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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境传说RO手游削弱炸弹人对职业组队挂机影响
  削弱炸弹人对职业组队挂机影响,3月版本炸弹人职业技能进行了削弱,这次改动影响还是蛮大的,不论对玩家职业培养影响还是组队都有不少冲击,下面我们来测试下职业数据。
  [弓手系]
  1.增加[地雷陷阱],[爆散陷阱]的技能延迟,由0.5秒调整为1.5秒。并且陷阱伤害现在由“无视物理防御”调整为“有视物理防御”。
  2.去掉[重伤箭]1.5秒的技能吟唱时间,重伤箭的冷却时间修改为5.5秒,并且重伤箭的技能由“强制无属性”调整为“受到属性效果影响”。
仙境传说RO手游
  3.进阶二转神射手新增技能[野性觉醒]:目标血量30%以下大幅度增加自身出鹰概率和暴击概率,该技能对BOSS有效。
  首先我们来看第一个技能,陷阱技能延迟的增加和受到物理防御影响,毫无疑问是很直接的削弱了陷阱的输出和DI猎人的生存环境,而这个物理防御对陷阱伤害的影响测试服还没出没办法测试,但是光从技能延迟上来看,DI猎人的伤害只有原来的1/3,所谓大砍,陷阱猎人基本上要绝迹江湖了。
  然后第二个技能,重伤箭算是一个团队BUFF,boss易伤,这个提升增加了团队的boss的伤害,是一个非常好的加强,受到属性效果影响这个改动也是对该技能伤害的增加,能够受到属性的克制,AD和ADL猎人这个时候可以先笑一波。
  最后第三个技能,毫无疑问这个是本次对AD和ADL猎人的最高加强,boss进入斩杀血量以后猎人的输出直线上升,而且对于补尾刀十分有力。AD和ADL猎人这个时候可以笑第二波。
  技能分析完了,我来说说我自己的看法,首先我是一个情怀AD猎,但是我也是一个能够顺应版本的乐观玩家,在察觉到AD猎人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转了DI,享受了一个月的DI猎人的爽。按照常理来说,本次削弱DI陷阱猎人加强AD猎对我这种情怀玩家来说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是我现在并高兴不起来,下面我给你们好好分析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的原因。
  先说大的方向,游戏玩法这块。
  目前手游的游戏玩法有限,正常的玩法限制在PVE,就是只有刷怪和boss两块。在早期接触小强的时候就有明显的感觉,我一个AD猎人没办法在这个boss放心输出。随着等级提升,发现很多boss对物理职业都不友好,小强,蚁后,皮丽恩,犬妖。而DI猎人就没有这个烦恼,尤其是3转后,火、水boss可以用鹰突,风地boss以及其他属性boss可以用地雷、爆散,基本上DI猎人承担了整个boss团队的输出担当,又是远程,所以猎人算是输出环境最好且最高的定位。一个团队肯定离不开T、奶、输出,这也给了DI猎人非常好的前排门票。
  说完boss,再说挂机,早起的猎人都是AD为主,因为没有陷阱没有高智力加持,即使2转点出爆散了也只是提升了一部分的效率,AD刷怪效率比不过刺客,DI刷怪依赖牧师和大量蓝药,算是所有职业中很平均的一个存在。
  猎人三转后挂机是真的起飞,效率是其他职业的N倍,唯一能和猎人刷怪效率媲美的应该是驱魔牧师了。而三转后70级左右的怪正好是地、风怪居多(兽人、大斧等),这也是大部分玩家抱怨炸弹人的原因之一。。我觉得总的来说就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但是挂机不是一个职业就能判定他到底怎么样的,这里我再给你们分析一下其他职业挂机上的优缺点。
  首先是刺客,刺客没有很好的群攻技能,但是适合单挂,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单挂,不需要带奶,但是缺点就是效率低,装备需求大投入大。然后是骑士,早期的骑士也不是很好混,但是骑士是一个团队必不可少的存在,升级慢不要紧,能打boss能弥补很多升级上的劣势,这游戏出来最早一起的钱来源有两个,一个是挂机的材料,一个是第一线boss的掉落。这两个一个被刺客承包,一个被骑士承包,而这个时期的猎人没有高智力加持,只能通过二连箭雨来混。牧师就不说了,团队辅助也是不可缺少的职业,肯交朋友的人玩牧师肯定不会玩的差。
  最后就是和猎人吵的最凶的法师了,法师在中前期的刷怪效率是那个时期猎人的N倍,前期火箭秒怪,火圈群怪,二转再度起飞,1级崩裂就能崩天崩地崩宇宙,一路从蜂兵哥布林崩到转转蛋,而只需要1级崩裂。所有职业中法师是中期升级最快的。三转后念力连击秒转转蛋,不需要回蓝,可以一路无伤到72甚至75级。在升级刷怪方面法师真不必猎人差,因为猎人中前期升级很苦逼。。很苦逼。。
  最后就是boss方面的各职业的特点。骑士和牧师我就不过了,团队必备的2个职业,不管骑士带奶单刷什么也好怎么也好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要说的是其他3个输出职业。
  猎人我刚才说过了,团队输出担当,任何boss都有良好的输出和输出环境,三转后还有强力控制睡眠陷阱,为许多团队开荒犬妖等难度较高的boss提供了保障。
  然后要说的是刺客,因为心灵在手游十分鸡肋,基本就2个套路,一个是双刀刺客,一个是bbc爆爆刺,都是物理为主,想要高伤害很依赖装备,高精炼高附魔,投入大收益一般。而且是个近战,很多boss都有怪物互击、黑暗瞬间等近身群攻,导致刺客在BOSS团队里的门票很难拿;然后就是物理这个点,同等于AD猎人的输出环境,魔法反伤boss基本上和刺客不搭边了,即使是一线带刺客的团队,打蚁后皮丽恩犬妖刺客都只能在一边看着(带刺客的5人队伍打犬妖太难,少一个输出点,除非像现在这样大家等级都高了还好说)团队刺客基本没戏。不过野生刺客的状态好得不行,在mvp机制改版血量增加之前,会玩肯吃料理和属性石的刺客,抢尾刀基本上是一抢一个准,好多ro的主播那会儿没少被抢尾刀的刺客烦过。以上是刺客打boss的优劣势。
  最后是法师,多元素的技能让法师面对各种boss都有很好的输出能力,可以很好的利用属性克制来打boss,装备好的法师在boss战对mvp的把握和最高输出,都不在DI猎人之下。唯一和DI猎人的差别就是法师投入大,而DI猎人只需要一套简单的装备,不需要附魔,只需要堆高智力,就能打出和豪华装备法师一样的输出。而因为手游boss除了皮丽恩,在一定血量之下都有召唤小怪的能力,有一些小怪很弱,比如蚁后的小怪,会被炸弹人直接群干净,比如酋长的小怪,攻速慢伤害低不说,也能被爆散群,基本都是可有可无的小怪。但是有些boss的小怪如果不控制,那基本就是没办法打,典型的就是犬妖和恶波了。在开服2个星期左右,很多线的boss都能打到虎王俄赛里斯了,但是恶波却没人打,原因是什么,不是恶波厉害,而是恶波小怪厉害,如果不控70级骑士也要躺,而法师的1级暴风雪基本上也成为了boss队伍必备的中前期控制技能。这两个廉价的技能也让法师打boss有一席之地,只是让很多追求高输出的玩家感觉不满,觉得自己是一个强力输出,结果打了团队辅助控制。
  分析完这3个输出,真要不满炸弹的人估计也只有刺客和AD猎人了。但是不满炸弹人的刺客估计其他什么职业都不满,因为比不上炸弹人的刺客其他职业也比不过。
  话题回到猎人,本次陷阱的削弱对DI猎人很致命,很多玩家都在想方设法改回AD或者ADL,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即使ADADL猎人加强,打不了的boss他们依然打不了,打的了的boss刺客也能打,输出高的boss法师输出也高。换句话说,此次陷阱猎人的削弱毫无疑问就是猎人同胞自己把自己往坑里推。拿犬妖举例,现在能打犬妖的队伍越来越多了,但是陷阱猎人削弱,就会组AD猎人了吗?并不会组,炸弹人伤害如果削的太过分,犬妖队伍可能会变成3法师1骑士1牧师,也不会带AD猎人,这个是没办法的,boss特点如此。3法师队伍打犬妖,输出比的过现在的猎人吗?平民猎人满料理一个地雷4W5,土豪猎人一个地雷6W甚至更高,这个输出法师需要多少装备加持才能比得上?法师同僚们在为自己争取地位的同时,其实无形之中加大了自己打boss的难度。
  我再给你们说说陷阱猎人的伤害机制,他是受到智力、灵巧和等级影响的。我们都知道等级越高,智力灵巧也会越高,而装备带来的素质点有限,武器衣服高级附魔,帽子鞋子智力卡片,首饰永恒戒指。在不考虑装备的情况下,陷阱伤害在80级的那一刻就已经接近封顶了,因为不吃精炼,所以很难再去用装备来提升。而AD猎人装备有大量的物理伤害加成,铁钉口罩,猫耳蓓蕾,箭袋,尼罗,这些百分比加成都是陷阱猎人没办法拥有的。我对这两个流派的理解就是,陷阱偏中期,而AD偏后期。玩MOBA类游戏DOTALOL甚至王者荣耀的玩家都知道,后期,或者说ADC,后期依赖普通攻击的输出能达到一个carry的水平,而中单法师更多的是在建立等级基础之后掌握节奏和爆发。在我眼里,炸弹人和AD猎人的区别就在这里,毫无疑问AD猎人的后期能力是炸弹人没办法比的。
  此次对炸弹人的削弱,其实就是对BOSS难度的变相增加,因为少了一个关键的输出点。而AD猎人的增加,并没有让他适应所有BOSS。以下个人理解,炸弹人是可以削,但是没必要削的太过,真的要平衡,应该加强其他职业,或者增加boss魔法免疫的效果(比如红龙P3阶段),这才是对陷阱猎人最大的削弱,而不是一味的削弱一个职业。这样得到的后果是影响整个团队的,因为现在玩法有限,我觉得这个改动唯一的好处就是平复了其他眼红炸弹人的玩家的心,而对游戏整体玩法的效果是负的。
  我不否定炸弹人的削弱,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这个伤害确实有点太高让别的职业没办法比,AD猎人输出增加了,但是输出环境还是老样子。
  扯了这么多。。有的没得都说了,还是总结下自己想法吧。
  我觉得单纯的削弱一个职业只会是一个无底洞,你不能因为一个职业强,就让一个职业销声匿迹,角色扮演游戏,职业平衡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多元化,要让每个流派都有他存在的价值。
  玩家们也是,搞清楚自己职业定位,我真是怕你们再这样闹下去,就要改的让刺客去抗boss了。
  顺应版本的玩家才是真正能体验到游戏乐趣的玩家。少一点直观哀怨,多一点经过思考的建议。玩这个游戏的人大部分都是成年人而且成家立业的人特别多,也该稍微成熟点了。
  真的要改动,不如在boss身上动手脚,让物理免疫魔法免疫或者其他有趣有难度考验团队的技能出现,让目前仅有的一个玩法变得更加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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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角色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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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云集:神临二次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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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元冷逆体质无药可救,一个人清奇萌点有朋同欢
“……军长亲自带着第三师和敌军主力对峙,有个军官向着我们的阵地直冲过来;当时雾还没散,大家一下子愣住了,居然没人敢上前迎战;这么冷的天儿,听说三师师长脸上都冒汗了……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突然一个骑手冲了出来直奔对手,一棕一白两匹马就交错了一下,我们连马刀碰撞的声音都没听到,扑通一下那个军官就摔下马了……这下才有眼尖的认出来那个一刀杀人的正是军长;要说军长带头冲锋也不是第一回了,可是这次他把大氅脱了,看上去就跟普通士兵一个样;然后大家一下子全冲上去了,满耳朵都是冲锋口号和马蹄声,像地震和打雷似的;听弟兄们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大场面……可惜我们连最后才上场,光顾着砍人了,什么都没看见……”
曾经带头起哄他们的年轻连长的小胡子士兵正兴奋不已地向米罗讲述着他从前线士兵那里听来的最新战场传奇,间或夹杂着他自己乱七八糟的发挥和感慨。
从清早到傍晚,这场几乎可以称得上迅速的战役刚刚结束,空气中还飘满着火药味和血腥气;可在士兵们的口耳之间,它已经成为他们竞相传说的新的胜利神话。只不过在这个故事里,这场战役的决胜点和最精彩之处似乎就是军长马刀引领之下那场前所未有的宏大冲锋,而之前第八师为了寻找敌军破绽的数次佯攻,此后第八师和第三师的前后夹击诱敌深入,炮兵在山谷间的火力伏击,以及最后集结起来的骑兵与在战阵一旁伺候已久的步兵联合起来对惊慌失措的敌军进行的白刃掩杀——这一连串环环相扣的布局,都不过是平淡的前奏和注定的尾幕。
不过幸好小胡子还没忘记评价一下他的新连长。
“你可真有耐性,愣是从大清早一直蹲到太阳转过西边去。我们之前的连长就是冲的快了点牺牲了,连带不少弟兄……这次的时机倒是刚刚好!”他用一种有点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米罗,忽然之间露出点赧然的神气,“还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没什么。”米罗知道他指的是白刃战中他差点被一个拼死挣扎的敌方士兵砍死的时候自己帮了他一把;不过比起之前车里雅宾斯克之战中被敌人层层包围步步绞杀之下的绝地反击,这种胜局已定下的搏杀已经算是很轻松了。
“说不定下次就是你救我了呢。”
“连长,连长!”几个士兵快步走来,远远地就向米罗挥手,那个高个子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走在最前面——作为排长的他在士兵们之中颇有威信;他把马缰递到米罗手中,士兵们纷纷在一旁拍起手来:
“连长,骑上看看嘛!”
“骑上马你就更像个指挥员啦!”
“不对,是更像父亲啦!”
共同战斗之后,他们显然对这位身先士卒又指挥有度的连长有了更多的好感。
“你们嚷嚷什么呢?唷——好一匹奥尔洛夫马。”加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后,他勒住辔头跳下马,左右看了看,“从敌军那里抢来的?”
“没错,抢来的。”
“我就说了敌人那里马很多。怎么,不骑上看看吗?”
“我只是个连长,这可是将军骑的马。”米罗挑了挑眉,“还是留给您吧。”
“既然是战利品,谁抢到就是谁的,没人生来就是将军——就当是给你的奖品怎么样?我看到你们连和骑兵的协同作战了,做的很好。”他返身跨上自己那匹毛色闪光如绸缎的金栗色顿河马,对米罗招招手,“受降仪式马上开始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敌人正排队等着我们检阅呢。”
*-11.15,红军第一骑兵集团军和白军骑兵在沃罗涅日附近爆发大规模战役,史称沃罗涅日-卡斯托尔那亚战役。此役基本扫清了南俄邓尼金的骑兵力量,解除了南俄白卫军对莫斯科的威胁,是苏俄内战的转折点。
**奥尔洛夫马:俄罗斯历史上研究并培育的最为成功和成熟的马种,因女沙皇叶卡婕林娜的重臣奥尔洛夫公爵()为其培育者而得名;奥尔洛夫马身形高大、体态优雅、运步轻快,耐力持久。
***顿河马:原产于顿河草原。体形健壮高大,多数马匹毛色火红、金黄,耐力持久、适应性强、反应机敏、对主人忠贞不二。它们曾经历了俄国内战和两次世界大战,功勋卓著,被骑兵们喻为金色禁卫。
向来温驯的战马不安地刨动着四蹄,鼻腔里发出疲惫的吐息;米罗拿起望远镜努力想看清远处的敌军,映入眼中的却只有一片暗淡的硝烟和尘土。
残阳如同一颗带血的头颅缓缓下落,暗沉沉的天空覆盖着大地,好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机枪声、炮声、马蹄声、士兵的呻吟声,全部被乱糟糟地包裹在里面,无法停止,也无法传出去。
第一骑兵集团军第八师已经在萨利科沃战斗了两天一夜。
米罗还记得去年秋天在沃罗涅日的那场受降仪式,那也是一个傍晚;在骑兵进行曲铿锵的节奏声里,胜利的骑兵战士们在被缴械的敌人面前列队疾驰而过,马蹄所至之处,敌军曾经遮蔽了大半个南方草原的黑色战旗纷纷落地,战场上欢声雷动,骏马好像也受到了感染,欢快地引颈嘶鸣……
在那之后他真的如愿以偿成了一名骑兵,在第一骑兵集团军这个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特别嘉奖授予的光荣番号之下,他和战友们一路向南;他们在奥斯科利对敌军进行了摧枯拉朽的扫荡,在暗夜里强渡北顿涅茨河攻占了巴赫穆特;将已成惊弓之鸟的敌人赶出塔甘罗格,又出其不意一举占领罗斯托夫;他们曾经踏过冰封的马尼齐河急速行军,在狂风暴雪中再次以少胜多击溃了偶遇的敌军军团……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是听着胜利的号角走遍了南方草原,一路看着它从枯黄破败冰雪堆积到再次新绿萌生碧波如海;可是今天,在这片不大的战场上,他竟然要亲眼见证这片土地再度失去生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片密集的炮火声扑面袭来,米罗用力勒住马缰;飞散的弹片擦过脸颊,他愣了一愣之后,才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突然一个士兵策马飞奔过来,他一路高喊着;“师长牺牲了!”
“你说什么?”来不及惊讶,身体早已先于大脑拦住了那个士兵,米罗直直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刚刚,刚刚敌人开来二十多辆装甲车,师长正好带着骑兵冲了上去,然后,然后……”士兵喘着粗气,面容早被炮火硝烟模糊成一片惊惶,“我亲眼看见师长他……!”
更多的士兵向着米罗他们骑兵团停驻的方向散乱地败退过来,失去最高指挥官的消息立即引起了巨大的骚动,当然更多的是满腔的愤怒。
不少士兵立刻冲了出去,可转眼之间他们都已经倒在猛烈的炮火之下。
米罗用力握住了拳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骑兵团与敌军激战了半日,好容易打退他们的冲锋,那位如同长辈一样的师长刚刚还拍着他的肩说“你辛苦了休息一下,我上去看看”,谁能想到……
“电报机损坏,无法和军指挥部取得联系!”好像唯恐他们遭遇的挫败还不够,通讯兵此时又带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团长,敌人怎么越来越多了!我们快撤退吧!”有些士兵已经开始慌乱。
“你要退到哪里去?”在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形势面前,米罗反而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看着面前一双双不知所措的眼睛,听到自己对他们、同时也是对着自己说:“我们的前方是敌军主力,后方是他们的大本营,左边是锡瓦湖,右边是高山;现在是我们卡着他们的喉咙,一旦他们反应过来对我们进行合围,那才是真的失败了!”在炮火停歇的间隙里,他竭尽全力提高了嗓门:“你们还记得军长说过的话吗?第一骑兵军,只有胜利,没有撤退!”
*萨利科沃:通向克里米亚半岛的琼加尔地峡的一个入口。
“我原以为敌军的西部集群早就被歼灭了,东部向格尼奇斯克方向突围的第二集团军应该是他们在南方平原仅存的力量,没想到是有人谎报军情……!”虽然战斗已经结束,追溯起其中种种曲折,尤其在亲临血泊满地的第八师战场之后,加隆还是觉得无法控制他此时的情绪。
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惊险与战斗,见过的牺牲和流血数不胜数,这却是第一次令他回想起来觉得惊心触目的战役:虽然第一骑兵军所属的南部方面军总体实力倍于敌军,可是各个集团军之间却合作不利;原本早该被消灭在梅利托波尔的西部敌军集群居然得以施施然穿过两个集团军因为畏首畏尾逡巡不进留出的夹缝得以全身而退。他却在不知就里的情况下轻易相信了他们已经消灭敌军主力的捷报,这才会只将一个师的兵力放在西路敌军撤退必由之路上的萨利科沃;他原本以为这条战线的任务只是对已经溃不成军的敌人进行最后的扫尾,谁能想到不足五千人的第八师需要正面对抗的,竟然是数量三倍于己的一群亡命之徒……
不同于之前的那些纪律松散的哥萨克或是食古不化的贵族军官,在经历了数次对战之后,敌人的军队中也开始出现积极改进骑兵战术的指挥官;在外国力量的支援之下,他们甚至拥有了不逊于第一骑兵军的炮火力量。这支实力强劲的敌军主力在本以为能够全身而退之时,再度遇上意欲阻拦自己、数量和装备却远逊于己的宿敌;如果不是加隆连续两天没收到第八师的电报觉察到不对立刻带兵前去支援,他简直无法想象在这所有人都以为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自己的军队还能险些遭遇这样一场惨烈的失败……
不,不会,即使他不去支援,他们也没有失败;事实上,在他心急火燎地赶到萨利科沃的战场上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第八师兵败如山倒的景况;他看到的是虽然数量仍然不少却散乱无方的敌军,看到的是如同刀锋一般切分敌军的骑兵冲锋队,看到的是招展如烈烈军旗的漫天晚霞之下像那人永远笔挺的身影一样将敌军牢牢阻隔在萨利科沃峡口之外的防线。
如果说在赶来的路上辗转通过撒加得知了真相之时,他还只是愤怒和忧心;在真正看到战场之时,他除了感慨之外,却还有完全想不到的惊讶。
“我听说后来是你指挥的战斗?”
“是。师长和好多连长都阵亡了,大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好把他们重新组队……”
“对装甲车的第一炮也是你打的?”
“对。不把他们的火力摧毁掉,我们就真的只能当靶子了。”
“然后你夜里又带人端掉了他们的指挥部?”
“敌人比我们多太多了,拼数量的话是拼不过的;再说了,既然师长是牺牲在他们手里——”
“最后我带援军来的时候,你还带头冲锋?”
“这不正是消灭敌军的好机会吗?难道要坐在原地等着你们吗?”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加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度看向他年轻的十五团团长,几天不眠不休的疲惫让他的脸骤然消瘦下来,可那双加隆熟悉的蓝眼睛仍然明亮如昔。
“如果我不来的话,你是打算打到一兵一卒吗?”
“那么换了您又会怎么做呢?”这几天的时间在米罗身上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他在加隆的眼里瞬间长大起来;和记忆里的面容相比并没有丝毫改变,可他在看着他的军长的时候,眼中不再是急迫地想要超越时间的期待,抑或是犹自带着些许少年天真的口是心非;他看着加隆,神情有如战场之上发起冲锋之前的沉静,而只有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这背后是如何一种不可撼动的强大。
“撤退和投降都和主动送死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不去战斗呢?而且,既然我们的任务就是消灭来到这里的敌军,难道因为敌人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就放弃吗?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就算您还承认这是您的军队,我也不会承认。”他深沉的眼眸中突然亮起一点明快的笑意,“而且我一直有一种预感,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为什么?”
“因为……”米罗居然真的低下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军队里,有‘父亲’吧。”
“您曾经对我说过,所谓‘父亲’,是能够指引战士们战斗,守护他们的信念,并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人;而我们的军队里,一直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认真地看着加隆,“即使这次我没有站出来,也会有其他的人;即使我们打到一兵一卒,您也不会放弃我们。我说的对吗?”
“你还记得啊……”加隆不觉有点惊讶,不过更多的却是欣喜。他想起正是米罗来到第一骑兵军他们所迎接的第一个胜利,在那场受降仪式里,他对再次被士兵们开玩笑地叫为‘父亲’、有些不情不愿地骑着马走在他身边的米罗确实这样说过。那是他对一个年轻而有才华的指挥员发自内心的鼓励,却也是他自己戎马生涯的真切感悟。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期许这么快就会变成现实。
不,这或许已经超过了他的期许吧。
“对了,撒加拍了电报过来,问他的小师弟怎么样了,还问你要不要回首都去休养休养。”
“您觉得呢?”
“我当然想拒绝啊,毕竟——”
“都打到敌人的家门口了,难道让我这个时候回去,站在一旁看着你们来结束最后一战吗?”
“既然如此——”加隆站起身来,其实不用问也能知道米罗的答案,“我以第一骑兵集团军司令员的身份,在此下达命令,原第八师第十五团团长米罗&克莱斯涅,即日起任第八师师长。三日之后,向辛菲罗波尔进军。”他微笑着向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命令惊讶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伸出手去,“准备好了吗,我亲爱的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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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利科沃之战:-11.1,第一骑兵军第六和第十一师在克里米亚地峡萨利科沃入口阻击弗兰格尔的白卫军骑兵主力之战。这场战役因为诸方面军协作不力以及第二骑兵集团军司令员米罗诺夫(这姓-_-||)伪造军情,导致这两个师被迫直面几乎没有遭遇损耗且急欲撤回克里米亚半岛的数倍于己的白军优势力量,伤亡惨重。【我改了这场战役的时间和结局?(^?^*)
**辛菲罗波尔:克里米亚首府。克里米亚之战是消灭弗兰格尔白卫军的最后一战,也是苏俄内战中的最后一场正规战役。
片段式灭文法,以及这是一个打着cp旗号的正常的不能更正常的正常向文……(╥﹏╥)o
基本梗概来自苏联电影《第一骑兵军》,也有史实基础上的自我放飞,然而除了地名好像跟毛子没有任何关系;把政委都刨掉了的架空苏俄内战红色第一骑兵军背景,所以什么华沙惨败、高层撕逼、大清洗、二战,不存在的。只是想yy一下骑兵军这么帅的梗而已。
故事开始的时候隆弟27岁,团19岁,有年龄对应十分精准的原型,勿对号入座。O(∩_∩)O
“你就是新来的指挥人员?”
加隆一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任命状和兄长本来就十分简短的来信,一边打量着笔直站在他面前的军官。长途旅行并未在他年轻的面庞上留下任何疲惫的痕迹,正相反,他的目光从刚刚敬礼报名之后就一直停留在加隆的脸上;那双属于少年人的明亮的蓝眼睛里掩盖不住的好奇与期待的神气让他看上去更像个还没从士官学校毕业的学生,而他那一身帝制时代的华丽近卫骠骑兵礼服,固然将他的形貌衬托的十分可喜,却实在与这里的战场气氛格格不入。
“打过仗吗?”
“打过。”米罗——这是他报给加隆的名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立即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参加过车里雅宾斯克战役。”
“哦~就是撒加指挥的那场吧,听说你们一战把敌军赶过了乌拉尔山,还真是振奋人心啊。”加隆这才想起撒加的信里似乎说过这些,可惜他刚刚读信的时候实在不怎么专心。
“你们的战果很不错啊,现在已经向托博尔河进军了吧;别人都在往东边走,为什么你却掉转头跑到我这儿来了?要知道,现在这里的情况可比东方战线糟糕一百倍啊……”
“我是圣彼得堡士官学校骑兵训练班毕业的,现在最高军事委员会不是也在号召大家上马吗?”全然不顾加隆话语中的漫不经心,少年军官抬起眼睛直望着他,“我以为,您这里或许更需要我。”
“我确实需要人手,不过——你就打算穿着这身制服上战场吗?是不是太不方便了一点啊?”
“我的军装太旧了,仓库里只找到这个。”米罗抿了抿嘴巴,这让他本来还未消褪少年圆润的脸庞看上去又鼓了一点,“莱蒙托夫就穿过这个。”
“既然莱蒙托夫穿这个,”加隆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就去步兵连吧,那里很安静,非常适合写诗……”
“我是听说您指挥的是骑兵军才……!”米罗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来当步兵的,请给我马,我是骑兵。”
“可我没有多余的马啊。”加隆摊开双手,“出发之前撒加没告诉过你我这里除了敌人什么都缺吗?”他不给米罗开口的机会,只是向远处挑了挑眉:“不过城里的敌人那里马可多着呢,等开战了去找他们要吧,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车里雅宾斯克战役:-,是苏俄国内战争时期东部战线红军与东方白卫军诸战中最为残酷的一场战役,白军第3集团军集中优势兵力从南北两个方向围攻城中的红5集团军,意图将这支与自己交手最多、威胁最大的军队一举消灭。此战红军伤亡高达1.1万余人,白军伤亡5千余人;但红军最终击退白卫军,使高尔察克的东方力量与南俄邓尼金在秋季一同向俄欧中央地区共同进攻的战略计划化为泡影。此后东方白卫军的乌拉尔战线全面崩溃,开始向西伯利亚地区和土耳其斯坦地区溃退,并最终导致高尔察克政权的灭亡。
**上马的号召:1919年春夏之际,南俄邓尼金领导的白卫军一度取得连续的战役胜利,左路白军曾经一度距离莫斯科只有300公里;同时马蒙托夫麾下强悍的哥萨克骑兵集团军也对红军造成了巨大冲击。10月,托洛茨基发出“无产者——骑上马”的号召,红军骑兵军开始扩建。
***莱蒙托夫: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是继普希金之后俄国又一位伟大诗人。他曾在圣彼得堡近卫军骑兵士官学校学习。
“不过,不管怎么样撒加说了要我多关照你,那么现在就去看看你的士兵吧,”加隆跨前一步,又扭头看看显然因为他刚才的话面露不悦的米罗,好心情地回转身来和他并肩,“走吧,小连长?”
他们穿过连绵的营地,沿途的士兵纷纷向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投以好奇的目光;不过在看到与他同行的军长之时,好奇立刻就被肃然的敬意取代了。
加隆一面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起立敬礼,一面向米罗指示各种方位。他们一直走到营地的尽头,稀稀疏疏的人群才在蒙蒙白雾中清晰起来。
一个高大的军人正站在人群前训话,看到士兵们突然齐刷刷看向他身后,他才蓦然转过身。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鬓边却已染上了沧桑的灰白,然而高耸的颧骨之上一双深陷的眼睛却依然炯然生辉。
“军长?”
“给你们送个新连长来。”
加隆从米罗手中将那份调任状递给他,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灰蓝色的眼睛在米罗身上迅速扫了一圈,随即立正敬礼,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人群之中。
“怎么了连长,不打算跟你的士兵说点什么吗?”加隆用力推了一把米罗,自己却抱起胳膊站到了一旁。
“我……!”猝然站到众人面前的米罗有些没由来的紧张,因为他从那一张张脸上看到了和刚刚加隆审视他一样的表情。憋了半天的闷气从他胸口一下子冲了上来,他清了清嗓子,一一看向眼前那些尚不熟悉的面孔,“大家好,我们来认识一下吧,我叫米罗&克莱斯涅,我想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了吧?那么——”
“知道知道!你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小个子士兵率先开了口。他看了看正一脸专注望着他们的米罗,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同伴,突然挤了挤眼睛拖长了声调,“你是父亲,我们是你的孩子!”
“什么?!”米罗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有些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加隆,可是小胡子比他更快地对加隆大声喊道:“我们说的没错吧,军长?”
“没错,你们说的很对!”在士兵们的哄然大笑声中,加隆悠然地点了点头。
“等等!”眼看加隆就要走开,米罗忍不住大声地叫住他,可他也说不清是因为疑问尚未得到解决,还是因为这一连串似乎都是因加隆而起的恼怒。
“嗯?还有什么事吗?”
“那,那你呢?”
“我什么?”加隆顿住脚步,他肩上的黑色大氅划过一道流利的弧线,像苍鹰掠过草原修长而有力的双翼。
“我是士兵们的父亲,那你呢,你是什么?”
“我?”年轻的军长楞了一下,蓝眼睛里似乎有道回忆的影子一闪而过;他随即大笑起来,朗朗的声音回荡在暴雨初晴的蓝天之下。
“我么,当然是你的父亲啊。”他突然压低声音在少年军官耳边说道。
不等米罗回话,他已经几步走远,这才回过头来冲米罗挥了挥手,好像金色的阳光落入苍蓝的湖水,他的眼睛里瞬间闪烁出一抹明亮的笑意。
“第十一连这些淘气的孩子就交给你了,我亲爱的连长。”
*克莱斯涅:俄语красный,用于形容词或名词,意为红色的,美好的,革命的,红军(!)。【俄语是真&天书-_-||
虽然是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者,可是或许是年轻的心性所致,或许是生来如此,无论是士兵们眼中还是加隆自己以身示范的军长,都不是一个喜欢窝在会议室里天天对着地图挥斥方遒的老气横秋的人;正相反,闲来无事的时候,加隆更喜欢去士兵们的营地里溜达,去看那些活生生的人。
只是今天夜里,他在一簇簇闪烁如星辰的篝火之间转来转去,不知为何又来到了白天刚刚走过的第一连的营地。
大概是那位新任连长身上的红色制服实在太扎眼的缘故,隔得老远都能看到金线刺绣在火焰下明亮的闪光;在天空与大地混沌一体的黑暗里,他一个人坐在将将熄灭的火堆旁,就像夜空中的安达里士星一样引人注目。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军长?”好像正在沉思中的米罗转过头,看清了来人之后他的声音明显轻快起来,不过似乎还带着一点白天尚未消散的气闷,“你不是也没睡吗?”
“你不知道战马在开战之前是不睡觉的吗?骑手也一样。”加隆语重心长地说。他挨着米罗坐下来,左右看了看,“你的士兵呢?”
“被我赶去睡觉了,连续作战和行军,他们都很辛苦了。”米罗微微仰起下巴看着加隆,“按您的吩咐,我要好好照看这些‘孩子’们嘛。”
“那作为‘父亲’的你不应该以身作则吗?”加隆微笑着看着他,“我记得我两个小时之前就让全军休息了,你这是在公然违抗指挥官的命令啊。”
“我不累。”
“撒加没告诉过你服从命令是士兵的第一要务吗?”
“可是,”米罗拨弄了一下火堆,一簇火苗猛地窜起来照亮了他的脸,“如果指挥官自己都违抗军令呢?”
“你是在说我吗?”
“在这里除了您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南方军总司令的命令都可以拒不执行;不对,您执行了,只不过执行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看来你不仅想当诗人,还想当个小说家呢。可惜这里是军队,不是你挥洒想象力的书房。”加隆摇头,“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么荒唐的想法?”
“是时间,我尊敬的军长。”米罗认真地看着他,“您不想承认也无妨,可是时间是不会说谎的。”
“那么时间都告诉了你些什么呢?”
“如果按照之前的命令,您和您的军队现在应该在亚速海旁的罗斯托夫,而不是顿河上游的沃罗涅日城下。”米罗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土地上划出一条蜿蜒的曲线,那正是顿河自北向南又自东折西的流向。
“10月6日我接到的消息还是让我一路向南到米列罗沃去追赶您的军队,结果10月8日又告诉我往北边走。”米罗在那条线的西端画了一个叉,“这是之前命令让你们攻取的罗斯托夫”,又在北端画了一个圆圈,“这是现在我们所在的沃罗涅日。”他扔掉树枝拍拍手,“幸好我没有急着出发,要不然只怕要直接闯进敌军阵地当俘虏了。”
“我们骑兵军的主要任务是消灭敌人的骑兵力量,让他们丧失战略机动的能力。所以他们的骑兵在哪,我们就应该追到哪。”加隆看着那副粗略的几乎不能算做地图的地图,火光在他的眼睛里簌簌闪动,“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你怎么知道没有第二道命令呢?”
“第二道命令当然是有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您在这里呢?然而我问过撒——格拉第卡司令员,调整后的战略命令是10月7日才下达的。米列罗沃到沃罗涅日有300公里的路程,如果您的战马没有长翅膀的话,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一边沿途作战一边行军,一天前进30-35公里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今天才10月13号,所以您最晚也得在10月4日出发,这么计算的话至少在新的命令下达三天前您就已经改变了行军方向。”他得意地笑了笑,“我可不相信您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而且,我问过士兵,他们说九月底就离开米列罗沃向北走了,难道您所有的士兵都在骗我吗?”
“所以呢,你是打算把我告上军事法庭吗?”
“这恐怕要看您这次的行军计划能不能成功了。然而就我个人而言,我很赞同您的想法。”米罗站起来,望向远处城中教堂高塔的黑影,“放任这群家伙一直在我们背后捣乱实在太讨厌了,不如——”他转头看着加隆,嘴角噙着踌躇满志的笑意,“趁他们都挤在沃罗涅日,把他们一口吃掉?”
“虽然我很想表扬一下你的乐观精神,不过你知不知道敌军骑兵可比我们多啊?”
“所以这就是您的军队里会有步兵连和炮兵连,以及这么多的搭枪卡的原因不是吗?抱歉,我应该说,我们的军队。就让城里那群军官团的精锐骑手们继续生活在帝国时代骑马冲锋长刀砍杀的想象中吧。”米罗突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一直面带笑容倾听他滔滔不绝的军长,“等一下,您是在考我吗?如果您的那些高级指挥员们确实履行了他们的职责的话,这些问题似乎不应该轮到我来发表意见吧?”
“知道吗?一开始听你讲话我觉得你简直像是敌方派来的间谍,一个初来乍到的小连长未免也想的太多了。”
“请不要再拿我的年龄开玩笑,如果您觉得这是缺点的话,随着时间的增长我会改正它的。”
“不,我觉得这正是你的优点。”加隆拍拍他的肩膀,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我相信你只是喜欢观察和思考罢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就这么想让我夸奖你吗?好吧好吧听好了,城里那群家伙都是些腿比脑子快的哥萨克,还有一群天真的军官少爷,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的间谍呢?”
*安达里士:Антаре,俄语发音也是“安达里士”。
**格拉第卡:галактика,即galaxy,银河系。
***搭枪卡:,机枪马车,俄语音译兼意译。是指架有重机枪的二轮或四轮马车。由于它机动灵活,能有效增强战场火力的迅速覆盖,因此在苏联年反击外国干涉和国内战争时期曾发挥极大的战斗威力。
无坑一身轻啦!顺便第六章有改动……以及这只是个番外,然而我也不知道正文在哪……
十、星之塔
国王突然加快了返都的行程,显然与埃斯卡莱塔侯爵在尼德兰的突然被害有关。与他关系最密切的米罗却因为年纪太小,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知情圈之外;向来不问国事的王太子经过辗转打听,终于大致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尼德兰民众请求国王改变现有状况的(米)请(罗)愿被一次次驳回,总督府甚至开始大批抓捕行为和言论过激的(米)请(罗)愿代表,这自然而言引发了骚乱;在总督府的不肯妥协和当地贵族的暗中支持之下,双方对抗愈演愈烈。侯爵临危受命,率领军队前往增援;可是来到当地的他却并没有执行国王想要的强力镇压政策,他说服总督释放(米)请(罗)愿代表,又积极促成意在和解的三级会议,甚至亲自拜访了当地贵族的首领梭罗亲王请他出面安抚时局。这位年近半百的老亲王表面对侯爵十分欣赏,满口答应效忠国王且与总督府合作;谁知背地里却暗藏着狼子野心。在三级会议召开的前一天晚上,他派遣的刺客在侯爵回返府邸的路上刺杀了侯爵;面对总督府的质问他本人更是态度强硬拒不认罪;在总督府要将他拘捕送往西班牙审判之时,他居然趁夜逃走,并借机煽动本已安定下来的民众再次起来反抗。西班牙军队虽然装备精良,可一时群龙无首,面对民间浩如大海的敌意也是无可奈何;不仅在街道上巡行之时频频遭到暗袭,有几次甚至险些让伪装成乞丐的民众冲进总督府之中……
国王知道此事自然大为震怒,虽则也因为侯爵的擅自行事,可更多的还是来源于尼德兰对自己统治权威的挑战。他正在谋划着再选一位得力干将,海那边却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国王的幼弟、奥地利的统治者以及他在德意志的全权代理人,因为与土耳其陆上作战的辉煌战绩被敌人冠以神话中的冥王哈迪斯之名的奥地利大公,在粉碎了苏丹又一次妄图攻占维也纳的进攻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转军队进驻了尼德兰;并且凭借其一贯狠辣血腥的行事手段将他兄长口中所谓的“暴民”迅速镇压,还成功诱捕了藏身在尼德兰南部的梭罗亲王。在与他那因为日渐衰老而变得碌碌无为的兄长对比之下,这位已经展露出璀璨锋芒的年轻大公越发显得前途无量。
与这位大公的出色才干相匹配的,还有他那谦逊友爱的品德。在彻底平定了尼德兰的叛乱之后,他不仅毫无私心地迅速将军队撤离;还派遣使团远渡大海,恭敬地将叛乱不臣的梭罗亲王送交他兄长的王宫阶下。对于以身殉国的侯爵,他也致以了崇高的礼节;先是重金为他置办隆重的棺椁,又以一支专门的卫队护送他的遗体归国。当抬着侯爵灵柩的黑衣甲士穿过刻有巨大双头鹰徽象的比萨格拉门,过膝长靴整齐地踏过托莱多的大街时,在市民中引起的轰动甚至超过了走在他们前面形容惨淡的梭罗亲王。
加隆有些担心地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米罗,彼时他们正站在托莱多王宫的一座阁楼上,街道上灵柩一路前行的景象一览无余。可米罗不哭也不闹,他只是专注地望着那片移动的黑色,沉静到有些淡漠的表情根本不像一个七岁的孩童。
在那天晚上之后,加隆再也没有见他掉过一滴眼泪。日子好像回到了从前,只不过地点换到了托莱多的王太子宫。他仍会不时来找加隆玩耍,可是话明显少了许多;在读诗和玩牌的间隙里也常常走神。加隆想要安慰他,然而米罗再也不在他面前提起任何有关侯爵的话题;有的时候加隆感觉到他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每次却总是欲言又止。在加隆告诉他侯爵的灵柩即将返乡时,孩子的眼睛终于亮了一亮,但最终他还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看着米罗,加隆经常会忍不住想起七岁时的自己。虽然儿时的记忆大半已经模糊,他仍能记得初为王太子的自己是如何将儿童的乖张恣肆表现的淋漓尽致;即使在那场出走事件之后他变得沉默自持,可那也是源于他发自内心的厌倦和无所期待;而绝不像现在的米罗,他的眼睛里沉静无波,在那方静谧的湖面之下,却好像有火热的岩浆在缓缓漫流。
每当这个时候,加隆都有一种米罗会随时从他身边和生活中消失的感觉,而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他们有那般巧合的相遇和相识,他们共同拥有过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有他们互相见过对方最痛苦、最脆弱的样子……这简直就像是上帝要让他们成为朋友一样;那么现在,即使是上帝要结束这一切,他也绝对不能同意。
他需要做点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一定能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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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的葬礼在他出生时受洗的圣若望修道院举行。国王为了表现他对埃斯卡莱塔家族的重视以及对远道而来受大公嘱托“一定要出席葬礼”的奥地利宫廷使者的敬意,也在葬礼结束之后驾临了这所他其实并不喜欢的修道院。
白发苍苍的院长牵着一身黑衣的米罗前来向国王行礼,孩子面向国王深深地低下头去;他的礼仪无可指摘,只是在周围成年人的包围之下,他小小的身影显得尤为单薄。
由于奥地利大公帮助国王解决了燃眉之急,兼之远来的使者在场,今天的国王看起来格外和蔼一些。他面带微笑地让米罗吻他的手,称呼他为“我亲爱的小埃斯卡莱塔侯爵”。眼前的孩子微垂着头,他周身弥漫着的忧伤与温驯的乖巧似乎给了国王极大的成就感,让他的话比平时多了一倍;他感慨了一番侯爵的英年早逝,又拍着米罗的肩告诉他“一切都不用担心”……当他终于说到“非常遗憾我不能把你这样优秀的孩子留在王宫,因为你还太小了,你需要一位监护人”的时候,孩子猛地抬了一下头,可是又立即低了下去;他紧紧的咬住了嘴唇,似乎在勉力忍耐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国王的话,身着修士长袍的普勒克斯越众而出,走到米罗身边。
“我尊敬的陛下,”他弯腰向国王鞠躬一礼,“请恕我僭越,家父生前曾与埃斯卡莱塔家族有些交情,如果小侯爵愿意的话,在他十八岁之前,我可以做他的监护人。这样的话,小侯爵就可以留在王宫里了。我想,您也不希望这个孩子在乡下埋没了他的天资吧。”他把手放在米罗的肩膀上,笑容里带着真诚的关爱,“我的孩子,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我绝对是一片好意。不过我还是必须要征求你的意见。”
“我……!”米罗惊讶地转头看着他,又在他目光的引导之下把视线转到了国王的身边,然而那里却是他自从进入这个房间就一直避免去看到的方向——
他的眼睛遇到了王太子的眼睛。
于是米罗对普勒克斯点了点头,这么这么久以来,他的声音里终于再次涌起了一丝孩子的雀跃。
“是的,先生。我十分荣幸您能成为我的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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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王离开修道院之时,王太子向他请求留下,说自己有一些问题要向普勒克斯请教。国王似乎已经待的不耐烦了,随意对他挥了挥手就出门登上马车匆匆离去。
“是殿下你拜托修士先生的吗?”
加隆还在四顾寻找米罗,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仰头看着加隆,蓝眼睛里一派笃定的神色。
“……是我。”一眼被人看穿的感觉本不该令人舒适,可是面对着米罗,他只感觉到心愿达成的轻松和愉快。
就算如何不问世事,加隆还是大略知道王室与贵族的一些惯习:之前米罗之所以能待在王宫作为少年侍从的待选者,一方面源自埃斯卡莱塔家族传承数代的古老和荣耀;另一方面则基于国王对年轻侯爵的青眼有加。可是如今侯爵去世,米罗即使已经继承了家族的爵位;但在他成年之前,一定要有一位年高德劭的人来监护和教养他。然而加隆拜托克劳斯打听了许久,也没从埃斯卡莱塔家族的那些姻亲故旧之中找出几名合适人选;由于前任侯爵长期居留国外,他在西班牙并无多少亲友可言,倒是听说他在佛罗伦萨有不少好友;可若是因此将米罗送回意大利去,不仅加隆要第一个否定它,米罗也一定不会心甘情愿。
他早就察觉到米罗的心思。小小的孩子虽然不曾言语,可在有关米罗的事情上不知为何一反常态变得极其敏锐的王太子总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即使米罗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加隆还是从他点点滴滴的言行神态中触碰到了他的内心,他的悲伤、他的迷茫,他的无助,还有……他的留恋。
米罗的这份留恋或许是之于西班牙这片他的故乡,或许是之于王宫这个对小孩子来说总有许多新奇事物的地方,或许还有那么一分是之于那个被他亲切地称为“殿下”的人……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成为加隆留下他的理由。
加隆还记得他去找普勒克斯商谈此事的场景。在他故作冷静地说出一长串他斟酌了很久、看似冠冕堂皇的陈述之后,黑衣修士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他用一种仿佛洞察一切的语气说:“殿下,您想要一个朋友,对吗?”
“我为您感到高兴,殿下。”看到年轻的王太子被乍然说破心事而露出的有些窘迫的神情,额头上已经显出沧桑纹路的修士温和的笑了,“在此之前您还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这样思虑和忧心过,这不该是您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应有的状态。”
“您知道吗?其实您七岁那年国王从这里把您接走之后,我很有些后悔;当时我对您说的话或许是太过分了,我不该对一个七岁的孩子那么说。”一向有着明睿目光的修士罕见地流露出些许追怀的神情,“看着您一天天的长大我其实非常担心,我希望您拥有像您的同龄人一样的喜怒哀乐,而不仅仅是做一个所有人眼中完美无疵的王位继承人。”
不过他的眼中随即浮现起由衷的快慰,“之前您没有要求过我任何事情,这是第一次。那个叫米罗的孩子一定非常优秀吧?您遇到了这样好的朋友,而且愿意为他付出您的心意,这是一件再好也没有的事情,我要向您表示祝贺。”
普勒克斯只说对了一半,加隆在心里这样想到。他遇到米罗作为朋友确实是一件值得祝贺的幸事,可那不仅是因为米罗有多么优秀,更是因为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已经积累到可以称之为“深刻”的感情。
他想要留住这份感情,留住这样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不好呢?
或许在多年之后,他会因为这一少年时大胆的决定感到后悔;可在当时,对他和米罗来说,这绝对是最理想的选择。
“我真的可以留在你……留在王宫里吗?”米罗听了他的回答,眨了眨眼睛,像是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遍。
“是的,和之前一样。”他低下头看着米罗明亮的眼睛,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么现在,你愿意和我一起回王宫去吗?”
“我……”孩子点了点头,随后又露出了一点犹豫的神色,他用企盼的目光看着加隆,“我……可不可以再待一会?我想看看这里的一座建筑,爸爸曾经告诉我说这里有一间挂满了星星的房子,他小的时候特别喜欢……他说过带我来看的,可是……”
“你说的……是不是‘星塔’?”看到孩子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加隆不由得放柔了声调。他拉起孩子躲藏在宽大黑天鹅绒斗篷下的手,“走,我带你去看。”
圣若望修道院的白色塔楼是它最著名的建筑,这座哥特式高塔的外型犹如一簇飞耸入云的白色火焰,烈烈燃烧于塔霍河畔的蓝天之下。在塔楼的最高层,百年之前的匠人别具用心地以日月星辰的图案作为四壁和穹顶的花纹,并以秘鲁黄金和东方宝石来装饰,故而也被俗称为“星塔”。
走过镶满浮雕的尖拱长廊,踏过数百级螺旋石阶,当加隆终于牵着米罗走到塔楼的顶端,冬日里的黑夜已经降下了殷勤的帷幕,寒风簌簌掠过他们的耳边,让他不自觉地更加握紧了米罗的手。
可是米罗已经没有时间去在意寒冷了,他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小脑袋仰望着琳琅璀璨的四周:“殿下你看,真的是星星啊,还有太阳和月亮!”
萤石闪烁出浅淡的微光,在黑暗之中波澜流转如同天际的银河;而在银河的彼岸,黄金之日与水晶之月相映生辉,熠熠灼灼好像永远不会从天空坠落。
“嗯。”第一次在普勒克斯的带领下登临“星塔”的时候,加隆也和米罗一样惊讶。这确实是个值得一看的地方;每当在无边暗夜之中身处这穹顶之上日月双悬、四壁脚下星光缭绕的空间之内,他也由衷的感到目眩神迷。
简直就像……遨游在宇宙之中一样
“殿下,有星星的天空上面,就是神住的地方吗?”米罗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口。
“嗯……?是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米罗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加隆还是点了点头,不过显然米罗的理解还不够,“但是,神也住在我们的心里,与我们同在。”
“那么,去了神身边的人,也还在我们的心里吗?”米罗有些急切地问道。
这个孩子果然还在想着逝去的父亲,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没错。”加隆回忆着普勒克斯曾经对他讲过的句子,“与神同在,便是与我们同在了。”
“妈妈和爸爸在我的心里,神也在我的心里……”米罗低下头去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又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迷惘,“可是,可是既然神在我们的心里,为什么他不会眷顾我们所有人?为什么他不能让我们每天都快快乐乐?为什么他要把爸爸妈妈从我身边带走,为什么他不能让国王陛下对殿下好一点……”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仿佛之前压抑太久的情绪都在此时爆发了出来;他有些赌气似地瞪大了眼睛,可加隆能看到那里面一瞬间落满了散碎的星光。
“……我们不能揣测神的想法,虽然现实就是如此。”加隆努力斟酌着词句,这个问题也曾困扰过他,但是——
“纵然神不能赐福所有人,可是人与人之间,还是能够相爱的啊。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至于我——”他把孩子攥成拳头的小手握在了掌心,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有你这个朋友啊。”
“……”米罗紧紧地抿住嘴唇垂下眼睛。就在加隆以为他要哭出来想要安慰他的时候,孩子突然退后两步,单膝向他跪了下来。
“我,米罗&德&埃斯卡莱塔,以上帝之名在此起誓,我愿意爱您、尊重您、保护您,做您的朋友、兄弟和臣民。您给予我的友善我铭感于内,您给予我的教诲我谨记于心。等我长大了,等我成为真正的骑士,我将以全部身心报答与您!”
说完这些话,他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中不再有迷茫也不再有悲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荡的热切和真挚的期待,比太阳更灼热,比月光更纯粹。
“您愿意接受我的誓言吗?您愿意……一直做我的朋友、兄长和主君吗?”
“当然。”面对他这样的郑重其事,加隆忍不住笑起来。他伸手去拉孩子的手,掌心相接触的地方,是一片柔软如春风的温暖。
果然米罗总是能给他带来各种新鲜的惊奇,和喜悦。
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几分把孩子的话当真;当十数年之后他面对已是青年的米罗一字不差地将其陈述而出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或许他早已将米罗这段话默认于心,或许他不知何时开始觉得那还不够。
他愿意做他的朋友、兄长和主君,可是不应该仅仅如此,还有,还有……
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对于十五岁的加隆和七岁的米罗来说,他们还有至少五年充满欢乐的共处时光,以及十年里每年至少一次的“星塔”之旅。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从这个平淡却又独一无二的冬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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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萨格拉门:Puerta nueva de Bisagra。托莱多城的正门,建于16世纪中叶;是唯一能进入古城的一道城门。门上刻有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帝徽——帝国皇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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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bb了这么多我就想写团子那段骑士誓言!通篇是个特简单的故事我也不知道为啥能扯万把字而且居然拖了一年,一年!大概是因为隆弟为主的文真的太难写了!【无误
想象力不足所以文中各种借梗,为了不剧透我就不说了……
再重复一遍是架空欧洲,星塔纯属瞎扯,各种人物设定有原型有混搭,求不要和我怼历史……
本文第三个便当已发放……来猜猜是谁杀了侯爵?
九、夜与朝
米罗&格拉菲&德&埃斯卡莱塔,这是那个孩子告诉给加隆的他的名字。
他和加隆所知道的小孩子似乎都不太一样——王太子的各种知识基本都是来源于书本和家庭教师,有关小孩子的也不例外。因此,他好像总能给加隆带来各种新鲜的惊奇。
那个晚上在获得王太子的原谅之后,他仍然不肯离开,固执地说“是因为我的原因您才会受伤的,所以我有义务照顾您。”他帮他倒水和整理被褥的动作全都可圈可点,“妈妈是医生,她活着的时候我经常帮她的。”——他确实对血和药的味道毫不在意,尽管他做什么都还需要踮起脚尖。
在加隆的反复催促下,他才闷闷不乐地答应回去休息。临走时他信誓旦旦地说的“明天我再来看您”其实加隆并没放在心上。虽然带着伤痛,那晚的梦境却是数日以来第一次没有费德拉夫人搅扰的安稳美好;以至于他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甚至开始怀疑连同他昨晚遇到的那个孩子,都是一场想象里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当第二天傍晚窗台上的微风带来米罗轻快的脚步的时候,他不得不感到由衷的惊讶了;毕竟在加隆长久以来的认知里,他所在的王太子宫可是除了他的管家和固定的仆人们、宫廷中人从不踏访的地方。
“我和卫兵说我是您的朋友,他们就让我进来了啊。”米罗把一张椅子推到床边,然后熟练地爬上去,把手撑在膝盖上,眨着眼睛看他,“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没错,你说的很对。”加隆看着他悬空的两条腿晃啊晃,不觉自嘲地笑起来。
是啊,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以前他总是以为国王的枷锁无处不在,无论是在王宫的角角落落,还是在每个人的心中;以至于他自动自觉地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将孑孓一人的环境视为永恒的理所当然。
可是他错了。把他与外界隔绝开来的藩篱,实际的制造者正是他自己。国王不允许别人接近他,难道他就不能靠近别人么?国王严禁他一个人到处随意走动,难道别人也不能到他这里来么?国王不给他介绍朋友,难道别人就不可以和他做朋友吗?一直一直以来,他都将回避和沉默当做保护自己的密不透风的盾牌;当他想要反抗的时候,首先就将自己在盾牌上撞得头破血流;可是他似乎全都想错了,如果这一切并非他内心所愿,那么他从来就不该苛待自己的生活。
过去的他之所以会那么想,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的身边有了一个“朋友”,一个不是在王宫里长大、因此对那些仿佛默认的规则和禁区全然不以为意的“朋友”。
米罗的年纪虽然和他差一截,与他的交流居然不成问题。他已经掌握了简单的拉丁语和希腊语,对于诗歌、音乐和剑术也都充满了兴趣。他乐于和加隆分享宫廷里从不会发生的各种见闻和故事——有些是他自己的,更多的来自他那传奇的父亲;他也有耐心和加隆一起翻阅诗集和小说,虽然一开始多是加隆在讲他在听,可米罗的记忆力好的惊人,听过一遍他就能把那些文字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晴朗的午后他会坐在窗台上用清澈的童音唱托斯卡纳方言的歌谣;傍晚的时候他们玩纸牌和象棋,尽管米罗输多胜少还是乐此不疲……他的生活里开始有了两个人的笑声和欢乐,加隆甚至开始每天期待他的到来。
米罗来看他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清晨;唯一不变的是他在这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加隆在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忐忑,他不得不面对他的生活乎在依赖一个孩子来充实的现实。他担心米罗来看他只是出于那一点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的天真的歉疚之情,一旦等他的伤病好的完全,他就会回归到那些和他同龄的孩子那里去。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米罗:“为什么你不去找你那些小伙伴玩?”
“我不喜欢和他们玩。”说这话的时候米罗正在试着演奏一架比维拉琴,他低着头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着琴弦,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什么都不懂,和他们讲话没意思。”
加隆不觉莞尔,和米罗相比,那些宫廷里长大的孩子的确算得上无知了。
“所以你喜欢和我讲话?”他试探着问。
“嗯!”说这话的时候米罗一下子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和爸爸知道的东西一样多,我喜欢像你这样的人!”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把最初对王太子的敬称丢到了一旁,那种令加隆印象深刻的超出他年龄的老成也逐渐消失不见。这或许是源于他自小没有束缚、自由自在的生活习惯使然,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将加隆视为可以如此亲近友爱的对象,又或者两者兼有。总之,现在的他表现的就像一个真正的七岁的男孩,活泼、聪敏,对喜欢的人和事物充满热情,又生气勃勃。
虽然和预想中有些不同,不过这个答案……好像也不错?加隆看着男孩闪亮的眼睛,在那里面他看到了同样生动的自己的倒影。
国王的鞭刑给予他的伤病此时变成了他悠游避世的最好护身符,阿兰胡埃斯的王太子宫这方小小的空间里,他第一次成了自己生活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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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随着天气转凉,行宫里纷纷开始传说国王准备回返托莱多,贵族们忙着打点行李计划行程,王太子宫中却迟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国王的命令;不知是国王还在震怒于那天的事情,或是真的已经忘掉了他这个儿子。
然而这从来不是加隆会忧虑的问题,今天令他放不下心的只有一件事——米罗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找他。
他去了哪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走了,还是因为什么事情不愿意来见他?
当一种习惯开始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人们就会比自己所能想象得到的还要依赖它。
加隆如此坐立不安了一天,可他发现他也没有办法让他的管家和仆人们来为他排忧解难。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他们去找米罗,甚至不想让他们知道他的这种情绪。
米罗是他的朋友,是他可以自由谈话、平等相待的朋友;他既不是他的仆人,也不是他的随从。所以,对米罗的忧心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有关米罗的事情,也只能靠他自己来解决。
他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夜幕四合。听到外间仆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加隆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背上的鞭伤还没有完全痊愈,行动之间冷不防就有突如其来的锐痛掠过全身,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勉强将外套穿上,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深吸一口气,静悄悄地从侧门走出了这座他快一个月没有踏出的建筑。
秋天的夜晚月色很亮,他甚至连石子路上排列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裹挟着寒意的夜风却并不那么友好,一阵树叶摇落的声音从头顶拂过,加隆不自觉地拢了拢上衣的领口。
阿兰胡埃斯的行宫很大很大,据闻花上一天才能堪堪走遍其间沿着水道铺就的曲折大路,更不要提那些浓密的遮天蔽日的树篱和花圃。可是加隆心中却有种奇妙的预感,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能找到米罗,而且他清楚地知道他在哪里。
绕过一堵爬满了玫瑰藤蔓的长墙,一栋建筑在台阶上的弧形小宫殿静静地倒映在其下的矩形水池之中——这是少年侍从们集中休憩的地方。就在那时加隆停下了脚步,他看见在水池旁边修剪整齐的女贞花球一侧,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孩子抱着双腿坐在那里,长满金发的小脑袋垂在膝盖上;走的近了,加隆才发现他的肩膀在轻轻抖动,间或有一两声极低微的呜咽。
“米罗?”加隆迟疑着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殿下……!”突然被惊扰到的孩子吓了一跳,他陡然抬起头来,月光照亮了他被泪水打湿的脸。当他看清面前的来人时,眼中交错的迷茫与戒备瞬间褪去,加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
“爸爸死了,被坏人……”孩子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加隆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明明说好给我从尼德兰带生日礼物的,可是现在……我再也没有礼物了,也没有……爸爸了……”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是谁告诉你的?”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是玩笑,加隆也觉得一时间无法相信。那位看起来总是如此优雅和强大、就像一柄永不锈蚀的寒锋利剑一样的侯爵阁下,居然……遇害了吗?之前是听米罗说过国王派他前往尼德兰处理当地民众聚众叛乱之事,可是,这才没过几个月啊……
他来不及去想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蹲下身来搂住米罗的肩膀;孩子小小的身体透过单薄的衬衣传来轻微的颤栗,冰冷脆弱得如同他一直压抑的哭声。
“是……是国王陛下派人去叫我,他亲自和我说的……国王陛下……会骗人吗?他的脸色很难看,我对他说我要去尼德兰找爸爸,他就发火了……他说这些事情用不着我担心,让我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做什么都会想到爸爸,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殿下,”米罗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湿漉漉的蓝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知道怎么去尼德兰吗?”
“……”加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或者不知道又能怎样呢?在这个问题上他居然不得不赞同他那生性冷酷的父亲,不管那位侯爵阁下是因为什么原因出了这种令人痛心的意外,米罗要去尼德兰的想法毕竟是太天真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正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他更加说不出那句太过现实的答案。
他能做的,只是脱下外套裹住米罗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身体,用力握住他同样冰冷的手,把自己身体的热度努力地传递给他;他想让他知道有人在听他讲话,有人能感受他的心情,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分担这份人间至深至极的痛苦。
因为在这个露重风冷的初秋夜晚,在这片月明云淡的天幕之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他,和他。
“还有,还有……”孩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加隆此刻的复杂心绪,他把额头抵在加隆的胸口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殿下,我又忘记了,忘记跟国王陛下说用网球打中伯爵夫人的人是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没关系的……!”有那么一刻加隆感到自己的眼眶也热了起来。他猛地将孩子的小脑袋拥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全部手臂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孩子柔软的金发擦过他的脸颊,他听到他们的心跳声合在了一起。
他就这么静静地抱着米罗,直到孩子的抽噎声一点一点地低下去;当米罗的头有点沉重地垂到他的肩上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待在这里会着凉的,快回去睡觉吧。”
“不,我不回去……”米罗的眼睫上还带着一抹朦胧的泪光,他在浓重的睡意里挣扎着摇头,“他们说我哭,会吵到他们睡觉……”
“那,去我的宫殿,好不好?”加隆几乎是未加思索地说。在这一刻他终于感到了一丝由衷的欣慰。他能帮助他,至少比起在这里的手足无措,他能帮他更多。
“嗯……”米罗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但加隆看到他的两只小胳膊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下一秒,就非常自然地搂紧了他的脖颈。
他把孩子身上的外套向上拉了拉,然后小心地站起来。他感觉到米罗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他的耳畔,而孩子小小的身体在他的臂弯里安静而温暖。
这种体验是如此的陌生——在过去的十五年的记忆中,他和任何人的距离都没有这样接近过,可是这种陌生又是如此地令人心安;在浩瀚如海的深蓝天幕之下,在夜风穿过树林与水面的喁喁低语声中,他怀抱着已经沉沉睡去的米罗一步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怀中的孩子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在做一个悠远祥和的梦。
而他,就是这个梦境独一无二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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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隆本以为他的行动无人知晓,蹑手蹑脚回到王太子宫的时候,他却意外地看到克劳斯正执着烛火立在楼梯之上,昏黄的光线之下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也并不怎样慌张;当他正打算向克劳斯解释两句的时候,他一向勤谨的管家却只是向他怀中看了看,微微欠身一礼,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国王要求返回托莱多的命令在第二天早上匆匆到来。克劳斯指挥仆人收拾行李的声音隔着房门零零星星传进加隆的耳朵,他迷迷糊糊地想要坐起来,略略转动身体却感觉到了一个柔软的重压——是熟睡中的米罗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他的小脑袋偎在加隆的肩窝里,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在他被金发簇拥的侧脸上,他的眼皮动了动。
“……早安,殿下。”孩子的声音有点含混,很显然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可是他的眼睛里带着加隆再熟悉不过的明亮的神采,让这个有些清冷的初秋早晨也瞬间变得明快起来。
“早安,米罗。”加隆也看着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慢慢充盈了他的心间,就好像窗外逐渐升起的朝阳一点一点照亮这间被深蓝天鹅绒窗帘笼罩的卧室,崭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格拉菲:Grafias,天蝎座ζ星,又称尾宿三。
**比维拉琴:Vihuela,16世纪中期西班牙的流行乐器。简单的说就是吉他形状的琉特琴(Lute)。关于为什么在琉特琴流行全欧时,西班牙却独钟vihuela众说纷纭,不过应与其独特的文化历史背景有关。(来自度娘)
总之,俗套的狗血……
加隆本以为这一天也会与今年阿兰胡埃斯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夏日的每一天一样就此结束,虽然对他而言有一段小小的不愉快的插曲,却改变不了毫无意义的内在。傍晚时分的王太子宫中看来一切如常,一位面色不善匆匆赶来的侍从却毫不客气地打破了这一平静,直言国王陛下要求立刻见到他的儿子。
他的父亲并不是能够经常想起他来的人,他们之间并不频繁的联系,常常需要一些外部因素才得以暂时建立——比如之前来自法国的婚约,比如这次的费德拉伯爵夫人。
加隆赶过去的时候,他的国王父亲正站在竖琴喷泉的石亭外,四周卫士们点起的火把的阴影投在他脸上,令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阴鸷肃杀;费德拉夫人正以一种妖娆的姿态倚在他身边。虽然她保持着一种对她而言十分罕见的矜持的沉默,却比谁都更早的看见了匆匆赶来的王太子;此时她的脸隐藏在一把鸵鸟毛的扇子之后,那双褐色的眼睛在火把的映照之下晶亮的慑人。下一刻,国王冷厉的眼神也立即转向了他的儿子。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暑热却尚未消散,沾染了那座巨大喷泉的水汽,黏滞沉重的感觉便分外分明。由于周围都是繁茂的树木,网球场前的一小片空地上更显得阴森沉寂,仿佛有乌云笼罩在其上,连鸟儿都不叫一声了。
在这样一片静默的有如黑夜的气氛里,国王的声音却是如此清晰。他甚至没有等加隆以一个儿子的身份礼节性地向自己致以问候,就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冒犯伯爵夫人?”
“冒犯?”在看到费德拉夫人的一瞬间,加隆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早该想到这是她的主意,可他无法不来;然而他即使来了,面对他父亲的问话他也无法回答。他什么都没有做,又谈何“冒犯”呢?
“怎么,难道用网球打伤伯爵夫人的不是你吗?”国王的语气立即焦躁起来。他当然也知道这样的问话大多数情况下毫无意义,可是面对这个他基本上从无好感的儿子,他向来不多的耐心只会更少。
“陛下您看,我就说了殿下根本不会把它当做一回事的……”在国王和加隆沉默的对峙之间,费德拉夫人突然开口了。她面对国王深深地俯下身去,垂下脖颈的姿态谦卑的好像她是他最忠诚的爱人。她吐出的语言也充满着真挚的委屈,“我对殿下一直心存敬意,可是殿下却屡次针对我。我不知道殿下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因为我对他太冷淡了,可我完全是出于礼貌……!”
加隆有些震惊地看向她。她栽赃嫁祸的目的明明已经达到,竟还要造谣诋毁甚至反过来污蔑他吗?
可他又该如何作答呢?怒斥她说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国王是会更相信与自己缠绵恩爱的枕边人,还是一个他从来就看不顺眼其存在即是对他的永恒威胁的儿子呢?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反戈一击?国王只会更加认为是他觊觎伯爵夫人不成在污蔑她的清名吧?
他的沉默显然不能令他的父亲感到满意。在国王看来,在他面前拒绝回答问题不仅是对罪责的默认,更是对一国之君权威的直接蔑视。它就像一根火绳引燃了他因为逐渐苍老积蓄日久的焦虑,费德拉夫人的话无疑更是火上浇油。他忍不住快走几步来到加隆面前,怒视着那张越发对比出他的衰弱无力的年轻的脸:“很好,我还不知道你已经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了。今日你如此对待一位宫廷女士,明天是不是要把国家的秩序也不放在眼里了?”
加隆看着国王的眼睛,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纯粹的蓝色;在那狂暴的怒火之下,却只有一片无边无垠的冷漠。
和八年前的那个冬夜一模一样。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当年他的父亲像头发怒的雄狮一样对他嘶声咆哮的情景宛然在目;他只反驳了一句话就被扔到雪地里差点冻死,自此之后他变得沉默收敛与世无争。尽管他从未期待过父亲对他的态度能有什么改变,也不断地告诫自己在王宫之中要处处谨慎,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明明是受害者,却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瞬间变成了加害者;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可是恐怕他的存在即是他父亲眼中一切罪恶的根源。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他之前所有的隐忍和回避都显得那样可笑。一种久违的愤怒蓦然从心底涌起:既然怎么做都毫无意义,那又何妨随心所欲一回呢?
反正需要承担后果的,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陛下。”他终于开口说道,“是我冒犯了尊敬的伯爵夫人。”
“……你说什么?”他回答的如此干脆,国王反而被他弄糊涂了。他想过这个儿子的各种反应,竭力辩解、推卸责任抑或闪烁其词,却唯独不包括坦率承认这一可能。
“我说,确实是我用网球砸到了伯爵夫人的脸。”看着国王脸上猝不及防的困惑神情,加隆心中居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快感,他几乎是冷笑着望向不远处下意识地抬手捂住面庞的费德拉夫人,“可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只是源于单纯的厌恶。我讨厌她,看到她的脸,就像看到苍蝇一样令我恶心。同时我也为您感到遗憾,您的种种言行都不得不令我怀疑,您的头脑和眼光是否真的有如您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完善。”
在费德拉夫人尖利的连连惊叫和国王的高声叱骂中,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字地说:“我说完了,陛下。请您惩罚我,惩罚您的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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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隆看见年幼的自己抱着双膝坐在露天阳台上,他的头顶落满雪花,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让他的声音尚未出口就模糊成一片冰冷的雾气;恍然间他又身在藏书室的回廊,身后费德拉夫人张扬的笑声就在耳边,积淀了太久的暑热却好像铅块一样沉重地裹挟住他的手脚,让他根本走不动路。他转过身,却又来到了网球场旁边的空地上,长鞭撞击皮肉的沉闷声响震得他耳膜发疼,他的父亲却只远远地站在一边,跳跃的火光在他眼底映出一片血红;费德拉夫人就站在他身前,虽然她的脸隐藏在羽毛团扇之后,可加隆知道她在笑,鄙夷的、又是得意的,为他眼下的狼狈不堪、也为她轻而易举的报复成功。他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被汗水刺痛的视野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每一次皮鞭的起落似乎都在它明亮的注视之上激起一层汹涌的波澜,可它那紧张而关切的目光却一直倔强着不肯挪开,他甚至能感受到其中饱含的热度和与之相伴的激烈的心跳——
加隆猛地睁开眼睛,终于听到原是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国王的咒骂似乎仍回荡在他的耳畔,可偏偏他一句也听不清楚;从肩头向下直达腰际的身体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如针刺火炙一般没有间歇的疼痛却清晰地几能听到声响。他紧攥着手指想了好一会儿,才依稀辨认出这是王太子宫中自己的卧室。然而他刚想抬手把粘在脸上的几缕头发抹开,就忍不住倒抽冷气;这才感觉就连喉咙,也滞涩得好像被砂石碾过。
一只手突然伸到加隆眼前,帮他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拢到耳后。他勉力抬眼去看,却是个小小的孩子站在床前;见他望过来,孩子立刻缩回手去往后退了两步。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站了很久;抿紧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有种与年龄不相称的严肃,那双滴溜溜转动不停的蓝眼珠却一下子泄露了他还属于孩子的内心——他在紧张。
是加隆在梦里看到的那双眼睛。
“你是……?”被伤痛占去大半精神的头脑让他没办法进一步思考,加隆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我是来向您道歉的。”孩子的口音里带着一点佛罗伦萨式的轻快明朗,晶亮的眼睛却在他垂下头的时候被浓重的睫毛盖上了一层阴霾。“请您原谅我的怯懦和迟钝,我没想到是您——”
“等一下……”加隆费力地撑起身体,他试图去理解孩子的话,可是一阵直透脊骨的疼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
“用网球打中伯爵夫人的,是我。”说这话的时候孩子抬起头来,他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直视着加隆的脸;可是那张大理石雕像一样完美的脸庞上,除了因为失却了血色而显得有些憔悴和疲惫之外,并没有多少表情的变化,只有那双如同幽夜一样深邃的眼睛带着一丝疑惑专注地看着他;这让他虽然有些吃惊,却又好像在鼓励着他把之前就想了无数遍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的一个同伴发的球太高,我不小心把球打偏了,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说要去给伯爵夫人道歉,可是我的同伴们都不让我去,他们说她的脾气很坏……可是,可是后来我去捡我落在网球场的书,就看到,就看到陛下说这件事是您做的,国王陛下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还有您为什么要承认呢?明明和您没有任何关系的!我当时就该去跟陛下说清楚的,可我当时太害怕了;他喊着让卫兵去拿鞭子,我,我……”他说的又急又快,近乎语无伦次,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细微的哭腔;可是他的眼睛一直坚定地望着加隆的眼睛,“因为我的怯懦和自私,让您遭受了这样不好的事情……爸爸不在,我现在没办法去见国王陛下了;不过请您放心,等他从尼德兰回来,我一定会请他带我去和国王陛下说明真相的,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所以,所以,您能原谅我吗?原谅我因为一时胆怯而犯下的错误吗?”
“不是的……”面对孩子恳切的眼神,加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要如何解释这一切呢?说虽然是你打到了伯爵夫人,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其实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说即使你告诉国王,他也不会相信?说我早就得罪了费德拉夫人,今天她不过是借机发难?说我之所以承认是因为我就是想要激怒她和国王,看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
有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涌进他的头脑,每一件事情都好像是其他事情的起因,又是另一件事情的结果。国王长久以来的猜忌多疑,费德拉夫人对他荒唐的追求,那颗阴差阳错的网球,他一念之下的冲动……似乎应该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原因,来为今天的所有事情负责;可是这个问题在孩子那双明澈而真挚的蓝眼睛的注视下,突然完全失去了意义。
有人知道全部的真相,有人在发自内心地关心他,有人在他以为他孤身一人的时候一直在看着他。
“我原谅你。”一种安心的愉悦促使加隆向那个孩子伸出手去,他就像迷路的小兽终于找到了方向一样立刻用双手捧住了加隆的手。烛火的微光洒在他金色的卷发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教堂壁画上的小天使。
不过还有一件事加隆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毕竟以他这般深居简出,除了那些经常出席王宫歌筵聚会的大贵族们,能一眼认出他就是王太子的人想来不多。
“我们见过的呀,在王子花园里那个有狮子的地方。”孩子微微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满地看着他,“您忘记了吗?”
“没有,我记得。”见他难得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神情,加隆微笑起来。
他怎么会忘记呢?他记得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向他展现出了一种对他而言极为罕见、近乎平等的善意,他记得他穿着高筒长靴的样子让他小小年纪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骑士,他记得他握着一把还没开锋的小剑站在自己面前,那样的气势好像已经能够战胜他们眼前和未来的所有敌人。
那天夜里,天空中积蓄了好久的乌云成功地酝酿出了一场久违的暴雨,阿兰胡埃斯这个漫长难捱的夏天,终于迎来了落幕。
秉持着把隆弟写的美美美的原则……而且团子真的有出场!看我真诚的双眼!以及祝团子生日快乐这篇我会尽快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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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费德拉
阿兰胡埃斯那一年的夏天不知为何十分漫长,在比往年都更加热烈的骄阳炙烤之下,连精力旺盛的国王都对他向来喜爱的宴饮和打猎失去了兴趣;曾经丽人如织衣香鬓影的宫廷盛景仿佛一夜之间成了昨日梦幻。那些娇生惯养的贵族们要么一天到晚独自躲在房间里,要么三五一群聚在树林泉水边;众人抱怨或谈论的却似乎只有一件事:这见鬼的热死人的天气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在这一片无精打采之中,似乎只有孩子是不会受到影响的。即使是在闷热的听不到一声蝉鸣鸟啼的午后,王宫庭园的一角仍然不时传来男孩们活力十足的声音。有压抑的咒骂,也有夸张的叫好,混合着跃动的脚步和网球与球拍相互撞击的“嘭嘭”声,倒也为这死气沉沉的空间注入了一点生动的气息。
小孩子还真是不知道疲倦啊。
几乎是躲在酸橙树的阴影下一路走来的加隆如是想。
他当然也热爱运动,可是毕竟早已过了在烈日之下挥汗如雨却还不以为意的年龄;饶是如此,从王太子宫到竖琴喷泉这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是令他额头上浸出了一层薄汗。加隆忍不住紧走几步,眼看绿荫环绕的巨大喷泉就在眼前;在看到喷泉旁边的石亭中的一个身影时,他却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在他想要转身离开之时,那个身影也正向他转过头来。仿佛专候他的到来一样,那双在如此炎热的午后仍然勾画了浓重眼妆的褐眸轻而易举地迎上了加隆的眼睛——虽然似乎只是若无其事的一瞥,却让加隆无法克制地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个夜晚。那些他想要努力抹去的记忆仿佛此时燥热的空气一般骤然充满了他的肺部,又好像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恶心欲呕的感觉翻肠倒胃;在下午四五点钟仍然散发着灼人热度的太阳底下,他却感觉到手心里全是冷汗。
因为天气的缘故,这段日子他很是去过几趟皇家藏书室,毕竟被厚重石墙和高大书橱重重包围的凉爽十分惬意——虽然国王对他的行为仍有种种宣之于口或不言而明的约束,然而在宫中生活日久,加隆早已不像幼时那样到处被人束手束脚。那天因为翻看一本奥尔良的查理所著的诗歌集太过投入,等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早已饥肠辘辘。等他轻手轻脚地绕过正在椅子里东倒西歪打瞌睡的白胡子图书管理员走出藏书室大门的时候,炽烈的日光早就收敛了声息,西边还泛着一缕晚霞余晖的暗蓝天幕上,一钩薄薄的上弦月正在将坠未坠。
他沿着逐渐昏暗起来的回廊向前走去,那本是他无比熟悉的一条路:先到回廊拐角,再是几级被茂密紫荆花丛掩映的台阶和一条小径,然后就是由悬铃木和天堂树交错而成直通王太子宫的林荫大道;即使是散步,一刻钟的时间也足够他回去了。
可是那天晚上,本该空无人迹的回廊上,却出现了一个女人。
是国王身边如今风头最盛的情妇费德拉伯爵夫人。
对于这位夫人,加隆谈不上陌生,但也绝对不算熟悉,毕竟能够列入他那位国王父亲的情妇名单中的人实在太多,他既没有兴趣当然也没有机会去一一知晓。加隆之所以叫得出她的名字,其一是因为她那恃宠而骄张扬恣睢的性情在眼下的宫廷里实在一时无二;其二,则是因为这位本该时刻围绕在国王身边献媚邀宠的佳人,不知为何却好像对他这个在宫廷中几无存在感的王太子更感兴趣。
不过所谓的毫无存在感大概只是加隆一个人的错觉。在当时的西班牙王宫之中,无论是帝国继承者这独一无二的身份,还是王太子那出类拔萃的风貌仪容,都随着他的日渐成人和国王的不断衰老越发引起众人的关注。其中最明显的例证之一,即是虽然国王着意打压,却仍然无法阻止宫廷女子们对少年王子的疯狂渴慕。
加隆不是对这些事情毫无所觉,无论是扇子后面帘幕旁边欲说还休脉脉含情的眼神和微笑,抑或宴席之间弥撒之时若有还无佯作无意的触碰与交谈;最初的时候他还对此充满了未知的新奇与兴奋,可是很快他也发现她们对他的兴趣固然浓烈,却并不专一和长久。在国王多年的威压生活多年所养成的习惯之一就是,他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难免要思虑三分;可就是这样短暂的迟疑时刻,就令他亲眼看到不少昨天还对他顾眄有情的佳丽们转眼便投入另一位甚至另几位贵族的怀抱。
他也曾满怀着困惑去询问普勒克斯这其间的奥秘,眉目间已经逐渐染上沧桑之色的修士却只是微笑,“因为她们对你的追求只是出于最浅薄的容色或利益的欲望,一旦在你这里得不到满足,当然会很快寻找下一个目标。”他毫不奇怪地说。
“所以,这不是爱情……吗?”犹豫了很久,加隆还是忍不住说出了他在传奇和诗歌里频繁看到的那个名词,那个被无数人吟咏赞美眷眷不忘的存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发现自己有了很多很多解决各种问题的知识与办法,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你已经对它有了质疑,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看着年轻的王太子仍然盛满了迷惑的双眼,修士缓缓合上了面前已经陈旧泛黄的书本,“或许我应该换一个问题。尊敬的殿下,请你诚实地告诉我,你对她们——也许是她们其中的某一个,是否拥有着无法忘怀的热情,而且专心不改矢志不渝呢?”
“我……”加隆努力回想着,可他忽然发现,那些前一刻还在他脑中鲜明妩媚的音容身影,此时却全部都模糊作了一片空洞的迷雾;他对她们的记忆犹如湖面上的倒影,远远看去固然清晰;微风一吹却顿时散作满池零碎的细波。他甚至想不起有关她们的任何一张清晰的面容或者一个完整的名字。
“暂时……还没有。”他不得不诚实地回答,可仍然还有些小小的期冀,“可如果这不是爱情,为什么我会在意这些事情呢?”
“这只是一些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罢了,尤其对天真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烦恼还会更多。”修士走到加隆身边,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你要明白,我亲爱的孩子,我们每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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