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店里有小偷偷偷偷东西来偷东西他把总电源掐灭了监控没拍到他可十字路口的监控拍到他了,能不能抓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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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国度》(已完结)【这是一个身体无比纯洁灵魂后宫无数的有点悲凉的鬼故事。....
本帖最后由 风舞流烟 于
18:25 编辑
《灰色国度》by 一度君华(著)文案:
秦菜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初中毕业之后辍学待嫁。突然镇上的阴阳先生白河看上了她,用月薪一千二买去当了徒弟。
可惜这货正统道术一点没学会,却在一连串的意外中精通了控尸、夺舍、五行逆转之邪术。
“太过分了吧,师叔,帮点小忙居然还要加收一千块钱!”
“是一千零一块,刚才我救了你的命。”
“哦。嗯?!我的命难道才值一千零一块吗?!”
“准确地说,是救你时用的那个坛子价值一千块。”
“我艹……”
PS:本文封面,感谢好友天如玉的妙手啊妙手。
你是否一直在寻找这样一部小说
它需要恢宏大气、波澜壮阔,
它需要结构严谨、一波三折,
它需要情感细腻、婉转悱恻,
它需要嬉笑怒骂、立意深刻,
它需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别瞎想了,凑合着看看得了。&_&
 ☆、终章
  作者有话要说:  1:《灰色国度番外》已全部更新完毕,因为无线和晋江结算需要在VIP的地方更上全文,所以这里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后锁定,转文至《灰色国度》之后。算是完结倒V。渣一会注明完结倒V,请勿购买。大家看过了就不要再购买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十几万字都是正文,所以如果有养文的宝贝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只有去正文之后订阅VIP章节阅读了哈。
  如果有宝贝已经看过了,但是《灰色国度》是自动订阅的,请马上取消自动订阅。
  2:《灰色国度》实体版定制将在明天正式开放,有意购买的宝贝收藏《灰色国度》正文,或者渣一作者专栏,晋江会有站内短信提示。或者去文下逛逛也能看见哈。
  3:文文会有一个真·番外,不知道多少字,应该是HE。会收录在定制版里面,在定制版开完之后会上传到网络上。
  别说渣一势利什么的,因为说了渣一也不会往心里去。最后购买实体版的宝贝真的都是真爱粉啊,总得拿点什么东西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吧。
  4:这本书写了九十万字,还在跟随的宝贝们,渣一真的非常感谢。故事不论多久都终将完结,庆幸的是你们还在,渣一也还在,故事会永远继续。
  爱你们,祝宝贝们美丽、健康。
  5:本文下面可尽情提问,二十四小时之内,所有评论疑问渣一将通通回复解答。
  6:渣一读者群: 欢迎申请加入,敲门砖文中任意角色名。
  新文再见,鞠躬。
  温航酒店。
  秦菜返回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白河与吕裂石在酒店了等了很久,这时候却没有上前拦她——她没有秦菜的记忆,术法也不知道留了些什么。且不说这时候二人上前会非常唐突,当说如果她的记忆里没有五行逆转之术的存在,她拿什么对付尊主?
  可是怎么让她记起以前的事呢?
  天道判定一个魂魄的身份,是根据这个魂魄的记忆和情感。现在天道无法识别她,肯定是她打乱了自己的记忆。怎么让她想起?
  白河抬头重新看向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旁边有一个巨大的LCD广告牌,这时候正播放着某品牌家具的广告视频。吕裂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是灵光一闪:“找出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记忆,刺激她的魂魄,也许能打开她设的封印。”
  这个办法其实非常容易,吕裂石立刻联系了植物联盟,买到了所有关于秦菜与蓝愁的视频。天庐湾,整个秩序的人都忙于观看剪辑,记下关于这位尊主记忆的点滴。所有他们认为这位尊主一生中最在乎的场景。
  而许多秘密也就这么揭开,三十几年前,那个叫秦小妹的孩子被一个叫白河的阴阳先生以一千两百块钱一个月买去当了徒弟,傻傻呆呆地踏入了玄门。她为救黄小莲而被恶鬼啃咬,村里人在背后嚼舌,那个稚嫩的报复啊,让身为正统玄术师们觉得可笑。
  她天天折着UFO,炒着白菜豆芽,偶尔还往白河的茶杯里吐口水。朱阳镇的日子,平淡中溢出甘甜。可惜她被白芨所掳,入了秩序,成为先知。天道像一根无形的引线,每个人都只有跟在它身后。
  她与吕凉薄青涩的爱情,随着新先知的到来而支离破碎。接下来是李妙的工地,她蓬头垢面,却一脸朝气。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像一场电影,所有的经历,皈依了剧情。
  她去到人间,杀死白露、陷害红姐、囚禁通阳子,她像一颗从石缝中探出头来的小草,脆弱也坚强。诸人一一记下她的生平,划出一切可能令这位尊主终生铭记的回忆。
  那个十字路口的LCD屏幕广告位被秩序买了下来,每天不断轮播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片段,像是拙劣的电影,又像是无厘头的广告。他们剪辑了这位尊主最风光得意的时刻,比如她当上人间的先知,比如她杀死人间首领陆少淮,比如她一统玄门,被整个玄门尊为尊主。
  可是不是,通通都不是。那个女阳阴师依然天天经过,毫无反应。
  天行者终于重建了人间,且越来越猖狂。他根本就不再避讳秩序,整个人间随时都在工作。他也知道,这些小喽罗根本就罪不致死,秩序铲除了他们,只会增加自己的罪孽。
  吕裂石天天命人剪辑这些视频,到最后他甚至都绝望了,难道钥匙根本不是这个?
  这个丫头,其实根本就无意再铲除天行者,匡扶玄门吧?
  这一天,残阳如血。如蚁的人群在十字路口分流。上面稀奇古怪的LCD广告屏幕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而今天的内容却是一条乡间的小路。那时候天空很暗,寒月孤单。清冷的月光涤荡着村落,冬日的夜没有虫鸣,安静得可以听见泪水滑落的声音。
  一个女人被阴差押走的时候,路过秦菜身边,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喃喃道:“老四,晚饭你都没吃呢,妈给你下碗面吧?”
  行人如梭。名车里的阳阴师抬起头,望向那块LCD屏。谁能想到,一个曾君临玄门的传奇玄术师,一生铭记的不是倾身尘埃的狼狈,也不是孤立巅峰的辉煌。她刻于魂魄的,竟然只是碧落黄泉、天人永隔之时,那声浅淡的问候。
  记忆如洪泄闸,往事纷沓。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转阴,瞬间电闪雷鸣——天道脱出轨迹的部分重又复位,它重新识别了她。秦菜安静地呆在车里,大雨倾盆而下。白河与吕裂石缓缓走过来,白河重述了对付天行者的事,她连车门也没开:“我拒绝。”
  车继续驶向温航酒店,吕裂石气得不得了:“看看你带出来的好徒弟!玄门有难,她袖手旁观!枉费玄门还尊她为领袖!当年尊主没死,她是不是一直就知道?难道一直养寇自重?”
  白河望定他,终于忍受不了他的厚颜无耻:“玄门从来没有尊过她为领袖!”
  吕裂石知道讲不了道理,立刻又缓和了语气:“你说怎么办吧。”
  温航酒店。秦菜刚把车钥匙交给门童,一个服务生就迎上来:“小姐,一位先生在会客厅等您,已经来了一阵了。”秦菜摘下墨镜,径直去往会议室。里面坐着一个男人,穿浅色衬衣,黑色长裤,拄着拐杖,戴着深色的盲人眼镜。
  吕凉薄。秦菜缓缓走到他身边,他终于站起身来。秦菜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终于露了一丝笑意:“让我看看谁来了,稀客啊。”
  吕凉薄背脊微僵,静静地任她拥抱,很久才开口:“你到底是江苇竹,还是她?”
  秦菜浅笑:“你猜?”
  吕凉薄侧脸逆着光,脸颊温润如玉:“无论如何,不要去。”
  秦菜抬手摘掉他的墨镜,那双漂亮的眸子依然隐在黑暗里。她终于明白了:“你才是天道选中的天行者,拥有修正天道的命格。尊主欠下数额巨大的功德债,用人间的寿数去填补。天道早就发觉了,于是真的衍生了一个天行者,对不对?”
  吕凉薄沉默,如果不是她,当年的秦小妹不会有那样强的求生意志。他就是一束挂在驴眼前的青草,一直给那头笨驴以希望。于是那头驴一直走一直走,以为再近一点就可以尝到。
  秦菜笑容无奈:“我走之后你一直呆在朱阳镇,肯定是知道我的魂识在那里,为什么没有找到我?你的责任不就是修正天道吗?”
  吕凉薄不说话,秦菜用力踹了一脚旁边的灯架:“去他妈的天道!”
  她拂袖而去,站在会客室中央的吕凉薄突然开口:“它给我也画了一块饼,它告诉我只要我潜心修行,增进修为,五年之后我们会在一起。我闭关五年,结果是看不见眼前,却能看见天道和命运。吕凉薄,从来没有欺骗过菜菜。”
  门口的秦菜终于停下脚步,沉默许久,她终于掷下一句话:“那个丫头早就被老夫吃掉了,我是江苇竹。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师公。”
  吕凉薄猛然抓住她:“你说什么?”
  秦菜冷冷地拂开他的手:“你不是可以看见天道吗?”
  她继续前行,不去看身后人的表情。温航酒店陈设精致昂贵,却连灯光都冰冷疏离。她突然想起当年三画职中的梧桐花,曾经花开如雪,温柔而热烈。
  那是一条没有分岔的路,无尽的挣扎,不过只能延续岁月刻镂的痛楚。她终于明白了。
  温航酒店的大厅,白河和吕裂石还没走。秦菜缓缓从旋转的楼梯走下来:“组织人马,对抗他吧。”
  吕裂石和白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就这样改变了决定。吕裂石很快召集了玄门新秀,秩序高管连夜商谈对策。五行逆转的邪术本就是逆天地伦常的存在,要完全消灭他非常困难。
  吕裂石却胸有成竹:“十八层地狱之下,有烊铜地狱,内有烊铜渊。只要我们把他诱至其中,烊铜渊内乃混沌之气,无五行之别。他定然无法可想。”
  此提议一出,大家都是精神一振。
  “黑门朝出而暮还,铁窟暂离而又入。登刀山也,则举体无完肤;攀剑树也,则方寸皆割裂。热铁不除饥,吞之则肝肠尽烂,烊铜难疗渴,饮之则骨肉都糜。利锯解之,则断而复续;巧风吹之,则死已还生。”
  烊铜渊是魂魄的炼狱,只要毁掉他的肉体,没有魂魄能逃得出这地狱。要困住这个天行者是完全可能的。且以他的罪孽,本就是罪有应得。众人皆无异议。白河征询秦菜的意思,秦菜在把玩她那把金链弯月形的法器。白河替她保存已久,如今自然还给了她。
  “师父决定吧。”她靠在椅背上,缓缓阖上眼睛。
  白河把秦菜那条金链弯月的法器递给她,神色郑重:“我保证,秩序一定会护你周全。等尊主之事一了,功德债的事我们再想办法,玄门这么多人,总能解决的。”
  秦菜接过法器,轻轻缠绕在手腕:“但愿如此。”
  七月十四那一天,中原节。
  秩序大举围剿新生的人间。这批人不是秩序玄术师的对手,白河领人将其全部驱散之后,沱江之上,天行者终于出现了。他缓缓漂浮于空中,脚下是千里沱江,风卷惊涛。秦菜站在岸边,江风撩起衣袂,她发白如雪。
  白河命吕裂石布阵,引动地气,打开烊铜渊。烊铜渊不会轻易打开,吕裂石想了想:“老白,还是你去吧,我怕我修为不够。我在这里帮她掠阵。”
  白河一想,也是。遂领着人前去引动地气。水本来就属阴,泱泱沱江如果鬼门关在这里打开,必是十八层地狱无疑。只是要在阴气如此之重的地方打开鬼门关,即使是白河亲至也没有十分把握。
  临走之前,黑衣白发的秦菜蓦然回头:“师父,你虽允诺护我周全,但天道苍莽、奥义难溯,尽力而为吧。”
  话落,她淡看一眼白河身边的吕凉薄,不再说话。白河回头看她,江风掠过,她衣袂飘举,人若乘风。
  “蓝愁,你我本是互不相犯,何必刀兵相向?”尊主依然一身琉璃白,黑发及腰,人似谪仙。秦菜飞身跃向空中,江风撩乱了白发:“我说替天行道,想必你也不会相信。就当是……久未活动,玩玩吧。”
  沱江中心,尊主哈哈大笑:“好久不见,你的口气也变大了。”
  秦菜素手掐诀,回以浅笑:“一向不小。”
  倏忽之间,沱江如水沸腾,水柱冲天而起,拔地百尺。岸边诸人早已被淋成了落汤鸡,个个咒骂不已。秦菜法掐一出,水柱瞬间破碎成冰,冰矢如箭雨,疾射向空中的尊主。尊主化冰箭为铁水,浇头而下。水属阴,两个人都用的阴性法咒。
  空中风云际会,顷刻间电闪雷鸣。阴风搅动着千里沱江,其声呜咽,令人闻之胆寒。白河命燕小飞、吕凉薄、吕逸与新秀唐布一起各守一方。他坐阵阵眼。但是整个玄门都低估了开启烊铜渊的难度。
  凭这几个人,完全无法撼动这震慑六道的极刑之地。
  空中秦菜与尊主不断变换着术法,周围万物皆受影响,有时候连飞鸟也被化作乱沙。狂风卷浪,尊主有把握,他自忖之前疯狂敛聚的寿数能量,肯定比这个蓝愁多,是以出手也是招招霸道,不留余地。秦菜则出招保守,防御居多。
  一时之间,尊主占尽上风。极阴之时马上就要到了,一天中十二点阳气到达极点,会有瞬间转为极阴。这个时刻,再配上此时此境,若施以庞大法阵引导,十八层地狱的烊铜渊最有可能开启。
  五行逆转之术,可以随意逆转元素,这让施术者的肉-体能够变化成各种形态。修复只在顷刻之间,于是非常难以消灭。但是烊铜渊乃混沌之气,是天地间仅存的不存在五行属性的地方。五行逆转之术无法施为。
  而阴界是禁锢魂魄的地方,一旦肉-体损毁,魂魄没有保护,将会非常脆弱。玄门这么多人,要消灭他将不费吹灰之力。
  秦菜一直在拖延,她背了一身的功德债,能量确实不多。这时候只能尽量避其锋芒,不让其造成大量伤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风雨怒吼着击打天地,她冰锥满天。尊主招招致命,她闪躲之间,身上也多处受伤。
  她可以化为其他形态进行修复,但是不能修复,一旦修复,她剩下的能量必然难以支撑。离十二点越来越近,周围阴风呼啸,烊铜渊却没有开启的迹象。
  秦菜看向岸边,吕裂石与诸玄术师正忙着修补法阵,以防止阴风与沱江的水鬼冤魂外泄。二人交战中的流矢也必须控制,否则沱江两岸必然死伤平民无数。
  尊主察觉了她似乎有意拖延时间,他爆喝一声,沱江三十米之内的水域倒翻倾出。秦菜跃身其间,掐诀将其平复之时,突然水化铁山,两座铁山前后夹击。秦菜飞身闪开,铁山砰然相撞,大地震颤,火花四溅。
  秦菜受此一震,第一时间却需要化铁为水——如任其坠落,临近的玄术师不及奔逃,必然被压成碎肉。她飞身下坠,托起一座铁山化为江水,另一座铁山如雷霆之势疾坠。秦菜快若流星,飞身上前,正掐诀,化为水汽的尊主突然现出原形,手中一根紫杖直刺秦菜心脏。
  他是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了。
  秦菜看见紫杖,却不能回身自救,甚至不能躲避——铁山不能坠地,否则其下守阵之人身死,法阵会被破坏。一旦法阵破坏,烊铜渊再一开启,混浑之气外泄,将吞噬同化一切五行元素,后果不堪设想。
  她接住铁山,硬受这一杖。
  紫杖刺入心脏,然后绽开水晶般通透的花。尊主目似寒冰:“值得吗?”
  紫杖开花,根系仿佛扎根魂魄,秦菜右手微握,腕间弯月型的法器铿锵迸出,闪电般穿透尊主的心脏!紫色的血如漫天花瓣,洒落沱江。无数玄术师抬头仰望,两个玄门千古难遇的传奇玄术师,死死握紧刺入对方体内的法器,仿佛共归于尽的形态。
  秦菜一说话,嘴里就溢出血来。僵尸的血竟然非常清甜,她笑得云淡风轻:“不知道啊。”
  人之初,你以是非黑白示我,让我明白善恶对错。然后任人欺我辱我,告诉我,我从前所学所知都是错。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你既生我,又何必缚我,偏要让我看尽这世间凉薄?
  紫杖再次深入,单薄的身体绕满美丽的紫色根须,花开得出奇的硕大艳丽,奇芳扑鼻。尊主语带蛊惑:“如果摧毁天道,我们都将打开束缚。再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遵循,从此不再失去,不再有什么宿命。最爱的人都将在我们身边,我们将超然天地,三界五行,绝对的逍遥。”
  秦菜一笑,血如繁花滴落:“什么是逍遥?”
  尊主美目微凝,什么是逍遥?
  就算超脱于三界五行,修为通天彻地,这依然是我们参不透的奥义。我们一直往前走,拼命地走,以为自己得到的越多,拥有的就越多。可是所有的收获都是用失去换取的。
  得与失,终究是永远相驳的命题。
  白河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带来的人力量太过单薄,凭他和吕凉薄,打不开烊铜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如果烊铜渊不能打开,尊主必然无法消灭。他心急如焚,再度催强法阵,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怎么办?
  身后一阵术法的波动,身上压力骤减。他转过头,便看见执剑而立的白芨。白芨态度冷漠:“废话别说,我来不是为了你。”
  白河一笑,二人合作,默契竟然还在,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同在秩序的时候。
  来的不仅是白芨,燕重欢接手了吕逸的阵角,桑骨泥人接手唐布一角,法阵再启!
  一声惊雷仿佛在头顶炸开,天地之间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声响。沱江咆哮,大地如遇强震,山河跳动。最后沱江中央,缓缓裂开一道口。江水像被看不见的气墙隔阻,没有丝毫涌入。
  雨停风住,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沱江正中央,烊铜渊缓缓出现。
  所有哭号的魂魄瞬间静默,阴气大量流进,沱江水流顷刻平缓。灰黑色的看护神兽饕餮静静地卧在湖畔,它身侧盛开着一树桃花。谁能想到,震慑着三界神魔的烊铜渊,竟然如同一面普通的湖泊,充溢着佛的祥和。
  原本骄狂的尊主瞬间变了脸色,他望着脚下如同明镜一样的湖泊,声如低喃叹息:“烊铜渊。”
  秦菜右手蓦然催动法器,新月型的弯刀在他体内华光万丈,瞬间绞碎了他的肉-体。不可一世的天行者一声长啸,他的肉体被吸尽水分,化为粉尘。尘埃四扬,魂魄却被烊铜渊所吸引,往下直坠。
  原本平静的湖泊泛出圈圈涟漪,他坠入其中,却发出滚油中进入异物的声响。
  “啊——”一声长嚎撕心裂肺,湖泊中央,尊主如同被油炸一样渐渐泛黄,他挣扎着一步一步往湖边走,面色扭曲。究竟怎样的痛苦,能让这位天行者这样长嚎?诸人不知道,却能看见——那湖即是无间。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一个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地方,如何走出呢?
  岸边的玄术师都松了一口气,突然烊铜渊外的法阵一阵波动,白河一惊,飞身赶回:“菜菜,跑!快跑!”
  他嘶声呼喊,秦菜却没有动,她身上紫杖的根系蓦然收紧,肉-身蓦然割裂,她不能动,只要静静一动,肉体就会四散。她就在烊铜渊之上,一旦肉体碎裂、魂魄裸-露,必然被烊铜渊所吸引,同堕无间。
  “吕裂石!快救她,救她!”白河的力气也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他只有命令离秦菜最近的吕裂石。吕裂石周围,玄术师们静静地看着她。好半天,吕裂石一挥手,制住因为催动法阵而耗尽灵力的白河与白芨,吕裂石扬声道:“这样有悖天地伦常的邪术,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紫花围绕之中的秦菜弯起嘴角,那眼神竟然含笑。吕裂石移开视线,不敢和她对视:“你自入玄门以来,杀害秩序稽查、妄自收集福禄,协助原人间首领陆少淮,为争权杀死周师叔,最后甚至操纵人间祸乱玄门。蓝愁,你的罪孽,罄竹难书。与尊主并无两样。”
  “吕裂石!!”白河用力试图挣脱桎梏,吕裂石听若未闻:“你应该与他同罪。”
  “是吗?”秦菜眉角微弯,语声云淡风清。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她救了你们,她救了你们啊!!”阵角那头,桑骨泥人拼命挣扎。黄瓜紧紧抓住它:“别这样,别这样,乖,没用的,他们不会听你的!”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人群中流星般窜出,吕裂石瞬间变了脸色:“凉薄!你干什么?回来!!”
  吕凉薄摸索着走到秦菜面前,脸色苍白:“你到底是你谁?”
  秦菜浅笑如风:“你猜啊。”
  吕凉薄没有戴墨镜,清丽的眸子没有焦距,却被泪光淹没,在阳光下泛出迷离的光华:“求求你告诉我。”
  秦菜笑靥如花:“你抱一下我告诉你啊。”
  那时候她站在烊铜渊之上,脚下即是无间地狱。整个玄门谁敢走近?吕裂石撕心的呼喊近在耳畔,吕凉薄蓦然丢弃手里的金钱宝剑,缓缓行来。他走到秦菜面前,向紫花纠缠中的她伸出双臂,紧紧拥抱。
  沱江被洗涤,江水蔚蓝。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如尘屑般寸寸飞扬。烊铜渊感受到魂魄的气息,灰黑色的饕餮飞身而起,秦菜略施术法将它锁于脚下。
  周围是一片蔚蓝的江水,她站在灰黑色的饕餮之上,吕凉薄轻轻地拥抱她,朱阳在他背后冉冉升起,他们仿佛溺于霞光里。
  初见时刻的预言,百转千回之后,在这里应验。
  “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他的眼泪滑落在她脖畔,温柔而滚烫。
  “吕凉薄,”像是风声扰耳,她声音微凉,“你名为凉薄,人却太过痴情。”
  话落,她素手微抬,五指在纷扬尘屑之中扣在他的胸口,然后用力一推。吕凉薄被远远弹开,她的身体在妖娆紫花中碎散,魂魄在众人目光的中央如传奇般……坠落。
  烊铜渊一声轻响,饕餮归位。湖泊轻轻下沉,没入滚滚沱江。
  至阴的时刻,过去了。
  江水静静地流向远方,燕小飞一直看着江心:“她知道会这样。”
  他身边,燕重欢再一次为他解惑:“她是先知。”
  燕小飞就不懂了:“她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傻吧。”燕重欢淡淡地说,燕小飞抬起头,发现他师父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江水湿透。
 第30章:真·玄术师
  类似于人间的组织却越来越壮大,秩序无数次围剿,始终疲于奔命。白河也明白,真正抓住的都只是一些因利而聚的小人物。抓住的人越多,秩序的人越心惊——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么以前的稽查,到底枉伤了多少人命?最后的得利者还在逍遥,所谓的执法者却只能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人物当作自己的政绩。秩序累积的孽债,是不是也有这方面原因?
  他几番思考,终于也知道,五行邪术的修炼,常人根本不可为,必须找到秦菜。吕裂石也趁热打铁:“这尊主作尊无数,若真能找到秦菜将之消灭,定然也是极大的功德。再说了,她一直背着这笔功德债也不是长久之计。等消灭尊主之后,再集整个玄门的力量尽力去还这笔债。虽然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总好过她一人独力支撑吧?如果到时候仍不行,她再改变魂魄身体躲债,也还来得及。”
  白河沉吟许久,最终还是下令人间正式找寻前尊主——蓝愁。
  可是天道都无法寻她,秩序要找又谈何容易?
  白河与吕裂石遍寻她所经过的地方,一无所获。最后吕裂石突然想起一事:“老白,我记得她有个孩子,叫陆鸿煊?”
  白河也记起来:“当年她继任尊主,刻意让所有人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但是以她的个性,这个孩子必是在极信任的人手里。”两个人对望一眼,都想到一个人——白芨。
  秦菜难找,但要找白芨容易。只是他如今也是隐居山林,闭门修仙。听闻昔日尊主重现,也丝毫不关心。白河对他道明来意,他注视白河足足一分钟,方冷笑一声:“你真的要知道他的下落吗?”
  白河与吕裂石都只以为他将其收作了弟子,他却非常干脆地把二人带到山下一个小村庄。白芨修行的那座山不是什么名山,地方却偏远无比。那个小村庄更是闭塞无比,白河与吕裂石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均不清楚他葫芦里又卖了些什么药。
  白芨将二人带到一个独院里,多少年了,这房屋还是瓦房。院子中央搭了两条长凳,一个小伙子正在刨木板。四周散落着一大堆木花,连他头上也满是碎屑。
  “去问。”白芨转身即走,白河与吕裂石皆是如遭雷击——这个小伙子,就是陆鸿煊?他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匠!
  “煊子,家里没米了,打米去!”屋子里有个女人喊了一声,院子里的小伙子就放下刨花,用毛巾擦擦脸,准备背谷子出去打米。吕裂石和白河如何看不出来,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丝玄术存在过的痕迹。他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陆鸿煊背了一背谷子出来,看见在外面的白、吕二人,问了句:“你们找谁?”
  白河和吕裂石相对一望,均默默摇头。白芨已经站在大路边上,等他们走近才冷冷地道:“白河,你就算长一百双一千双异眼,也不过是个废物!”
  他转身回了山里,吕裂石轻叹一声,却又想了个别的主意:“他即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也是那丫头的儿子。她不可能弃她于不顾,不如我们……”白河安静地看了他一眼,他后面的话也就塞回了嘴里。
  次日,吕裂石带着吕逸亲自去了一趟朱阳镇,这里已经被秩序的人查过许多次,始终无果。吕裂石带人进到朱阳镇秦菜的旧居,那时候秦世辉已经过逝,秦小贵也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
  吕裂石命人仔细打探过秦菜之前的事,对她的家庭关系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命人抓了秦小贵一家,知道他和秦菜要好,当即命人放出消息,要杀秦小贵一家。
  这消息一放出去,秦菜是毫无音讯,但是白河赶了过来,差点与吕裂石反目。吕裂石逼不得已,又把秦小贵一家给放了。
  整件事情毫无头绪,而宿敌日渐猖狂。那位尊主又自立为天行者,召募了一批法外狂徒。本来已经覆灭的人间又开始死灭复燃。白河再次集中玄门力量对抗了几次,现在这个天行者虽然实力不及当年,但是如今玄门都是新秀,也不比当年。
  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白羽生了一场重病。白河先前忙于秩序的事,无暇j□j,也没太留意。直到最后,白羽的心脏开始衰竭。白河去到医院,看着检查报告都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白羽才二十几岁,而且她的寿数当是七十六岁。这时候怎么可能心脏衰竭?
  他再度翻阅了秦菜编纂的天书,里面白羽的寿数没变,只是牛年一道坎,应该是不定劫。白河就更看不明白了,心脏病怎么算是不定劫呢?
  他在秩序与女儿之间疲于奔命,月苋守着白羽,一刻也不肯离开。唯有吕裂石旁观——这个病,来得怪异呀。
  白羽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不时咳出些粉色的泡沫。医生几次找白河谈笑,白河也是心乱如麻。医院里,白羽睡得很沉。她长得更像月苋,眉眼弯如新月。只是这时候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苹果般的脸庞显出病态的苍白。
  月苋坐在床头,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河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把头靠在白河肩头,眼泪如珠。
  两个人相对无言,突然床对面,一抹浅淡的影子越来越浓。白河一惊,立刻站起身来。那抹影子终成实体,竟然是天行者。他仍然一袭白衣,黑发及腰,动作优雅:“小小年纪,真是可怜。”
  白河将月苋护到身后:“你来干什么?”
  天行者只是冷笑:“何必紧张?我来帮你的,你应该知道,现在唯有我能帮你。”
  白河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天行者五指抚过病床上白羽的脸颊:“何必固执呢?我可以修正天道,帮你留住她,你知道的。”
  白河怒极反笑:“就像我师父江苇竹那样吗?”
  天行者啧啧摇头:“我也只是帮他想了想办法,路是他自己选的。白河,你我无怨无仇,你曾经是我的使者,却为何一味敌视我?”
  白河突然祭出昆仑镜,天行者闪身避开镜光,也离开了白羽身边。白河怒容未敛:“你作恶多端,我不信天道会任你逍遥法外。”
  天行者:“白河,我这次来是很有诚意的。我救你女儿,不需要任何条件。就当是……本座酬谢你多年侍奉之功吧。”
  白河不相信,昆仑镜光芒一闪,灼向天行者准备伸向白羽的手。天行者收回手,满脸无奈:“清醒吧,你想看着她死吗?”
  白河目光坚定:“就算她会死,我也绝不允许施救的人是你。”
  天行者还要再说话,他昆仑镜光芒爆涨,天行者纵然精通五行逆转的邪术,也万不敢正面相抗,顿时闪出病房。白河急追而去。月苋不放心,赶紧也追出去,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爹地……”白羽轻轻唤了一声,随后睁开眼睛。然后她一声尖叫,又昏了过去。
  听见女儿叫声,白河也顾不上天行者,匆忙回转。
  病房里不见其他人,但令白河魂飞魄散的是,白羽的床上到处是血。他飞扑上去,伸手去摸白羽的脖动脉——白羽还活着。月苋也是惊叫了一声,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护士。护士一见那么多血,赶紧叫医生。
  医生匆匆赶来,查看了白羽的情况:“是惊吓过度,她没有受伤,该死的,病床上怎么这么多血?”
  可是当他给白羽做完全身检查时,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病人的心脏衰竭,原本已将致命。可是她又好了。是的,莫名其妙,完完全全地好了。
  怎么会好了?
  白羽醒来时依然惊魂未定,只会抓住月苋和白河,断断续续地叫:“爹地,妈咪,有鬼!有鬼!”
  白河不太信,医院虽然病气很重,但是白羽的病房一直有玄术师留守。尊主那种修为能进来也就罢了,鬼可是万万进不来的。他轻轻拍着白羽的后背,外面吕裂石推门进来。
  “老白,给你看样东西。”他把笔记本电脑打开,白河和月苋看过去,只见一段视频,非常清晰,是……是白羽的病房?两个人屏住呼吸,尊主出现,要求无条件救助白羽,被白河严词拒绝。然后被白河追出病房……
  难道他又趁机返回了?
  白河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他们走后,白羽仍旧昏睡,而空气中隐隐现出水色的人形轮廓。人影渐成实体,奶白色的短发,一身连帽黑袍,肌肤如雪。
  通透温润的五指缓缓撩开雪白的被单,仿佛微风拂过,床上的白羽缓缓张开眼睛:“你是谁?”
  床前的人并不答话,她只是缓缓解开斗蓬一样的黑袍,右手五指微曲成爪。一阵咯咯的声响,血从身体里迸溅出来,浸透黑袍——她竟然将手伸入自己的胸膛。白羽想叫,但是叫不出来,只张大嘴巴。一种奇怪的声响,像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只有白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异眼脱离,魂魄被撕裂的动静。
  一颗紫光湛然的心脏从胸膛里托出来,被缓缓放到白羽胸口。温润的紫气缓缓浸透白羽的身体。而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欠下的,今日归还。”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铺满房间,没有了异眼的身体,顷刻间就被灼成粉尘,散落一地。只有异眼带出的血,沾染在雪白的病床上,触目惊心。
  白河只是看着那红得刺眼的血迹,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那年的朱阳镇。一个小孩在他身后喊了声:“白骗子?”
  他蓦然回首,光阴断层。
  吕裂石非常兴奋:“看见没有,她来过了!这说明她还有一部分魂识一直存在,现在我去查朱阳镇,她一定在朱阳镇。她的魂识肯定是藏在结界里,如今要出来,一定会有术法波动,你马上带人过来。”
  朱阳镇。吕裂石果真寻到了术法波动的痕迹——位置竟然在一个防空洞。吕裂石找到那个防空洞的时候,白河也赶到了。吕凉薄拄着杖,也站在洞外。
  吕裂石在洞里查看了半天,里面只有一个女疯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偶尔叫嚷怒骂,有时候又躲在洞里瑟瑟发抖。
  吕裂石找人来问,知道她叫黄小莲。她的故事,几乎早已被人忘记。如今零星记起,依然只是茶余饭后的一段趣味谈资而已。
  吕裂石看向白河,两个人都知道,术法高明的玄术师,在设结界的时候,通常也会设置钥匙。只有拥有这把钥匙,才能打开这个结界。
  吕裂石很快找人扮演黄小莲,以围观者的记忆尽量还原当日的情景。
  那时候的朱阳镇,已经是一个小县城,比及从前繁荣太多。吕裂石在防空洞旁边搬了两块石条,命找来的人重演黄小莲。
  周围的人权当看热闹,一面笑一面指指点点。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说?”石条上的黄小莲“声泪泣下”地高声喊,回应她的是周围民众的笑声。突然之间,风和日丽的朱阳镇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周围围观的二十几个人顿时惊慌失措,吕裂石命人照明。有人立刻捡了枯树枝,用打火机点着。周围终于开始明亮起来,防空洞、玉米地、公路……人群中不知道谁喃喃道:“这不是当年的朱阳镇吗?”
  吕裂石兴奋地抱住白河的肩:“老白,我们找到她了!”
  小镇约摸五十平方公里,这时候鸦雀无声。吕裂石第一时间就去了秦菜祖宅,里面非常安静,但是空的。不仅是这里,整个朱阳镇都是空的。
  她竟然完美地模拟了三十年前的朱阳镇,但是里面没有一个人。这简直就是一座死城。
  吕裂石等人在里面被围困了三日,整个秩序所有的玄术师聚在一起,打不开一座结界。水可以喝河水,可怕的是没有吃的,他们很快就会饿死在这座小镇里。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诸人,大家尝试了各种办法,软硬兼施,但依然不能奏效。白河用异眼仔细检查了结界的构成原理。毕竟是他的徒弟,即使有着江苇竹的设阵方式,惯用手法还是不会变化的。
  他很快找到阵眼,然后目露异色:“老吕,我们的钥匙错了。”
  吕裂石不敢相信:“怎么会错?”
  白河重新钻到防空洞里,大家这才发现,黄小莲居然在里面。整个朱阳镇,只有她一个人。围观者尽数沉默,这是什么意思?
  白河把黄小莲扶出来,叮嘱吕裂石:“你马上就会知道什么意思。”
  他念动法咒,同样的心法,在这个空间里一念,仿佛时光破碎。如墨般的黑夜渐渐淡化,天空现出原本的湛蓝。突然之前,场景突变。
  “我还是处女啊,我真的没有勾引过你们的男人!我继父也从来没有做过那些禽兽事情,你们为什么要胡说?!为什么要胡说?!”一米多高的石条之上,站着二十五岁的黄小莲。那一年她穿着碎花的衬衣,卡其色的长裤,长长的辫子直垂到腰际。她的肌肤是不属于农家姑娘的白皙,身材高挑,腰也细。
  她一件一件地脱衣服。四周围满了同村人,有人看,有人骂,有人笑,有人议论纷纷。她脸上的表情像在哭,又像在笑:“我给你们看,我给你们看……”
  那一天的阳光金黄耀眼,白河突然上前几步,吕裂石急忙拦住他:“老白,我们不清楚这个空间的属性,说不定这些东西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白河微微摇头,他跳上石条,阻止黄小莲继续脱下去,然后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看客沉默。
  如果当年,也有这么一个人,有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就不会有后来的黄小莲。她是那么的年轻漂亮啊,她值得村里最英俊能干的小伙子献上最忠贞无瑕的爱情。
  “对不起。”他轻轻地抚摸黄小莲的头发,像是安慰一个小孩,“我极力想让她看见这世上的一切真善美,却不知在我之前,天道已经让她看见了最残忍的场面。对不起……”
  怀里的黄小莲不见了,白河等人眼前一暗,再能视物时已经在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搞什么?居然是个传送法阵?”吕裂石几乎把秦菜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这师徒二人果然都能折腾。
  白河却只是站在路边,谁能想到当年黄小莲的事,让她恐惧了这么多年。天道居然就这么残忍直接地把一根刺血淋淋地埋在她心中。这就是弱者的下场,这就是等待别人的同情与解救的下场。
  其实她根本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坚强啊,她只是一直一直往前跑,只为了不被自己的恐惧追上。
  “第二个法阵的钥匙又是什么?”吕裂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是眼下的情景,再不耐烦也得忍耐。一干人在十字路口等了很久,旁边有个报刊亭,白河进去买了瓶矿泉水。吕裂石看了眼卖报纸的大叔:“你不会以为是她吧?”
  白河终于开口:“她虽然留下线索,但是十字路口,代表分道扬镳。她不希望我们再找她。”
  吕裂石:“如果你要放弃,你去跟玄门那些新秀讲,让他们去和那个什么见鬼的天行者硬拼,看着他们送死。或者干脆我们都降了尊主,反正他也是咱们的旧主,管他什么天道正义,对不对?”言罢,他又缓和了语气:“老白,不是我们在找她,是天道在找她。所以天行者会再度作乱,所以你的女儿会生病,所以我们能找到这里。她欠着天道一笔巨债,天道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她早晚必须出现,我们现在是在主动解决问题。”
  车流滚滚而过,白河闭上眼睛:“等。”
  下午两点钟,一辆黑色捷豹从停车场驶出来,温航酒店的门童赶从车里出来,把钥匙交给门口一个一身黑色裙装的女人。吕裂石抬头看过去,见那个女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但是身上那种煞气可以肯定她是玄术师无疑。
  吕裂石立刻去报刊亭买了包烟:“老板,那车里是什么人?”
  报刊亭的大叔果然是百事通:“她你都不知道?那是我们E市最有名的阴阳师,据说驱神驭鬼很是在行的。温航大酒店以前那个闹得凶,好多房客都看见了。听说就是她给弄好的。现在她几乎是住在酒店里了,达官贵人什么的要找她都来这里。”
  吕裂石难掩惊喜:“真这么灵?”
  报刊亭的大叔赶紧止住他的话:“别不信,这些东西说不得。”
  吕裂石给他递了根烟:“是两年前的事吗?”
  大叔接过烟,见是好烟,也客气了几分:“嗯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这里倒是太平了。”
  吕裂石转头看白河,白河轻轻地点了点头。
  捷豹驶离温航酒店,白河与吕裂石等人赶紧打车跟上。车行到中途,白河轻声道:“回去吧。”
  吕裂石正要发问,突然也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士早已跟丢了那辆车。他们已经上了高速公路,驶向邻市。真正的玄术师,能用一草一木布阵施法,空中尘屑、方寸阳光,都是她的法器。打碎平生所学,使用符咒,却不受术法所限。多年以后,她终于做到了。
第229章:如今之计,唯有……找到她
  “必须找到她。”白河双拳紧握,“她或许不知道后果,这笔罪孽她根本无法承担。”
  吕裂石轻轻摁住他的肩膀:“你觉得她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吗?老白,她敢这么做,想必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你又何必……”
  白河仰头看他:“你觉得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吕裂石也哑口无言。白河正式命令整个玄门四处搜寻。但是没有消息,天书之中,关于秦菜的所有记录,都从尊主消失那一天中断。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在三界五行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魂。
  白河与吕裂石仔细查找了她在天庐湾的住处,在负一楼查到了数量惊人的魂魄、身体。白河查看了几个实验室,不由悚然:“她重组了自己的魂魄与身体,试图躲避天罚。”
  吕裂石、燕小飞等人都在场,吕裂石不太信:“重组魂魄与身体,她也定然活在三界五行之内,怎么可能躲避得了天罚?”
  燕小飞倒是冷静得多:“我觉得有可能。人与人之间互相辨识,是靠长相、声音、身高、体重等基本特征,也许天道辨识魂魄、身体也有基本特征。如果这些特征被她破解了,很有可能天道将不再认得她。如果天道不能认得她,又如何惩罚她?”
  几个人几番对视,俱都心惊——这些年她到底都参透了多少禁术?
  “如果重组了魂魄与身体,她还是她吗?”吕凉薄第一次开口,语声低沉。这些日子他不理会秦菜的事也许久了。这话一出,吕裂石也是点头:“天道对魂魄的辨识,肯定包括记忆和情感,如果连这些都不在了,她又变成了谁?”
  没有人再说下去,对于这个人,玄门感情复杂。一方面,她出身不正,铁血上位,杀得玄门人丁凋零。在尊主位期间,又宠幸奸人,致使秩序执法松散,几乎沦为玄门笑柄。可是另一方面,她用了十八年时间完成了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天书”,此书之后,秩序将能够看到天道真正的走向,几乎杜绝了无理规正的行为。而且她卷走了秩序累积无数年月的罪孽,这是任何一个玄术师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只想尽快找到她,”白河手握着秦菜的法器——她什么也没带,连自己的法器都弃在这里了。吕裂石去扶吕凉薄,闻言低声劝:“你还是祈祷别找到她吧,你若找到,就意味着天道也能找到。”
  白河握紧那条金色的弯月型长链,棱角刺入掌心。
  次日,吕凉薄提出退出秩序,他去了朱阳镇。吕裂石也恐儿子有心结,让吕逸陪着前往,吕凉薄却拒绝了:“我想在这里陪陪她,一个人就可以了。”
  吕裂石也没办法,他这辈子的死穴,就是这个儿子。
  吕凉薄在朱阳镇开了一家纸烛店,朱阳镇代代生息,一切如故。有人怜他是个瞎子,经常会来光顾他的生意。故而纸烛店生意极好。
  吕凉薄扎纸的手艺比秦菜高超了不止千百倍,又有真本事,兼着给人摸骨、算命,在朱阳镇口啤良好。这里是秦菜的故土,他无事时便打听着关于她的一切。时融将近三十年,镇上还是有很多人知道这个孩子。
  “你说秦小妹啊,婆婆当年可是看着她当大的哩。虽然后来大家都说她是妖怪,可是真的是个好孩子。小时候人勤快,手脚又利落,就是秦老二经常打骂……”
  “秦小妹啊,这妮子说起来可话长。她读到初中就缀学了的。被以前镇上一个阳阴先生买了去,那先生是外来的,就一个单身男人。两个人孤男寡女住一处,做些啥子哪个晓得?听说还弄出了事,找镇上的刘大夫去打的孩子……后来那个男人估计腻味了,也不知道卖到了哪里,再回来就妖里妖气的……”
  “秦菜?哦哦,你说秦老二家的小妹哦?是个好丫头啊,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说给我儿子的当媳妇的……”
  吕凉薄打听到很多事,真真假假,也不知道哪件属实。他听听笑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这里是个山村,虽不比名山胜景,趣事却实在不少。他拄着杖行走在这山水之间,如果秦菜真的要留下什么线索……除了这里,还会留在哪里呢?
  这天晚上,大伙儿忙着春耕。吕凉薄刚替周国柱家的猪看完病——他现在是多功能先生,外号人称吕大仙。天色已经晚了,周国柱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一路送他回家。路过马路的防空洞时,突然传来一阵口齿不清的骂声。
  吕凉薄驻足听了一阵,这才问:“有什么事吗?”
  周国柱不以为意:“是个疯子,好多年了。”
  吕凉薄难免感兴趣:“听声音是个女人?”
  周国柱叹了口气:“可不是,说来惭愧。唉,她叫黄小莲,算起来也有五六十岁了吧。几十年前,我们还是小娃娃,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妈是改嫁到我们这儿的,来的时候就带着她。后来她妈死了,她和她的后老汉一起生活。孤男寡女的,难免就有些闲言碎语。她后老汉儿一时想不开,就喝药了。她一时受不了刺激……”
  吕凉薄眉头微皱:“就疯了?”
  周国柱似乎难以启齿,想想还是说了:“可不,就跑到晒谷场,当着所有人面把衣服全脱光了,让大家看看她是不是处女。然后就疯了,唉,说来也是造孽。”
  吕凉薄微微皱眉:“你是哪一年的?”
  周国柱一愣,报了属相。吕凉薄算了一下:“当时……她也只是个孩子呢。”
  吕凉薄一个人在这里,吕裂石当然不放心,经常派人过来。白河也时常过来,吕凉薄随他习艺多年,一直待他以师礼。他却没有正式收过这个徒弟。如今故地相聚,二人的话题难免都围绕着这个小镇。吕凉薄不经意讲起黄小莲的事,白河方恍然大悟:“难怪……当年我与菜菜其实没有师徒缘分,我收其为徒,不光是爱其才,更是看到她身后的路啊。因相识本是违缘,我生怕其走上邪路,一直严厉教导。却不知天道早已将刺埋在她心里,从她十岁开始,我在此守候四年啊!我虽修成异眼,却终究看不透这天道轮回。”
  “先生不必自责,天道既然如此安排,您又怎能违逆呢?”吕凉薄出言安抚,“也许正是因为目睹此事,使她认为人性本恶。天道欺凌善者,却叫恶者平安喜乐。不平之事这样多,也难为了先生。”
  白河抚摸着手上的弯月,秦菜的法器他一直带在身上,目光温柔:“虽然她犯了很多错,但是她是我最得意的孩子,一直都是。”
  两年之后,吕凉薄已是朱阳镇有名的“吕大仙”,玄门培训基地的新人陆续出头,玄门又现出了繁荣的初象。白河性情宽仁,他接手秩序之后,摒弃前仇,再无视之前人间与秩序在玄术师之间划下的裂痕。整个秩序真正被推上正轨。
  只是这一天,秩序稽查部抓获青年男女四名,经稽查询问,确定此四人雇大量行乞老人向人磕头。当时掌管稽查部的是燕小飞,他觉得此举和当初人间行事颇像,立刻通知了长老。
  吕裂石在汇报给尊主,再经审问,可疑之处越来越多——他们也需要截取他人的头发上报。白河查询天书,确认这些人的福寿被人截取过。
  这可不是小事,白河立刻命人在三画市布控,结果在三画市建设路修车厂的一间仓库之中发现这个组织的首脑。吕裂石派人追捕时,石板铺就的道路突然变成了河流。吕裂石心中暗惊,不敢再行追捕。
  此事传出,刚刚恢复安宁的秩序顿时又起波澜——五行逆转的邪术重又再现。可是玄门会此邪术的,一直以来就只有两个人。
  秩序气氛凝重,而这个非法截取他人寿数的组织丝毫没有收敛,相反该组织人数越来越多。秩序有一段时间建立流浪老人收容所,不允许老人磕头行乞。但是磕一个头就有五块钱,为什么不磕?
  此行为不但没能扼制,反而变本加厉。白河带领秩序几次围剿,终于看见了这个组织头领的真面目——异眼之中,那个白衣翩然、长发及腰的人,不是尊主是谁?
  秩序上下重陷惊慌之中,尊主,他竟然没有死?
  而这位尊主也不再躲闪——如今玄门元气未复,无人是他的对手,他何必闪躲?
  “你既已渡过九天雷劫,为何还要重归旧路?”白河神色凝重,如今的玄门,真的再经不起摧残了。尊主依旧坐在圆月中央,他的风采,比神灵更像神灵:“区区蝼蚁,安知鲲鹏鸿鹄之志?我有神鬼俱惊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匍匐于一纸天书之下?!它要我生即生,它要我亡即亡。要我得到时赐我如花美眷,要我失去时余下茕茕孑立。”
  吕裂石不禁接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尊主目光空洞,他自封太多年,或许早已忘记了人类该有的情感:“我需求绝对的逍遥,不许时间阻我,不许风声扰我,不许天道缚我,不许天地万物以功过论我!”
  “你本也是惊世奇才,只可惜过于狂傲。”白河轻声叹息,燕小飞一脸鄙视:“我看他是疯了!”
  吕裂石神色难看:“即使我们能请出已经退隐的隐修,又有几成把握对付五行逆转的邪术?”
  秩序的高管们俱都沉默,那举手之间便可移山填沼的力量,大家都见识过。真正交手,又有几成胜算?就算最后胜利,又有几人能得以幸存?
  吕裂石看向白河,许久终于沉声道:“老白,如今之计,唯有……找到她。”
第二百二十八章:惟梦想与恩义,从未辜负
  秦菜所撰的延年益寿的药方,所开药材全是奇巧珍贵之物,一时之间无法凑齐。为此她不惜重金,各处求药。沙鹰似乎不觉,每日里下班按时回家。他毕竟是真的上了年纪,旧伤时常疼痛。秦菜曾数次为他更换新的骨关节,他都拒绝了。
  天书填补工作告一段落,秦菜终于也得了闲,她时常去看安城。安城是做房地产的,她一去,难免就要照顾一下生意。于是东一套西一套,名下竟然有多套房产。
  秩序诸人自然多有议论,只是惧她淫威,也奈何不得。
  这一夜,正逢夏末秋初,天气转凉,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小雨。沙鹰右腿疼痛不止,秦菜陪了一夜,沙鹰也抱了她一夜。雨声打落在露台上,凉风送入闱帐。秦菜轻轻按揉着沙鹰的腿,声音温柔:“好些没有?”
  沙鹰亲吻她的额头,唇瓣微烫:“都说了我没事,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不怀好意,秦菜轻轻捶了他一记:“快中秋了。中秋你送我什么礼物?”
  沙鹰貌似真的认真想了一阵,然后他得出结论:“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什么礼物?”
  秦菜大怒:“什么一把年纪了?我还年轻英俊着呢!少废话,把这十八年的礼物都补给我!”
  沙鹰笑得极坏:“礼物是没有,不过有一样东西倒真是库存了许多。来来,就让沙爷一次性奉献给尊主大人吧!”
  对于他的无赖品性,秦菜也没办法:“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下流啊……”
  第二天,寒流来袭,天气一直没有转暖。天庐湾暖气开得很足,并不觉得冷。但是秦菜仍然陪着沙鹰,推掉了秩序的季度会议。沙鹰与她在床上呆了整整一天,最后温柔地拍拍她的肩:“你是秩序的尊主,老是这么小鸟依人的怎么行?”
  秦菜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撒娇:“既然我是尊主,为什么不行?我找到笑哥了,我会想办法让他记起前世的事,到时候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沙鹰与她对视,那双美眸中的稚嫩,已被岁月淹及。只有依恋如昔。他低头亲吻她,很久才说话:“你还在怪我吗,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杀死谈笑,你也只有一点一点地看着他老去。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秦菜没说话,沙鹰深深叹气:“傻菜菜。”他用力拥抱她,“傻孩子。”
  九月底,中秋节临近。这对于秩序也是个值得庆贺的节日。今年燕重欢更是大肆操办,行天雅阁一片披红挂绿,热闹非凡。秦菜却并不喜这样的场合,没有出席最后的聚会。相反她约了安城过来行天雅阁吃饭。
  这一次,她不让别人动手。自己精心准备,饮食是照着以前谈笑留下的菜谱做的,全是沙鹰和谈笑喜欢的口味。沙鹰一直跟在身边,她做一个菜,他就尝一个。秦菜笑着去打他的手,他咬着秦菜的耳朵,又是好一阵亲昵。外面有谁在放烟花,于是夜空绽开了绚烂的花,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秦菜含笑又喂给沙鹰一块鳕鱼:“沙爷乖乖,吃饱了就去睡吧。”
  沙鹰从身后揽住她,将她搁在她肩上,陪她隔着玻璃窗看烟花:“没有人陪,沙爷不睡。”
  秦菜打掉他的手:“快去睡,不然明天没得吃哦。”
  沙鹰于是缓缓搂在她腰间的手:“好吧。”
  第二天正值中秋,沙鹰一早就起床,秦菜也正好把菜都做完。他如往常般洗漱后穿戴整齐,又从秦菜做的糕点里偷了一个条头糕:“我走了。”
  秦菜还在看菜谱,头也没抬,只是叮嘱了一句:“晚上早点回来。”
  沙鹰把糕点叼在嘴里,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只留下门锁相扣的一声响。
  晚上,沙鹰没回来。他的手机关机,秦菜打电话到培训基地,他的副手说今天他根本没有去上班。桑骨泥人、燕重欢、无迪子、释印、吕裂石、通阳子等人都已经到齐了。整个客厅却如同空无一人,没有半点声响。桑骨泥人扯扯释印的袖子,低声说:“以前长在农家小院的时候,听人说,如果狗知道自己要死了,就会走得远远的,免得主人看见伤心。”
  话没说完,释印一筷子敲在它手上:“别说话。”
  燕重欢命人出去找,秦菜突然挥手:“不用了,开席。”
  话落,她却起身离席,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圆月的清辉安静地流泻一地。秦菜站在露台上,他就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一生都在游戏。有朝一日玩够了,就走了。
  留下一个傻孩子,还说着永远永远的傻话。她倚着栏杆滑坐在地上,星空如幕啊,空旷得让人恐慌。
  ……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吗?
  妈妈,笑哥,师父,沙鹰,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
  手机的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秦菜接起来,耳畔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秦小姐,我是安城。”电话里,安城语气委婉,态度却非常明确,“我想了很久,今天我还是不来了秦小姐。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感谢您一直关照。但是中秋佳节是家人团聚的时候,我还是不打扰您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泪水无声滑落,她声音非常轻:“好。”
  电话那头的人故音温柔依旧:“秦小姐,其实认识您真的是我的荣幸,以后公司有什么优惠政策,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为您争取最大的利益。对了,公司新的楼盘馨意豪庭马上开始发售了,我到时候传资料给您。”
  泪水微咸,浸湿了手机,却无声息:“嗯。”
  “秦小姐……您没事吧?”他似乎终于听出了异样,秦菜轻声道:“我很好。”
  安城方才长吁一口气:“那就好,我不耽误您时间了秦小姐,祝您生活愉快,中秋快乐。”
  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秦菜低似无声:“中秋快乐。”
  “再见。”
  “再见。”
  那是售楼顾问安城打给一个姓秦的客户的电话,不是笑哥打给菜菜的。电话挂断,她蜷缩在露台上,眼泪滂沱。
  我一直以为失去只是暂时的,所有遗落的都能追回,比如时间,比如梦想,比如亲情友情爱情。可惜经过的路,已是一片荒芜,枯萎了归途。
  “你哭了?”周围一片荒山,有人月下独坐,白衣逶迤,黑发如墨。
  秦菜倚丘而坐,并不领情:“关你什么事。”
  那人灿然一笑,竟然也是风月博雅:“无关。天地万物,本就是起灭循环,此消彼长,聚散得失,我以为你早已能够看开。”
  秦菜目光冷硬:“你入我梦,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对方仰面躺于黄沙荒草之间,衣袂如水般流淌:“我承九天神雷七成之力,昏迷几十年未能苏醒。你虽只承三成之力,但修为远不及我,为何不过一年就恢复功体?”
  朦胧月色中,他的目光依旧空洞,风姿倾城——他骇然便是原秩序的尊主。秦菜冷哂:“你猜?刚刚苏醒,竟敢入我梦中,你不怕来得去不得?”
  他竟也不生气:“我为填补天书,沉寂数百年,你竟然只耗时十八年,定有古怪。不过你区区女子,竟也有此远见,倒有几分可敬。今日风冷夜寒,且同饮一杯。”
  他手微扬,秦菜身边就出现了几坛佳酿。秦菜对此人不耻,也无他话,二人竟就这样共饮半宿。
  醒来时天已三更,圆月当空。秦菜取出装载天书的“圣盒”,几番触摸。最后她连夜召来通阳子,命其解散资源部。通阳子只觉惊愕:“尊主,秩序的功德,天道清算在即,现在解散资源部?”
  秦菜却异常坚决:“立刻解散。”
  通阳子虽然不解,却仍是火速执行。秦菜随即又召来燕重欢、陈科、释印、无迪子等人:“我等玄门中人,重在悟道。又何必官门结孽,误了修行?”
  她这番话一出,大有杯酒释兵权的意思,几个人都是聪明人,如何不懂?次日一早,秩序高管,燕重欢、陈科相继提出退隐,释印、无迪子与青瞎子三人如今玄术亦有精进,秦菜特赐术法宝典,令三人择山修行,也算是归隐。黎明渊心系家人,退出玄门,不再弄术。
  桑骨泥人因其师乃天师葛玄,她不作理会。最后秦菜见了白芨,白芨依然是冷傲清高的性子:“我以为你不会找我。”
  整个秩序,估计只有他知道出了什么事。秦菜长久沉默:“我也以为我不会。其实我身边所有人之中,我最憎恶你。”
  白芨点了支烟,长吸一口:“我知道。”
  秦菜轻轻抚摸着“圣盒”,语声归复平静:“可是如果两个人长期互相倚靠、唇齿相依,偶尔作对,偶尔做-爱,日久天长,他们之间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
  白芨没有说话,一根烟抽到最后,几乎烫了手。
  “秩序积累无数年月的债,不应该由你一人承担,你也担负不起。”他掐灭了烟蒂,一语切中要害,“也许你真的和我想象得不同,但是请不要老是做一些蠢事,那会让我觉得你不可救药。”
  秦菜将手搭在他肩上,四目相对,她突然笑了:“再见,师叔。”
  次日,秩序判官长白芨宣布退隐,脱离秩序。玄门哗然。
  五日之后,秩序尊主蓝愁人间蒸发。整个秩序玄术师多方找寻,均不见踪影。更离奇的是,使用天书也追查不出此人的半点踪迹。经过一个月找寻,诸人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她跑了!
  秩序无人主持大局,一些猫猫狗狗都开始自立,顿时一片混乱。吕裂石焦头烂额,只得吩咐吕凉薄和燕小飞极力稳住诸人。他四处寻找白河。秩序未必是一个绝对正义的组织,但是玄门却不能没有秩序。经玄术师多方找寻,终于探得白河隐居之所。
  白河闻听事情经过,知道秩序天翻地覆之后,虽然不愿再理事,却于公于私都不得不出面收拾残局。
  在秩序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白河继任了尊主。如今秩序,前尊主蓝愁的心腹主力几乎全部退隐,白河的继任,确实是顺理成章,没有遭受多大阻力。继任尊主之后,他同吕裂石等人一起对秩序进行了一次大盘点。
  彻底的清查,却让人觉得恐惧——三任尊主,秩序欠下的这笔功德债恐怕是天文数字。但是经查询,秩序功德卡上却是……零。不正不负。白河与吕裂石对望一眼,两个人都隐隐猜到了尊主逃逸的目的。但是……她把人间的功德债全部卷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一笔债,秩序尚闻之色变,个人如何清付?一旦天道清算,她如何背负?
  白河一页一页地翻看天书,那错宗复杂的福祸劫缘,庞杂如烟海。她一个人,到底如何完成?越看越心惊,再回神已是掌心冰凉——“师父有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有了小的,就不顾大的?”
  言犹在耳,转瞬之间却是师恩断绝、君子袖手。只有一个孩子,在满目风烟之中踽踽前行,惟梦想与恩义,从未辜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回到天庐湾,秦菜捡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砰地一声砸过去。白芨侧身闪开,没砸中。他还恬不知耻地坐在沙发上:“是他让我照实直言,我有什么错?”
  秦菜几度深呼吸:“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让月苋以后怎么见人?我师父如何下得了台?”
  白芨拿起桌上茶杯:“那关我什么事?是他让我说的。”
  秦菜几乎七窍生烟:“白芨!月苋无论如何也与你恩爱一场,你怎么忍心这样作贱她?”
  白芨仰躺在沙发上,又用叉子叉了块火龙果:“作贱别人的老婆,有什么忍不忍心的?你没看见那时候白河的表情,哈哈哈哈。燕重欢,水果再上一盘。”
  夜里三点半,秦菜正在睡觉,顺便填充“天书”。所谓的天书,其实就是在一个结界里布置出历史和过去。这实在是个很费时费力的活儿,关键还不能让别人帮着干。费时费力下来,她真的很有些吃不消。
  正在填充之时,突然被燕重欢叫醒:“尊主,白河与白芨……又动上手了。”
  秦菜不胜其烦:“打,让我师父用力地打!你派人守着,不打死就行。”
  燕重欢心领神会,只能带人前去蹲点。秦菜继续填补天书,及至上午十点半,燕重欢终于把白芨给弄了回来。白芨伤得不轻,但是据说白河也受伤了——白芨虽然人品低劣,但是非常冷静,不易冲动。白河虽然术法修为高于他,但白芨百般激怒,他急怒攻心,难免失了理性。两相交手,白河也没占多大便宜。
  然而次日,秩序中就有一部分人联名抗议,要求秦菜处置白芨。身为秩序判官长,奸-淫他j□j子,岂能不重处?而这时候,陈科正带着一拨人与之争得面红耳赤。秦菜用力地揉揉太阳穴,数日来忙着填补天书,她本就睡眠极差,疲累之下,难免心情坏透。
  而这时候下面吵成一团,秦菜实在是头痛欲裂,索性起身欲走。但是这一次,白河不肯善罢甘休。他站在门口,表情全不似以往的温和:“我和他的事,尊主不用过问。把他交出来。”
  秦菜静静地与他对视:“昨日一战,他也伤得不轻。看在他照顾了月苋这么多年的份上,师父与他的恩怨,也就这样了结吧。”
  白河睁大眼睛,缓缓靠近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你说什么?”
  秦菜目光沉静:“我说,此事不必再追究了。”
  白河似乎难以置信:“你要包庇他?”
  “就算是吧,以后此事任何人不许提及。”秦菜神情疲惫,她与白河擦肩而过,“不要让我解释了师父,我很累。”
  “尊主贵人事忙,白河就不多耽误了。”白河缓缓退后两步,语声沉缓。秦菜语带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师父……”
  白河缓缓朝她施礼:“区区白河,才疏德薄,担不起尊主这声师父。”
  周围一时没有任何人说话,秦菜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十年师徒情份,终究缘尽于此了。
  她步步远去。
  当日下午,秩序长老白河宣布退隐,从此携妻女远去,不知踪迹。
  而从此以后,秦菜做功夫,拜天地君亲师的时候,师位不再护佑。当天晚上,秦菜醉得一塌糊涂,沙鹰忙着培训基地的事,没有回来,白芨又伤重,她身边只有燕重欢陪着。
  燕重欢给她备了足量的烈酒,她倚着铁栏杆坐在阳台上对着满天星月。燕重欢坐在她身边,不时与她碰杯:“你若实在舍不得,不如把白芨交给他。反正得白河失白芨,与失白芨得白河,差不多。”
  秦菜再度与他碰杯:“差得远了去了。我要杀人,师叔立刻就会去,可师父绝对不会。况且我为尊主,白芨出力颇多,徜若完全不顾其生死,日后谁敢为我卖命?我师父是个刚正不阿的君子,可我真的是很讨厌君子啊。”
  燕重欢感同身受:“君子乃不化顽石,小人却是杀人利器。不管什么时候,小人都比君子好用。”
  秦菜拍拍他的肩:“所以我怎么就留你在身边了呢。”
  燕重欢一笑置之,也不在意:“既然道理都明白,又何必醉成这样呢。”
  秦菜仰面躺在阳台上:“区区白河,才疏德薄,担不起尊主这声师父。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我为什么还是难过呢燕重欢?”她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惶惑,“我为什么还是会想起,十年之前他对我说过的投师如投胎呢?”
  燕重欢将她揽进怀里,就这样躺在阳台上,仰望满天星光:“心里拿出去了一件东西,难免会觉得有点空。填补一些进去就好了。”
  秦菜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填补进去就好了吗?”
  燕重欢点头:“嗯,填满就好了。明天我去找东西来填好不好?”
  秦菜将头埋在他怀里,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依旧从地平线升起,在二人身上洒落一层淡金。秦菜睁开眼睛,就看见身边的燕重欢,他穿了白色的衬衣,睡得正熟。秦菜枕在他的胳膊上,手还搁在他的胸口,秦菜睡眼迷离地推推他,燕重欢也有点喝多了,这时候仍有些头痛。
  燕重欢睡眠很浅,她一动就醒来了。他见秦菜眯着眼睛,也不多说,抱着她进到房间。秦菜懒懒地不想动,他扯过薄被替秦菜盖好,然后为秦菜按摩头部:“时间还早,再睡会吧。”
  秦菜闭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睡意:“你按摩的手艺不错。”
  燕重欢淡笑:“我不错的地方还有很多。”
  秦菜也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就再度睡着了。
  等她睡熟,燕重欢便命燕小飞照看秦菜,自己赶往朱阳镇。十点多钟,秦菜醒过来,燕重欢准备了非常别样的早餐——一碗薄粥,两大块泡菜。而一向不太进食正餐的秦菜,居然将粥和泡菜都吃光了。
  燕小飞咬了一口那泡菜,其实菜泡得一点都不好,太咸,又有点软了。他看了一眼燕重欢,燕重欢什么也没表示。而秦菜出去的时候就惊呆了——外面的草坪上,有一头小水牛正在吃草。秦菜跑到那头小水牛面前,那牛还小,没上绳子,这时候活泼非常。
  秦菜站在旁边,竟然抚摸了它许久。燕重欢站在一边,拿了些白菜喂给小水牛,小牛吃得很欢。
  “我家里还好吗?”秦菜自然知道他去了朱阳镇——那碗粥和泡菜,都是朱阳镇的味道。朱阳镇离这里,来回四个小时,就为了一顿早餐,也真是为难他了。
  “都很好。只是尊主的父亲……病得厉害,我另外派了医生过去。”燕重欢一边说话一边留意秦菜的表情,秦菜却只是摇头:“不用派医生。”燕重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仍是笑意浅淡:“听天由命吧。”
  燕重欢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白芨的伤养了半年,内伤难治。他伤好之后,秦菜果然没有再追究前事,他依旧任判官长。秩序里恭维他的人无数,但他本就是个眼高于顶的,也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就是了。
  沙鹰是如今秩序的另一个红人,秦菜对白芨,顶多是纵容。但对沙鹰,外人都看得出来,那是真真的宠。沙鹰是个风流鬼,虽然现在不再如以前的种马了,但是讨女孩子欢心这项本事可一点没少。开始大家碍于秦菜,还不敢接近他。
  但秦菜也不在意,不但不在意,反倒派了两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照料他在培训基地的饮食起居。沙鹰身边瞬间美女如云,但是尊主有指示——一日最多一个美人侍寝。
  沙鹰知道这事,但每日里花团锦簇,他却成了圣人,打情骂俏是可以,真枪实弹他似乎没兴趣。每日忙里偷闲,就回天庐湾,跟秦菜一亲芳泽。回到培训基地,依然是油嘴滑舌,没个正形。
  姑娘们倒也是真喜欢他,每日里不是这样汤就是那样药,把他补得足足胖了一圈。秦菜忙于填补天书,倒也略略放心。
  填补天书,是因为秦菜是先知,可以看见未来。但是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项非常巨大的工程——任何一个人想要填补这个世界的过去和未来,都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秦菜想到了另一个人——吕凉薄。他精通周易之数,如果让他来填补天书,有没有可能,填出一部真正的天书?
  可惜以吕凉薄目前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维持这样一个庞大的结界。而且……天书作假一事,也绝不可以让他知道。
  白河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对新秩序产生什么影响,秦菜命吕凉薄负责培训基地的玄术培训。从那以后,秦菜就很少在人前出现。她把释印和无迪子都派去了培训基地上课,其余命令都是通过燕重欢与白芨代为传达。她在行天雅阁的总部建造一座新的不羁阁,像是吐丝的春蚕,日日呆在茧里。
  白芨和沙鹰毕竟有事在身,过来的时候也比较少,大多都是开会——平时过来秦菜也没功夫见他们。倒是燕重欢毕竟是尊主使者,日日陪在不羁阁里。秦菜忙着填补天书,经常神游物外,少言寡语。他也不以为意,小心侍奉。
  不羁阁的建造,即使原尊主也花费了无数时间精力。何况是修为本就不如他的秦菜?
  在原有的基础上,新不羁阁的建造,耗时十八年。而这十八年,为了填补天书,秩序欠下的功德债,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秦菜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尊主会化为玉雕。大量能量的注入与抽出,就好像骨头里的钙大量流失一样,魂魄变得千疮百孔,脆弱不堪。
  而玉是灵气所凝结,可以过度灵气。于是可以借玉将能量直接转至结界,避免灵力大量进出身体,损及自身魂魄。于是她自己也凝成了玉雕,一层一层,封闭十八年。而这十八年,还是因为她在阴面填补,是以相当于五千多年。
  所谓天书,终于大至国运走向,小至个人命运,都补充得非常齐全了。
  秦菜出关那一天,秩序第一次召开会议。所有高管都参加了。秦菜坐在尊主的高位上,燕重欢侍立一旁,十八年,于她而言似乎不过转瞬,但是第一次见到沙鹰的时候,却明显感觉他的变化。
  如果论年龄,沙鹰已是五十七岁了。只是他玄术虽然不比燕重欢等人,但毕竟也是有养身之法的,一时看不出真实年龄。秦菜视秩序诸人于无物,独向沙鹰伸出手。沙鹰当即上前,还拍拍她的脸:“败家菜,你吐完丝了?”
  声音很小,秦菜浅然一笑,握了他的手没说话。这般情景落进秩序正直派眼里,难免是不堪入目。私下里又是好一通贬损。秦菜全然不以为意,这次开会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握着沙鹰的手。
  燕重欢是水晶心肝,他当然是懂的——这次秦菜出关,秩序其他人其实是有许多话要说的。沙鹰这个人生性吊儿啷当,看见个漂亮姑娘,是怎么着也要搭讪几句的。白芨是干坏事儿,但是起码白芨不干这么没品的事。
  十八年,秩序诸人恐怕早就罗织了一大筐的罪名打算上告。而秦菜这样,诸人也是会看眼色的,谁敢说话?
  会议之上,秦菜唯一要交待的,就是从此以后,不需要先知,任何高管在经过尊主的同意之下,都可以阅读天书。灾、劫、福、祸,天书都有非常详细的记录,但是个人命理和国运是保密的事,需要事先提交申请书。
  第二天的高管聚会,闭关十八年的尊主依旧没有参加。她在天庐湾负一楼苦思数日,写了个延年益寿的方子,四处寻找灵药为药引。大家都只道她要追求长生,一时怨声载道。
  沙鹰近几日都回天庐湾这边,晚上与秦菜同床共枕。秦菜不常换身体,他倒也老实了许多:“来,抱着沙爷,乖乖睡了。”
  秦菜抚过他的脸,再一次提议:“沙鹰,我把你咬成僵尸吧?”
  沙鹰毫不在意:“到了那一步再说吧。怎么,尊主就这么舍不得我?”
  秦菜静默拥抱他,没有说话。
  秩序近几日异常平静——尊主在寻找延年益寿的灵药,是不是表示她的寿数所剩无几了呢?以她的修为,不到万不得已,不需用什么灵药。如今急迫寻求,定是病入膏肓了。无数人擦亮眼睛,静待这一刻,反倒没有了其他动作。
  而秦菜去了三画天歌房地产售楼中心,她是由燕重欢送去的,售楼小姐的眼光何等毒辣,一看她的衣着,再看一眼她的车,立刻就疯拥上来。燕重欢拦住数人,秦菜这才问了一句:“安城在哪里?”
  售楼小姐们一听,难免兴致骤低,往右边指了指。秦菜走过去,一个年轻男孩背对着她,站在楼盘的模型前面。黑色的西装,利落的短发,如同无数年月之后,离殇止步,故人重回。
  秦菜站立了约有半分钟,方才缓缓上前:“安先生。”
  安城瞬间转身,燕重欢一眼就认出了那眉眼,依然俊美如初。他脸上带着极为职业化的笑容:“你好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他今年年初才在这家房地产公司上班,刚刚大学毕业,正是历炼的阶段。就算工作拼命,业绩也只是一般。这个月还差两套房才能完成基本任务。这时候见秦菜气质不凡,当然尽心接待。
  秦菜在玻璃桌前坐下来,立刻有接待上了水,桌上有果盘,里面放着价值不菲的水果糖。秦菜随手翻了翻户型图,轻声道:“帮我挑一套海景房吧。”
  安城看见她腕上的弯月型长链——那链子做工整个三画市没有几家能做出来,肯定是特别定制的。他立刻翻出别墅区的效果图,为秦菜细细讲解。秦菜右手撑在玻璃桌上,支着下巴安静地看他。安城被打量得有点不好意思,终于停下来:“对不起,请问您贵性?”
  他是有些太激动了,必须促成这单生意,不然这个月连基本工资都会被扣三分之一。秦菜喝了一口水,语声温柔:“我姓秦,秦菜。”
  那眉眼、举止,无不酷似故人。可惜这样熟悉的姓名,勾不起一丝记忆,他依旧笑容得体:“秦菜,您自己对住房有什么要求呢?比如面积、朝向、交通方便程度等等。”
  他的五指划过印制精美的效果图,光洁修长如故:“这一套是目前云光天御唯一的一套了,坐北朝南,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
  他一套一套地介绍过去,秦菜坐在那里一听一下午。燕重欢站得腿都木了,才听她淡淡地说:“就这套吧。”
  安城的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喜悦,看来这单之后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带您去看一下房吧?”他叫了车,准备接秦菜过去,秦菜却只是起身:“不用了,”她转而示意燕重欢,“把合同签了吧。”
  燕重欢也没说什么,直接签了合同,全额付款,打了个八点八折,实付一百九十九万。
  晚上六点半,安城打电话过来,他需要秦菜提供身份证明材料,替秦菜办理房产证等。秦菜在泡澡,等他说完方才说话:“晚上十点,东篱下会所,边吃饭边谈吧。”安城明显对她很感激,立刻就答应下来。秦菜将手机递给燕重欢,再度整个没入浴缸里,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
  晚上九点半,秦菜提前半小时到了东篱下,她穿着白色衬衣,水磨牛仔裤,大学生一样。安城提早二十分钟到,见她已经在等了,不由十分不安:“秦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急步赶过来,秦菜示意他坐下,服务生见状赶紧过来添餐具,秦菜一直在看安城。安城注意到她的目光,脸色微红:“秦小姐,您的资料我先看看吧。”
  秦菜把燕重欢替她准备好的资料递上去:“刚刚大学生毕业?”
  她询问着自己早已知道的事,安城点头,答得非常礼貌:“我刚工作半年多,业务经验还正在积累中,但我一定竭尽全力为您服务,如果哪方面不到位,秦小姐请一定指正。”
  秦菜示意服务生开了红酒,亲自起身替他倒上。安城受宠若惊,赶紧起身:“秦小姐,我来吧我来吧,不敢劳动您。”
  秦菜一脸淡然:“无事,你为我倒酒那么多次,这次换我来吧。”
  安城有一瞬间的不解,但是很快便回过神来:“秦小姐,这一杯我敬您。”
  秦菜轻轻地与他碰杯,那叮地一声响,清脆悦耳,她尽咽杯中酒,眼眶红透。安城再度替她倒了半杯酒:“秦姐这样年轻,不知道是从事哪行哪业呢?”
  秦菜把蟹肉用小银勺挖出来,放在碟子里:“不要叫我秦姐,我叫秦菜。”
  她把碟子递过去,安城有些尴尬,脸色涨红。他不傻,秦菜与他初相识,但是二话不说就签了一单近两百万的交易。现在她约自己在这里吃饭,这里一道菜就是他一个月的工资,这时候又挑蟹肉给他,这种好,像是客户关系吗?
  “秦……秦小姐,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资料我先带回去,尽快帮您办妥,不好意思。”他几乎结巴着说完这段话,赶紧拿了资料,急急离了会所。
  十点十一分,秦菜走出会所。燕重欢在停车场等她。秦菜拉开车门进去:“不是让你十一点过来吗?”
  燕重欢拿了披肩为她披上:“担心你提早出来,就早点过来了。”
  秦菜浅笑:“好久没见,果然是生疏了不少。”
  燕重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照实直说:“尊主,安城的……”怕秦菜发怒,他又转口,“安城的经济条件不好,成长环境也有差别,慢慢就好了。”
  秦菜抬头望向星空,沉默。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开启天书,说来容易。却要花费无数的功德和能量。
  其实并不在存在天书,能够实实在在地看到天道的过去和未来。它只是一个人为创造的结界,在这个结界之中,人为地制造出历史和未来的幻象。历史大家都知道,而未来又大家都不知道,是以无人能够辩论这本“天书”的真伪。秦菜不比尊主,随时都可以开启,在功德方面,她真的是很穷。
  她只有命令通阳子再度扩大资源部,大力敛聚福寿能量。
  三天之期转瞬即到,秦菜当着所有玄术师的面开启了天书,经玄术师商议,由白河与白芨共同阅读天书。白河与白芨同时读取天书,那天书果然是复杂无比,浩如烟海。一个时辰之后,白河与白芨同时点头,认可了这位先知。白河是个实在之人,即使他察觉如今的秦菜和从前已有很大不同,但是只要天道认可,他也绝不会否认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玄术师们无法,也只得暂时认可了这位尊主。尊主初初继位,玄门百废待兴,白河也只得留在秩序,为秦菜略尽绵力。秦菜还是非常优待他,但是当他提出希望能掌管稽查部的时候,秦菜拒绝了。她与白河并肩而行,声音一如以往的温和:“稽查部是见血的部门,师父宅心仁厚,还是别去了。”
  白河不懂:“人间已除,稽查部只是查处玄门宵小之徒,不会频频见血。”
  秦菜握住他的手,语气真诚:“如今玄门人才凋零,就请师父执掌培训基地吧,负责玄术教导。查处宵小事小,玄门兴盛才是大事。”
  白河点头:“既然尊主安排下来了,我也断无推脱的道理。”
  秦菜拍拍他的手背:“师父这样说,折煞徒儿了。”
  白河望定她,神色倏忽严肃:“不管以前做过什么,师父希望你既然承继尊主之位,就全力兴盛玄门,勿以恶小而为。”
  秦菜浅笑:“多谢师父教诲。”
  送走白河,陈科就进来。佣人在客厅奉了茶,他却仍站在沙发旁边,直到秦菜过来,方才行礼:“尊主。”
  秦菜挥手示意他坐下,他方才落坐:“稽查部主要岗位都是自己人,当无碍了。只是……资源部最近规模非常大,秩序里有那么一拨人也正睁大眼睛挑咱们的错处,我还是担心被人发现。”
  秦菜轻声叹气:“尽力遮掩。”
  陈科点头,秦菜突然又问:“江子矜怎么样了?”
  这个燕重欢比较清楚,他站在沙发另一边:“还是老样子,器官使用时间越来越短,病痛难止。”
  秦菜示意他拿来纸笔,开了一个清单:“按需准备。”
  燕重欢是不会东问西问的,他答应一声,拿着单子便找燕小飞准备了。
  第二天晚上,秦菜命人将江子矜带过来,在老爷子以前隐居的山谷作法事。江子矜知道秦菜不会放过她了,她现在于这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价值。可是她没办法选择,在那种环境之下,只要有人给她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地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中间,画着两个八卦,一个只有阴眼,另一个只点了阳眼。秦菜示意她在阳眼八卦中坐下,自己坐在阴眼八卦中,星月无声,只有符幡飘扬在夜风中。
  她念动法咒,江子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耳畔全是风声,什么也听不清。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一丝一丝地抽了出来,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整个魂魄都像是要被抽掉一样。
  半个时辰后,她再睁开眼睛,心肺等器官又开始衰竭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压仰在魂魄之上的那种说不清的沉重却没有了。秦菜站起身,她身后燕重欢上前扶了她一把。
  “你身上罪孽已经清洗,可以再入轮回。”她语声冰冷,江子矜急促地呼吸,根本说不出话。罪孽是需要用功德去抵的,自己替换过无数活人器官,伤人无数,岂是寻常人能够清洗的?她用功德来清洗自己的罪孽?
  虽然意识已经很模糊,她仍不相信这个女人会这么做。秦菜右手金色弯刀显现,然后猛然抬手,一刀斩下。江子矜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鲜艳。
  燕重欢眼疾手快,以身相挡,那一片血尽泼在他身上,秦菜仍然纤尘不染。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江子矜,他难免也叹气:“尊主,你如今初掌秩序,正是需要功德平账的时候,何必浪费在她身上?”
  “反正负债累累了,不差这一星半点。”秦菜望着这一片溪流亭台,桃花遍开,她伸出手,粉红的花瓣在她掌心徘徊,“你看,其实你所守护的,不曾幻灭。”
  落英如有知,翩翩盈其衣。
  然正在这时候,一队人突然走近。
  “你居然杀死了江子矜!”来人约有二三十人,领头的正是白河。这时候群情激愤,燕重欢赶紧上前挡住诸人。白河眼神痛心:“为什么?她毕竟是你师公的女儿。”
  秦菜抬眼看他:“时至今日,师父还会听信我的解释吗?”
  白河答非所问:“周师叔也是被你杀死的,对不对?他乃玄门四君子之一,又岂会对月苋母子不利?你变了。”
  秦菜用燕重欢的衣袖拭净自己法器上的鲜血,语声冷清:“既然师父已然不信,我又何必回答?”
  她与白河擦肩而过,身后的玄术师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秦菜声音冷淡:“既然来了,就帮忙把她埋了吧。也算是报答江苇竹师恩一场。”
  话落,她大步离开,黑色的衣袍飞扬在风里,将要融化一般。
  第二天是尊主上任期满一个月,虽然秩序内部大部分人对这位尊主并不认可,但是没有人敢明面反对。故而这一天仍然举行了秩序的祭天仪式,所有玄术师跪拜天书,行敬奉之礼。
  完成这道程序之后,玄术师的信仰能量才真正开始启用。晚上有聚餐,月苋本不打算来,但是整个家属大院的女人小孩都参加,她便也带着白羽过来了。
  秦菜已经不参加这样的聚会,现在的她更喜欢呆在天庐湾别墅的负一楼,哪也不去。燕重欢也极少出现,但他如今是尊主使者,他如果出现,通常就表示尊主有新的命令。
  这场聚餐气氛非常糟糕,原秩序的人同秦菜所带的人本来就是水火不融。只是迫于秦菜淫威,不敢反抗。而且这时候还必须讨好这帮人,因为这拨人最得秦菜信任,是秦菜能够继任尊主的功臣,个个位高权重。
  聚餐到中途,白芨准备离开,刚要出门的时候,突然遇到在门口玩耍的白羽。白羽抬起头看见他,突然放声大哭。白河是最疼女儿的,赶紧起身去抱她。她一把抱住白河:“坏叔叔欺负妈妈!爸爸打他,打他!”
  白河看了一眼白芨,正对上白芨的目光。他低头擦干白羽的眼泪,低声问:“坏叔叔什么时候欺负妈妈?”
  “他……”白羽还要再说话,月苋过来一把抱住她,眼圈微红:“没事,别听小孩子胡说。”
  白河站起身,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的目光染上凛冽杀意:“如果是你个男人,你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白芨连表情也没有变过一分:“我j□j了她。”
  白河目似喷火,白芨却冷静得多:“你不是让我说吗?我说了。”
  那时候秦菜正在负一楼,现在能量不够,她不能再随意使用五行逆转之术。但是她研究出了许多别的法阵,比如清洗江子矜罪孽那一种。另外在装天书的盒子里居然还有一个暗格,在里面,秦菜发现了那张神秘的人间会员卡,那张本该由秩序尊主持有的会员卡。
  秦菜查询了里面的能量寿数,结果发现里面竟然是一笔近乎天文数字的负值。能量为负,即成了罪孽。这张卡确实是尊主掌管的,但是它真的不是尊主一个人的,它代表一个组织,所有的功德和罪恶。功德的积累,是需要善行,但是非常少。每做一件善行,从当事人到指挥再到组织,逐步扣除,根本就所剩无几。可是如果犯下一件恶行,可能累积罪孽是善行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如果撤除资源部,这笔账拿什么去清?
  而且天道一个甲子会清算一次,上个尊主欠下这笔近乎天文数字的巨债,一个甲子,拿什么去填?
  她正想事,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是燕重欢。秦菜皱眉:“说话。”燕重欢也不想在这时候打扰秦菜,但他不得不说:“白判官长和白河先生……打起来了。”
  秦菜深吸一口气:“原因?”
  燕重欢轻声道:“白河怀疑白芨非礼月苋,白芨当场承认了。”
  秦菜将卡放回天书盒子里,起身出去。聚餐的地点离天庐湾不远,但是秦菜到达现场的时候白河已经跟白芨打得不可开交。秦菜一直站在旁边,白河和白芨二人动手,现场昏天暗地,月苋抱着白羽,哭得梨花带雨。
  “白芨住手。”秦菜声音很小,但白芨还是听清了,他不合作:“是他不肯住手。”
  秦菜把白羽抢过来示意燕重欢抱着,然后她把月苋推到前面:“师父,反正这个女人已经不干净了,不如我把她杀了,以免伤了师父颜面。”
  白河立刻就住了手,月苋已经冲过去把白羽抢了过来,白河赶过去抱住她,她用力挣扎避开了他。白羽小声哭,月苋一直流眼泪,白河便再顾不得向白芨寻仇,他一边低声安抚月苋,一边带她和白羽离开现场。
  白芨整理好衣服,立刻有人递了杯酒过去,是原秩序稽查部副部长任伍天:“判官长,来来来,喝杯酒。白河长老脾气也太暴躁了。”
  那边原人事部的副主任周涉海也赶紧道:“就是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嘛,判官长替他照顾一下,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后面一个叫吴亚峰的培训基地讲师也赶紧凑上来:“是呀……再说了,那个女人判官长又不是没照顾过……”
  一群人围在白芨身边,百般恭维。白芨根本不理会,推开诸人走出去,经过秦菜身边的时候,秦菜突然叫住他,然后指指任、周、吴三人:“既然三位对白判官长如此忠心,燕重欢,把三位的夫人接到判官长的住处,由判官长‘照顾’几日。”
第二百二十五章:天书
  周济昌横死,白河下落不明,吕裂石投向秦菜这边。大势所趋,秩序余众虽仍然心有疑虑,却只能归顺于她。秦菜第一时间宣布废弃原秩序不羁阁,将总部设在天庐湾行天雅阁。秩序余众多有不服,只是碍于形势,不敢多言。
  秦菜与燕重欢、口裂石、陈科、白芨、沙鹰等人协谈了一番,议定仍按秩序礼制,由燕重欢作尊主使者,尊白河、白芨、吕裂石为长老。负责稽查部,吕裂石负责工程开发部,一应用人由其指定。其他诸人都无异议,唯有一件——秦菜要求保留判官部,仍由白芨全权掌管。
  判官部这个部门,以往秩序是没有的。它在人间的职能,一是培养守望者,所以其下有设守望者培训中心。但是更重要的是,它掌有对组织各个成员的监控、甚至是生杀大权。一旦发现成员有异心或违背组织条例,判官部有权力在证实罪名之后进行处决。
  这样一个暴力执法的部门,权力实在过大,以往秩序的遗众又如何能够接受?
  但是秦菜一意孤行,谁能拦得住?判官部,终于还是保留了。而秦菜在判官部之下又建立了玄门新秀的培训基地,玄术由吕裂石暂代,外家功夫的教导由沙鹰负责。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吕裂石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凉薄,你来这里干什么?”
  吕凉薄身后还跟着吕逸,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把白河先生怎么样了?”他站在门口,手里拄着杖。秦菜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左边是吕裂石,右边是白芨,她右手食指在平整光滑的桌面缓缓画圈,吕裂石心急如焚:“此时秩序正在开会,岂有你说话的地方?赶紧出去!”
  他本就生怕吕凉薄知道如今的情势,早早便将他派往他处,没想到这次吕凉薄没先前好骗,中途赶回。秦菜语声很轻:“今日会议到此为止吧。”她起身行至吕凉薄身边,墨镜之下那张脸的轮廓成熟了好些,与当年梦中所见几乎重叠。经过他身边,秦菜仍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师父很好。”
  吕凉薄仍然站得笔直,他声音沉静如水:“你到底是谁?”
  秦菜头也没回:“你猜?”
  天庐湾,秦菜躺在沙发上,燕重欢习惯了她懒懒地不动,把水果零食都帮她摆好。白芨没回来,整个人间,他的判官部本应该是这次损失最严重的。但实际上,是整个判官部现在保存得最完整的。反倒是人间已经退隐的隐修被损失得所剩无几。
  不一会儿,沙鹰便开门进来。他伤还没好彻底,现在虽然接手新手训练营,但是秦菜派了黎明渊协助。黎明渊本来就被白芨视为左右手,拳脚功夫虽不比沙鹰,玄术就胜他很多,做事也是非常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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