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是深渊地狱中心深渊宝珠,我该选择哪一条路?

第一卷 撒旦在地狱召集军队&John&Milton&约翰·弥尔顿
John Milton 约翰·弥尔顿
第一卷 撒旦在地狱召集军队,号召复仇,点兵
  在第一卷我先扼要点明本书的主题:人失去曾经拥有的乐园,是由于违背了天神命令。然后叙述他失足的主要原因在于撒旦所寄附的蛇。撒旦曾纠集了许多天使军在他手下反叛天神,结果全被天神下令逐出天界,落入无垠的深渊。本诗简略地交代这事之后,便直叙事件的中心,描述撒旦和他所率领的天军落入地狱之中。这儿所描写的地狱不在地的“中心”,而在天外的冥荒,最恰当的莫过于称它为混沌。撒旦和他的天军在这儿被雷电轰击而惊倒在炎炎的火湖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并叫起倒在他身边的一个品位仅次于他的天使,共同商量这次惨败的事。撒旦唤醒了一个个处于同样的眩晕中的天军,于是他们起身,清点人数,整理阵容,宣布将领名单。这些将领的名字和后来在迦南及其邻近诸国所信奉的偶像相符合。撒旦以演说安慰他们,鼓舞他们,他说天界有望光复;最后告诉他们,根据一个古老的预言或天上的传闻,有一个新的世界和一种新的生物将被创造出来;根据古代教父们的看法,天使军在这个世界未创造出来之前就存在了。于是他们决定召开全体会议,探讨这个预言并商量对策。因此他的党徒们都跃跃欲试,倾刻之间,就在地狱中筑起巍峨的撒旦的万魔殿,巨头们就坐在那里召开会议。
人类最初违反天神命令而偷尝禁果,
把死亡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灾难带到人间,
于是失去了伊甸乐园,
直到出现了一个更伟大的人,
才为我们恢复了这乐土。
天庭的诗神缪斯呀!
您当年曾点化过那个牧羊人,
您在那神秘的何烈山头,或西奈的峰巅,
最初向您的选民宣讲太初天和地怎样从混沌中生出;
那郇山似乎更加蒙受您的喜悦,
那郇山似乎更加蒙受您的喜悦,
在神殿近旁弄流的是西罗亚溪水;
因此我向那儿祈求你给我力量,
完成这篇大胆冒险的诗歌,追踪一段事迹——
从未有人尝试缀锦成文,
吟咏成诗的题材,遐想凌云,
飞越爱奥尼的高峰。
圣灵呀!特别请您,
您喜爱廉洁和公正的心胸,
胜过所有的神殿。
您无所不知,因此请您教导我;
混沌之初,您便存在,
张开巨大的翅膀,像鸽子一样孵伏那洪荒,
使它怀孕,愿您的光明驱除我心中的蒙昧,
举起并且支撑我的低微;
使我能够适应这个伟大主题的崇高境界,
使我能够阐明恒久的公义,
向世人昭示天道的公正。
天界和地狱深渊,请先说,
因为在您的眼中,一切都了如指掌;
为什么我们的始祖,
在那样的乐土,那样得天独厚,
除了那惟一的禁令以外,
他们俩本是世界的主宰,请先讲;
他们竟背叛而自绝于他们的创造主?
究竟何人引诱他们犯下这不幸的滔天大罪呢?
原来是地狱的蛇;
是嫉妒和仇恨激起他的奸智,
使他欺骗了人类的母亲。
是他的高傲,致使他和他的全部天军被逐出天界,
造反天军的援助,使他觉得自己无比荣耀,
他相信:如果他反叛,就能和上帝分庭抗礼;
由此野心勃勃,觊觎神的宝座和主权,
枉费心机地在天界掀起了忓逆的战争。
全能的神栽葱般,
把浑身火焰的他从净火天上摔下去,
这个敢于向全能全力者挑战的神魔迅速坠下,
一直落到深不可测的地狱,
被禁锢在金刚不坏的镣铐和永远燃烧的刑火中。
大约九天九夜,那是根据人间的计算,
他和他那一伙可怕的徒众,
虽属不死之身,却与死者无异,
沉沦辗转在烈火的深渊中;
这个刑罚却反激起他更深的愤怒,
既失去了幸福,又饱受无尽痛苦的折磨。
当他抬起忧虑的双眼,环顾四周,
伴随他的是莫大的隐忧和烦恼,
交织着顽固的傲气和难消的仇恨。
霎时间,他竭尽天使的目力,
望断天涯,但见悲风弥漫,缥纱无垠,
可怕的地牢从四面八方围着他
像一个洪炉的烈火四射,
但那火焰只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并不发光,
但能辨认出那儿的苦难情景,
悲惨的境地和凄怆的暗影。
和平和安息从不在此驻扎,
希望无所不到,这里却是个例外。
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步步相跟
永燃的硫磺不断地添注,
不灭的火焰有如洪水向他们滚滚逼来。
正义之神为那些叛逆者准备的,正是这个地方。
这个在天外的冥荒中为他们设置的牢狱。
那个地方远离天神和天界的亮光,
相当于天极到中心的三倍那么远。
啊,这里和他所从坠落的地方
简直有天壤之别呀!
和他一起坠落的伙伴们
淹没在烈火的洪流和旋风之中,
他依稀可辨,在他近旁挣扎的,
论权力和罪行都仅次于他的神魔,
后来在巴勒斯坦得知他名叫别西卜。
这个在天上叫做撒旦的首要神敌,
以豪壮的言语打破可怕的沉寂,
这样向他的伙伴说道:
“是你啊;这是何等的坠落!
何等的变化呀!
你原来住在光明的乐土,
浑身披盖着无比的光辉,
胜过群星的璀璨你曾和我结盟,
同仇敌忾,搏击于光荣的大事业之中。
现在,我们是从高高在上的天界上,
沉沦到了不可测的深渊呀!
他握有雷霆,确实强大,
谁知道这凶恶的武器竟威力无比呢?
可是,那强有力的威力,
那胜利者的狂暴,都不能叫我沮丧,
或者叫我改变初衷,
虽然外表的光环消失了,
但不移的信念和岸然的骄矜决不转变;
武力的受损,激动了我,
决心率领无数天军投入剧烈的战斗,
和强权一决高低,
他们都厌恶天神的统治而来拥护我,
拼尽全力同至高的权力抗衡
在天界疆场上做一次冒险的战斗,
震撼了他的宝座。我们损失了什么?
并不是一无所剩:
坚定的意志、热切的复仇心、不灭的憎恨,
以及永不屈服、永不退让的勇气,
难道还有比这些更难战胜的吗?
我这份光荣绝不能被夺走,
不管是他的暴怒,还是威力。
经过这一次惨烈的战争,
好容易才使他的政权动摇;
若是这时还要卑躬屈膝,
向他乞求哀怜,拜倒在他的权力之下,
那才真正是卑鄙、可耻,
比这次的沉沦还要卑贱。
因为我们具有与生俱来的神力,
赋有轻清的灵质,不能朽坏,
还因这次事件的教训,
我们要准备更优良的武器,
更高明的远见,更有成功的希望,
以暴力或智力向我们的大敌
挑起不可调解的持久战争。
他现在正沉湎于成功,得意忘形,
独揽大权,在天上掌握虐政呢。”
背叛的天使虽忍痛说出豪言壮语,
心却为深沉的失望所苦,但他这样说。
他那勇敢的伙伴随即反击他说:
“大王,掌权天使的首长啊,
在您的指挥之下,
掌权者们率领英勇的撒拉弗天军去作战
毫无畏惧,投入到冒险的行动中,
使天上永生的王陷于危急,
他支持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以及,
靠的是暴力、侥幸,和命运,
我目睹了这次可怕的事件,
哀痛于这可悲的覆没,可耻的败绩。
这使我们失去天界;
这样的大军竟惨遭如此之大的失败,
沦落于这样的地狱中
我们原是神灵,气质轻清,
现在破败到穷途末路
但因为我们还留有不可战胜的心志和精神,
不久将元气大振。
虽然黑暗驱走我们的全部光辉,
无尽的悲惨吞噬了我的快乐;
可是我们的征服者,他使我们还保存这些精力,
也许是要使我们更能忍受痛苦,
受尽苦难,承受他那报复的怒火;
或者是要我们在地狱猛火的中心来干苦活,
服更大的苦役,把我们当做俘虏,当做奴隶,
疲命奔走于黑暗的深渊之中。
这样,我们将永受无穷刑罚,
即使是自己觉得力量还没衰退,
甚至是永生的,但又有何好处?
大魔王立即用急激的话语回答他:
“坠落的基路伯呀,示弱是可悲的。
无论做事或受苦。
行善决不是我们的任务,
做恶才是我们惟一的乐事,
这一条是确切的。
反抗我们敌对者的高强意志。
如果他想要从我们的恶中寻找善的话,
我们的事业的目标就得颠倒,
就要探寻由善到恶的途径。
这定会屡次奏效,
使他烦恼,搅乱他周密的计划,
使它们对不准所预定的目标,
如果我不失算的话。你看,
那愤怒的胜利者已经把复仇和袭击的使者召回天界;
暴风雨般追击我们的硫磺火霰渐渐平静了,
迎接我们从天界的悬崖上坠落下来的火焰的洪波也平息些了,
赭红的闪电和狂暴的愤怒,也日渐消逝了,
带翅膀的轰雷,大概因为已经用完了弹头,
现在已经不在这广阔无边的深渊中吼响了。
不管这是由于敌人的轻蔑,
或者是由于他气头已过的机会,
我们都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你没有看见那一片寂寞、荒凉、人迹罕至的原野吗?
这里不见亮光,只有这么一些黯淡的火星,
闪着青灰色的,可怕的幽光。
我们往那儿去,一避火浪的冲击,
能休息就休息,重新集合我们疲惫不堪的队伍,
大家讨论,如何给敌人更大的破坏,
如何挽回我们的损失,
如何战胜这个恐怖的灾难,
从希望中可以获取些帮助,
或从失望中得到决策。”
撒旦这样对他最亲近的伙伴说着,
他的头露在火焰波浪上面,
两只眼睛,发射着炯炯的光芒,
身体的其他部分平伏在火的洪流上,
肢体又长又大,平浮几十丈,
体积之大,正像神话中的怪物,
像那跟育芙作战的地母之子巨人泰坦,
或像百手巨人布赖利奥斯,
或是古代那守卫塔苏斯岩洞的百头神台芬,
或者像那海兽列未坦,
就是上帝所创造的一切能在汹涌澎湃的大海里游泳的生物中
最巨大的怪物:按照舟子们所说,
他有时在汹涌的挪威海面上打瞌睡,
常有夜航的小舟遇险时,
以为他是个岛屿,抛锚扎在他的鳞皮上,
停泊在他身旁的背风处,
在黑夜的笼罩中等待姗姗来迟的黎明。
大魔王就是这样横陈巨体,
被锁在炎炎的火湖上面,无法起立,
甚至连昂起头也做不到。
但他凭着统治万物的天神的意志和洪量,
得逞阴谋,一心只想危害别人,
却终于加重自己的罪行,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让他悔恨地看见自己一切的恶意
怎样在他所引诱的人身上带来无穷的善意、恩惠和怜悯,
而他自己却惹来了三倍的慌乱、惩罚和报复。
火湖中,慢慢屹立起他那庞大的身躯。
两旁的火焰向后退避,斜吐尖尖的火舌,
卷成两条巨浪,中间现出一个可怕的溪谷。
他张开翅膀,凌空而上,
使阴沉的空气十分凝重;
他降落于一块干燥的陆地上,
那土地永远被固体的火烧着,
跟那炎湖被流体的火烧着一样;
它的颜色,如同皮洛卢斯地岬,
被地底潜风的强力掀掉
一个山峰或像爆裂的艾特那火山的斜坡,
风扇着硫磺猛火,直烧到内部易燃的矿质,
留下一片焦土,弥漫着毒臭的恶气。
这就是他那不幸的脚所停歇的地方。
他和他的亲密伙伴飞到何处,
他们都洋洋自得,飞扬跋扈
夸耀自己神通广大,
全凭自己,才能够逃出地狱的火焰,
而不是由于至尊大能者的默许。
那失位的大天使说道:
“难道这就是我们用天堂换来的土地?
换来的就是这块地盘,这片疆域?
天上的光明只换得这可悲的幽冥?
也罢,既然如今他是统治者,
他想要怎样就怎样安排吧。
论理智,他和我们不相上下,
论实力,却远超出他的同辈,
像这样的家伙,滚得越远越好。
再见吧,幸福的园地,永乐的住处!
恐怖,来吧,冥府,来吧!
还有你,最深的地狱,
来吧,来欢迎你的新主人吧!
他带来一颗永不因时地而改变的心,
这心是它自己的住家,
能把天堂变地狱,地狱变天堂。
那又有何关系,
如果我能不变,屹立不动?
我将要仅次于他,
他显得强大些,不过霹雳在手;
在这儿,我至少是自由的,
那营造地狱的全能者,
总不至忌妒地狱,把我从这里赶走。
我们在这里可以稳坐江山,
我们愿在地狱里称王
一展宏图,建功立业,
与其在天堂里做奴隶,
倒不如在地狱里称王。
可是,为什么我们还让
那些忠实的朋友,患难中的伙伴,
心惊胆战地蛰伏在茫茫的忘池中呢?
为什么我们不唤醒他们,
把他们召集起来,
在这块不幸的地方再共患难呢?
又为什么不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试着收复天上可能收复的东西,
地狱里还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
别西卜在撒旦说完后,这样回答:
“除了全能者,光辉的三军首领呀,
谁也不能战胜的,
但如今他们正在恐怖和危险中
祈求生命的保证,
他们一听到您的声音,
马上就会勇气倍增,精神亢进
他们往常总是听您可靠的号令的,
不管在激战中陷于苦头时;
还是在危急的前线进行冲锋时;
现在,他们匐伏偃卧在火湖里,
同我们一般,担惊受怕,这也不足为奇,
从那么高的天上摔下来!”
话音刚落,那大魔王便向岸边走去;
他那天上铸的沉重的盾牌,
坚厚,庞大,厚实,安在背后;
那个阔大的圆形物,
好像一轮挂在他的双肩上的明月,
就是那个突斯岗的大师在落日时分,
于飞索尔山顶,或瓦达诺山谷,
用望远镜搜寻到的
有新地和河山,斑纹满布的月轮。
同他的长矛相比,那从挪威群山采伐下来,
可作兵舰桅杆的高大松树,
看来只不过是小棍。
他拄着这长矛,踏着沉重的脚步,
走在燃烧着的灰土上,
不像当初走在天界那样矫健,轻盈,
而且遍地是火,热浪扑面而来,
炙烤得他浑身疼痛。
但他强忍剧痛,走到火海岸边,
他站住,招呼他那些虽具有天使般容貌,
却昏睡着的众官兵。
他们稠密得像秋天的繁叶,
纷纷落满了华笼柏络纱的溪流,
那溪流满是枝桠交错的参天大树;
又像红海面上漂浮着的海藻,
当猛烈的海风袭击海岸时,
使红海的浪涛卷没布西利斯和他的孟斐斯骑兵,
因为他食言,
憎恨寄居歌珊的民众,派兵追赶,
结果,目视被逐民众跻登彼岸,
而自己反全军淹没,只剩浮尸和破败的车轮;
狼藉横陈的天使军,正是这样,
密密层层漂浮在火的洪流上,
为了他们悲惨境遇而黯然神伤。
他高声疾呼,使整个空洞的
地狱深渊都响彻着回声:
“王公们,战士们,天国的精英,
如今你们失去了,本属你们的天界,
难道如此惊人的巨变,就使得不朽的精灵
从此不能动弹了吗?
难道用这样的地方
做为艰苦战斗之后的休息,居住的场所,
把它当作天上的乐土,你们甘心吗?
难道你们竟用这样颓废的姿态
向那胜利者表示低头屈服吗?
他如今瞧着撒拉弗和基路伯天军
偃旗息鼓,辗转于洪流之中,
不久神速的追兵将瞄准机会,
从天门下降,赶来这儿,
践踏如此颓唐的我们,
或用连珠似的轰雷
把我们打进地狱深渊的底层。
快醒!起来!否则就永世沦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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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令他们感到汗颜
急忙振奋而起,
像正在打盹的站岗的士兵被官长发觉,
在睡眼惺忪中猛醒过来一样。
他们不是没有看见自己处境悲惨,
也不是没有感到难忍的痛楚;
但一听到大将军的声音,
便都立刻从命,纷纷起来,数不胜数。
好像暗兰的儿子在埃及蒙难时,
舞动神杖,打遍各地
招来了一阵蝗虫的乌云,
乘东风而来,使法老境内的天空
如夜色般被覆盖了,
使尼罗河流域一带黑暗无光,
那不可计数的恶天使也这样,
在地狱的穹隆下面
回环飞翔于四面八方的火焰中间。
接着,他们的大王挥动着长矛,
以此作为信号,指挥进路。
他们平稳地飞行着,
矫健地降落在坚硬的硫磺地上,
原野的各个角落于是都挤满了。
连那人口密集的北方蛮族
也没有这么众多的人群
从天寒地冻的地域繁殖出来。
那些蛮族子孙昌盛,
如洪水般朝南涌来,
越过莱茵、多瑙流域,
冲过直布罗陀
到了利比亚沙漠时,
也未必有如此密集的队伍。
各队的队长,各班的班长,
都匆匆地奔向他们的大司令站立的地方;
一个个雄姿英发,
形貌非凡人能比,
有王者的威严,
都是天上有座位的诸掌权者;
虽然由于叛逆,
他们的名号已从生命册上被删除了,
在天上群生的记忆中,
如今已渐渐被淡忘,
在夏娃的子孙中也没有得到过新的名号,
一直到后来,在天神的允许下,
得以游历人间来试探世人,
用各种的诡计、谎言去腐蚀他们,
使他们背叛天神,他们的创造者,
并且把创造主无形的光彩,
转化做兽类的形像,
用浮华的装饰,打扮得金碧辉煌,
用淫乐的仪式,把魔鬼尊为神明。
于是他们便在异教世界遍传
各种各样的名号和偶像。
天庭诗神缪司呀,请说,
那时诸将领的名字,谁最先,谁最后,
听见大王的呼声,便在炎炎的火焰床上,
从沉沉的昏睡中醒来,撇下无数的从属,
以名分排位,陆续地来到,
挤满大王离群而立的荒芜的湖岸上?
那些将领就是以后从地狱挣脱而出
漫游大地上,寻找牺牲品,
敢于将自己的座位置于神座旁边,
让四邻各国的人民供奉为神明,
把自己的祭坛设在神的祭坛旁边,
同那位坐在基路伯天使中间,
从锡安发出雷鸣的耶和华针锋相对。
但他们三番两次把自己庙中
不洁的祭品置于圣庙中,
用可咒诅的东西玷污
真神的圣典和圣品,
用黑暗来遮掩天神的光明。
第一个降临人间的可怕魔王摩洛,
以人为牲,全身沾满了人血和亲人的眼泪,
孩子在狰狞恐怖的恶魔手中的哭喊声,
淹没在大鼓、小鼓的嚣声中。
亚扪人崇拜他,并在拉巴
及其沟渠纵横的原野,
在亚珥歌伯、巴珊,
直到亚嫩河滨,供奉着他,
他不满足于这些淫邪的邻国,
还使用奸计,迷惑了
绝顶聪明的所罗门,
在不洁的橄榄山上
面对真神的圣殿,立庙建祠。
又把秀丽的欣嫩子谷封上,尊为圣林,
因此被称为陀斐特和格痕拿,
那就是阴间地狱的称号。
其次一个是基抹,
污秽无比的摩押子孙崇拜着他,
享祀的地域从阿洛埃到尼波,
一直到南端亚巴林的山野;
还有希实本、何罗念和西宏的领土,
以及披着葡萄藤的西比玛百花之谷的一端,
还有以利亚利的境地到死海之滨。
后来他又用别名毗珥,
去蛊惑那时刚从尼罗河境出来的以色列人,
他们到了什亭,就为他建立淫祠,
举行淫秽的祭祀,致遭灾祸。
他还把淫祀扩大到那邪恶的山边,
到凶杀者摩洛所处的林荫周围,
使凶残和淫逸相接为邻;
最终被善良的约西亚统统赶进地狱。
古河幼发拉底和埃及、
叙利亚界河之间的神祗同他一道而来,
男的总名巴力,女的通称亚斯他录:
原来天上的精灵为男为女可随意,
也可以兼有两性;因为他们
也不必笨重的肉体和脆骨撑持;
素质柔软轻纯;
不必裹紧四肢和关节,
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形,随意飞行,
或伸或缩,或明或暗,
以爱憎进行各式各样的工作。
以色列族人,屡因这些伪神而被弃
那赐予生命力的真神,向兽神磕头,
而冷落了正当的祭坛,
因此他们在战场上也照样在
鄙陋的敌人刀剑面前低垂头颅。
在这些精灵中,有个亚斯托勒,
是腓尼基人称为亚斯他脱的天上女王,
头上长了新月形双角;
每当月明之夜,西顿的处女们
便向她们那漂亮的偶像发誓、唱歌,
在锡安她也受到歌颂,
在耻辱的山上,
那个好色的君王还为她营造了庙宇。
这君王的心是练达的,
但因被艳丽的偶像崇拜者所迷惑,
自己也拜倒在淫邪的偶像面前。
接踵而来的是塔模斯,
他一年一度在黎巴嫩受伤,
每当夏季来临时,
叙利亚的处女为他所吸引
成天唱着情歌来哀悼他的命运,那时
奔腾不息的阿多尼斯河水变为红色,
传说是塔模斯伤口的血所染成的,
从河源的山崖上奔流到海:
这段动人的恋情故事,
也以同样的热情感染锡安的女儿们,
令她们为他洒泪痛哭,这丑态
正是以西结在异像中所见的
背弃真神的犹太人崇拜淫祠的情景。
紧跟塔模斯的神魔,伤心异常,
他被囚禁在自己的庙宇里,
自己的兽像被夺来的约柜毁坏了,
头手两分离,扑倒在门槛上,
甚至他自己的崇拜者都觉耻辱。
他名叫大衮,上半截是人,
下半截是鱼,是海中的怪物,
但在亚琐都耸立着他的庙宇。
巴勒斯坦境内的人无不敬畏:
迦特、亚实基伦、以革伦,
直到迦萨的边界,到处慑服。
临门跟在大衮身后,他的庙宇
座落在秀丽的大马士革,
亚罢拿和法珥法两条清澈肥沃的河流。
他也敢于和上帝的宫殿针锋相对。
他曾失去一个癞子,得来一个君王,
那王是一个愚蠢的征服者,名叫亚哈斯,
他蔑视真神的祭坛,
而醉心于叙利亚的祭坛,
献上焚烧不洁的牺牲品,
叩拜自己所征服的神祗。
相继而出一群自古知名的
奥西利斯、埃西斯、奥鲁斯,
以及他们的侍从,
他们形貌怪异,身具妖术,
蒙骗了狂妄的埃及人和他们的祭司,
令他们在兽状的神祗中
寻找一些到处游荡的神魔来供奉。
以色列人也受到此风气的污染,
在何烈,曾用借来的金子铸造牛犊;
那叛王也在伯特利和但地
把创造主耶和华制成草食的牛形,
重犯此罪,当他们逃出埃及时,
一夜之间全族人的长子和这些
做牲畜鸣的神祗全部被杀死了。
继着出现的是一群自古知名的
奥西利斯、埃西斯,奥鲁斯,以及
他们的侍从,奇形怪状,具有妖术,
蒙骗了狂妄的埃及人和他们的祭司,
宁在兽状的神祗中寻找一些
到处游荡的神魔来供奉。
以色列人也不免受这风气的影响,
曾在何烈,用借来的金子铸造牛犊;
那叛王也在伯特利和但地重犯此罪,
把创造主耶和华制成草食的牛形,
当他们逃出埃及时,一夜之间
全族人的长子都和这些做牲畜鸣的
神祗一起被杀死了。
走在最后的是彼列,在坠落的天使中
他是最荒淫无度,最顽固不化的;
他虽然没有立庙,祭坛上也不冒烟,
但当祭司背叛上帝时,
像以利的儿子那样
把淫乐和暴力充斥上帝的圣殿时,
又有谁比他更频繁往复于神庙祭坛呢?
他的恶势力甚至还侵入朝廷、宫室,
以及豪华的都市,
宴乐、狂暴、迫害、骚乱的喧闹声,
上闻于高塔。
街道为夜幕遮暗的时候,
彼列的子孙便出来横行、酗酒
为非作歹。请看所多玛街上的丑事,
和基比亚那一夜,
主人的大门挡不住残暴,
旅居他乡的女眷受到残忍的侮辱!
论地位和能力这些神魔都是首领;
其余的数不胜数,然而也很出名。
其中有后来被夸说是
天和地的子孙的爱奥尼诸神,
受到雅完子孙的尊奉。
据说泰坦是天的长子,
有许多同胞弟妹
他被弟弟萨吞夺去了长子的名分:
萨吞也受到同利亚亲生儿子的报应,
这样,育芙手中握有更大的权柄。
这些神魔起初在克里特岛和伊达山称神,
后来在严寒的奥林匹斯雪峰上,掌管半空,
是他们所谓的最高的天界;
有的在特尔斐悬崖上,多陀那山城,
并遍及多利安人的全部国境;
有的和老萨吞飞越过亚得利亚海,
到达希斯波利安的原野,
飞越开尔特,而于地极诸岛中漫游。
这些神魔和其他同来的群魔相比,
看起来不免形容枯槁,精神颓丧;
但一见他们的首领便充满希望,
觉得他们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眉宇之间不禁微露欢喜的神色。
在首领的脸上也是忧喜参半,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骄矜,
故作豪言壮语,耸人听闻,
他们消沉了的意志逐渐振奋起来,
他们的惊恐和怀疑也逐渐被驱除了。
继着便下令吹起喇叭、号筒,
奏出作战的强音,
并举起大王旌旗。
有一个颀长的基路伯名叫阿撒泻勒,
请求赋予他扛大旗的光荣使命:
于是石金光闪闪的旗杆上,
那面大王旗立即扩展开来,
高扬于空中,好像在风中飘荡的流星。
旗上满是宝石,光彩夺目,
金光辉映着天使们的徽章、刀剑和战利品。
那时大小喇叭、号筒齐声奏鸣;
全体官兵扬声呐喊,
喊声震裂了地狱的苍穹,
并且震惊了天外的混沌界和夜的古国。
霎时间,依稀可见千万旌旗在空中竖起,
飘扬着东方鲜艳夺目的色彩,
同时出现了一片长矛的森林,
金盔簇簇,甲盾排排,
密阵深不可测。
密阵伴随着庄严的横笛,
立刻移动了,柔和的洞箫,
吹出多利亚的曲调,
把古英雄武装出征的辉煌气魄提高到了极度。
鼓吹起来的不是一时血气之勇,
而是不为死的恐怖所吓退或逃跑的。
慎重、坚定。
庄严的调子减轻了忧愁、烦恼,
它使凡人和天人从心底里
驱除了疑惑、恐惧、痛苦。
他们就这样显示统一大军的威力,
心志坚定,在柔和的箫笛声伴随下,
沉着地前进,忘却脚下焦土的烧灼。
顷刻,他们已聚集于大王之前,
只见一片刀枪耀目,
长阵森严,长矛与甲盾齐整,
俨然是古战士的装束,
听候伟大的首领下令,给予任务。
首领向武装的队伍投射老练的眼光,
迅速扫视了战阵一周,
看他们秩序整齐,
状貌、姿容都不愧为神祗。
最后,他检点了他们的数目。
于是他趾高气扬,信心倍增,
凭着这样的武力而愈加顽强起来。
因为这是从古至今人类中最雄厚的兵力;
古来有名的军队跟这支军队相比
也只不过是被鹤鸟袭啄的小人国的步兵:
无论是弗勒格拉的巨人族,
加上得了群神援助的
在底比斯和伊利翁交战的,英雄部族;
无论是以攸瑟之子为中心的,
稗史、传奇中有名的
不列颠和亚摩利的骑士们;
无论是圣教徒或是邪教徒,
所有在阿斯波拉门、蒙塔班,
在大马士革、摩洛哥、特列皮松,
各地参加教内外比武的好汉阵营;
无论是毕色塔人,从非洲海岸派去的,
在封太拉比亚打败查理曼大帝
和他全部英勇的大军,无外乎都这样。
他们虽有盖世的武功
却都驯服地听从他们威严的大司令。
大司令的身躯状貌巍然耸立,
于群魔之中犹如一座高耸的铁塔。
他原有的光辉并没有完全失去,
还是一个坠落的无使长。
他那洋溢的荣光蒙受消减,
好像初升的旭日
被天边雾气夺去光芒,
又如在昏暗的日蚀时,
从月亮的后面洒下惨淡的暗光,
投射半个世界,以变天的恐怖
使各国的君王惊惶失措。
天使长的光芒虽然有所消减了,
但他仍光亮于众天使,
他的脸上布有雷击的伤痕,
憔悴的双颊盘踞着忧虑,
但眉宇之间蕴藏着准备复仇的
不挠的勇气和傲岸的神色。
凶狠的目光却也发出热情和怜悯的火焰,
注视他的同谋者,或者说是追随者。
他们原来在天上享受清福,
如今被判决无期受苦的惩罚;
千百万的精灵由于他的过错,
而失去了天上的幸福,
由于他的叛逆而抛弃了永恒的光荣;
他们虽然憔悴、枯槁,
却仍然忠诚地屹立在他的面前:
好像被一阵天火烧了的橡树林
和山上的松林,树顶枯焦,
枝干光秃,却昂首挺立于焦野。
他开始发言了:
于是队伍的两翼向前迈进,
形成一个半圆形,
围向他和他的全体大天使,
全场肃静,大家都仔细聆听。
他三次要开口,三次泣不成声,
天使的骄泪,不禁夺眶而出,
终于声泪俱下地说道:
“啊,千百万不死的精灵们!
除了全能者以外,无比的权力者们!
这场战斗并非不光彩的,
虽然目前的景况,是悲惨的,
这样的惨变,说来令人捶胸顿足!
但是,纵然有伟大心力能预见计划,
纵然有博古通今的大学问,
怎能预料到这样一支神祗的联军,
以这样的军容,站在这儿的军队,
会被击败的呢?
又有谁能相信,
一支如此强大的队伍,——
一追放就使天庭空虚的队伍,
失败之后,不会卷土重来,
不会再踏上天而恢复原来的地位呢?
至于我,全体天军可以作我的证人,
是否有跟你们不一条心,
或者逃避危险,令你们大失所望。
只是那天上的君王依仗着
旧名声、老习惯来稳坐宝座,
维持一切,虽然十足地显示帝王的威严,
但常暗藏实力,诱使我们逞雄一试,
致使我们沦落地狱。
从此以后,我们得知己知彼,
我们不轻易挑衅人家,
也不怕人家来挑起新的战争:
实力不及处,以智谋诈术为本,
定出锦囊妙计方是上策。
这样,叫他也学乖一点,
知道以力取胜,并非全胜。
太虚中即将产生一些新的世界;
有个消息在天上传开了,
说他不久就要创造一个世界,
用以繁殖一个高贵的族类,
那就是他的选民,即天之众子。
我们要去那儿,去探索一下也好;
如今最重要的是到哪儿去,
因为这个地狱深坑囚禁不了
我们这些天上的精灵,
也无法把我们长淹在黑暗深渊里,
但必须好好考虑,好好讨论,
这种想法之下,和平是没有希望的了,
谁甘心屈服呢?战争,只有战争,
必须决定,公开宣战或是不宣而战。”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千万把闪着寒光的宝剑
从雄伟天人的腰间拔出,响应他的话语;
一时间,那刀光剑影照彻了
地狱的每一个角落:
人人义愤填膺,瞠视着那至高者,
手中的武器猛敲铿锵的盾牌,
发出战斗的喧嚣。
苍茫的天穹,响彻挑战的吼声。
附近有一座山,那可怕的山顶
喷着火焰和冲天的烟尘;
全山各部都发出萤光,
那无疑是金银矿砂
被它腹内隐藏的硫磺焚烧。
有一大队天军急忙向那儿飞去,
好像是王师的先头部队,
拿着锄头和鹤嘴锹,
在那儿挖掘壕沟,建造堡垒。
率领这支军队前去的是玛门。
玛门在天上坠落的天使中最为卑微
当初在天庭便是垂头丧气的,
他的眼睛总是向下看,而是
却不欣赏神圣、光明的良辰美景,
最称羡天庭的黄金砌地和豪华铺道。
他首先破坏宇宙的中心,
后来的人类也是由于他的教导,
用叛逆的手,搜索地球母亲的内脏,
夺取其中该好好保藏的宝库。
不久,那座山被他那队人马凿开了,
划开一道很大的伤口,挖出黄金的肋条。
这是地狱产生的财富
千万不要怀疑:
因为那儿的土壤最适合于这个重价的祸根。
让那些夸耀人世事物、惊叹
巴别高塔和孟斐斯诸王业绩的人们知道,
他们的名誉、武功和最大的艺术纪念碑,
对这些坠落的天使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他们在一小时之内,
就能完成人间无数人的手在一个世代里,
所不断辛劳苦作而完成的事。
第二队天使在附近的野地上挖掘了许多洞穴,
洞穴下面有从火湖引来的
如动脉管般的火焰
用奇妙的技术来溶化金属粗块,
分别品种,去除金砂的浮渣。
与此同时,第三队天使
在野地中制造出各种的模型,
用奇妙的方法
把从金液沸腾着的洞穴中引来,
灌满所有的模型,无孔不入,
好像一架风琴,传音板一鼓气,
每一枝簧管进了风一样。
不一会,一座巨大的建筑物,
便像烟雾一般拔地而起,
同时发出美妙愉快的乐音。
那建筑物造得跟神殿一样堂皇,
周围都有壁柱和多利亚式圆柱,
柱的上端顶着黄金的主梁,
免不了有飞檐和饰带,都是浮雕的。
屋顶平台镂金错彩,金碧辉煌。
亚述和埃及当初攀比奢华,
豪华到极点时,
无论是巴比伦还是阿尔开罗
为他们的神祗庇露斯、赛拉比斯筑建圣庙,
或为他们的王室营造宫殿时,
都没有这样的金碧辉煌,庄严宏伟。
庞大的建筑物高高地屹立着,
俄顷之间,青铜的门扇洞开,
里面广大的空间清晰可见,
地面是光泽平滑的砌石;
穹形的屋顶上挂着一排排奇妙的灯盏,
闪耀如星星,点着石脑油和沥青油的篝灯,
亮堂堂的如同是从天上放出来的光明。
匆匆入内群众惊叹着,
有欣赏建筑物的,也有称赞建筑师的。
这建筑师的手艺在天上闻名遐迩,
他曾营造过许许多多的巍峨宫殿,
供给那些掌权的天使们作府邸,
并且坐在那儿做王;
因为至尊者授予他们如此大权,
分别治理光荣的天族,
他的名字在古希腊并非默默无闻,
或不受尊敬的,在俄索念国里,
人们叫他玛尔西巴;
据说他因为激怒了育芙而从天上坠落,
被摔出了水晶的城墙:
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黄昏,
在整整一个长夏的日子里坠落,
与夕阳一起下落,像流星一样
从天心落在爱琴海的楞诺斯岛上。
这一说法是错误的,
因为他和这些叛逆的徒众一起,
在很久以前就坠落了。
他有一身的本领但罪责难逃,
虽曾在天上筑高塔,
结果反被放逐,
和他的工匠们同在地狱里造屋。
那时长着翅膀的天使们,
在元首的命令下,
用威严的仪式和号筒的声响,
向全体官兵传达消息,
宣布在元首撒旦和大天使们的最高首府
“万魔殿”开一个严肃的会议,
开会者是各队各团中有地位的,
或是选拔出来的最优秀者。
不久,他们成群结队地,蜂拥而来。
各个出入口全被挤满了,
无论是大门,还是宽大的走廊,
尤其是那宽阔的大厅——
这大厅好像一个大圆场,
勇士们在那儿可以驰骋比武,
异教武士的精英
可以在苏丹的王座面前
格斗或骑马投枪,——
这样的大厅竟是这样水泄不通,
地面和空中,一片羽翼相擦的声音
好像春天里的蜜蜂,
在日轮和金牛宫齐头并进的时节,
在窝边放出一群群的幼蜂,
飞舞于新鲜芳香的花露之间,
或者在它们草建的城廓,
新抹香蜜的光滑的板上
往复徘徊而商谈他们的国事。
那聚集在空中的天使也是这样拥挤,
密密集集的。不一会,号令一下,
看,真奇怪:他们本来都是巨大的身躯,
远远超过地母所生的巨人族;
现在却小得不能再小了,
狭小的房间内聚集着无数的群众,
像印度山外的侏儒国人,
或像灵界小妖精,
他们在林边泉畔,深夜游宴,
晚归的农夫对此似曾相见;
月轮高挂天心,做个公断者,
循着苍白的轨道渐渐驶近地面。
他们专心致志地在跳舞、宴乐,
悦耳的音乐使他销魂,
他的心在跳跃,惊喜各半。
那些没有肉体的精灵,也是这样,
他们把硕大的身躯变成极微小的形像,
但数目不变,多得难于计算,
使这地狱的大殿豁然开朗,
可以自由飞翔。只是远在内庭的,
伟大的撒拉弗首领们和基路伯等
大小天使保持原形,
满满地挤在一间密室里,
约摸有一千个“半神”
坐在黄金的椅子上密谈。
片刻沉默之后,
便宣读集会的宗旨,
开始了盛大的会议。
第二卷 大会作出决议由撒旦亲赴人类乐园侦察人类的乐园
  会议伊始,撒旦首先提出问题进行辩论:有无必要再冒一次战争的危险来恢复天国。回答不一。最终采取三个提案,亦即撒旦所曾提起的,去探索一下天上的预言或圣传是否正确。据传说,目前天神正创造了一个新世界和一个新族类,一种跟他们相差无几的生物。疑难的问题是派谁去做这一艰险的探索。他们的首领撒旦独自承担了这个任务,赢得了众人的赞赏和喝彩。会议结束了,其他会员各自按照自己的爱好去寻欢作乐,等候撒旦的归来。在征途中撒旦经过地狱的大门,门正关着,有守门人在看守。最后,守门人开了门,看见地狱和天堂之间有一个大深渊,就是“混沌界”。在混沌王的指点下历经磨难,才看到了他所寻求的新世界。
撒旦带着王者赫赫的气概,
坐在宝座上,高高在上,
那宝座的豪华,
远远胜过奥木斯和印度地方的富丽,
或鲜艳的东方,
毫不吝惜蛮夷的金银珠宝,
像雨一样洒在他们君王的头上;
他凭实力登上高位,心高气傲,
在绝望之余,出乎意料地,
能升到如此高度,
更激发了他的雄心壮志,
虽经对天交战而徒劳、败绩,却不灰心,
向大众宣告自己傲慢的遐想:
“各位掌权的、执政的、天上的神灵们!
既然地狱深渊无法牵制我们这些不死的精灵,
虽经逼迫而坠落,但我决不失去天国。
沉沦而再起的天人,
比没有沉沦的更光荣,更可畏,
心胸坦荡,不怕再遭同样的命运。
我现在做你们的领袖,
首先是因为这合乎天理,是正当的权利,
其次是由于自由选举,
再加上我在出谋划策和战斗中所立的功绩;
至少是把损失减小到这个地步,大家毫无异议,
一致同意,也没有妒忌,
让我坐定这个宝座。
在天上,地位一高,享受较多的利益,
就会招到部下的忌妒;
可是在这里,树大招风,
为首的不可避免地要做雷神攻击的目标,
做你们的屏障,这将受尽折磨,
难道有人羡慕?正因为没有利益可争,
不会引起党派的纷争;
在地狱里谁要争居优先呢?
大家受的痛苦并不多,
谁愿意胸怀野心而招致更多苦痛呢?
因此,这比天上更有利于团结,
更加忠心耿耿,更加齐心协力。
现在我们要恢复旧时的产业,
不强求大家一定要成功,
更重要的是要确信必定成功;
问题是公开宣战,还是用权谋诡计,
哪一个方法最为合适?
我们要展开辩论;有高见者,就请发言。”
撒旦一说完;
接着,执杖的鬼王摩洛随即站起来,
在天上的战斗中 他是最勇猛的精灵,
现在因为失望,反而更加勇猛起来:
他相信,论力量,和那永生的王相等,
即使稍次一些,却无所畏惧,
只要不怕死,一切恐惧都会消失:
不怕上帝,不怕地狱,
甚至不怕一切更坏的东西;他就这样发言:
“我赞成公开宣战。
若论智谋诡计,我欠缺经验,
不敢夸口,让那些智士去策划,
将来需要时再说,现在谈不上。
当他们坐着计谋策划时,
难道要让其余百万雄师都手执兵器徘徊等待,
做天国的逃兵而苟延残喘,
住在这可耻的黑洞里,
任凭暴君施展淫威,
只是徒然拖延时日吗?不能!
我们不如用地狱的烈火和狂怒作为武器,
以措手不及的进攻,
直向天上的高塔袭击,
把我们残酷的刑具,
转化为可怕的凶器来回敬;
当他那万能的弓弩轰响时,
他也听到地狱的雷鸣;
在天上的电光闪烁时,
也能看到他的天军中出现黑色火焰
和同样骇人的火箭;连他的宝座,
也被包围在他自己发明的凶具:
地狱硫火和奇异的火焰中间。
也许有人认为鼓翼直上,
迎头袭击居高临下的敌人是太危险了,
这道路太艰难了。
如果忘湖的催眠剂还不曾使他们昏迷,
就让他们清醒一下:
升天返归故居是正当的举动,
永远沉沦是不利的。
我们都不能忘记这次强敌的凌辱,
在我们后面追赶、辱骂,
把我们赶到万丈深渊之下,
这是何等的迫害,何等的艰苦飞行呀?
也许有人说,登天并不难,
后果却不堪设想;我们若再次触犯强权,
激起他更大愤怒,得到的将是更坏、更可怕的惩罚;
使我们在地狱里受到更不幸的遭遇;
却没想到,我们被赶出乐园,
到这可诅咒的地狱里来受尽苦难,
即使忏悔、哀求也无法幸免;
煎熬我们的孽火,永远没有熄灭的希望,
我们反正已经在地狱里,还怕什么毁灭?
如果还有更大的毁灭,那也只不过是死亡。
这样,死后还怕什么?
没什么可犹豫,还不去把他的怒火全盘烧起来?
让他愤怒到极点,让我们烟消云散,
而本质不受亏损;比起苟且偷生,
岂不远为痛快!如果我们的本质真是神圣的,
那就永远不会停止生存,毫无缺损;
而且可以证明我们有大闹天界的能力;
即使不能摧毁他的宝座,
也要使我们不断的入侵困扰他;
即使不算胜利,也总算是复了仇。
他说完后双眉紧锁。
一种孤注一掷的复仇心理显露无遗,
急于进行冒险的一战,有失神灵的体统。
在另一边,站起来的是彼列,
他的举止雍容大度,
在所有从天上坠落的天使中,他最为优雅。
他看似威严,一副劳苦功高的样子,
其实都是空虚、伪装的;
他口甜如蜜滴,他说出的愈好的道理,
往往是愈坏的事。他在辩论中,
熟地混淆是非。他的思想卑鄙,
一心只想坏事;对高尚的事情却踌躇不前。
他用悦耳的甜言蜜语,
娓娓动人的调子,开始了演说:
“各位尊贵的战友们呀!
我也十分赞成公开宣战,
我的仇恨不亚于你们;
只是我还不能同意立刻出征,
第一个理由,它好像对整个结果投上了不祥的阴影。
因为最娴熟于兵刃,最善于谋略制胜的,
自己尚且怀疑,不过是把勇气
放在失望和完全崩溃的基础上;
他的整个目的,纯粹是逞一时之能,
做可怕的复仇罢了。首先要问:
这将是怎样的一种复仇?
浑身武装的士兵在天上的塔楼里把守望,
所有的关口都被堵截了;
就是在混沌深渊的边境上,
天兵扎营也屡见不鲜,
或在昏暗的‘夜’国里
也有暗中振翮远出侦察,
严加防范,以防奇袭的,
纵使我们能用武力冲进,
我们后面全地狱的黑叛军群起响应,
一起去混进天上最纯洁的光明,
我们不朽的大敌受污损,
也不能稳坐在他的宝座上,安然无恙;
天上不可污损的灵质自能排除祸害,
自能消除卑下的火焰,而奏凯歌。
我们遭此反击,最后的希望只能是
更大的失望:终于激起
那全能的胜利者所有的愤怒,
一起倾向我们,使我们死亡,
我们的对策只能是死亡,
以死亡为对策,多么可悲的对策呀!
虽然我们充满痛苦,可谁愿意死亡,
愿意使这有理性的生命
徘徊于永劫中的才智消灭于
不知不觉,麻木不仁的‘暗’夜的大腹之中呢?
即使死亡是好事,又有谁知
我们愤怒的敌人肯不肯允许呢?
他绝对不肯的。他那么聪明,
不可能那么大意,
由于克制不住自己一时的气愤,
让他的敌人随心所愿地死去,
而不留着慢慢施以无休止的刑罚呢?
主战派说:‘为什么停止战斗呢?
既然我们注定要受无尽的苦难,
那就怎么做都一样,没有比这更难堪、更坏的遭遇。’
请问:这样手执兵器,这样坐着、辩论着,
就算是最坏的遭遇吗?
当时我们疲于奔命,
后面有天上的雷霆,追逼、鞭打,
寻到地狱来躲避,那时你有何感想?
这个地狱不就是灾难的隐蔽处吗?当我们
身戴镣铐躺在燃烧的湖中时又是怎样?
情况当然更糟了。当他一口气
吹燃了可怕的火种,吹燃了七倍的烈焰,
让我们在那里倍受炙烤又是怎样呢?
当他以从天上伸出火红的右手
来降灾祸给我们平息心中怒火时,那又怎样呢?
假如有一天,他使出浑身解数,
在地狱的顶上倒下瀑布般的火阵,
落在我们的头上,那时又怎样呢?
正当我们讨论、鼓动光荣的战争时,
卷起火焰的风暴和严酷的旋风,
一个一个把我们卷去刺穿在岩石上,
当成他们的玩具或食饵,
或者把我们用链条捆起,
永远沉在沸腾的海底;
那时只有不断的呻吟相伴,
年年岁岁,没有希望,
没有容赦,没有宽免,
长久处在无穷的失望里又怎么样?
显而易见,那才是最为难堪的境况。
所以战争,不论是公开的或隐秘的,
我都同样反对。因为无论用武力或阴谋,
对于他都毫发无伤。
他明察秋毫,谁能骗得过他?
他从高天上,把我们的行动尽收眼底,
而且发笑。不但他的武力足以抵制我们,
而且他的智谋足以挫败我们的阴谋诡计。
那么,我们就永远卑屈下去吗?
天上的种族,坠落而被蹂躏,
竟锁链加身永世不得翻身吗?
我说,我们的现状还是比
更深一层的悲惨生活要好一些;
这是命中注定无可避免的,
也是胜利者的意志,至高无上的命令。
忍受和行动,我们的力量相等,
这样的判决也决非法律的不公平。
假使我们聪明些,首先得下决心,
同这样一个大敌分庭抗礼,
实难预料结果是怎样的沉沦。
我笑那些拿剑而勇猛作战的,
一旦失败,便担惊受怕,
害怕他们已料到的后果,
不能忍受征服者必将施行的
放逐、凌辱、捆绑、苦刑;
我们现在正在受罪,如能支持、忍受,
那无上的大敌,或许会减低愤怒,
或者会因为相距甚远,
我们又不再卷土重来,他或将以此为满足,
不去吹风扇火加添烈焰,
火刑将慢慢减弱。到那时,
我们的纯质便能战胜他们的毒焰,
或者由于习惯而不觉得;
或者我们终于起了变化,
变得适合于这里的性质,以致于能够
接受炽热而觉得亲切,痛苦尽失;
恐怖会变缓和,黑暗将变光明。
而且光阴似箭,很快将带来希望、
机会和所期待的一切,
只要我们不自作孽,自取其辱,
目前的命运还不算是最坏的,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彼列强词夺理,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套,
并非为了和平,而是为了贪图安逸。
紧接着玛门说道:
“如果说战争是最好的上策,
那么战争无非是要推翻天上的王,
或者是要恢复我们自己失去的权利。
只有在永恒的‘命运’让位给无常的‘机会’,
让‘混沌’来解决争端时,
要推翻天上的王,才有希望。
推翻已是不可能,夺回权利当然无望。
除非我们的权力胜过天界的主宰;
可是现在却在天的界限内,
毫无回旋余地?即使他变缓和了,
在新的屈辱条约下,宣布宽待我们;
我们又将以何颜面卑躬屈膝于他的面前?
以何颜面去接受他那严厉的法律,
歌颂他的宝座,赞扬他的神性,
被迫歌唱哈利路呀;
眼睁睁看着他俨然以君王的身份,
高高坐在他的宝座上,并在
他的祭坛上供奉着天香和天花,
这是我们这些奴才所贡献的呀!
这本来是我们在天上干的事,
也是我们平生一大乐事;
现在却要低声下气向我们所痛恨的王崇拜,
多么无聊的永恒呀!
纵然在天国里,这种光荣的奴隶地位,
也非强力能得,即使允许给你也不一定能到手,
所以这种光荣,我们不要追求,
要从自己身上寻求优点,
从自己的生活中寻找乐趣。
虽然在这寸草不生的边境上,
我们倒可以不受约束,自由自在,
宁要艰苦的自由,不要做地位显赫、
生活安逸的轭下奴隶。有朝一日,
我们能将小事变为大业,化有害为有利,
化腐朽为神奇;通过劳动和忍耐,
在荒地上生息繁衍,从苦难中制造快乐,
那时节,我们的伟大将被充分显现。
我们害怕这个黑暗的幽冥世界吗?
天上全权的君王,
也时常选择浓云和幽暗做他的住处,
却没有遮掩住他的荣光。
他常用威严的黑暗来包围他的宝座,
从黑暗深处发出雷鸣,
激起漫天的狂风暴雨,
那时天难道和地狱不一样吗?
他可以模拟我们的黑暗,
难道我们不可以随意模拟他的光明吗?
金玉隐约的灿烂,
在这片荒地并不缺乏;
建筑起庄严境地的技能艺术,同样也不缺少;
天上岂能显示比这更优越的东西?
我们所受的刑具,日积月累,
也会变成我们的元素,这些灼人的火焰,
也会化严峻为温柔,
它们的性质会同我们的性质相揉合,
灼痛的感觉必将消除。
一切事物都有利于我们作和平的建议,
导致局势的平定有序,
抛弃所有战争的思想,
反省自身的现在和过去,
安全地处置目前的灾情。这就是我的意见。”
他的话音未落,人们即窃窃私语,
好像彻夜狂吹扰乱大海的暴风停止时,
岩洞里残留的刁刁调调的催眠调子,
安慰那把小船或快艇碇泊在
暴风雨岩耸立的港湾的守夜劳累的舟子。
玛门发言终止时,爆发了一阵喝采,
他那建议和平的话,得到大家的喜爱。
因为他们害怕比地狱更难堪的苦楚,
将在第二次战争之后来临;
雷神和米迦勒的刀锋,现在想来,
令人仍心有余悸。
而且他们都喜欢在冥土另建王国,
或用策略,或经长时间的进展,
希望能巍然崛起,有能力与天国分庭抗礼。
那时除撒旦外,别西卜坐在最高位,
面临这种情况,他威严地站起来,
好像一根中流砥柱:
在他的前额刻着为大众的安危
而深思熟虑的深纹;虽然憔悴,
但眉宇之间仍闪耀着威严王者智慧的光辉。
他站着,像个能担当
几个最大帝国的重任的大智大贤,
耸着阿脱拉斯式的双肩;
会众的注意被他的目光吸引了,
会场静了下来,
静得像夜间或夏天中午的空气,他说:
“得位的天使们!帝国掌权者们!
天的子孙们!大力的天使们!
是否得放弃这些称呼,改称为地狱诸公?
因为根据大家的公论所向,
是继续呆在这里,另建一帝国。
毫无疑问!我们都在做白日梦,
天上的王指定这个地方,
是监禁我们的牢狱,
并不是给我们逍遥自在,
安居退隐之地,
可以避过他的铁臂,绕开高天的
严刑酷法,听凭我们组织新党去与他抗衡,
而是要严密拘禁我们,
虽然两地相去甚远,
却不能脱离他的羁绊,
永远做他的囚徒。
因为无论他在高天或在深渊,
始终是惟一君临的独裁君主,
他的帝国决不因我们的反叛而丧失寸土,
这已十分确定;反之,
他还将扩张到地狱来,
用铁杖治理我们,
同在天上用金杖治理天国的民众一样。
那么,为什么我们还坐在
这里空谈战争或和平呢?
战争已经决定了我们,
受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和平的条件尚未提出;
因为我们这些奴隶只配严加禁闭、
鞭挞和残酷的刑罚,哪能给予和平?
因此只有敌对和痛恨,
只有不屈服的反抗和复仇,
才在我们的权限之内,虽然缓慢,
但复仇心不死,永远想方设法
尽量减少他的胜利成果,
尽量减削我们受苦给他带来的快乐,
怎么能以和平来回敬他呢?
机会不是没有,但我们无须冒险的远征,
向天上进攻,因为天国的城墙高峻,不怕我们
从地狱去的围攻或突然袭击。
我有一个比较容易实行的计划,
大家意下如何?有一个地方此时,
正创造出一个新世界,
里面住有叫做‘人’的新族类,
同我们相似,只不过
权力和优雅比我们略逊一筹,
却倍受天上主宰的宠爱。
这是他的意愿,并且发了一个
震动天界的大誓言,把它确定下来,
而且已向众神宣布。
我们的心思尽往那方面想,
去探明住在那儿的是何种生灵,
怎样的形状姿态、资质和禀性,
力量有多大,弱点是什么,
凭暴力或诡计,哪一样容易试探他们。
虽然天门已被关闭,
高贵的专制者依靠自己的势力稳坐那里;
可是这里,他的帝国边疆,
会由各领主自己去布防:
在这里,可能有机可乘,
发动突然袭击,可能胜利有望,
或用地狱的火去烧光他全部的造物,
或者占领它,驱逐其中力量微弱的居民,
好像当时他驱逐我们一样,
或者,引诱他们来加入我们的党,
这样他们的上帝一旦变为他们的仇敌,
他将后悔并毁弃自己的作品。
这个计划要比普通的复仇略高一筹,
因为我们的扰乱,妨碍他的欢欣;
因为他的混乱,增加我们的欢欣;
他的宠儿们将跟我们一同叛逆坠落,
他们那弱质的迅速凋零,
他们那幸福的容易消逝,
都将受到诅咒。这个建议值得一试,
请大家考虑,否则就坐在这地狱中幻想空虚的帝国。”
———别西卜这样提出了魔鬼的建议。
这原来是撒旦的计划,
已经提过部分内容;因为这样毒辣的老谋深算,
除了那万恶的主谋者外,
难道还有谁想得出:把人类连根铲除,
使大地和地狱混成一气,
大家都憎恨伟大的造物主?
但他们的憎恨,往往只能增加他的光荣。
这个大胆的诡计,令地狱诸公皆大欢喜,
他们的眼睛里闪耀着欣喜的光芒;
表示他们一致赞成。于是他又继续说:
“这个决定很好,冗长的辩论完满结束了。
诸位神灵呵,你们能解决这伟大的事,
不愧为神明。总有一天,无论命运如何,
天界的光明,会从地狱的最深处,
再一次升起,上升到我们原来的住处近边,
再从那里就近准备武器,等待机会,
再次远征重进天国。否则也可以安居温暖地带,
享受天上美艳光辉的照耀,
以灿烂的东方旭日驱除心中的幽暗,
借柔和爽朗的空气医治孽火创伤的腐烂,
最终散发芳香。但是,
究竟派谁去探寻这个新世界,
这得首先决定。谁最能胜任?
谁能试行漫步而走出
这黑暗无底的广漠深渊,
通过伸手可摸的浓暗,找到曲折荒凉的路,
或者在广阔的太空飞行,越过大裂口,
振起不挠的双翼,抵达那幸福的岛屿?
那时,他得有何等的气力,何等的伎俩,
或者用何等高明的借口,
才能逃过那有天人四面严守的哨岗
而平安过关?那时,他必须非常小心谨慎,
现在我们决定人选也须这样谨慎;
我们的全部重任、最后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一席话说完,他坐下,
眼光里显露期待的神情,
等待众人的赞成或反对,
或起而表示自己甘冒风险一试。
可是大家都默坐,相视无言,
思虑那危险而面面相觑,
各从别人的脸上照出自己的心惊胆战。
就是在天战中最勇敢的精英,
也没有一个自告奋勇承担起
这个可怕的远征。直到最后,
撒旦,那时他的荣光超群,
自恃力量最大,俨有寡君的骄矜,
神态自若地开口说道:
“啊,天的子孙!得座的天人们!
刚才大家的沉默和迟疑,
虽不是由于害怕,却是别有原因的:
走出地狱到达光明,道路是漫长而艰险的;
我们所居的坚固牢狱,
这个四面包围我们有九层深厚、
暴烈地吐着火舌的大火团,
还有燃烧着的金刚岩的大门,
我们被它关锁在里面,
所有的出口都断绝了。
难有关口可越,若有,
即使越过了关,还会遇见虚幻的‘夜’,
张开血盆大口来接受他,威胁着他的生命,
要把他下沉到不毛的深渊里。
纵然逃出那一关,还会到另外的什么世界,
或不知名的国土,谁知道还有什么超出预料的危险,
难逃的关口呢?啊,战友们!
要是我也逡巡不敢前去承担这个大家决定的,
有关公益的艰险使命,
那我还配得上这个王者的尊严,
配得上高坐在这光华璀璨、威势赫赫的宝座上吗?
如果我也拒绝艰险而光荣的任务,
那我何必还要僭取王权,而不拒绝统治呢?
这是统治者应尽的任务;
他享受至高的尊敬,
为什么不应该承担更多的危险呢?
因此,我去了,大能的诸天人啊!
虽然坠落,仍是天上所惧怕的!
我们既然把这里当作家,
那就请多想想家里的事,
如何使目前的悲惨变得宽舒些,
如何使地狱的痛苦变缓和些,
有何办法可以自慰、自骗,
使这座火牢的苦楚减轻几分,
我这次外出,要走过黑暗、破败的境地,
去寻找大家的救星,
这期间,你们要多加警戒,
对惊醒的大敌不可粗心大意。
我这次冒险,要单枪匹马前行。”
大魔王说了这话就起身,不许大家响应,
因为他知道诸首领中有的见他决心已定,
也会起来申请去冒险,虽然明知会被拒绝,
但这既可以显示自己的能干和他相等,
又可以毫不费力地赢得廉价的高评;
他却须经历千难万险才能成功。
但众精灵害怕冒险,也同样害怕
首长的喝止声,便立刻一同起立。
发出的响声,犹如一阵远雷。
他们向他卑躬敬畏地弯腰,
好像歌颂天上至高的神一样歌颂他;
并且都表示自己对他的谢意,
感谢他为了大众的安危而忘却自我。
这些判了罪的精灵尚未德性全失,
免得坏家伙们骗取世上的令名,
或在不可告人的野心驱使下,
假装热诚,夸说表面的功绩。
这样,他们疑难的阴暗会议终于结束了,
他们无敌的首领令大家欢喜万分:
好像北风入睡时,乌云从群山顶上升起,
遮住天空晴朗的面容,
沉闷的低空向黑暗的大地撒下雨雪;
偶然出现一轮残阳,撒下一缕光辉,
表示临去时的迷人的光艳,
使得田野复活,生气盎然,
鸟啭出新歌,咩咩的羊群也表示他们的欢喜,
一片欢声响彻整个山谷。啊,人们真可耻!
连判了罪的群魔都能紧紧地团结一致,
可是人们,虽是有理性的生灵,
且有得天惠的希望,却相互憎恨、敌对,纷争不断,
而且挑起残酷的战争,毁坏田地,互相残杀。
从这事我们一致地认识到,
他们似乎不知道在幽冥,
有敌人日夜在身旁窥视,
等待毁灭他们的机会。
地府幽都的会议以此告终了。
依次走出来的地狱诸公中间,
有大能的魔王,看起来完全
是个能独力对天的敌人,
又是地府中可畏的皇帝,
俨然如壮丽无比的天神。
围在他的四周的是,
撒拉弗的火球阵,
它像一个烈火的大球,
各有耀眼的旗号和各种光芒闪烁的武器。
嗽叭爆发出的高音远播,
宣告着会议结束的伟大结果:
四个健翼的口基口路口伯飞向四方,
金银的号筒凑在嘴上,吹出传令,
爽朗的声音体现出它的宗旨。
这声音响遍了整个广漠的深渊,
地狱里的徒众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从此他们比以前安心了,
这个缥缈的希望鼓舞着他们,
大天使们纷纷散去,分道扬镳,
心中闷闷,究竟该走向何方,
他们感到纷乱迷惑,
各自去找一个最喜爱的地方来休息,
使不安的思想有个归宿,
以消遣这苦闷时光,
直等到他们伟大将领的回来。
有在旷野里竞走赛跑的,
有在空中高处飞行比赛的,
好像奥林匹克的竞技或派西亚的田赛:
或驾御喷火的骏马,纵马奔驰,
或制飞轮,军车巧避标杆,
或取前线对垒的阵势。
霎时间,空中大乱,
战争阴影笼罩着地狱,
好像是警告骄傲的名城,
在云霄中军队冲入战阵,
在各先锋的前头都有空中的骑士策马横刀,
等待密阵军团的接战,
天的两极到处可见干戈挥舞,
气焰烧灼苍穹。有的发出
比残忍巨人更甚的怒吼,
拔山裂岩,扶摇直上时卷起旋风,
连地狱也禁受不起这样的狂叫。
好像戴上胜利冠冕,
从艾加利凯旋而归的阿尔克得斯,
衣袍染着毒汁,苦痛之余,
连根拔起帖撒利的松树,
连同送衣人利察斯,从艾塔的峰顶,
抛进优卜伊大海里。
有的比较心气和平地退居到
寂静的山谷中去,在众多竖琴的伴奏下,
用天使的曲调,歌唱自己英勇的行动,
和不幸战败,竟遭沉沦的往事;
且自叹命运乖张,
不该让自由的德性作暴力和机会的俘虏。
他们的歌唱是有偏向的,但很谐和,
使潮涌而至的全地狱听众黯然销魂,
精神恍惚。有的在谈话,
那更是赏心乐事有的则胸怀高尚的思想,
坐在僻静的小山上,就理性、
先见、意志和命运,亦即定命、
自由意志和绝对的先见等问题试作高谈阔论;
但都很迷茫,如堕云雾之中,得不到结论。
也有的就幸福和终极的不幸、同情和冷淡、
光荣和耻辱等问题大发高见,
全不过是空洞的智慧,虚伪的哲学!
当然,它并非一无是处,而是另具魅力,
能暂时驱除心头的苦闷,
激起对未来的浮幻的希望,
能武装心胸,增强坚忍力,
像是三重的钢铁铸成一般。
还有的结伙搭伴,向幽冥界作广泛的,
勇敢的探险,寻找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们分向四方,沿着地狱里
四条有毒的河飞行前进,
这四条河流进火湖。
一条奔流着可厌的死的憎恨的是恨水;
一条水黑而深沉的是泪河;
一条忧愁的是叹息
川水哗哗地高声叹息着,声闻远近;
一条火的瀑布倾泻直下,
卷起滚滚烈焰的狂涛,
猛火熊熊的是火江。
离这四河的远处,有一条静静的川流,
水流缓慢而曲折蜿蜒,
名叫利西,就是忘河,
传说喝了它的水就会忘却以前的事情,
既忘记了喜,也忘记了忧,
既忘记了幸福,也忘记了痛苦。
忘河的那边,横着冰冻的大陆,
那儿黑暗而荒凉,不断地受风暴、
冰雹、大旋风的袭击;
冰雹落在那坚硬的地上却永不消融,
堆积成山,乍看像古塔的残垣断壁。
此外只有很厚的积雪和冰;
像是古代那达米亚达和加修两山之间的
撒卜尼斯大泽的无底深渊,
在那里曾有全军沉没。
那儿的空气干燥而严寒,
冻得你肌肤有如被火灼伤般疼痛。
那些被判罪的犯人,
定期被有怪鸟巨爪的凶女神抓来这里,
刚刚受完烈火的煎熬之后
就在这里受寒冰僵冻,
全身的热气被僵住,动弹不得,
一经期满,仍旧被赶回烈火中去;
这样,以极冷和极热交相变换,
为变换过于急骤而倍感疼痛。
他们一次次在利西忘河上过渡,
往返越频繁,悲伤越深切,
因为过渡时,眼看忘河水近在咫尺,
渴望一饮河水,即使是一小滴,
也可使痛苦和忧愁一齐忘掉;
但命运不允许,从中作梗,
还有女魔墨杜萨,把守着渡头,
用葛共的恐怖威胁他们,严格禁止他们尝试;
那河水本身也飞速逃开活人的嘴,
像当初飞速逃开汤达拉斯的唇吻一样。
这样,那些进行探险的队伍,
在绝望、迷惘中仍不断漫步前行,
脸色苍白,心惊胆战,两眼发直,
开始看到可悲的命运,
而且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他们行经许多地方,有暗黑、凄凉的山谷,
有许多忧伤的境地,有许多冰冻的峰峦,
有火烧的高山,有岩、窟、湖、沼、洞、泽
以及“死”的影子。“死”的宇宙,
是上帝用诅咒制造的“恶”,
那儿只有“恶”活得好,在那儿,
生死颠倒,生者死,死者生,
反常的自然所繁殖的,全是极其狰狞,
极其古怪的东西,讨厌之情,不可名状,
比神话寓言所臆造的还要丑恶,
其可怖远远超出蛇发怪葛共,
蛟龙海德拉和喷火炎炎的怪龙基抹拉。
这时,神和人的仇敌撒旦,
心怀更为高明的计谋,心热如火,
乘健翮,试作孤独的飞行,径直奔向地狱大门;
忽尔往右,忽尔往左,探视着高空;
一会儿平飞掠过渊面,一会儿奋翮高翔,
直冲向火的穹顶。如在海上遥望,
所看见的一缥缈船队,群帆高挂云端,
乘彼岸的贸易风从孟加拉或特拿德、替道诸岛,
亦即商人们贩运香料的地方,
冒着季节潮的危险,
穿越茫茫的埃塞俄比亚海,
遥望好望角,星夜赶向南极,
那飞行的魔王高飞远去,与此无异。
他终于飞到了地狱的关口,
高耸可怕的穹顶;那关口,
有三重三叠的大门:三重铜造,
三重铁铸,又三重金刚岩炼成,
坚牢难破,四面包围着火,却焚烧不起来。
大门前的两旁各盘踞着一个可怕的怪物:
一个上半身是女人,十分妖艳美丽,
下半身巨大,盘蜷,满是鳞甲,
是一条长着致命毒刺的大蛇:
地狱的群犬围在她的中部,
张着塞倍拉斯的巨口,不停地高声狂吠,
样子着实吓人。但当它们高兴
或受到喧哗的声音扰乱时,
就爬进母亲的肚子里去,
但仍在母腹内低声吠狺不停。
这种可怕的情景,不亚于愤怒的
西拉在卡拉伯里和脱里那克里亚中间的海里洗澡时;
也不亚于那丑恶的夜之魔女,
嗅到婴儿的血腥气味之后,
便悄悄地从空中飞来,
邀同拉波兰的妖女们跳舞,
用符咒使月亮亏蚀无光。另一个怪物,
事实上根本不成形,
因为它的耳、鼻、手、足、关节都模糊不清,
看起来像是一个物体的影子,
又不像是影子,形、影二者互相仿佛;
到处一团漆黑,像“夜”一般站着,
比凶神更凶十倍,像地狱一样可怕,
挥舞着标枪;头上似乎戴着王冠模样的东西。
当撒旦向他靠近,那怪物离座迎上,
用可怕的步伐,急速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踏得地狱都震颤起来。
这是什么;那无畏的恶魔都觉得奇怪,
只奇怪,却毫不畏惧;除了神和神子,
一切被造物全不放在他心上,
他不避开,却轻蔑地注视着他:
“你这丑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哪儿来的?你虽生得狰狞怕人,
却怎敢在那门口挡住我的去路?
我决定从那儿出去,不需你的允许,
滚开吧,否则自讨没趣,
你这地狱儿,别同天国精灵抗衡!
那妖怪大怒道:
“你莫非是那个叛逆的大天使?
你胆敢不逊地动用了武器,
首先打破了天上的和平和信仰,
还阴谋鼓动了三分之一的天国子孙,
共同反对那至高无上的天王,
你和他们都被天王所驱逐,
在此间受罚,把无穷的时日消磨在受苦受难中。
你现在已经定罪,沦落至此,
怎么还敢自称天国的精灵,
出言不逊,猖狂挑衅呢?
我君临此地为王,你也许更不服,
又怎敢在你的君王和主人面前放肆?
你这撒谎的逃犯,快回去受刑吧!
展开双翼赶快飞走吧,别再耽搁了,
免得我用蝎尾的毒鞭赶你走,
或者用这标枪刺你,
给你尝一尝从未尝过的奇痛滋味。
那奇丑的可怖怪物这样说了,
他如此言语,如此恫吓,
他的形像更显十倍的狰狞。
撒旦听完更加愤怒,
毫不惧怕地毅然站立在那里,
如同北极空中燃烧着的彗星,
纵火烧遍巨大的蛇星座的长空,
从他的怒发上抖落瘟疫和杀气。
那二魔都瞄准对方的脑袋,
准备给以致命的一击,尽量不再动手,
相对怒视的姿势,好像两朵乌云,
都满载着天上的炮弹,隆隆地来到里海的上空;
然后面对面对峙片刻,等到风的信号一下,
便在半空中进行激烈的交战一般。
两个大力的角斗士这样严峻对立,
地狱也显得更加阴沉。除此一回,
双方都永远没再遇到这样强大的对手。
那时本来会发生重大的事件,
可以传遍全地狱的;
但那坐在地狱大门另一边的,
掌管着命运钥匙的蛇尾女魔王站起来,
惨叫着冲到二魔中间。
她叫道:“啊,父亲,
你的手怎能同你的私生子交斗?
啊,儿子,你怎能发怒,
用致命的标枪向父亲的脑袋瞄准?
你们知道这是为了谁?
是为了那高高坐在天上的神,
他看到你们这种行为,正中下怀,
正是他发怒时的命令,他正在发笑,
却说这是义愤命令你们这么做的呢!
他的愤怒迟早会把你们统统消灭。”
她说罢,那地狱的瘟神竟然停手了;
于是那撒旦回答说:
“你的叫喊声和阻止的话都很奇怪,
竟使这敏捷的手停住,无法满足我的欲望,
给你看清;我首先得知道你这是什么玩意?
你这二重的形像,为什么在这地狱的幽谷中,
同我初次相见就管我叫父亲,
管那幻影叫做我的儿子,我可不认识你们,
从来没有见过像你和他这么奇丑可憎的怪物。”
地狱大门的女司阍这样回答道:
“这么说,你已忘掉我了吗?
如今我在你眼里真显得这么丑了吗?
当时在天上,我可是美人呢。
在一次的集会中,你大胆地和
众撒拉弗合谋背叛天帝时,
你忽然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
双眼眩晕昏暗,你的脑袋里,
有浓焰急速向外面喷迸,
终于在左边裂开一个大口,
我从那儿崩迸而出,
一个全身武装的女神,光辉鲜艳,
如天仙般的美丽动人,
状貌容姿都和你一模一样,
使天上的众神全都惊讶不已,
他们最初是一齐惊讶而后退,
管我叫‘罪恶’,视我为不祥之兆。
后来逐渐熟悉了,连最讨厌我的
也喜欢我富于魅力的妩媚,特别是你。
在我的身上你看到你自己的圆满形像,
便同我爱恋,和我幽会行乐,
使我怀了孕,身子逐渐加重。
就在那时节,战争开始了,
战场就在天上;天庭混乱一片,
我们全能的敌人大获全胜;
我们这方面呢,直到最高天,
无处不败北而失坠;从天顶,
被放逐,倒栽葱,摔下来,
摔到这个无底深渊里,我也随同摔下,
就在那时,这把钥匙被交到我手里,
我就看管这永远禁闭的大门,
没有我的开启,无人可以通过。
我孤苦伶仃地坐在这里,但不久,
你留下的孽根,在我的肚子里长大膨胀了,
剧烈地蠕动,使我感觉得一阵阵钻心似的痛楚。
终于,你看见的这个可厌的孽种,
你自己的儿子,撕裂我的柔肠挣扎出来,
恐怖和痛苦折磨着我,
于是我的下半身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我这个冤家仇人生出以后
竟挥动致命的标枪,要把我毁掉。
因此我四处逃奔,口里直喊着‘死!’
全地狱听到这个可怕的名字都震动了,
所有的洞穴里都发出叹息声,
响彻着‘死’的回音。我逃,他赶,
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恼人的欲火燃烧着他。
他跑得比我快得多,捉住了我——
他的母亲,还无耻地猛烈拥抱我,
同我苟合,由于那次的凌辱,
生下一大群狺狺狂吠的怪物,
你看他们不断地吠叫着,围着我,
我每次怀孕,每次生产,他们都给我
无穷的痛苦;因为他们随意地回到我的肚子里来,
仍旧吠叫着,以我的肝肠做食物,
然后又奔窜而出,用恐怖包围我,
使我烦恼不已,不得休息,不得中止。
我亲生的儿子和仇敌,就在我眼前,
和我面对面坐着的,狰狞的‘死’,
因为没有别的牺牲,
便唆使他们来吞噬他的亲娘,
但他知道我要是被吃光了,
他也活不了,也知道我随时会变成苦肉,
成了他的毒饵,‘命运’早已宣告过这些。
你,父亲啊!我预先警告你,
要避开他那致命的箭,
别以为它损坏不了你那发光的武器,
那虽然是天上炼成的,
但除了天上君临者外,谁也不堪他致命的一击。”
她说罢,聪明的魔王便警惕起来,
立刻放温和些,委婉地答道:
“亲爱的女儿,你既然叫我父亲,
又指给我看俊美的儿子,
这是我在天界与你嬉戏游玩的纪念品,
当初的欢喜、甜蜜,如今已不堪回首,
都只因这不可预料的不幸变故。
要知道,我这次来并非要同你们敌对,
而是要把你们和一切为正当的权利武装起来,
使从天上坠落的天使军的精灵们
从黑暗和痛苦中解放出来。
我辞别他们,为了大众,独自出来,
敢于冒险,跋涉无底深渊,
越过茫茫太虚无限境界,上下漫游,
是要去探索一个地方,据预言传说,
那是一个福地,各种现像都说明,
那福地现已建成,近在天国的边缘上,
是个巨大的圆形,其中安置着一族新崛起的生灵,
也许是用来填补我们的空缺的,
那地离天庭有一段距离,
为的是怕天庭里充斥强项的族类,
难免再起新的纷争。我现在迫切
想探知这件事或其他更秘密的计划。
一经探明,便急速归来,
带你和‘死’一同前去一个可以安身之地,
可以在那清鲜、芬芳的空气中,
自由自在地从容飞行。
在那儿给养丰富,一切都是你们的食饵。”
他说罢,母子俩大为高兴,
“死”一听说有这样可以吃饱的地方,
不觉微笑露出了狰狞的牙齿,
预祝自己的肚皮将交好运,
邪恶的母亲也同样欢喜,这样对她父亲说:
“我管理的这把地狱的钥匙,
就是我的权利,天主下了命令
禁止把这金刚的大门开启;
‘死’站在这里把守,手持标枪,
抵御一切强力,不被活的威力所压倒。
可是天主憎恨我,把我从天上扔下,
扔进这幽暗深沉的地府,把我幽禁在此,
担任这可恨的职务,我是一个天所生的居民,
为什么要在这里受永恒的苦痛,
亲生的骨肉冤家和噬咬我肝肠的各种恐怖和纷争,
从四周包围着我?我为什么要遵守他的命令呢?
你,我的父亲,我的创造主,
你给了我生命,除你之外,我还该听从谁,
跟着谁走呢?你很快就要带我去那光明幸福的新世界,
快乐地住在众神灵中间。
我将坐在你的右手,君临那里,
纵情享乐,不枉做为你的女儿,
做你的情人,天长地久,永无绝期。
她边说边从身边取出那不祥的钥匙——
人间万祸的媒介,向着大门转动她的兽尾,
巨大的格子吊闸,被高高地拔起来,
那吊闸坚固、沉重,除了她,
即使用全地狱天使的力量也动弹不了它;
随后她把钥匙放进锁眼里,
旋开了复杂的弹簧,轻轻松开
所有铁铸石炼的门鼻、门闩,
轰隆一声,地狱的大门忽然开了,
由于用力过猛,所以造成反跳,
使得门键上的粗厉声响如雷鸣,
连地狱最深的底层也被震动了。
她开了门,但已无力再关上,
所以大门洞开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大军,
战马兵车并列的队伍都能畅通无阻,
好像一个洪炉张开大口,
浓烟和深红色的火焰喷薄而出。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
茫茫混沌的神秘景像,黑沉沉,
无边无际的大海洋,
那儿无所谓长度、阔度、高度,
也没有时间和地点;
由于最古老的“夜”和“混沌”,
“自然”的始祖,从洪荒太古就掌握了主权,
在不断的战争喧嚣、纷扰中,
长期保持无政府状态,
并依靠混乱、纷扰,以维持其主权。
四个凶猛的战士——冷、热、燥、湿
在那里争权夺利,还带了
未成形的原子去参加战争。
那些原子围绕各自党派的
旗帜,荷着形形色色的武器,
或轻、或重、或尖、或平、或快、或慢,
群集纷纭,多如巴卡或西陵热地上的砂,
被招集来加入斗争的风,
加重了他们轻捷翅膀的重量。
混沌王坐着作裁判,然而他的判决,
增加了混乱,因为他靠混乱而统治。
其次是“机会”,作为高级裁判,
总管一切。这个狂乱的深渊是“自然”的胎盘,
恐怕也是坟墓,既不是海,
不是地,也不是风,不是火所构成,
而是这些元素的纷然杂陈,产生了原子,
因此必然纷争不断、战乱连年,
直到那万能的创造主把它们
用做黑色的材料去建造新世界。
那时那深思熟虑的魔王站在地狱的岸边,
向那狂乱的深渊观察了片刻,
思虑前去的航程,因为他要渡的渡口并非寻常。
他耳中听到的那猛烈的破坏声,
以小喻大,不弱于别洛娜的暴风雨。
那是破城的大炮或摧毁京城的攻坚器械,
所发出的轰隆的响声;
或者是天的框架倒塌了,
这些元素分裂了,从地轴处,
硬把坚实的大地崩裂了。
终于,他张开巨大的翅膀,
像巨帆一般,乘着涌起的烟波,
就地而起飞。飞过几十里之后,
他坐上了云椅,傲然乘云而上。
但不久云椅忽然散了,于是遇到了一个大真空,
觉得自己双翼徒劳地振拍,直坠于万寻之深,
幸有一团蕴藏着火种和硝石的乱云升上来,
把他托住,再往上带到原来的高度,
否则,他仍在坠落的途中。
他的狂暴平息了,消失在一个沼泽的流沙里,
既不是海,也不是陆地,
他脚踩泥淖,几乎要沉下去,
半走半飞地,拼命往前奔。
此刻,他需要桨,需要帆;
好像鹰狮格里芬,
看见偷金贼独眼龙窃取
他所监守的黄金时急急忙忙飞越旷野,
山谷和沼地。那魔王也这样急急忙忙,
越过低洼、险峻,经过平直、崎岖、茂密和空濛,
头、手、翼、脚齐用,拼命赶路前进,
或泳、或潜、或涉、或爬、或飞。
手段都用尽终于听到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哗声,
粗野、混乱、聒耳,这噪声传到
空荡荡的黑暗中来,侵袭他的耳朵。
他却不怕,大胆地急速地飞向响处,
希望能遇见下界的精灵或天人,
好打听从黑暗到光明的最近的路途。
终于望见“混沌”的宝座和他
那阴沉的大天幕广披在狂乱的大海上。
跟他同坐的有黑衣的“夜”,
她是混沌王的妻子,万物的老大姐,
旁边站着奥迦斯、阿得斯和可怕的特摩高根。
还有“谣言”、“投机”、“骚扰”、“混乱”,
一切乱哄哄的,一片混乱,外加千嘴的“吵架”。
撒旦大胆地向他们这样说道:
“你们下界深渊的掌权者、天使、
‘混沌’和古老的‘夜”啊!
我来不是要侦探你们国中的秘密,
或者从中扰乱你们,而是迫不得已,
为要走向光明,经过你们广大的帝国,
孤身一人,没有人引路,几乎迷失方向,
在黑暗的旷野中徘徊;
因为你们的幽冥地和天国相接,
想请教哪一条是通天国的近路。
如果我能找到那个世界,
对于你们大有好处,
因为我到了你们的失地,
便把侵略者全都驱逐出去,
恢复原来的幽冥,而统治权都将归还你们,
重新树立起古老的‘夜’的旗帜。
这就是我这次来的目的,
你们得到全部利益,而我复了仇。
撒旦说完;那混沌老王声音发颤,
神色不安地回答道:“客人啊,我知道你是谁,
是最近背叛天神的大能天使长,
可惜没有成功,这事我耳闻目睹。
因为这么多的军队纷纷逃往深渊时不是静默无声的,
它震撼了幽冥界,毁灭上加毁灭,
溃败上加溃败,紊乱上加紊乱;
天门里千百万乘胜追击的庞大队伍倾注而出。
我住在这片领地里,尽力保持它,
这古老的‘夜’的主权日愈缩小,
因为内讧频繁,致使四面八方都向我蚕食;
首先是拘禁你们的地狱,
从下方向我们拓展广大的地盘。
其次是天和地,也侵占我们的地盘,
最近你的部队坠落下去的天的一端,
有金链系着另一世界,就悬挂在我的头上!
那个世界若是你所要探寻的,
那它就不远了,这是你最后的冒险了。
去吧,祝你成功!无论是破灭、
掠夺、毁坏,都是我的收获。”
他说后;撒旦踌躇满志,
一时无言相对,心里高兴,
他的苦海竟有了边,重新振作精神,
恢复气力,如一座火的高塔升腾而上,
飞入狂乱的混沌界,
在四周都是诸元素纷争冲突的夹缝中夺路向前。
其艰难与危险,更甚于阿尔戈斯船
穿航在两岸岩的博斯喜鲁斯海峡中间;
更甚于攸力栖兹左舷为躲避巨魔加里布提斯,
沿着右舷漩涡而航行。
他正是这样在艰难危险的包围中不断奋斗,
辛苦地前行,奋斗再奋斗,
到了他度过这一关,相继而来的是人类坠落,
便起了奇异的大变化!
“罪”和“死”也急速追踪而去,
这是天的意旨,他的足迹后面,
铺成一条宽广、平坦的道路横贯在黑暗的深渊面上,
沸腾的深渊支起一条奇长的大桥,
从地狱到脆弱人类居住的星球,
从这条桥,坏天使可以通行无阻,
去把人类引诱或施刑,
除非受到天神和善天使的殊恩保护。
现在那神圣的光明余波终于出现,
天壁,曙光被远射到黑暗的“夜”。
从此“自然”开始划定界线,混沌退居一旁,
好像败敌从第一道防线撤退,
扰乱和战斗的动乱一时平息。
于是撒旦少劳而心安,
如一叶扁舟在熹微的晨光中,
平浮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
又如舟行出险,虽然桅绳船具破败,
却欢天喜地地进入港内时一样。
他那时在空气稀薄的太虚中,
舒展开他的双翼,悠然遥望最高天,
一个广阔无际的地方,分不清是圆是方,
有乳白色的塔楼和城堞,以碧玉装饰着,
那里曾是他的故居;在那近旁,
就是这个用金链条悬挂在空中的世界,
犹如月亮近旁一个最微细的星球。
他怨恨满怀,他要复仇,他要诅咒,
同时,他还要匆忙前行。
第三卷 神子声称愿为人类赎罪;撒旦向乐园飞进
  当撒旦飞向这个新造的世界时,上帝坐在宝座上看见了。并指给坐在他右手的独子看;预言撒旦要蛊惑人类,使之坠落的阴谋将会成功;人本是自由的,有抵抗诱惑,清扫一切对正义、智慧的诽谤的能力。他还宣称;人的犯罪,并非像撒旦那样出于恶意,而是被诱骗而坠落的,因些要施恩于人类。神子对他父亲表示赞赏。但上帝又宣称:如果神的正义不得满足,恩惠还不能给人,因为人有野心,觊觎神格,有渎神格的尊严,难免一死,而且累及子孙;除非有人代他受罪。神子声称自愿舍己为人赎罪;圣父赞赏他,预定他将化为肉身,并宣称他的名誉高于天地之间一切的精灵;让全体天使向他礼赞,一时琴声大作,为大合唱伴奏颂扬祝贺圣父、圣子。与此同时,撒旦歇翼于新宇宙的外缘一片荒地上,在那儿徘徊了一会儿,看见被称为“空虚边境”的地方,有人与物向那边飞升;接着,描写可用梯子攀登的天门和苍穹上面的水流。他再飞到太阳球,碰上管理太阳的尤烈儿。他先变形作下级天使模样,假装热诚,要瞻仰一番新世界和住在其中的人,并打听人的住处。他受到尤烈儿的指点,便向乐园飞去。首先降落在尼法提斯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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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哉!神圣的“光”,上天的初生儿!
将你写成万寿无疆的不灭光线,
想必不算亵渎神圣?因为上帝就是光,
从永劫开始就住在无法靠近的光里,
因为他住在你里面,那么你就是
那辉煌素质所固有的辉煌的流光!
或者称你为纯净空灵的光之流,
谁知你的源泉在哪儿?
你的出现早过太阳,早过天,
由于上帝一声号令,你便像
一件大氅披盖
那从空虚、无形无限中新兴的,
黑暗、深沉、苍穹的新世界。
我如今又大胆地鼓翼重来寻访你,
我虽然久滞于幽暗之中,
但当我逃离那冥湖,长途跋涉,
飞过全暗和半暗的境地时,
唱着天庭诗神新教的曲子,
与俄耳甫斯的竖琴弹奏的不同调子,
歌咏“混沌”和“永恒的夜,”
飞翔着,先朝下方幽冥界降落,
再朝上方返航升起,挺险而入。
如今安然向你重访,感觉到你那回生的明灯;
可是我这双眼睛却不再受你的照顾,
它们只徒劳地回转着寻求你那尖利的光线,
却没找到黎明;如此浓翳厚障蒙住我的眼球,
令它们变得暗淡无光。
可是我仍雅爱圣歌,乘兴高飞,
不断地徘徊在缪斯常临的清泉、
森林和日光照耀的小山,
尤其是你,锡安山,
以及你脚下百花竞艳的清溪,
冲洗着你的脚,低吟潺的地方,
夜夜有我。我也忘不了
另外两位和我同命运,地位声望相当的人,
盲人撒米利斯和美奥尼得斯,
以及古先知太利夏斯和菲纽斯。
用能激起微妙和声的思想为诱饵,
好像那不眠的鸟儿隐身于浓荫密林,
在暗夜中歌唱,独自谱奏她那夜的歌曲:
这样,一年四秀不停循环往复,
但白昼总轮不到我,
无论清晨的或黄昏的心旷神怡,
或春天的百花,或夏日的蔷薇,
或羊群,或牛群,或圣贤的面容,
都光临不到我头上。包围着我的
只有阴云和无穷的黑暗,
人世间享乐的一切渠道都和我绝交了,
美丽的知识书本,大自然的杰作,
到我手中便成消削了的无字书,
智慧被关闭在这一重门外。
因此,我迫切需要你,
天上的光呀,照耀我的内心,
照亮我的心怀一切的功能,
在那儿移植眼睛,清除干净,
那儿所有的云雾,让我能把肉眼
看不到的东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并且叙述出来。
这时全能的天父从天上,
从他所坐的高高的诸天之上的清虚境,
俯视自己的作品和作品的作品,
一切都一览无余。他的四周,
侍立着天上的圣者,密如群星,
得亲见他的容姿,都有道不完的无上快乐。
他的独生子正坐在他的右手,
这一切是他自己荣光焕发的真像。
在地上,他首先看见的是我们的始祖父母,
那时人类只有他们二人,
天父把他们安置在那幸福的园中,
喜获欢娱和爱恋的不朽果子,
无人阻碍的欢娱,无人争夺的爱恋,
得天独厚。其次,
他俯视地狱和中间的深渊,
看见撒旦正在夜国边境薄暗微明的高空,
飞向天国城墙,正想暂停疲劳的双翼,
用两脚踏上这个世界外缘的一片荒地,
那外缘看似坚硬的土地,
包围着它的不是苍穹,也许是海,
或者是空气,一种未定形的东西。
上帝从一目望尽过去、现在、
未来的高处望着他,向独生子预言说:
“我的独生儿呀,你看见吗?
我们的仇敌是多么的愤怒啊!
无论是划定的界线,或地狱的门闩,
或锁链的重重加身,
或茫茫深渊的阻隔,都制服不了他;
他好像专心一致于拼死的复仇,
最终必定反倒殃及自己叛逆的脑袋。
现在他已经挣脱一切的枷锁,
振翼飞到天国附近的光明界,
计划直接飞向那新造的世界,
安置于人类的地方,
将在那儿试用暴力毁灭人类,
或用更坏的阴谋诡计,
设陷阱使他坠落,人将受骗,
这样人将听了那些谄媚的谎言,
很容易违反他必恪守的惟一禁令,
他和他不忠的子孙将从此坠落。
这过失在于谁?除他自己还问谁?
他不知恩,他已应有尽有了,
我凭正直公平创造了他,既可以站得稳,
当然也有坠落的自由。
我造大天使和天人也是这样,
站稳的,或是站不稳而坠落的。
如果不给以自由,违心行事,
显不出本心的主动,那么凭什么
证明他们的真心实意、忠信、挚爱呢?
意志也好,理性也好,若被夺去自由,
二者则空虚、无用了,
二者成了被动,只服从不得已,
而不服从我,这样的服从,无可赞赏,
我怎么能高兴呢?因此,
他们的创造是正确的,
他们的造法,无法归罪于创造者,
或他们的命运;不要以为
宿命支配他们的意志,
由绝对的天命或高远的预见去安排。
是他们自己决定他们自己的背叛,
同我不相干。如果我预见到,
预见也不会影响他们的犯罪;
如果我没有预见到,他们犯的罪,丝毫不减。
同样,他们的犯罪并不存在任何命运的动机,
或命运的影子;更无关我不变的预见,
他们背叛,一切根源于
他们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因为我赋予他们的自由,他们必须保留自由,
甚至可以自己奴役自己。
否则我必须改变他们的本性,
收回给他们自由的不变成命。
他们坠落是自己决定的。
坠落的天使,是自甘坠落,诱惑自己,
而人的坠落是受前者的诱骗,
所以人可以蒙恩,前者则不能。
我将施慈惠和正义,使我的荣光彪炳天地,
尤其是慈惠将始终一贯地,光华永远不断。”
上帝这样说时,满天洋溢着天香,
在蒙恩、被选的精灵中间扩散着一种不可言语,
未曾有过的喜悦的感觉。神子的仪态,
是最为光辉灿烂,无可比拟的。
在他身上天父的神性显示出实质,
在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神圣的怜悯,
无限的慈爱,深不可测的恩惠;他对天父说:
“父亲啊,您最高的恩谕,
最后说人应该得到慈惠,纶音可贺;
为了这个纶音,天和地齐声颂扬你赞美你,
无数的天乐,千万种圣歌和圣颂,
响彻云霄,清音袅袅,恒久缭绕你的宝座。
人最终要坠落吗?人是你最近心爱的创造物,
您的幼子,难道由于愚昧无知,
受诡计蛊惑,就得沉沦吗?
您不会这样做的,这样做的不是您,
父亲啊,您是一切创造物的总裁判,
您的裁判绝对公正。
难道我们敌人的计谋就这样得逞,
使您的创造工程半途而废吗?
难道他的恶意得成功,
而您的善心终成一场空吗?或者,
他虽然罪孽深重,但已遂行报复,
得以趾高气扬地凯旋,
并且把受蛊惑的人类全都带到阴间去吗?
或者,毁掉您所创造的作品,
愿来是为了您的光荣而创造的,
如今竟为了他而前功尽弃吗?
这样,您的善心和您的伟大都要
受到怀疑和嘲讽,这是无可质疑的。”
伟大的造物主这样回答他:
“儿啊,你是我心中最大的喜悦,
你是我的怀中儿,是我的智慧、
我的言语和能力的独生儿子,
你所说的与我所想的一致,
全都合乎我所宣布的永久目的。
人不会彻底坠落,愿者可以得救;
不过拯救并不出自个人意愿,
而是由于我所自由施与的恩惠。
我要再一次恢复他失去的权力,
因犯罪而被剥夺、被奴役的权力,
因非分的妄想而蒙受污损的权力。
只要他得到我的帮助,
就可再次同死敌站在敌对的地位,
在我的帮助下,他就会知道
他坠落的情形是多么糟糕,
也会知道他的拯救完全靠我。
其中有些人,我要赐给特殊恩宠,
挑选来置于其他人等之上。
这是我的意志;其他人等,
要听我的呼唤,要时时受到
我对他们犯罪征兆的警告,
警告他们要恰当地趁施恩的时机,
消除神的怒气;因为
我将充分清除他们阴暗的感觉,
软化他们的铁石心肠,
能祈祷、悔改、适当的顺从。
这祈祷、悔改、正当的顺从,
只要是真心实意,我的耳朵并不迟钝,
我的眼睛也不会紧闭的。
我还要安置公断者的良知在他们的心里,
做为他们的向导;如果他们能听从它,
而且善用它,便会得到一个接一个的光明,
忍耐到底,安全地达到目的。
在我长久容忍的期间,
施恩的日子里,那些蔑视、嘲骂的,
将得不到恩惠;顽固的将更加顽固,
盲目的将更加盲目,他们必然失足,
陷入深渊;慈惠必须排除这些人。
可是事情还未完了;人类不忠、
不顺服,背信弃义,
得罪了天上的至高权,觊觎神性,
这样就丧失了一切,想要赎罪,
再无剩余的本钱了,
有的只是判处特重死罪,
他和他的子孙代代都要灭亡;
他和正义,其中必有一死;
除非有个具有强大能力和意志的人
为他作严峻的赎罪,以死相替。
天上的掌权者们呀,你们说,
我们能找到这样的爱吗?
你们中间有谁愿意化为凡人
用正义救不义,去救赎人的死罪?
全天庭中可有这样可贵的慈爱?”
他这样问了之后,天上的乐队嘎然而止,
全体肃立,全天充满寂静。
没有一个出来为人辩护、调解,
更何况为人赎罪,承担违反神命的死罪。
这样,全人类由于得不到救赎,
都得失坠,由于严厉的审判,
而定下死罪和沉沦地狱的极刑;
幸亏有神圣慈爱满怀的神子
出来为人调解,作中介人,
他用最诚恳的言词重复了一遍:
“父亲啊,您的话一言为定,
人将蒙受恩惠;何不想方设法
派遣您飞得最快的长翼的使者
去遍访你的一切生灵,
叫他们都前来领受幸福,不受阻挠,
不等哀求,也不用请愿!
这样前来的人们,真值得庆幸!
否则,一判死罪,而且沉沦,
便永远不得救助;负债而破产,
连赎买自己的东西都没有了。
那好吧,请看我,我要以自己的生命,
救赎他们,请把怒气发在我身上;
把我当做凡人看,我要为凡人
而离开父亲的怀抱,情愿抛弃
仅次于我父的光荣地位,
甘愿为他终于一死;
任凭‘死’把他全部的愤怒都发泄在我身上。
在他的黑暗统治下,我不会永远屈服;
您既给了我生命,永远为我所有,
我因您而活,虽然如今我让步于‘死’,
凡我应当死的一切,都归他所有,
但别让我所还的债,作为他的食饵,
却把我遗留在令人憎恶的坟墓里,
别让我纯洁无瑕的灵魂,永远住在坟茔里,
与腐朽同居。我将要胜利而再起,
制伏我的征服者,夺取他所夸耀的战利品。
那时,‘死’将受到致命的创伤,
他那致命的毒刺将被拔掉,
他的武装将被解除,他会大大丢脸。
我将经过广阔的天空,获得高天的胜利,
把地狱俘虏,把黑暗的统治者捆绑示众。
您看见高兴,从天上俯瞰微笑,
那时,我由于您的提携,歼灭一切敌人,
最后歼灭的是‘死’,他的尸首将被塞满坟墓。
然后,我带领所赎回的大众,
进入久别的天庭,回家与您重聚,
父亲啊,您的脸上将,
不再残留丝毫愤怒的阴云,
只有确定的和平与和解:
从那时起,您的怒气消失了,
呈现在您面前的只有一片喜悦。
他的言词结束,但他那温柔的脸容
仍在静静地说话,对必死的世人
表示不朽的慈爱,更焕发出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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