊迅猛龙是否处于高强度的战斗状态。　　狩猎者们早已发现，突脊迅猛龙会在攻击时向螯刺中注入高纯度冥火。而螯质本身是存储冥火的最佳容器。　　目标变得简单：如何在突脊迅猛龙暴怒攻击是取走它的螯刺。　　失去腺体的突脊迅猛龙会死，但失去的螯刺还会长出来，这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　　方逸花了半年时间观察迅猛龙，最终制定了今天的计划。　　他成功了。　　一个螯刺在黑市里能卖一千金币，如今他的背包里放着七个。七千金币，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隔着风镜，少年的眼中露出兴奋的笑意，滑板戴着他向沼泽边缘疾飞而去。　　这时，负伤的突脊迅猛龙已经注意到这个闯入者。　　本能告诉它们，这就是那个夺去它们螯刺的生物。它们喉膜振动，发出高频的声响，相互呼应，迅速集结成猎食队形，向着方逸逃走的方向追去。附近收到信号的突脊迅猛龙群发出回响的共鸣。　　分散的小群体开始向着这边汇聚而来。有好几次，冲在最前面的迅猛龙差一点咬住方逸的滑板。　　方逸心中大呼不妙。　　这些家伙居然还会互相帮助，这可是他以后一直没有发现的。他还以为突脊迅猛龙小群体是相互间是水火不相容呢！　　它们可是为抢女朋友能打得头破血流的啊！　　方逸一边心中哀号，一边拼命逃跑。　　滑板在空中急停变向，向着包围圈的缺口冲出。雾气变得比先前深了，月光被染上一层妖冶的银晕。　　银色的神纹在晶源和圣泉灵息的驱动下，从黑色的甲衣中浮出，形成了一层光的屏障。　　入侵的毒素含量迅速降低。但晶源矿的消耗速度提醒着方逸，神纹全开的状态最多只能维持半个小时。　　是的，半个小时。要么活着逃离沼泽，要么，就死在这里。　　前方的黑暗中浮出一个曼妙的倩影。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郎，光洁的皮肤上不着一缕，泛着珍珠的质地，卷曲的金色长发卷曲着绞在一起，从迷人的双峰间直抵微隆的小腹。　　她张开双臂，动人心魂的魅力一览无余。　　黑暗，美人，仿佛一下子把的人心思带离了恐怖的寒鸦沼泽，去往温柔乡般的美好世界。　　那是一种灵魂剥离的感觉。　　一阵恶寒袭上方逸的背心。他猛咬舌尖，痛与鲜血弥漫齿间，他清醒过来，打了一个寒战。　　想要转向已经没有时间，迅猛龙追击不断接近。　　他脚尖猛得一踩滑板，身体向上高高跃起，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短剑。　　剑身细而窄，青色表面神纹交织，寒光凛冽。　　银之小咸鱼剑！　　这是父亲当年随身携带的一把神纹剑器，方逸非常珍爱，一直随身携带。　　小咸鱼剑随着方逸矫健的身姿一起掠过少女的头顶，直取她背后的黑暗。一层几乎看不见的金色雾气萦绕在方逸的身周，小咸鱼剑上神纹乍亮，伴随着这全力一击，竟犹如流星一般，气势凌厉。　　少女的幻影骤然消失，黑暗中浮起一具骷髅般的生物。　　它生长着凋零的双翼，指骨长而锋利，牙齿尖利像两排钢针，双眼空洞无物，几片零落的散发挂在头骨上，在雾气中飘零。深身的血肉早已枯萎，只剩下一片片腐烂变质的灰色碎片挂在骨头上。它就像刚才少女的幻像一般，已经张开了双臂……　　还有它的肋骨，也向两侧分开。　　这是死亡的拥抱！　　影妖！　　这种将自己投影为美少女的邪恶生物，它的拥抱将吸干猎物的血肉和魂魄。据说被影妖拥抱的人，灵魂永堕黑暗地狱。　　剑光绞碎了影妖的拥抱，它化作一片黑烟散去。　　方逸重新落到了滑板上，一枚闪光弹抛入空中。他早已顾不得闪光弹会暴露他的位置，甲衣的神纹防护层开启时，他就彻底暴露了。　　影妖不会死，它只是暂时退却。　　很糟糕，相当糟糕。　　影妖的出现意味着妖群就在附近！　　方逸向空中抛出一枚闪光弹。闪光弹爆炸，雪亮的光芒推开雾气，潮汐般向外扩散。方逸的心跌入谷底。妖群！果然是妖群！　　影妖，鬣妖，庞氏食骨妖，蜂妖，黑蝉半翼妖……成百上千的【海德拉】古妖盘旋半空。这些远古残留的生物张开翅翼，像一个个巨大的蛾子，无声地环绕在这片水域上方，月光倾洒而下，照亮漆黑镜面般的水面。　　今天，是月神塞妮亚的满月之日。　　不知何时，突脊迅猛龙的鸣叫已经停止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方逸的大脑飞快运转。　　妖群的行动向来很有规律性，几乎是按照一个固定的模式转移栖息地。根据方逸之前的观察，早在一周前，妖群就迁移到沼泽的西边去了。正常情况下，它们应该在半个月后回到这里。　　为什么它们今天会出现在这儿？　　在人类来到海德拉星之前，妖群就生活在这里。　　它们神秘莫测，凶残恐怖，即使有神意的庇护，人们依然不敢深入妖群生活的沼泽与山川之中。　　生物学家们认为妖群具有高等智慧，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他的理论。至少在海德拉星没有发现任何智慧文明的迹象。　　但此刻，方逸觉得妖群是有意识的。它们的目标是包围圈中的某件东西。　　而且……　　似乎它们很怕这样东西，所以只敢围在外圈而不敢进入！　　方逸向四周望去。　　月光透过稀薄的雾气在黑压压的水面上洒上碎银般的光点，前方有一小片隆起在水面上暗绿色的草甸，丰茂湿润。　　方逸在心中迅速把这附近的生物过了一遍。落单的海德拉古妖或许会被其它生物袭击，但没有什么生物敢和妖群对抗。　　真是有些邪门儿！　　思索间，滑板已经带着方逸向着水中草甸而去。这是目前唯一看起来对他还算安全的地方。　　妖群依然是静静地浮在空中。　　“哗……”　　是水波被划开的声音。　　方逸心中一惊，正想察看声音的来源，脚踝猛得一紧，一条暗红色带着恐怖花斑的藤条从水中探出，卷住他的脚踝，将他拉入水中。　　“落水！落水！”　　光脑发出紧急提示。方逸穿的是陆用甲衣，没有配备水下呼吸装置。　　方逸没有挣扎，而是顺着藤条扯动的方向向下一沉。圣泉灵息灌注入银之小咸鱼剑上，神纹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光芒暴涨，化作一道丈余长的银光巨刃，向着水中密密麻麻的藤条斩去。　　腥臭的血漫上了水面。　　方逸脚踝一松，立刻拼命向着前方草甸游去，身后的水面像是水开了一般翻滚起来，藤条抽打出水花，贪婪地吸收着血水。　　这……这是猩红藻！　　方逸暗叫不好。　　猩红藻，又叫百眼藻，这种半植物半动物的生物喜欢藏在水下偷袭，把生物托入水中生生绞成血肉残渣，然后再慢慢享受。　　无数猩红的、布满了眼睛般的斑斓花纹的藤条在水中扭动。　　方逸不断地挥起银之小咸鱼剑，但他不是真正的武者，他无法真正发挥这把剑的威力。淡金色的圣泉灵息从方逸的手掌向银之小咸鱼剑身上流淌，还击固然让猩红藻暂时无法靠近，但还击无疑更会降低逃跑的速度。　　这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　　一旦被猩红藻缠上，很难全身而退。　　终于，银之小咸鱼剑还是在一次还击中被疯狂的藻藤夺走，沉入水底。　　但这时，一团光出现在前方。　　就在距离方逸半个多身位，就在距离草甸不足半米的地方，它是一柄半截剑身插在淤泥中武者剑，被一团淡淡的浮白色光晕笼罩着，剑柄上似乎还缠着一条带有挂坠的链子。　　握住这把剑，方逸还有还击的机会；再给他几秒钟，就能爬上前方那处草甸！猩红藻是不会出水攻击的。　　方逸不顾一切向前一个疾冲，右手抓住剑柄，把它从泥中拔出。　　一道白色光柱喷薄而出！　　白色的光墙掀开了紧追不放猩红藻藤群，它破水而出，把光明还给夜的世界。　　刹那间，圣泉灵息从方逸体表成千上万个毛孔里向外涌出，浓浓的金色气息在方逸身周翻滚腾绕。　　方逸腾空而起，剑光与圣泉灵息交织成绚丽的光团。　　光脑不断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圣泉灵息的消耗也已经超过临界线。如果不加以控制，将唤醒一直蕴养在圣泉之中的先天光轮。　　先天光轮是一种具有法则之力的异形态能量形式。当一个少年开启圣泉后，就有一定几率觉醒先天光轮。　　觉醒后的先天光轮会蕴养在圣泉之中，等待第一次锤炼的到来。　　由于光轮的第一锤炼会引起心魔入侵，对于心智还不足够成熟的少年影响极大，所以，帝国法律规定，第一次光轮锤炼必须年满十八岁，即，进入武者学院，在学院特别的神纹阵及导师的监护下进行。　　方逸此刻就面临着类似的情况。　　他并不想锤炼光轮，但先天光轮即将被强行唤醒，引发心魔暴动，导致先天光轮反噬圣泉，轻则先天光轮尽毁，重则神魂俱灭。　　绚烂的光团在空中翻滚搅动，但光团中，仿佛时间停止。　　光团中的方逸合着眼，双臂垂在身体两侧。武者之剑竖直立在他的身前，诡异得仿佛具有生命。　　方逸的神思已经远去。　　黑暗的虚空，荒凉的世界，大地仿佛被凝固的岩浆覆盖，金色的泉眼像火山般喷发出流金的火焰。　　泉水的水面不断抬高，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推着它一般。　　轰隆的雷声从地底深处传来。大地龟裂，无数条裂缝以泉眼为中心向外辐射，溢出的金色雾气瞬间淹没了世界。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浮在光团中方逸仿佛也要燃烧起来。先天光轮形成的淡金色气流缠绕着他，每一束气流都如流金火焰。　　方逸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球！　　但另一个光源更加强大。黑色的武者之剑再次释放出耀眼白光。白色光团越来越大，最后，吞没了方逸和先天光轮反噬的烈焰。　　白色光浪向外爆发出浩荡的力量，烧尽了黑夜的孤独和幽冷。　　妖群发出尖锐的鸣叫，突脊迅猛龙早已退到不知何处，美杜莎在巢穴里紧紧地盘绕在一起。　　一种埋藏在每一个生物意识深处，对宇宙深处的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掠过了寒鸦沼泽广袤的水域。　　远在两百里外的莱茵城卫戍塔监测到了这次能量波动。　　事实上，不仅是监测到，甚至卫戍塔塔身上的防御性神纹全都在这次能量波动中被激活，散发出有如星河般璀璨的光芒，惊得塔外黑暗中潜伏的异兽四散奔走，瘆人的呼号声让塔上守夜的人战栗不已。
　　一刻钟后，关于这次能量波动的报告出现在执政官的光脑屏幕上，与此同时，还有卫戍塔指挥官那张方正的面孔。　　“尊敬的执政官阁下，根据标准数值计算，这是一次圣阶圣隐境的光轮爆发。”指挥官恭敬地汇报。　　“什么？”执政官从他那张豪华大床上跳了下来。“你是说……一位圣殿大亲王驾临本星？”　　执政官大人嘴唇哆嗦。　　天啊！一位圣隐境的神武者、一位圣殿大亲王，那可是近乎于神一般的存在。他本应亲自前往星门迎接，鲜花铺路、礼炮齐鸣，举办最盛大的欢迎仪式，让这位大人物感受到他由衷的尊敬和仰慕。可现在呢？他居然一无所知！　　没错！一无所知！　　太糟了！太糟了！一千头突脊迅猛龙从执政官大人的心头里狂奔而过，他急得在房间里不停地绕圈子。　　“阁下，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派人去迎接大亲王殿下？”指挥官小心地问。　　“对！你说得对！我们马上就去……不，等等！”执政官刚想换衣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改了主意，“殿下既然没有通知我们他的到来，显然是想低调行事。如果我们现在大张其鼓地去迎接他，反而违背了殿下的心意。”　　“您的意思是……”指挥官小心翼翼地问　　“按照殿下的心愿，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执政官断然说道，“销毁相关资料，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是，阁下。”指挥官立正答道　　执政官抹了一把头上汗，暗自庆幸了一番。　　他早就听说【圣殿】内部分歧极大，各位亲王、大亲王面和心不和，各大神谕所和神祭所大祭司各怀鬼胎，皇帝陛下却做壁上观。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他可不愿牵涉到【圣殿】高层间的争斗中去。　　“对了，”执政官又问道，“能量爆发的源头在哪儿？”　　“是寒鸦沼泽。”指挥官答道。　　听到“寒鸦沼泽”这四个字时，执政官愣了一下。他想起了一个显赫的名字。　　李修明。　　寒鸦沼泽是传言中武皇李修明的陨落地，曾经吸引了无数人到此探险。难道那位圣殿的大亲王到那里去，也为了寻找李修明的遗物？　　执政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如果寒鸦沼泽里真有李修明的遗物，应该早被人拿走了，不可能等到今天。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自从李修明陨落后，已经很久没有武皇出现了。但凡是个神武者，又有几人不渴望成为宇宙八荒第一的武皇呢？　　这位殿下想必也有如此的雄心壮志。　　执政官决定不再考虑这种糟心的事儿。他结束通话，喝了一杯安神甜酒，钻进温暖的被窝。娇小的情人呢哝着梦语靠进了怀中，执政官舒服地叹了口气。不管大亲王想做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总督大人嘛。　　是不是应该通报一下莱茵城神祭所呢？　　想到这里，执政官又有些心烦了。　　其实，就在能量爆发的刹那，位于莱茵城最高处的战神恺尔斯神祭所地下深处的一间静修密室里，闭目静修的大祭司坎加突然睁开眼。　　搁置在静候室中央神纹禁制中的一个漆黑神盘上，神纹陡然波动，将一个奇异的图案投映在空中。　　他脸色大变。　　这个神盘是【古神战争】时遗留下来的东西，据说蕴含着大秘密。只要解开，就能得到不朽之秘。　　但数百年来，无论神祭所的大祭司们如何努力，它都像一块废铁似的毫无反应。　　今天，是它第一次亮起。　　坎加大师从地上跳了起来，赤着脚冲出了静候室，沿着螺旋形的楼梯来到神祭所的上层神殿中。　　“费米！费米！”他大叫。　　年轻的祭司们看到这位受人尊重的大祭司居然像一个疯子一样在神殿里大呼小叫，不禁面面相觑。　　“坎加大人，我在这里。”　　一个穿着祭司长袍的青年走了出来，躬身向大祭司行礼。　　“我需要一本书……是黑蜥皮的封面，用秘银和绿宝石装饰，名字叫做……叫做《卡西提古卷》！带人去把它找出来，送到我的静修室来！”　　“是，大人……”　　费米话还没说完，坎加大祭司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光着脚丫飞奔着跑掉了。　　十分钟后，这本名为《卡西提古卷》的书被费米祭司恭敬地送入静修室。费米看见坎加大人一边反复用手指在空中重复画着一个图案，一边在月光石皎洁的灯光下飞快地翻动书页。　　过了好一会，翻书的手指停了，坎加抬起头，目光中只有迷惘。　　“撒亚弥。”他喃喃地念出了一个词。　　这是一句古老的神庙箴言，意义深奥，但从字面上理解，只是简洁的几个字：我虽死犹生。　　……　　寒鸦沼泽。　　当白光淡去，武者之剑消失不见，方逸从空中落下，摔在了草甸上。　　肉眼可见的金色流光在他身周乱窜，他就像一块磁铁，将那些散落的能量吸收得干干净净。　　月神塞尼娅的光辉黯淡了许多，一个生着六翼的身形从黑暗中浮出，仿佛远古之神从地狱中复苏，铠甲上染满战火和岁月的残迹，坚韧巨大的三对膜翼伤痕累累。所有的古妖都向它深深地低了头颅。　　向古妖之王致以崇敬。　　妖王没有靠近方逸所在的草甸。它只是停在空中，任由六翼缓缓拍打，目光——如果那深邃黑洞的眼眶里确实有眼睛的话——静静地看着草甸上的少年。它的面孔被一层灰暗的气流笼罩，完全看不清长相。　　寒鸦沼泽上一片安宁。　　圣泉的世界也已宁静。泉眼汩汩地向外冒着淡淡的金色雾气。大地重新被黑色的熔岩覆盖，但那些裂缝依然存在。　　黑色的武者之剑竖立着悬浮在这片寂暗荒芜之地上。仿佛亘古之时就已在此。　　虚空之中，有一颗星辰闪耀。　　寒鸦沼泽上，月神的银辉洒向沾满露水的草甸，没入草甸中的一片水洼。这汪水藏在高高的草中，即使从空中也很发现。　　方逸动了动，醒了。
　　最先出现在方逸视线里的，是湿漉漉的露水草叶。一团淡淡的光晕从草叶后映来。方逸觉得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在那个梦里，他看到了世界末日。　　光脑的警示音已经停下。　　促肾上腺激素的分泌、圣泉灵息的指数，以及空气中的毒素含量，全部回归到了正常线之下。　　滑板停在草甸上方一尺高的地方，先前的冲击对它并没有直接影响。　　方逸轻轻吐了口气，圣泉的消耗让他觉得有点累，他动了动身子，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但他忽地记起先前的事，一骨碌从地上翻身爬起，一股凛冽寒意顿时弥漫全身。　　黑暗中巨翼无声拍打。　　两团幽火在妖王黑漆漆的眼洞里燃起，神秘而古奥的威压随着妖王的凝视而来，让方逸的血几乎都要冻住了。　　方逸的手在草丛中摸索，想要找到先前他在水里拿到的那把武者剑。　　但他什么也没摸到。　　梦境的影像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古雅的长方形挂坠盒。悬挂挂坠的链子就缠在他右手的手腕上。他想了起来，这根链子原本是缠在那把武者剑的剑柄上的。　　“Kia……Ka……”妖王的喉头发出一连串仿佛金属摩擦的声响，被金属护甲包裹着的手指向方逸身后。　　方逸茫然片刻，忽地反应过来。　　这……这是在和他说话？　　方逸心中又惊又疑。他转过僵硬的身子，向妖王所指的方向看去。晶莹的光亮从及膝高的草丛中透出。　　拨开草叶，他的呼吸为之一紧。　　草丛的中央是一汪水。水中，有一朵正在盛开的莲花。这是一朵黑莲，花瓣是黑色的，莲蓬也是黑色，金属般的表面鳞片密布，不断有晶莹的雾气从莲蓬上涌出，七颗漆黑玲珑的莲子悬浮其中。　　圣泉！　　方逸的脑海里闪过这个词。他感受到雾气中的灵力，那是圣泉独有的东西。但是，它只是一朵莲花……　　植物也能有圣泉？　　方逸在脑海里使劲搜罗了一番，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学习过类似的知识。他回头看了一眼妖王，又看了看莲子，露出疑问的表情。　　妖王点点头。　　看来，妖群的目标正是这几枚莲子。　　真是奇怪，它们为什么不自己来取？方逸随即想起刚才妖群包围这片水域的情形，隐约觉得这块草甸上有什么东西阻止妖群靠近。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就连妖王都不敢接近这株黑莲，他去岂不是和送死差不多？这个妖王真是坑人。　　方逸心中各种不情愿。但他也很清楚他没有什么选择。别说是他，就是一个光轮锤炼达到玄阶的大武者，面对妖群也未必能活着离开。　　不管怎样，他必须试试！　　拿定主意，方逸深吸了口气，走近黑莲。他驱动圣泉灵息环绕周身，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向黑莲。　　圣泉的金色灵息一接触到黑莲的晶莹雾气，立刻绽放出绚丽的光点。方逸不但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有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指尖灌入身体，顿时精神清明，仿佛圣泉也得到了滋养，四肢百骸有用不完的力量。　　更加让他奇异的是，当手指碰到浮在灵气中的莲子时，环绕莲子的灵气爆出若干个细小的银色光纹。方逸的圣泉刹那间产生共鸣，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奔涌而来，但定神思索，却又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　　光纹转瞬即逝，那种灵犀触动的感觉随之消失。莲子仿佛失去了重力，落进了方逸的手中。　　方逸忐忑不安，回过身，伸手把莲子递给妖王。　　妖王抬手轻轻一掠，将莲子尽数收在掌中，突然一声暴吼，将手中莲子高高举起。妖群振翼响应，刺耳的鸣叫声和齐刷刷拍打翅膀的沙沙声在沼泽上方汇聚成声波的浪潮，疾风暴雨般地击打在方逸紧绷的神经上。　　血液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热血顺着血管奔涌，“砰砰”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快得让方逸觉得就要支撑不住。　　他释放出圣泉灵息，想要抵抗音波的冲击。但圣泉之力没入这声音的海洋，渺小得如一粒水花，顷刻就消失无踪。　　死定了。　　这一刻，方逸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视频：一支来自帝星的探险队深入寒鸦沼泽深处，误入妖群深入，全部遇难，只传回一些杀戮现场的片刻影像。当时，妖群就是发出这样的声音，把整个探险队撕成碎片。　　不甘心啊！　　他紧握拳头，咬紧牙关，在声浪的冲击中坚持。　　不知支撑了多久，群妖的鸣叫停了。一团团雾在沼泽上飘过。夜幕凄冷。两团幽绿的倒映在方逸的眸子里　　那是妖王的凝视。　　妖王摊开手，银之小咸鱼剑湿漉漉地挂着水珠。他把剑递了过来。方逸一怔。这是……要还给他？　　“Aku En……Ruh……”　　虽然听不懂妖王在说什么，但方逸本能地感觉妖王没有恶意。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点了点头，接过剑，一声“谢谢”脱口而出。　　妖王腾空而起，巨翼在空中展开，妖群仿佛得到了命令，让出一条通道。　　真的是放他走了！　　方逸几乎不敢相信的眼睛。妖王这是要放他走啊！　　他不敢停留，打了声口哨，滑板向他飞来，还未停稳，他便一跃而上，驱动滑板全速向缺口飞去。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沼泽的边缘时，一个身披漆黑战甲的少女出现在妖王的身侧。战甲后一对银翼华光四溢。　　她身材纤细，脸上描绘着优雅简洁的银色纹饰，一对银瞳异常妖冶，就连妖王也不敢和她对视。　　“不必担心，凯洛美什大人。你做得很好。”少女的声音清冷如冰，“但今夜之事绝不能走漏半分。哪怕某一天有人假我之名来问你，你也必将守口如瓶。我信任你和你的族人，希望你们也不会让我失望。”　　“是，一切尽听摩伊娜殿下吩咐。”妖王用古妖的语言恭敬回答　　“很好。”少女点头。　　“但是，摩伊娜殿下，那少年取走了那把剑……”凯洛美什迟疑地又开了口。　　“不，你错了，凯洛美什大人。不是他取走了那把剑。而是那剑选择了他。”摩伊娜说道，银瞳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怅然之色　　世间最英勇的武者，最终也会陨落。　　人世，真是可悲啊。
　　摩耶娜有些后悔今夜来这里。　　本以为这把剑的继承者应该是一位不世的天才，谁想那个少年的光轮天赋还没到九级。　　帝国将先天光轮按照光轮天赋分为二十一级：　　一级最低，先天光轮虽然觉醒，但不可能锤炼成形；五级入门，达到这一个天赋的级别的少年被称为【备选武者】，意思是说，他已经具备了成为神武者的基本素质；九级可以称为中等，可以报考帝国各大行星的武者学院；到了十二级，就是优秀，各大高阶武修堂敞开大门欢迎你。　　还有一种人是天才，光轮天赋十五级以上，从觉醒那天起就是万众瞩目的对象。这必然是成为半神一般的人物，帝国各大势力争相招揽，即便你之前只是默默无闻的穷小子，到了这一步，几乎就是一步登天。　　方逸的光轮天赋比较让人心酸，区区六级，　　摩耶娜心中深深叹息了一声。唉，等待了一千年，第一个将这剑从水中拔出的人却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人。　　“我该走了，凯洛美什大人，你已经拿到你梦寐以求的古莲莲子，应该心满意足了。”她收敛神色，恢复了先前的冰冷。　　“是，摩伊娜殿下。”妖王向她俯首。　　摩伊娜银翼一振，刹那间，身形便已隐没在黑夜之中，只留下一道光痕，证明她曾来过此地。　　“是流星吗？”逃跑之余，方逸还有闲心欣赏夜空。　　此刻，他已经离开沼泽，进入阿罗山脉水流湍急的河谷地带。　　他沿着河谷向下游滑行，两个小时后，终于进入了山前的平原地带。一片草地出现在前方。　　天色微亮，冷冽的晨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空气湿润，弥漫着泥土与草叶的清香，一棵老柳树立在溪水边。　　方逸跳下滑板，匆匆扯下手套，冲向柳树，从树洞里拖出来时藏在那儿的旅行包。　　空气很冷，但也顾不得了。　　他三两下脱掉甲衣，找出消毒剂洒在头上和手上，然后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溪水，拼命擦洗，直到皮肤发红麻木，这才跳出水，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干净暖和的衣裳，从药瓶取出一粒绿色药丸吞下。　　这种药专门用于清除体内沼泽毒素。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需要早晚各服用药丸一次。　　这时候，方逸的心才略略放松。　　过度透支体力让他感到有些疲惫。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总是暗伏危机。　　他立刻戴上手套，着手收拾东西。　　突脊迅猛龙的螯刺不能一直放在密封袋里。密封袋无法阻止毒素的缓慢渗出。方逸用夹子把突脊迅猛龙的螯刺一个个从密封袋里取出，码放在低温冷藏盒里。　　低温是储存突脊迅猛龙螯刺的最佳方法。一是【冥火】喜寒，低温存储更稳定。另一方面，螯刺上不可避免沾有毒素。　　用水清洗螯刺会破坏由脊迅猛龙血肉形成的天然保护层，导致【冥火】外溢，而低温能有效抑制毒素的渗透。　　所以，进入寒鸦沼泽的狩猎者都习惯随身携带低温冷藏盒。　　接下来，轮到那些曾与方逸一起曝露在沼泽毒雾中的东西，包括始祖鸟甲衣、动力滑板、便携式背包和银之小咸鱼剑，都必须喷上消毒剂，再用清水彻底清洗。　　洗衣甲衣时，一条挂链从衣堆里滑了出来。　　方逸把它从地上捡起，认出它正是那条原本缠绕在水中武者剑上的链子。　　这是一根可以挂在脖子上的挂坠链。链子和挂坠都是由秘银制成，挂坠盒狭长，入手略有压手感，表面刻着细密繁复的图案，很像方逸在神纹课上学到的神纹，但仔细一看，又全都不认识。　　盒盖用的是老式的卡口，轻轻一掰，就打开了。　　坠盒里有一把钥匙。　　不过，不是通过连接光脑开启门户的晶源卡，而是那种古董钥匙。需要把匙杆插进锁眼旋动才能打开锁。　　那是早古时代才用的东西，方逸曾经在上一世见过。　　但钥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开的那把锁后锁着什么。不管它是什么东西，不管它曾经有多么重要，大概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方逸把挂链清洗了一番，挂在了脖子上。　　冰冷的金属坠盒贴在胸口的皮肤上，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背上旅行包，回头又望了一眼寒鸦沼泽的方向。　　这一夜，真是不可思议。　　早上八点，方逸从回城的穿梭机上走下，来到悬在半空的站台上。　　莱茵城是西北大陆第一大城市，也是【海德拉星】重要的商业枢纽，城市人口过千万。这还不包括每天通过星门和星舰到来的访客。　　蓝色的天空下，上千架穿梭机正在起降。远处，城市快速轨道车在高塔般的巨型建筑间穿行。　　再向北看去，由阿罗山脉所产的三色大理石修建的战神恺尔斯神祭所被神纹阵制造的洁白神光笼罩。整点的钟声响起，纯金的祈祷石从建筑的顶端腾飞而起，映射出极其华丽炫目的光彩。　　够气派！　　方逸心中赞叹。　　这应该是反重力神纹和幻象神纹搭配才有的效果吧？　　对了，钟声能从那么远的地方传来，肯定还有声波类神纹的辅助加成作用。　　方逸对神纹学一直很感兴趣，但要真正研习神纹，还得等到他考上武者学院，正式开始光轮锤炼之后了。　　不过，根据他的猜测，神祭所要营造这样华丽壮观的景象，光是神纹和支撑神纹运行的晶源矿开销，也是相当令人乍舌的数目。　　而且，天晓得神能不能看见。　　历史记载，在遥远的早古时代，人类还生活在文明之外的祖星，他们以为大地是平坦的，祖星是宇宙的中心，没有神的指引，他们不了解自己的潜力，不知道什么是圣泉，什么是神纹，更不知道如何锤炼光轮。　　在那个时代，人是很脆弱的，有时一场传染病就会死上一半的人口。　　他们的科技树向着一个错误的方向生长，追求用繁复的定理和定律来解释宇宙法则，却忽略了人本身正是宇宙的一部分，只有个体的发展，才能从内在自然而然地理解整个世界。这正是诸神为人指出的方向。　　正因为这个原因，早古时代的人类被困在祖星上，无法突破时光屏障的束缚。　　直到神庙降临，人类才终获新生。
　　时光屏障解除，伟大的星际旅行时代开始。　　几万年过去，古神战争爆发，星际中各大种族纷纷参战。　　战争极其残酷，持续长达千年。直到神庙的星舰出现在帝国的星空中，人类才终于看见胜利的曙光。　　当最后一个古神陨落后，神庙的星舰驶入了一个巨大的星门。　　从那时起，人类就失去了神庙诸神的消息。　　虔诚的人一代又一代地等待众神的回归，各大神所依然向人们展示神迹。可是，神究竟到哪里去了？却是一个没人能够回答的问题。　　有了前一世的经历，方逸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不上一个虔诚的人。　　要他说的话，这神庙怎么看怎么像拥有更高级文明的外星人：他们以人的形象出现，以超越人类文明的科技成为高高在上的存在。　　如果他能搞清楚这一点的话，也许他会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方逸一边想，一边把光脑切回至主终端。　　一条即时通讯接光脑。　　“哎呀，终于找到你了！”一张少年急躁的脸庞出现在投射界面上，如释重负地叫了起来。　　好友梁小峰也是战神恺尔斯高中三年级的备选武者，光轮天赋只比方逸高一级。　　“小峰。”方逸打起精神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找你一个晚上了？”梁小峰埋怨道，“你可没见到你婶婶那副嘴脸，指桑骂槐的没一句好话。不是我挑事啊，你没吃她的没穿她的，就连那房子都是你爸当年买的，她凭什么觉得你欠她的啊……”　　方逸笑了笑，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缠。　　这栋房子是笔糊涂账。钱是老爹给的，产权却是记在叔叔的名下。老爹认为亲情无价无所谓，却不知自己人走了茶还没凉，兄弟一家就挤进门，把他的独生子从二楼阳光大卧室直接撵进了地下室。　　“哎，你搞到升灵剂了吗？”梁小峰大咧咧地问。　　这种问题可以随便在网上问吗？方逸抚额。　　升灵剂不是普通的药。它是一种专门用于提升光轮天赋的灵药。而且，光轮天赋越低，效果越明显。　　就拿方逸来说，他现在是光轮天赋六级，服下药后，可迅速提升两到三级，很有可能达到中等的九级光轮天赋。　　光轮天赋九级是一个很关键的等级要求。　　只有达到这个等级，方逸才有可能报考各类恒星级武者学院，比如：海德拉星最好的武者学院——【敕川武修堂】。如果低于这个等级，那么，可选择的范围就只剩下西北大陆为数不多的几个低等武者学院。　　所以，使用升灵剂来强行提升光轮天赋一直是备选武者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毕竟，有了更高的光轮天赋，才有可能进入更好武者学院，接受更好的培养，拥有更多的资源来锤炼光轮。　　这关系到一个武者的前途，没人想输在起跑线上。　　问题是，升灵剂也是帝国严令禁止使用的灵药。一旦被发现，就等着被上各大武者学院的黑名单吧。　　在网上随便谈起……万一被有关机构注意到了怎么办？　　方逸真想捂住梁小峰的嘴。　　梁小峰一见方逸皱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连忙给了自己嘴巴两下：“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又忘了你的叮嘱。下次再不敢了。”　　方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还没有。一会就过去。”　　“阿逸，你到底是在那儿弄到那么多钱的啊？”梁小峰艳羡地问。　　他知道方逸的情况。父亲去世，只留下两千金币不到的遗产，全部被方逸的叔叔拿走。这些年来，方逸所有的开销都是自己出的，仅凭备选武者的补贴已经入不敷出，更何况升灵剂这么大笔开销。　　“你就别操心了。总之我有办法。”方逸笑道。　　“说出来听听啊。你知道的，我们家最近为了我的事儿卖了一套房子，我也想帮帮家里。”梁小峰沮丧地说。　　梁小峰提到的事儿当然也和升灵剂有关。　　“升灵剂”的制作非常繁复，还需要特定的时间才能炼制，长期供不应求。目前，黑市上一剂“升灵剂”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一万帝国金币，这还是你有门路的前提下才能拿到的价。　　方逸是在莱茵城黑市“金牌猎人榜”上挂了名的人，自然是有门路的。　　梁小峰就是在方逸的介绍下，抢到了一剂。他运气不错，光轮天赋已经升至九级，可以申请更好的武者学院了。　　但家里为了培养他，这几年已经耗光了积蓄，这次更是卖掉了一套房子为他凑足了升灵剂的钱。　　方逸当然理解梁小峰的心情，但他更知道自己目前做的事和走钢丝没什么区别，一不小心就送了命。　　不是实在没办法，谁会选择这条路？　　当初父亲带他去狩猎，初衷也只是为了强化对他的训练，真正危险的事还是父亲去世后他才开始做的。　　“小峰，咱们是打小的朋友，真有好事我能不带你吗？”方逸劝道，“我现在做的事太危险。你有家里帮衬，不用去冒险，正该安安心心准备，考上一个满意的武者学院。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肯定叫上你。”　　“嗯！我听你的，阿逸。”梁小峰使劲点头。　　“对了，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方逸又问。　　“不是！”梁小峰一拍脑门，又紧张起来，“何少找你！从昨天下午开始，满天下找你！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何少现在已经是暴走状态了，见谁怼谁，保不齐什么时候发大招。你小心点儿。”　　何少，全名何轩，西北大陆最顶尖的十大家族何家的长子长孙，莱茵城战神恺尔斯高中风云人物，现任学生会主席。　　他五岁开启圣泉，六岁觉醒先天光轮，光轮天赋十五级，天才得不能再天才。而且外表出众，学习优异，是众多少女心目中完美的光轮王子。个人社交主页评论区长期被诸位迷妹占据，各种表白数不胜数。　　人一出色，就容易骄傲。　　这位少爷就很骄傲，一句不对付，就得打上一架。　　他不仅能打，而且经常赢。天才级的备选武者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好在帝国尚武，未来的神武者不敢打架还算个毛？只要不打当场打死，放到医疗舱里往医院一送，几天后又是一条好汉。所以战神高中里从来不禁打架，前提是打得公平，打得合理，打出气势来！　　现在，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叫方逸的家伙可能要倒大霉。　　甚至有人在校内论坛里开下赌局，赌方逸熬不到三个回合就会被何少打得找不到北。这倒是很合理。方逸的光轮天赋远远低于何轩，圣泉灵息先天就比后者弱，还没打就先败了八分。　　据说，还是有没长眼的把赌方逸赢。　　如果不是私底下有人说这位下注者的ID属于一位女神级的美少女，大家早就喷得她体无完肤了。　　女神嘛，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双方都有同一个问题：方逸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何少？
　　方逸也很纳闷。　　“何少……他找我干吗？”他嘀咕。　　“是啊，阿逸！何少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随便伸个手指头都能让咱们一辈子翻不了身。要是能私下给何少道个歉把这事儿结了是最好的。现在想躲风头是没法的了。大导师提前回来了，今天下午就要召开考前讨论咨询会，高三年级所有备选武者都必须到校——”　　“靠！”　　梁小峰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方逸骂了一声。　　“怎么了？”梁小峰忙问。　　“不和你聊了，我这儿有事儿，先下，先下。”　　梁小峰还想说点什么，方逸已经中止了通讯，再想接通，却得到一条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此时，一张英俊冷傲的面孔出现在方逸的通讯器通话界面上。　　何少，何轩。　　战神恺尔斯高中第一冷面帅哥，迷死人不偿命的何少。　　此时，何轩坐在奢华典雅的餐室里，面如霜雪，寒气逼人。身后站着身着制服、手臂上搭着白色餐巾的男仆。　　“何少……”　　一个漂亮女孩从他身旁的椅子上腻了过来，雪白丰盈的胸脯从长裙的薄纱领子隐隐透出，有意无意地蹭着何轩的胳膊，笑得又娇又媚。　　娇兰·乔恩特，人如其名。　　战神高中每一位恋爱中少女都曾被她抢过一次男朋友。为她打过架的男生更多。　　但她也曾经失败。　　方逸，这个拒绝为美女打架的男生实在是很没有武者的风度。　　而且，当她娇滴滴地用一双含泪的美目仰望前者时，前者只回了一句——“麻烦让让，我赶时间。”　　真是太可恶了！　　“何少，这种人你理他做什么，直接打一顿，他就知道你的厉害了。咱们……”　　娇兰·乔恩特轻咬何轩的耳垂，吃吃地笑，玉葱般手指轻轻探进何轩的衬衣，大有向下继续发展的倾向。　　“咳咳……”方逸清嗓子。　　照这样下去，不一会儿就得看活春宫了。他还是少年人，经不起太多的刺激。　　“出去！”何轩咬牙。　　娇兰·乔恩特面容一僵，还想继续撒娇，但看何轩面色不善。只得咬了咬下唇，娇嗔了一声，起身离开。　　男仆也退出了房间，关上餐室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何轩一个人。他左右看了看，忽然，头向前一探，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占据了整个通讯界面。　　方逸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一跳，差点撞上人。　　“大哥，能不能靠点谱啊？论文呢？你答应我的论文呢？今天下午就要见大导师了，我拿什么给大导师看？我的作业是你承包的，你不能关键时刻害我啊！这可是关系到我考入帝国武修堂的大事！”　　何轩哭丧着脸。　　备选武者和普通学生不同，功课对他们来说只是学习文化理论，不需要参加每周一年N次的闭卷考试。但每周的学科论文却是一个字儿也不能少。　　少则三千，多则一万。　　各位导师的助理收作业的时候可是拿着光脑数字数。少一个字扣一分，少四十一个字你就可以告别及格了。　　这也不是导师们太过苛刻。这些备选武者中，说不定哪天就出个领导帝国的大人物。这要是连基本的分析问题的能力都没有，保不齐整个帝国都被他坑了。　　帝国的历史几经沉浮，每次低谷都少不了一位气死人不偿命的神武者大宗师。　　打吧，没几个人能打过。劝吧，又是个大千世界唯我独尊，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当然，这种人就是棺材板摆眼前，他也全当看不着。一番腥风血雨自然少不了。吃亏多了，帝国和武修者最高议事会【圣殿】也终于琢磨出个道理来：　　强不强先放一边，首先得长个脑子。　　何轩肯定是长了脑子的。天才级人物，家族重点培养对象，不过，他最讨厌的事就是写论文。　　简直是烦得要死。　　有那功夫，他还不如去武道居找个对手打一架出出汗来得爽。　　可不管他怎么想，帝国最高的神武者学府——帝星的圣山武修堂——仍然要求申请者在相关科目上达到全优成绩。　　而且，在申请武者学院时，一份漂亮的论文也是相当加分的东西。　　这事儿当然得靠他自己。　　何家是正儿八经的神武者世家，哪儿能不知道一个脑回路正常的家主有多么重要。何轩虽说是长子长孙，可他还有两个大武者的堂姐，三位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叔叔。　　帝国可没规定必须得长子长孙继承家业。　　想当年，梅洛瑞尔公主力压三位皇兄继承帝国皇位，成就一代大帝盛名，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长子长孙算个毛线！　　何轩不想写论文，又不想被爹妈骂成狗，于是就盯上了方逸。　　于是，一笔代写作业的交易就此达成。　　方逸从初中时就开始帮何轩写作业。那时候老爹已经去世，他手里很缺钱。每月一百银币的代笔费收入可以帮助他解决很多难题。　　这笔钱何轩给的大方，方逸的作业同样给力。何轩年年全优生，全亏了方逸那一篇篇保质保量的论文。　　大家合作愉快，私下里熟得很。不过，表面上还是要装得不怎么对付，免得被有心人发现。　　方逸也是一个全优生，只是很少有人在这件事。　　光轮天赋六级，还能飞上天？能考上西北大陆第一武者学院这种三类武者学院就顶天了。　　武者，终究依仗的还是光轮上的实力。　　方逸的六级光轮天赋时常让各位导师觉得惋惜。很聪明，可惜没有成为一个神武者的前途。　　武技的强大与否最终建立在光轮境界之上，将武技与法则之力结合，才能制造最恐怖的杀伤力。就算目前武技出众，到了开始锤炼光轮时，这点光彩也会被淹没掉。　　现实嘛，就是这么残酷而骨感。　　很多人嘲笑方逸浪费时间，方逸倒不在乎。　　他也幻想过成为一个神武者。不过，也就仅仅是幻想一下。以他的光轮天赋，这注定是一个永远不可企及的目标。　　他的想法就是，多赚钱，让自己活好一点。　　买升灵剂考个好点的武者学院其实也是为这一目标努力的。就算是进军队里去找前途，武者和大武者的待遇也完全不一样。　　所以啊，没钱就不要想太多，看书是最便宜的消遣。而且，还能帮他赚钱。他又不傻，凭什么不干。　　方逸从来没有耽误过何少的作业，这一次真的不能怨他。　　谁能想到大导师会提前三天返校呢，对不对？
　　“冷静，冷静！”方逸安慰着快要暴走的何轩。　　“冷静个屁！你今天交不出论文，老子干死你！”何轩拍桌子。　　“你打得过吗？”方逸提醒。　　虽然方逸的光轮天赋远不如何轩，但在没有开始锤炼光轮之前，这种差别并不是质变的。再加上他常年混迹于黑市和各大狩猎区，打架斗殴的经验十分丰富。何轩私下里和他打过两架，输得灰头土脸。　　“等……等老子锤炼了光轮，当了神武者，揍得你满地找牙。”何轩继续叫嚣。　　“闭嘴！”方逸被他吵得头疼。　　“大哥，动起你的手指头啊！赶紧写啊！以你的水平，本少相信你肯定能赶在下午前完成论文。”　　何轩见来硬得不行，立刻就改用怀柔政策，央求道。　　“催什么催？”方逸没好气，“论文前天我就写得差不多了，补个结语就可以交了。你能不能像头狗似的乱叫？”　　“你骂我狗？”何轩怒。　　“你要不要论文？”方逸问。　　“要，要！当然要。你赶紧的啊，手指头动起来。”何轩立刻换上热情表情，给他鼓劲儿，“哥，等你好消息。”　　“行了，我知道了。”方逸说。　　“中午我请你吃海鲜餐，又肥又大的龙虾……哎，哥，你别说走就走啊……”　　结束了与何轩的通话，方逸知道补觉的梦想已经全部泡汤。　　现在，他有一份论文需要完成，而且，旅行包里还有七个突脊迅猛龙的螯刺要送出去。　　他叹了口气。　　通讯界面提醒他收到一个红包。他打开一看，一百帝国银币，来自何轩。附有一条留言：　　小手动起来。　　方逸很利索地把红包退了回去。附言：再发拉黑。　　世界清静了。　　离开穿梭车停泊港，方逸来到轨道转运中心内的一家连锁黑咖啡馆。这家店以价格合理、环境舒适而著称。　　“需要在咖啡里添加一位灵药吗，先生？是奥尔逊灵药连锁店提供，可以提神醒脑，保持一天精力充沛。”　　点餐时，餐厅女侍应生用亲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用，谢谢。”方逸连忙摇头。　　他平时吃顿早餐也就食摊上买个煎饼果子多放个蛋，如果不是他需要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帮何轩写完论文，他肯定不会到这儿来。　　灵药这种东西还是算了。太贵了！掐自己两下有同样的效果。　　女侍应生理解地笑了笑。　　“好的，一份精选芝士雷龙汉堡套餐，肉质全熟，咖啡为利凡得殖民地新春品种，不加灵药，一共五十个铜纳尔……请问您是否使用光脑桌面辅助系统，它可以方便您边用餐边工作。这是免费的。”　　“是。”方逸回答。　　光脑桌面辅助系统是他来这儿最重要的原因。他实在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蹲在某个角落，手指在空气里敲敲打打。　　“好的，这是您的密匙印，嵌入桌面右侧的插槽里即可。”侍应生递给他一个有天秤座外形的水晶小立像。　　这一餐的消费很快从方逸的帐户上扣走了。　　方逸很快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座位。　　空闲的桌面上，游戏“光轮编年史II千年大战”的全息广告正播得热闹。神武者与邪恶古神大战硝烟弥漫，不时就会蹦出一行金光灿烂的提示：　　“玄阶光轮点击就送！”　　“首充五十银币送全套黄金战甲！会员升级速度提升百分之百……”　　大概是看到有人接近，一个手指高的全息神武者小人儿在英勇作战的间隙，回头看了一看方逸，摆了一个很酷的造型，表情坚毅地说：　　“来，加入我们！”　　方逸没有理它，直接把密匙印嵌入插槽。那个小人儿嘟囔抱怨了一下，广告消失，光幕升起，显示正在等待他的光脑接入。　　“接入。”方逸下达指令。　　嵌附在他左耳后方的光脑闪烁一点蓝光后，数据载入。没有完成的论文出现在光幕上。　　《降临：众神的启示》　　方逸把文章已完成的部分检查了一遍，在文章末尾写道：　　“……总之，当其他低等文明还在文明的黑暗中仰望被时光屏障映射的虚假宇宙时，祖星人类迎来了神庙诸神的到来。　　“降临，这是祖星人类对这次历史性时刻的表述。　　“当时光屏障消失，神庙的舰队穿过星门，出现在祖星的上空。他们宣告了对人类文明的首次提升。　　“在短短的两百年间，祖星人类从文明的蒙昧期直接过度到中等文明的水平。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开始意识到，身为宇宙的一部分，人体本身不仅与宇宙有着共鸣与联系，并且能通过这种微妙的联系，从宇宙中汲取源源不断的能量。　　“当祖星人类领悟到这一点时，神庙向他们展现了【秘境】。　　“秘境，又被称为亚空间，是无法通过星门或星舰抵达的位面。它们与圣泉产生微妙的共振，由此打通了人类获得秘境能量的通道。一些秘境中保存有宇宙混沌之初就已经存在的自然法则，它们表现为具有法则之力能量团，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先天光轮】。　　“先天光轮的出现宣告了神庙众神对人类的第一次提升的完成。　　“觉醒先天光轮的人可以领悟宇宙的法则，并通过【锤炼光轮】，将这些法则以【神纹】的形式打制在光轮之上。他们成为了神武者，成为宇宙中强大的存在。他们追随神庙众神的脚步，踏上追寻神道、证明神道的漫长旅程。　　“于是，祖星人类离开家园，奔赴星河。　　“这是一个崭新的令人激动的新世界！无数古老的星门屹立在宇宙中，有些可以穿过，有些永远封闭。每一次跃迁都是对新世界的探索。祖星人类结识了更多的种族。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蒙神的恩赐而提升，走出时光屏障，成为浩瀚星际的一员。　　“人类在宇宙中开荒辟土，建立帝国。探险者驾船远行，寻找神的故乡。　　“但没有人知道神的故乡在哪里。　　“众神曾向人类许诺，证道者将被允许踏上神的土地，但数万前过去，证道者寥寥无几。只有历代武皇曾蒙神召，独自驾驶星船前往神之国度，成为众神的一员。唯一的回归者只有武皇李修明。　　“李修明接受神召时正值第三次【古神战争】的末期。他曾向追随他的人们承诺，朝拜诸神后，他将请求神庙允许他返回帝国，抗击古神。他相信，以众神对人类的仁慈，必将允许他回归。　　“他做到了。帝国古神纪年965年，李修明返回帝国，率领帝国军队在第七星域击败古神【诺林】。　　“根据目前解密的【圣殿】文献显示，李修明曾有意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一次【圣殿】大议事会上对这次前往神庙的旅行发表演讲，遗憾的是，一代武皇陨落于【古神战争】之中，神之国度再度成谜。”　　方逸打字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个他曾经生活的世界。　　一个没有神的世界，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因为，直到他进入昆仑山时，那个世界还没能实现星际旅行。　　人们走得最远的地方，只是月球。　　是不是因为时光屏障的缘故呢？　　大导师曾经讲过时光屏障。　　一个行星上一旦出现智慧文明的征兆，神就会派出神使，在行星的外围设置时光屏障，将它与真实的宇宙隔绝开来。这个星球的智慧生物看到的是一个经过伪装的星空，它呈现出的任何一种宇宙法则都是虚假的。　　于是，当这个行星上的智慧生物试图从星空中探索宇宙和世界，他们只能得到错误的结论。　　有时，他们会发现自己困顿于两个既矛盾又同时成立的结论中无法自拔。　　他们建立更包容的模型来容纳矛盾，但他们会发现，他们永远挣扎在假设与新的矛盾中，徒劳无力。　　他们困惑为什么这个宇宙只有他们一种智慧生命。却不知在时光屏障之外，宇宙有多么繁荣。　　文明就在懵懂中等待，直到被提升的那一刻到来。　　当然，这一刻也有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当这些被神遗忘的文明消亡后，时光屏障就会解除。浩瀚的星系中，有许多这样的行星，荒芜的大地上，到处是文明的残骸。　　这么说来，这个世界人类还是很幸运的。　　侍应生送来了汉堡和咖啡。现烤的雷龙肉鲜美多汁，配上醇香的咖啡，让人食欲大增。　　方逸狼吞虎咽地吃掉汉堡，又猛灌了两杯咖啡，又回到了光幕前。他想了想，继续写了下去。　　“第三次【古神战争】结束后，神庙的舰队穿过最后一道星门，进入广袤无垠的宇宙深空。众神再没有像过去那样降临世间，享受人类和诸多智慧种族的祭祀和崇拜。　　“他们去了哪里？　　“从人类离开祖星到帝国的今日，数万年过去，仍有一个疑问徘徊不去：为什么在茫茫宇宙中，神选择了我们？”　　方逸用一个疑问作为整篇文章的结尾。　　能被神提升是所有被提升种族最自豪的事。他们认为自己是优秀的，是值得神寄予厚望的。　　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这种逻辑问题很大。　　众神的强大根本是被提升种族无法企及的，他们有什么值得神级文明寄予厚望的？因为他们很优秀？　　难道他们还能比神更优秀？　　方逸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把写好的论文发给了何轩，又叮嘱他交上去前别忘了看一遍，省得被大导师问出破绽来。　　“放心，哥！”何轩拍胸脯，又高高兴兴地要请方逸吃海鲜大餐。　　“还有事。”方逸说了，就结束了通话。他看了看时间，不错，正好够他赶上下一趟前往【狼巢】的列车。　　【狼巢】位于莱茵城地下，是早期殖民时代的产物。如今，它非但没有衰落，反倒成了冒险者的乐园。　　从中央车站最底层的站台出发，列车行驶在坚固的岩层之中，粗大的通风管线顺着天花板向着地延伸，隔着封闭的车窗，白色的水汽弥漫在漆黑的隧道里。　　身着半机甲的警察结队巡逻，随时将目光投向他们怀疑的人。　　车厢里反复播放着安全通告：　　不要与陌生人搭讪，不要饮用来源不明的饮料，不要独自离开中心区，不要进入通告所列出的区域……　　如果你有武器，请随身携带。　　紧张的气氛让第一次前往【狼巢】的客人坐立不安。　　他们听到的【狼巢】可不是这样。　　那里是挥金如土的销金窟，纵情饮宴通宵达旦，有最甘醇的美酒，有最迷人的女人，有最刺激的赌博和最狂放的冒险。只要你有钱，那里无所顾忌，所有幻想，正常的或是不正常的，都能得到满足。　　他们来这里为的就是心底里最黑暗的欲望。　　找死，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但这种不安感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列车开始入站了。　　车内的人立刻被【狼巢】车站的奢华吸引了。　　这里仿佛宫殿一般，高耸的穹顶营造了庄重的气氛，地面用黑白两色大理石拼嵌出优雅的图案，墙上的壁画都出于名家手笔，就连不起眼处的车站示意图都是用珍贵的阿尼亚秘银嵌制。　　乐队奏出轻快的乐曲。　　逼真的全息影像营造出酒神盛宴的快乐场景。　　雪白的餐布铺在长条桌上，银盘中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鱼子酱，水晶瓶里盛着琥珀色的美酒。　　男仆们殷勤地招待每一位下车的乘客。　　免费！请随意享用！　　您的满意就是【狼巢】最大的心愿。　　经历了一段压抑的短途旅程后，美食和美酒让客人们紧张的情绪立刻得到舒缓。他们得到一枚五十金币的筹码。只要你在相应的赌场里玩上三盘，不管这三盘你是赔是赚，你都可以把这个筹码兑换成现金带走。　　新客们有些怀疑，但老客们向他们证实了【狼巢】的信誉。　　少女们披着轻盈透明的薄纱，扮成春之女神，在客人们中穿梭。她们擅长察言观色，知道谁的荷包最鼓，知道谁最慷慨大方。　　她们会挽住他的胳膊，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柔软丰盈的胸脯上，用最甜美的笑容和亲吻欢迎他，仿佛他就是她们一直等待的爱人。　　几乎没人能拒绝她们的邀请。　　他们会登上一直等候在车站外的马车。没错，是马车。【狼巢】追求的是古典的奢靡，那些由晶源支撑的动力车在这里就是不入流的玩具。　　马车带着客人们前往地下世界最大的几家赌场。客人们会在那里体会到他一生最极致的享受，而且绝不会为巨额的花销感到后悔。　　如果遇见那些只想揩油不想花钱的主儿，藏在暗处的黑衣人就会悄然走近，给予他恰当的警告。　　如果他还不警醒，就会有人把他带到僻静无人的地方，给他一个教训。　　机甲警即使看见这一幕，也不会下车帮忙。莱茵城市政当局很早就被警告过，不要插手【狼巢】的事务。　　【狼巢】就像一台严密的机械，按照自己的规则运转。
　　方逸没有在狼巢车站下车。他要去的地方并不是【狼巢】中心区，而是能展现这个地下世界真正面貌的区域——　　【阿尔巴尼豺狼市场】。　　以广场中央的七头豺狼雕像而得名。　　列车离开狼巢车站后，又行驶了几分钟，在一片喧闹杂乱声中停了下来。方逸从打盹中醒了，揉了揉眼，看向窗外。　　哦，到站了啊。　　他拿起旅行包，快步下了车。　　车站外，就是阿尔巴尼豺狼市场，广场周围是接连成片的市场区。奇形怪状的建筑像积木一样拼搭出迷宫般的街道，来自星系各个角落的智慧种族混杂在一起，从一个店铺到另一个店铺。　　坎加人向来是三人成行。它们的嘴很尖，长得像犰狳，披着人工打造的鳞甲，小眼珠子滴溜乱转，一副精明的模样。　　“上好的土精有没有？要七级反重力的，低于这个级别不要……两台帝国‘超新星’级舰载粒子炮有吗？……废话，这东西不是禁售品我们用得着到你这里买吗？巴伐利亚加农炮随便买呢！　　“……什么？三万金币！你们这是在抢钱！”　　三个坎加人愤怒地握紧爪子，竖起背上的鳞甲来。不过，有经验的店主很快就平息了它们的火气。　　“爱买买，不买滚！”　　这话坎加人就不爱听了。也就是讲个价嘛，老板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三对小眼珠一转，便摆出副不想买打算走人的样子。　　老板不为所动。　　和坎加人讲价？开什么玩笑！这帮家伙是星际最能说会道的，一不小心，赔了本儿就算了，说不定连裤衩儿一并送人了。　　坎加人在店外溜达了一圈，眼见老板心如坚铁，讲价无望，又一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转回店里，语重心长地说：“哎，老板，不是我们说你，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大？再聊聊嘛……我去！吓死爹了！”　　说话的坎加人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一哆嗦缩成一个球。　　声尖叫来自街对面的铺子里。　　梅林灵药店，始于帝国2933年。　　此刻，梅林灵药店的店老板“狼爪”·梅林殷勤地举着一个镶着秘银的晶体罐子，将里面一颗指头般大小、“砰砰”跳动的心脏送到高达林女巫的面前。　　“您瞧瞧，美丽的女士，只有最正宗的‘伊兰之心’才会在喂食了血液后发出这样地道的惨叫，简直是制造‘控心剂’的最佳原料。来一打吧，您不会后悔的……”　　“唔，我再想想。”娇小的高达林女巫贝齿轻咬嘴唇。　　她长得很美，一头长及腰间的黑发有如乌木一般光滑，皮肤是健康的蜜糖色，腰肢纤细，双峰傲人，一双金色的竖瞳随着光线一眨一眨。　　高达林星球上的智慧生命有三种形态：男性、女性和女巫。高达林女巫生下来即有一双金色竖瞳，她们拥有强大的灵力，在灵药制作上颇有天赋。　　这个女巫显然是一个做事很不果决的人。　　“芬格顿亲爱的，你能帮我拿个主意吗？”她恳求地望向沙发的方向，又满是羞愧地向另一个人道歉，“对不起，司徒先生，我真的是很难下决心。您知道，灵药的原料挑选必须非常小心。”　　“我当然知道，伊西丝。”中年男人微笑道，“你和芬格顿可以慢慢挑选。不过，请原谅我不能继续陪你们挑选。我还得去另一个地方。芬格顿，照顾好伊西丝。”　　沙发上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家伙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打了个激灵，从迷糊中醒了过来，连忙举爪子示意明白，不曾想身子太过圆实，这个动作让它失了平衡，差点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喵！”　　“小心，芬格顿。”伊西丝急得叫了起来。　　这家伙好不容易抓住了沙发垫，这才稳住了胖墩墩的身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不用为我担心，亲爱的伊西丝，我只是在考虑一个哲学问题走了神……”　　说话的这位显然并不是一个类人生物。　　它来自巴斯泰尔星，用它们自己的语言来说，它们是“巴斯喵里咪泰尔亚加拉法卡西里亚阿斯喵维奇”。放在帝国语言里，就是【巴斯泰尔猫族】，以便与很多年前它们流落到人类祖星的前辈区分。　　据说很多年前，一艘巴斯泰尔星舰意外穿越时光屏障，坠落在人类祖星。幸存的巴斯泰尔喵们失去科技，又无法与母星联系，只得在祖星四处讨生活。后来，因为长相可爱，他们被祖星人类当作宠物一样豢养。　　这种生活至今还被巴斯泰尔星的某些“无为教派”拿出来怀念，说这是最接近自然之道的生活方式。　　直到很多年后，祖星人类乘坐星舰奔向宇宙，与巴斯泰尔星星舰相遇后，才知道原来这种曾被他们称之为【猫】的生物是一种比人类更先得到众神提升的种族。　　虽然，只是早了两百年。　　巴斯泰尔猫族爱好和平，待人友好，很快就和人类打上交道。　　它们擅长分辨各种灵药原料，常常成为灵药师最好的搭档。眼前的这只芬格顿喵显然就担任了这样一个角色。　　芬格顿喵轻盈地跳上了柜台，小心翼翼地观察罐子里的“伊兰之心”。　　“呃……这个……喵……我觉得它的左边第三行的一枚毛鳞似乎缺了半片。你怎么看，亲爱的伊西丝？”猫用爪子捋着胡须。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伊西丝忧心忡忡，“可是，我必需制造一批新的‘控心剂’。我感觉我即将进入下一次发情期。司徒先生肯定不希望一大群渴望交配的雄性生物涌向‘游鲸号’吧？”　　“你说得不错，亲爱的伊西丝。要不……喵，我们再看看……”猫用爪子轻轻拍了拍高达林女巫的纤纤素手。　　“好的，亲爱的芬格顿。你总是最了解我的。”　　于是，一人一猫瞅着罐子里跳动的心脏，进入下一轮沉思。过了片刻，猫动了动它胖胖的屁股。　　“你需要来一杯花草茶吗？亲爱的伊西丝。”　　“哦，当然。你真是善解人意，芬格顿亲爱的。”　　于是，也不知道那猫是怎么做到的。它很快就掏出出一个炉子，一个茶壶和一整套茶具，慢吞吞在柜台上煮起茶来。
　　看到这一幕，狼爪·梅林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巴斯泰尔猫族精通空间折叠技术，能把一大堆东西收到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别看眼前这个小家伙似乎什么都没穿，但店老板敢和任何人赌上一千金币：在这家伙银白相间的漂亮毛皮下，至少藏了半个灵药炼制实验室。　　煮茶？呵呵。　　只要它们愿意，它们能现场给你做出十八道大菜，还不包括餐后甜点。　　巴斯泰尔猫族在饮食质量上相当挑剔。　　所以，这个种族的胖子特别多。就像这位芬格顿喵，只要看看它这副胖得像个墩子的身材，就知道它平时绝对不会委曲自己。　　老板没有催促两位灵药师。　　他一点也不急。灵药师都是这毛病。上次有一个灵药师为了一剂配料在他店里住了半个月，后来买走了他半个仓库。在所有赚钱的职业里，灵药师是仅次于制甲师的行当。　　他才不会傻乎乎地把财主撵走呢！　　就在两位灵药师喝着花草茶的时候，星舰【游鲸号】船长司徒已经走进了一家神纹店，把【游鲸号】名下的环网通行证交给了店里的神纹师。　　环网通行证是星际旅行中使用星门的通行证。　　迄今为止，环网中共有近一万两千个星门可用，最远可以抵达飞马星系边缘的【沉睡星】，那里被认为是文明的边缘。　　其中，有七千余个星门在帝国的控制之下。想要使用这些星门，就必须缴纳一定的费用，办理环网通行证。　　通行证分为五个档次。　　最高级别可以使用任何一个星门而不需要单独申请，最低级别则只能在帝国各大主星使用。　　对于【游鲸号】而言，通行证的级别当然越高越好。船长司徒先生从事的行当可不大适合在人多的地方进行。　　但想拿到这样的通行证，却是有钱也没处使劲儿的。　　星门是帝国的基础之一，当然不能让普通商船随便通过。　　而且，据说某些星门通向一些非常神秘可怕的空间，闯入那儿的星船大多有去无回。不过，这都是未经证实的传言。　　总而言之，想要拿到最高级别的通行证是绝无可能的事。　　好在，司徒还有别的办法。　　第一次来豺狼市场的人很容易忽略这家神纹店狭小的门脸。但只要是长期在星际中旅行的私家星舰，几乎没人没听过它的名字。　　因为，它破解了环网通行证的加密核心。　　只要两千金币一年，你就可以拥有一张能穿行大多数星门环网通行证。　　你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星际之浩瀚，就连帝国也不可能在每一处星门附近建立基地派驻军队的。　　这实在是广大民用星船的福音。　　“已经办好了，司徒先生。”神纹师把一张用秘银嵌套的晶源片递了过来。卡片上蚀刻着繁复精致的神纹，　　“谢谢你，丁先生。”司徒双手接过卡片。　　他知道这个神纹师并不姓丁。就像这家店里的另外三名神纹师，甲先生、乙先生和丙先生，这只是一个代号。　　所有的神纹师都是神武者。一个顶尖的神武者必然精通神纹，而一名神纹师却未必是一个光轮强大的神武者。　　通常情况下，一个神武者只有在认识到自己在光轮上没有太大前途时，才有可能选择成为一名神纹师，把自己的所学运用在军事、工程机械或者某些神秘领域中。　　于是，就有了神纹机甲和机械，有了大型神纹防御阵，有了支撑光脑运行的神纹网络系统。　　对于普通人来说，神纹师是一个体面且受人尊敬的行当。但实际上，大部分神纹师都会有一种相当尴尬的感觉。　　在神武者的领域里，光轮的强大才意味着一切。不能继续在光轮锤炼中前进，不能追寻神道的人都是失败者。　　唉，谁没事儿想当失败者啊！　　司徒每年都会来神纹店更新环网通行证，认识丁先生也有几年时间。　　这是一个他看不透的人。　　像司徒这种长年在星际旅行的油条级人物，眼神总是特别毒辣。只要见一面，他就能看穿这些人的来历，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唯有丁先生，深不可测。　　一个深不可测的神武者，怎么会沦落到豺狼市场来当一个每笔生意赚两千金币的神纹师？　　这本身就不合理。　　“再喝一杯茶吧。这是别人上个月才从【长安星】那边儿给我稍来的上好新茶。”丁先生给司徒的天青色瓷茶杯中续上新鲜的茶水：“我听说你的一个船员不久前到别处高就去了？”　　“哎，坏消息真是传得特别快啊。”司徒苦笑。　　“有没有考虑再找一个人来代替他呢？”　　“想是想，但一时间哪儿找得到合适的。不是没经验，就是要价太高。【游鲸号】舰小容不下大鱼啊。”司徒端起茶杯，忍不住自嘲道。　　“也是。”丁先生点头。　　司徒心中突然一动，忙问道：“您老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倒是有一个。今年十七岁，圣泉开启，光轮天赋六级，从小跟着他父亲在寒鸦沼泽那边狩猎。他父亲去世后，他就自个做起这营生了。如今在狩猎者行会的【猎手榜】上排第五，化名‘灰影’那个就是他。”　　司徒眉头微蹙，犯起难了：“六级天赋……今年肯定是要考武者学院的吧？”　　丁先生捋了捋了胡须，微笑道：“是啊，放弃成为一个武者的前途去星舰上讨生活，稍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答应。不过，如果开口的是【黑山武修堂】大导师端木大人，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司徒举着茶杯的手猛得一顿。　　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因惯性而晃动的茶水却忽得一静，有如镜面般纹丝不动。　　狭小的房间里，空气仿佛凝结。　　片刻后，司徒惨淡一笑，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是啊，如果是当年的端木，大概是能成的。可惜我只是一艘行星级星舰的船长，劝不动一心想奔前程的少年人。”　　“是这样啊……”　　丁先生遗憾地叹了口气，又为他斟了杯茶，不再提这件事。　　【狼巢】的人都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别人不想提的，就永远别提。
　　司徒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离开神纹店后，他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又改了主意，向路边人打听了一下狩猎者行会的位置，便快步走了去。　　狩猎者行会的大厅里人头攒动。　　有组队接悬赏的，聚在大厅中央的全息光幕前呼朋唤友。悬赏按照出价的高低在光幕上滚动，附有对该生物特征及分布区域详尽的图文解释。　　想要接任务的狩猎者只需到随意找一台终端，输入当初注册行会时拿到的身份晶片，就可以登录领任务。　　如果一个任务有多人或者多个狩猎小队领取，那么，谁先完成，谁就拿走赏金。　　每完成一个任务，个人积分会按照任务悬赏的金额比例相应增长。积分每年清零一次，排名【金牌猎手榜】前十位的自然是当年积分最高的十位狩猎者。　　积分越高，狩猎者接任务的报价基数也越高，而行会收取的提成则会降低，以留住这些高手。　　为了避免大家一窝蜂地去接高价任务，行会会对接下任务却没完成的人处以罚分。积分过低的人无法领到高悬赏任务。　　于是，狩猎者们在领取任务时，就会充分考虑自己的实力和任务的难度。　　比如，一直高亮着的第六号悬赏——“求高纯度冥火，1000金币/单位，无上限”。　　所谓“单位”，是以冥火大户的脊迅猛龙的螯刺来衡量的。满满一螯刺冥火，正好等于一单位。　　无上限，意思是说，这种冥火你只要有，有多少对方收多少。　　如此高价的悬赏，已经挂了整整三个月，目前标注的任务领取状况仅仅是3(S)/1(T)，即，有三个S级狩猎小队和一个位于【金牌猎手榜】前十的顶级狩猎者领取了任务。　　而完成进度，0。　　这样难度的悬赏，自然没有多少人敢贸然去领任务。其实，遇到这种任务时，大家最通常的做法是先完成了任务再来领。反正都是有多少要多少，程序上可以稍微变通一下。可即使这样，依然是无人完成。　　司徒也不禁仰望了这个任务片刻。　　如果是一个神武者，这种任务实在不值一提。可是，又有几个神武者会来当猎手？区区一千金币的开价，也就能吸引一下大厅里这些光轮锤炼处于地阶境界的低阶武者吧。　　他们能做些什么？　　让剑在空中停顿，还是凭空燃起一团火？　　这只是最粗浅的法则之力，甚至连阿罗山脉里那些异兽都会。　　他们看到神道模糊的身影，却始终无法迈过那条无形的界线，一窥神武者修行的真正境界。　　这些人甚至不能被称为神武者，只能按照习惯叫做武者或者大武者。　　追求自己永远无法获得的东西，是一件可悲的事。　　司徒心中感叹了一番。　　他见过太多逐梦的少年，以为有了圣泉和先天光轮就有了一切。到头来，却得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想着心事，在大厅里绕了一圈，把目光投向交任务的人。　　行会大厅内有十二个独立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位资深的物品鉴定师。他们会检验狩猎者带回的猎物，并确认它是否符合悬赏的要求。　　一旦确认通过，悬赏榜上的信息就会立刻变动，提示诸位狩猎者，任务已经达成。　　该扣分的扣分，该罚分的罚分。　　不过，他显然无法从这些人中分辨出谁是那位“灰影”同学。　　最后，他来到接待台前碰碰运气。　　“很抱歉，阁下。我们行会实行的是匿名制，在没有得到会员同意之前，我们不能泄露他的个人信息。”身着深红色低胸猎装的女接待员歉意地说。　　“那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们代为转达这个要求？”司徒问。　　他再次被拒绝。　　“恐怕您会失望，阁下。灰影先生注册会员时专门要求，不接受任何人见面的要求。”　　“如果我希望由他来完成我的悬赏呢？”司徒不放弃。　　“很简单，阁下。您可以委托行会给灰影先生发出【特约悬赏任务】，这通常会比正常报价贵上百分之二十。而且，灰影先生有权拒绝接受这项任务。”接待员耐心地解释。　　“以前有这种情况吗？”司徒接着问问。　　“当然有，阁下，毕竟灰影先生是我们最优秀的狩猎者之一。不过，灰影先生从不接受特约悬赏。他喜欢自己挑选任务。”　　“谢谢你，我会再考虑一下。”司徒冲女接待员微微颔首。　　“没问题，阁下。如果您想自行发布悬赏，也可以在自助终端上完成。终端会从你的储金卡账户上扣掉百分之二十的押金。您放心，如果悬赏任务在指定时间内没有完成，会全额退还的。”　　“我明白了。”　　虽然没能打听到黑影的信息，司徒并没觉得沮丧。　　相反，他对这个少年突然有了强烈的兴趣。　　这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知道只有随机挑选任务才能避免被人盯上。在这种拿命冒险的行当里，最危险往往不是动物，而是人心。他能成为【狼巢】最优秀的狩猎者之一，显然不是偶然。　　司徒很欣赏这样的人。　　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成就大事。　　啊，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少年了……一时间，司徒的心中渐渐生出波澜，很多往事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爆发出一片惊呼。　　“……是灰影！他完成了第六号任务！”　　狩猎者行会大厅里已是人声鼎沸。　　“天啊！居然一次上交七个单位的高纯度冥火，而且都是突脊迅猛龙螯刺，太夸张了！这……这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吗？”　　“是啊！贝尔纳先生的狩猎小队筹划了一个月都没有成功，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