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喜欢很久的东西,圈子,游戏,突然被跳出讨厌的圈子很久的人接触玷污,我很反感这样

贾玲:相声是男人的天下 这条路我走不下去了
最近,贾玲在横店拍一部名叫《欢喜密探》的喜剧。采访那天是全国媒体探班日,贾玲穿着艳丽的服饰在拍摄场地和休息室之间来回穿梭,拍摄间隙主动走到镜头前和媒体搭讪,满足一切拍摄要求,大嗓门儿地不停喊:“把我拍好看点儿啊!来,你们问点儿问题吧!”
熟悉她的媒体都知道,笑口常开是她的常态,装不出来。和以往的配角、客串不同,这位上过三次春晚的相声演员这是第一次担纲电视剧女一号,而且演戏将会成为她未来几年的主业,至少现阶段她不会再说相声了。
一个相声演员不说相声,为什么?在探班间隙,贾玲接受了羊城晚报记者独家专访,分享转型心路,吐露曾经的困境,回应过去的种种争议。
A 决心转型
首次演剧集女一号,
彻底不说相声了
这部戏除了贾玲,还有因饰演《琅琊榜》“秦般若”、《伪装者》“汪曼春”而出名的王鸥,导演包贝尔的老婆包文婧,以及在热播剧《少帅》中饰演风情表嫂的柳岩。“包贝尔找我,可能因为我人格魅力太强,一般女一号都很美啊!”贾玲说起好友邀她演戏的原因。剧中,贾玲饰演的角色叫春花,是个误打误撞闯入密探组织的青楼女子,贾玲坦言自己喜感十足,这个角色非她莫属。
当天横店刚下过一阵毛毛雨,每个人脸上都还挂着初春的寒意,看不出一丝喜剧的痕迹,包括《欢喜密探》导演包贝尔。看到他在片场并不耍宝逗趣,一脸认真地控制着每一个细节,你才发现原来不在《跑男》不在《港囧》不在《旋风孝子》,他没你想象的那么欢乐。包贝尔把一切调停妥当,拿着对讲机站在轿子旁,当天早上只拍贾玲这一场戏——春花出嫁。
突然,一个女人的笑声穿透了湿冷的空气:“怎么样?好了没?”原来贾玲已经在马车里等候多时,因为需要走位,穿着大红嫁衣戴着鲜花头饰的她蹒跚地走下马车,准备登上花轿。这时,有工作人员开了一句玩笑:“抬不动你吧,还是别坐了!”贾玲则大笑着反驳:“说抬不动贾玲完全是在炒作!”没想到正式开拍,抬起花轿时,轿夫们颤颤巍巍,还把轿子抬歪了,引来现场阵阵笑声。
“这是我目前拍得最开心的一部戏,剧组的氛围太好了,每天都很开心。王鸥已经被我带得像个女神经,‘超越’了她的女神形象!”今年开年时,观众在央视八套播出的《你是我的眼》里见到过贾玲,她演的“浮云”在嫁个有钱人的路上不停跌倒,最终遇见了真爱“神马”。
贾玲自言,虽然常演喜剧角色,但每一部戏的人物表现都是不同的,“《你是我的眼》是部苦情戏,我却演个卡通人物,生活中这种人有,但不会这么夸张,剧中需要一个色彩人物,我就扮演那一抹色彩。”但色彩也有浓淡,相比而言,《欢喜密探》让贾玲演得更加得心应手。拍摄过程中,贾玲没事儿就在片场看王鸥演戏,结果把很少出演搞笑角色的王鸥成功带偏了。“我看着看着就喜欢在旁边指指点点,她就有点端不住,动摇了。”贾玲边说边笑。
贾玲毕业于演艺圈大咖的摇篮——中央戏剧学院,但不能算科班出身的影视演员,她学的是相声表演,师父是冯巩。大学毕业后,北漂谋生的贾玲独树一帜开创了“酷口相声”;2008年创作《大话捧逗》,在北京各个小剧场演出80多场,2010年和搭档白凯南带着这部作品首登春晚;次年,二人的相声《芝麻开门》再次在除夕夜与全国观众见面。
2012年,贾玲开始转型。在《百变大咖秀》中,贾玲模仿阿宝唱《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模仿谢娜唱《菠萝菠萝蜜》,模仿火风唱《大花轿》……从那以后,贾玲开始减少说相声,把大量时间花在小品创作上,开始零星客串电视剧、电影。2015年,贾玲三度登上春晚舞台,表演小品《喜乐街》,女汉子形象深入人心。
现在,贾玲全心往影视剧方面发展,减少演小品,彻底不说相声了。
B 摆脱困境
相声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想立足太难
虽然贾玲平日里笑哈哈,但烦恼总是有的。去年春晚,不少观众在看完《喜乐街》后都不忿:为什么瞿颖是女神,贾玲就该当女汉子?但对于体重问题,贾玲却不当回事:“暂时的烦恼就是减肥,但其实体形对我而言一直不是个烦恼。”
一方面,贾玲觉得做自己挺好,想吃就吃。她曾在某节目中自爆试过一个月重度节食,最后瘦成一道闪电,也感受过体重反弹的焦虑,最后索性不减;另一面,她也明白了,既然要走影视这条路,就必须逼着自己减肥:“在舞台上观众很包容你,看着你胖乎乎的还挺可爱,但在电影、电视剧里,你的压力就会特别大。拍这部戏我的压力就来自于王鸥和包文婧,两个人又瘦又美。”
现在贾玲没有以前那么极端,减肥措施只是晚上不吃饭而已。经过过年期间的小幅震荡,这段时间她的体重还算下降明显。“除了不吃晚饭,一般就找个爱玩的游戏贴着墙脚玩半个小时,因为玩游戏的事儿,今天早上还跟人在网上吵了一架。”说着说着,贾玲又哈哈大笑起来,但马上又补充说明,自己不是时时刻刻都这样:“一个人如果一直很搞笑,那都是装的,肯定会有很正常的时候。”
在元宵喜乐会上,贾玲说起爱情,表示虽然也曾着急过,困扰过,但都没用。当年32岁的贾玲在金鹰节上向全国记者征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同情贾玲成了剩女,但对她而言只是开了一个玩笑。现在,34岁的她比以往都淡定:“我爸现在也不催我了,还好我姐姐已经结婚,在上面顶着呢!”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静静等待来得更现实:“一边拼事业,一边等待爱情也没什么不好。”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因说相声走红的贾玲突然不说相声了?说到这个话题,贾玲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坦言女性要在相声界立足太困难:“不知道观众朋友们还能不能举出一个说相声的女孩的例子?年轻有为的相声演员都是男的,很少有女的。”
徐子东去年在《锵锵三人行》谈贾玲时说:“自古以来,相声都是男人的天下,贾玲很不容易,她想立足必须出奇招。”但是,即便当年的“酷口相声”堪称奇招,可资源也有枯竭的一天,更何况女性说相声面临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贾玲说:“我不是放弃了,而是相声这条路实在走不下去了,我不愿意活得这么累。”说到这里,贾玲少有地显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我当年也觉得相声可以有很多类型的改编,但女性说相声的角度和男性是不一样的,客观现实很难改变。”
前年7月,贾玲曾经想彻底脱离相声、小品这个圈子:“不是对什么东西感到失望,而是觉得自己的能力做不出更新颖的小品,因为手法、人物就那几个,突破不了自己。”那时贾玲萌生了去拍电视剧拓宽创作思路的念头。
从相声、小品演员到喜剧演员,再到影视演员,最近还要当制作人拍部轻喜剧,贾玲认为这种转变是个必然的过程,但过程中难免要经历成长的阵痛。她说:“之前在舞台很久是源于自己的喜好,其实我不是特别爱拍电视剧,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无缘无故会有一种排斥感,可能因为不太适应。”她坦言也不是有什么舞台情结,只是很喜欢和观众面对面的感觉。不过,电视剧拍着拍着她也习惯了:“所有的摄影师、灯光师、道具师不都是我的观众吗?”
C 无惧争议
曾被师父批评浮夸,
不觉小品是恶搞
有一次录制节目时,一个孩子告诉贾玲,自己的家长非常讨厌她,因为那时她不那么一本正经地说相声,开始在《百变大咖秀》上演各种浮夸戏码了。就连贾玲的师父冯巩一度对徒弟在镜头前的形象也颇有微词,找她谈话,问她为什么要模仿?为什么要参加真人秀?为什么甘愿自毁形象?贾玲也明白师父的苦心:“虽然挣钱没什么问题,但要有所取舍,当然师父也能理解我的艰难。”
贾玲的表演也引起过很多争议。对于不少观众的指责,贾玲虚心接受:“我一直觉得,没有观众哪来的我啊!没有观众我什么都不是,观众的眼光在提高,你就要随着观众的眼光去提高。我觉得任何演员都不应该怪观众,因为有十个观众,就有十种不同的声音,有批评的声音对我来说是好事儿。”贾玲觉得褒奖和贬损都属于娱乐行业的正常现象,她很庆幸有这样一个可以汇聚不同声音的平台。
不过,贾玲并不认同关于恶搞的质疑,她认为自己的小品绝对算不上恶搞,她举了一个例子:“十年前二十年前,很多人认为周星驰的电影是恶搞,但现在不照样卖30亿票房吗?”关于审美趣味的争议,贾玲也谈到了近期走红的网红papi酱,她非常喜欢papi酱的吐槽,但也觉得这不该成为未来观众的审美方向。“我觉得还是得依靠电影、电视剧或者网剧,光凭这种小视频,可以走红,但走红之后呢?还是要出自己的作品啊!还是得做一些有艺术生命力、有内容的东西。如果你一直做小视频,大家有一天会看腻嘛!”
一个偶然的机会,贾玲接触到了韩国的综艺和小品,当时眼前一亮,原封不动地把一个小品搬到了《欢乐喜剧人》:“我就是希望让大家看到韩国的小品是这样的。”再加上还有几期对韩国小品的借鉴,有人说她抄袭,贾玲并未否认,但也强调:“除了那一期,其他时候我不是在抄袭,而是在借鉴,我是想向新鲜的创作方法学习,把作品变得更接地气一些。”
现在,贾玲的顾虑越来越少,不碰相声,少碰小品,苦练演技好好拍戏。她依然想念在相声舞台出口成章的感觉,毕竟这是她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但毕竟,她也不知道,中断了的路还能不能再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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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6:27 编辑
161、第161章 第 161 章
  这是叶蝉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这么“实在”的打孩子。于是她虽然在晚膳时还能板住脸做得一脸严肃, 但是待得躺到床上时,就绷不住了。
  谢迟听着她在旁边呜呜咽咽表达心疼, 不由得笑出来:“打得那么狠吗?”
  “……”叶蝉想了想,又诚实地呢喃说, “倒也没有那么狠……”
  往狠了打她哪儿吓得去手啊?也就是打出了点青印儿。
  谢迟哈哈一笑就抱住了她,吻着她说:“那就别自己瞎难受了。你打得对,这毛病不能惯着。”
  与此同时,东宫东侧, 孩子们住的院子里, 元晖元晨正分别趴在自己屋里的床上哭唧唧。元明元昕比他们大一点儿, 不好意思哭了, 只是早早地熄了灯睡觉,翻身时偶尔能听到那么一声倒吸冷气的轻响。
  年纪最长的元显元晋则还在读书, 只不过实在不方便坐, 就都在房里踱着步子读。
  元晋读着读着,才忽地注意到周围几间屋子的灯都陆续熄了, 他又走出房门看了看,见隔壁大哥房间的灯还亮着, 就过去跟元显笑说:“哈哈哈哈哈这四个竟然早睡了,真少见!”
  平常,最多也就是元昕早睡。
  元晖元晨现下正处在精力旺盛的年纪,不到非睡不可的时辰绝不肯躺下。
  元明则是一贯勤学,总要多读几页书才会睡——虽然他这么苦读,在课业上也就勉强跟比他还小一岁的元昕打个平手吧, 但先生因此时常夸他,父王母妃也对他鼓励颇多。在大人们眼里,兄弟六个排起来,大概是元显最懂事,其次就是元明。
  这回,元明因为偷听的事头一个挨了打,心里觉得丢人丢大发了。元显本来没注意,眼下听元晋拿早睡的事说笑,倒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哈哈笑道:“明天读完书,咱叫上元明一起去驯兽司玩去。”
  “……为什么?”元晋听得莫名其妙,元显道:“今天这事他觉得丢人没关系,但咱后来一起挨了罚,不是因为他把咱们卖了吗?别让他心里不自在。”
  “哦……”元晋点点头,一时想说大哥您可想太多了,元明才没你那么多心事,但转念又觉得这样也好。因为如果换做是他,把兄弟们卖了之后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还是大哥心细!
  于是第二天下了课,兄弟六个就一起跑到驯兽司撒欢儿去了。一群小男孩玩疯了还能有什么心事装在心里?不存在的!
  日子过着过着,就离年关越来越近了。这几个月里,谢迟在朝中的经历还算顺利,对东宫官的那一班人马也逐渐用得得心应手起来。
  至于和卫成业,历经这几个月后,谢迟觉得这个人还可以。但亲信到底不是说说就能成的,谢迟便打算先慢慢用着,说是笼络也好说是培养也罢,都是急不来的。
  所以这几个月下来,卫成业身上差事不断,得的赏也多。在一众东宫官里,他算是最春风得意的一个,连皇帝都知道了这号人。
  到了腊月十五,百官都可以回家歇一歇,只要没有急事,大家便等到正月十五再上朝即可。谢迟于是额外给卫成业也备了一份礼,只比顾玉山的那份略薄一点。
  腊月三十,除夕,谢迟和叶蝉起了个大早,结果到了叫孩子们一道来用早膳的时候,听刘双领说孩子们起得更早。
  “天不亮就先后醒了,收拾停当后就跑去了紫宸殿,说给陛下拜年。”刘双领堆着笑道。
  叶蝉嗤地笑了一声,接着就推推谢迟:“那你吃完早膳也赶紧去,别让他们在紫宸殿捣乱。”
  大除夕的,进宫来叩首问安的人可多了。
  谢迟刚咬了一口蟹黄烧麦,听她这么说,匆匆把余下的半个也掖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然后他擦擦手,站起身就往外去:“我这就过去,到紫宸殿再吃些好了。”
  叶蝉:“……”
  她心说你也不用这么急好吗?不过还是由着他去了。
  谢迟到紫宸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数位宗亲正在外候见。众人见了他,都赶忙行礼,他还了一礼,接着就被宦官直接请进了殿。
  谢迟穿过外殿,迈进内殿殿门,还没定睛,就先听到了孩子们的笑闹声。
  他无奈地一喟,抬眼瞧去,原来是三位公主都在。她们也各自带了孩子进宫,一群孩子在殿里玩成一团。
  德静公主朝他笑了笑:“太子殿下。”
  “二姐。”谢迟颔首,然后依礼向皇帝行大礼贺年。磕头之后他正要起身,一个小娃娃欢天喜地地扑了上来:“父王您来啦!”
  谢迟咣叽被压了回去,三位公主同时扑哧一笑,皇帝也笑出声,又硬板起脸:“元晖,快下来!让你父王起来!”
  可是元晖想让父王背他,听到皇爷爷的声音便心有不甘地抬起头。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皇帝,就是不肯从谢迟背上下来。
  谢迟:“……”
  皇帝一哂,起身过去抱元晖:“听话,下来。”
  元晖搂着谢迟的脖子不撒手。
  “下来,皇爷爷抱你,行不行?”
  元晖摇头。
  “那皇爷爷让宫人带你找狮子玩去?”
  元晖立刻撒了手。
  谢迟于是心情复杂地起了身,悲愤于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地位还没狮子高。
  之后的这大半日,孩子们都再也没露脸,全都跟狮子疯去了。
  陪他们玩的狮子还是青团。青团现下两岁多了,已然长成了一只大狮子,不过脾气还是很好。谢迟来紫宸殿觐见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它趴在金瓦上打哈欠。
  到了宫宴时,谢迟终于又见到了一群疯孩子。
  宴席上,男眷女眷历来都是分开的。所以叶蝉参的是后宫的宴,六个孩子则全在谢迟这边。再有宫人看着,谢迟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费神盯着他们,弄得他一度十分嫉妒叶蝉。
  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让她宫宴时也被闹一闹!
  谢迟正这么瞎琢磨着,抬眼就见元晖元晨手拉着手直奔御案,还正愉快地说皇爷爷那儿的葡萄好吃。
  “……站住!”谢迟开口喝他们的时候,元晨的小手已经够到了皇帝案头的果盘。
  皇帝笑呵呵地拎了一串葡萄出来给他们,还挺高兴地跟谢迟说:“没事没事,让他们吃。”
  “……”谢迟神色复杂,“父皇,不能这么惯着他们。”
  皇帝一脸的不在意:“他们两个才四岁,急什么。你看元明元昕现在不都挺乖的?”
  谢迟无言以对,只好自顾自地低头喝汤。宴席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时不时地有人上来敬酒。来敬酒的人,自然不会硬逼皇帝喝尽,太子是半君,大多数人也不敢惹。但谢逐和谢追一走上御阶,谢迟就知道自己完了。
  果然,谢逐一马当先地把酒盅换成了酒碗,谢追在旁边嬉皮笑脸:“来,我们敬太子殿下一碗。”
  谢迟哭笑不得,只能让宫人再拿个碗来。这厢酒刚满上,却见一命宦官匆匆忙忙地进了殿。
  他神色慌张,奔进来时不住地打趔趄,自然引得不少人都看了过去。皇帝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他皱了皱眉,傅茂川赶忙示意歌姬舞姬都停下。
  殿里骤然安静,那宦官哆哆嗦嗦地在御阶下一拜:“陛下圣安。臣、臣是东宫的人,擦洗含章殿殿梁时发现了些东西。事关重大,臣不敢不来禀……”
  宫中各处大殿的殿顶都很高,房梁擦起来很麻烦,所以一般都是年末擦一次。年末又素来都是除夕擦,有辞旧迎新之意,算得个好兆头。
  这个规矩大家都知道,但在殿梁上发现了什么,满座朝臣都想不出个所以然,连皇帝和谢迟也都没太听明白。父子两个相视一望,皇帝道:“呈上来。”
  于是,便见那宦官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高高捧着,躬着身子往御座走去。
  所过之处,两旁尽是朝臣倒吸凉气的声音。
  众人依稀可以看见,那是一只扎满银针的人偶。也就是说,有人在行巫蛊之事。
  一时之间,每个人的心弦都绷紧了,接着便不约而同地在心下猜测,这巫蛊所咒之人是谁。
  既是在东宫发现,那是诅咒太子的?还是诅咒皇孙的?
  又或者……
  最后一个猜测,几乎在每个人心里都冒了头,又被每个人冒着冷汗压了回去。
  只消片刻,那宦官已走上九阶,与御座近在咫尺。傅茂川按规矩上前去接他捧着的东西,抬眸间却猛地打了个冷颤,扑通就跪下了:“陛下……”
  皇帝面色微沉:“拿来。”
  傅茂川又连忙爬起来,心惊肉跳地将手里的东西呈给皇帝。
  短暂的安寂之后,人偶被一把掷在地上,人偶上字迹清晰的纸条遂即映入几人眼帘。
  ——是陛下的八字?
  九阶之上人倒不多,只有几位重臣。但一时之间,几道目光同时看向谢迟,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谢迟心下一惊,正要辩解,余光忽见皇帝身形一颤。
  皇帝气血冲头,忍了一忍,还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谢迟悚然一惊:“父皇!”
  他赶忙上前搀扶,身后,亏得谢追反应快,立时大喝:“何人构陷太子?必要查个明白才是!”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几位重臣旋即恍悟,如梦初醒地收回目光,接着便有人慌忙叫宫人去传御医。
  歌舞升平的除夕宫宴,就此乱了起来。皇帝被送回了紫宸殿,朝臣们虽想等在殿外看看陛下情形如何,却被御前宫人们不由分说地先劝出了宫。
  在后宫参宴的女眷们,则是迟了一刻才听说消息。而且宫人们不敢多嘴,就先瞒住了巫蛊的事,只说陛下身体不适,今日早些散了。
  叶蝉是被刘双领请进了偏殿,才得知始末。
  她惊得浑身一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唰地凝固了:“东宫?怎么会!”
  “臣也不知道啊!”刘双领的眉头像是打了结,重重一叹,“现下陛下还没醒,殿下在紫宸殿守着。殿下说,孩子们都受了些惊,让您先回去哄哄他们,他大约要迟些才能回了。”
  叶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语气还算平静,但实际上已心乱如麻。
  巫蛊,诅咒天子。这在历朝历代,从来都是大案。
  西汉武帝时的那场巫蛊案折进去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还有几位公主,牵连进去的宫人、官员更人数上万。那几位公主和太子还都是汉武帝的亲生儿女呢,谢迟……
  叶蝉用力地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会的。
  然后,她便半刻都不敢耽搁地回了东宫。几个孩子都受了惊吓,不过元明往后的读的书都还不多,不懂什么巫蛊不巫蛊的,受惊只是因为皇帝吐着血晕了过去。
  她把他们搂进怀里,元昕抬起惨白的小脸,哽咽道:“皇爷爷……”
  “皇爷爷没事,皇爷爷没事。”叶蝉拍着他的后背,“皇爷爷只是年纪大了,容易生病。御医帮他调养调养便好,你们别担心。”
  元昕点点头,又摸着眼泪说:“我想去看皇爷爷……”
  “现下御医在给你皇爷爷看病。等他醒了,母妃再带你们过去。”叶蝉不知自己是怎么如此冷静地把这番话说出来的。
  她好像在用这话安慰自己,皇帝会没事,谢迟也会没事。
  因为如若谢迟折在了这件事里,孩子们便也势必不能再去见皇帝了。
  紫宸殿中,谢迟守在皇帝榻边,身上一股接一股泛着恶寒。
  事情出在东宫,又是诅咒皇帝,疑点最大的自然是他。他之所以还能守在这里,不过是因为皇帝没醒,没人敢贸然对他这太子怎样。
  但待得皇帝醒后,会如何做,他完全没底。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在行宫时出的那桩事。那时是有人动了皇帝的药,咬死了是受他指使。好在皇帝不信,那宦官疯了之后,这条线断了,事情便被遮掩了下来,好像并没有闹出太多纷争。
  但现下看来,他忽然觉得,那件事兴许只是一个铺垫。
  也许背后想要他命的人,根本就没指望皇帝相信那次是他下的手。但是,如果下药在前、巫蛊在后,一次又一次的矛头都指向东宫,皇帝还会继续信任他吗?
  他不知道。
  他一时也想不出待得皇帝醒后,自己该如何辩白,只依稀觉得有一张弥天大网正兜头罩下,他已然来不及逃走,却又想不出该如何脱身。
  古往今来,死在巫蛊上的人已太多了。这在宫中已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似乎谁沾上了,都只有一个死字等在前头。
  他不想这样蒙冤死去。可眼下,紧绷的神经已令他顾不上自己。
  他不得不去想,如若自己洗脱不了嫌隙,小蝉和孩子们该怎么办?
  西汉武帝时的那场巫蛊之祸,戾太子刘据的三子一女和三房妻妾全都死了。
  虽然后来得以平反,但那又有什么用?
  谢迟不觉间拳头紧握,他绝不能把家人赔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也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第162章 第 162 章
  东宫, 叶蝉哄好了孩子们,就让周志才带着人把各处的宫人全看住了。除却在近前服侍的人以外, 其他人一概不许出屋,出入东宫更必须来她这里回话。
  “让容氏闵氏吴氏她们, 也都在自己屋里待着。”叶蝉道。
  巫蛊不会凭空出现,又不可能是谢迟做的,那就只能是有人在陷害谢迟。现下东宫里的人,她一个都信不过。
  宜春殿西北边的一方院子里, 吴氏听闻东宫里出了巫蛊的人偶, 顿时汗毛都立了起来。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想到, 很久之前她去见莺枝时, 似乎看到过一个巫蛊模样的东西。
  是莺枝?莺枝是太子妃的人,那是太子妃授意莺枝做了这样的事, 还是莺枝栽赃太子?
  吴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事离她太远了, 她虽早在谢迟还不是太子时就已入了府,但几年下来, 深宅大院里的那种勾心斗角,她几乎一样也没经历过。如今乍然见了巫蛊这么大的阴谋, 吴氏除却慌神外,完全不知该怎么做。
  如果是莺枝栽赃太子,那她便该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太子妃。可万一是太子妃授意的怎么办?太子妃会这么做,多半就是太子的意思,她跳出来,会不会反倒被灭口?
  吴氏乱了阵脚, 冒着冷汗在屋里踱着,连呼吸都在发虚。
  宜春殿中,叶蝉在房中静静坐了片刻,终于一分分地冷静了下来。
  她于是再度叫了周志才进来:“今晚你辛苦一些,安排好人,每两刻就四处巡视一圈,有私自溜出来的,不论是为什么,先押起来。”
  东宫里现在显然有问题,那待得皇帝醒来,不论他信不信谢迟,这一干宫人大概都是要审一审的。她帮不上忙,但可以保证他们暂时不再和外界有什么联系,避免节外生枝。
  周志才便应了下来,叶蝉又道:“让小厨房备膳……备个打卤面吧,吃着方便。让他们先把卤熬好,面挑易熟的,随时吃随时做。”
  周志才对这个吩咐一时有点诧异,但也没多问,又应了一声,就躬身退了下去。
  叶蝉兀自坐在床上,深深地缓了一口气。
  她不能慌。目下整个东宫、整个皇宫乃至整个朝堂都盯着谢迟,也盯着她这太子妃,她不能任由自己阵脚大乱。
  就算明天灭顶之灾便要压到头上,她今天也要有条不紊地继续过日子。她要让孩子们在一个还算的安心和环境里,要让谢迟侍疾回来时有合口的东西可以吃。
  她要让外人看到,东宫一切安稳,没有任何可以被解读为心虚的迹象。
  定住了心神,叶蝉又去看了看孩子们,见孩子们确实都已安睡了,她便折回寝殿喝了盏安神茶,自己也昏昏睡去。
  紫宸殿中,谢迟守着皇帝醒来,不知不觉便疲惫到脑中昏沉,可再昏沉也还是没有睡意。
  皇帝醒来后,会如何呢?他虽然已想到了该说什么,可他还是想知道皇帝的想法。
  他还信不信他?他还信不信他真的拿他当父亲敬着?
  这些念头很固执,让他想个不停。他好像这时才突然明白了,谢逢为何会有那样无法消解的痛苦。
  那是被心下当真敬重的长辈误解时,无法置之不理的委屈和不甘。
  谢迟心惊胆寒,他甚至一度觉得紫宸殿里的炭火不足,所以冷得很。但扭头看了看,炭其实燃得很旺,地龙也明显向上散着热度,一点都不冷。
  到了临近天明时,躺在面前的人终于动了一动。
  谢迟猝然看去,皇帝虚弱地睁了眼,他于是还是有那么一刹那被喜悦压过了全部的恐惧。皇帝薄唇翕动:“水……”
  “哦。”谢迟回神,连忙端起旁边小桌上的茶盏,转回身时,手上却不由一颤。
  ——皇帝目光空洞地看着他,面上寻不到半分感情。
  那种寒冰般的感觉顿时又包裹了全身,谢迟僵在那儿懵了一会儿,声音微栗:“父皇……”
  “……谢迟?”皇帝蹙了蹙眉,重重一喟,“朕眼前昏得很,看不清楚。你陪朕待一会儿,若还缓不过来,就叫御医进来。”
  谢迟心头一松,释然地松了口气:“诺。”
  说着他赶紧将水端给皇帝。皇帝确实是看得不大清楚,手伸向茶盏时都略偏了一寸。
  谢迟服侍着他喝了大半盏的水,他才示意他端开,然后气息一缓:“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父皇是……急火攻心,所以昏过去了。”谢迟说着顿了一顿,接着道,“此事不是儿臣做的,但还父皇彻查东宫。”
  皇帝倚在枕头上,沉默了一会儿:“你怕旁人疑你,你解释不清?”
  谢迟摇头,直言道:“儿臣怕父皇心存疑虑,所以……”
  “朕不疑你。”皇帝轻笑了一声,“就凭一个宦官、一个人偶,就想挑唆着朕与太子生隙?这些人拿朕当什么了。听着,朕不会查你,你自己也姑且不要在东宫之中有什么大动作。过一阵子,待得此事淡去,你再把东宫收拾干净便可。”
  谢迟一时感激不已,怔了片刻,才又理智道:“可若不查,那人偶……”
  总得给朝臣们一个交代吧?
  皇帝点了点头:“过两天,自会有人招供此事是废太子所为。只是藏的地方太偏,从前清理殿梁时也不曾发现。”
  谢迟讶然,神情复杂地看了皇帝半晌,伏地下拜:“谢父皇不疑。”
  “去吧,你回去歇着,免得孩子们不安。让御医进来。”皇帝缓缓道。
  谢迟叩首应诺,接着便向外褪去。皇帝目光昏花地看着他告退的身影,直至他完全退了出去,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其实,不该这样妄下论断。可他真的老了,他自欺欺人地不愿多想那些肮脏的阴谋。
  他逼着自己相信,这件事一定跟谢迟没有关系。
  希望日后不要再闹出其他事情了。对他来说,就算现下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喜乐都是假的,他也愿意被这种虚假骗着,过完余生。
  谢迟回到东宫,就直接去了宜春殿。
  叶蝉虽然睡着,但睡得并不踏实,一听到有动静就醒了过来。
  看见他的瞬间,她猛然松气:“回来了?怎么样?”
  谢迟上了床,一把将她兜进怀里,一边吻着她,一边心有余悸地道:“没事了,父皇已醒了,也肯信我。他说会把此事推到废太子头上,让我赶紧回来,免得你们心里不安。”
  叶蝉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定下了心神,现在被他圈在怀里,才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放松过,眼下一根根神经都在明显地舒缓。
  谢迟抚着她的后背,让自己也缓了一会儿,忽地听到她问:“饿不饿?我让小厨房备了面给你。”
  谢迟一笑:“饿坏了,快让他们端来。”
  叶蝉听言就立刻做起了身,吩咐青釉去小厨房提膳。说完之后她便又栽回了他怀里,接着就都是一派轻松的闲聊了。
  她说孩子们都挺好的,虽然受了点惊,但睡得都还不错;她说迟些时候她也要去看看父皇,父皇毕竟年纪大了嘛,生病的时候一定希望家人都围在身边。
  她还说,要给父皇也备些好吃的。
  “不过要先问问御医,有什么忌口没有。”叶蝉倚在他胸口呢喃道,“估计辛辣是暂不能吃的,荤腥大概也要忌。我就先让小厨房备几样点心出来,别做得太甜就行。”
  谢迟一边听着她说一边笑,等她念叨完了,又问:“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觉得四下里都特别清净?有人来押人了吗?”
  “啊!”叶蝉这才想起来,把自己先前做的安排都跟他说了一遍。
  谢迟听完哑了哑,拍着她的后背又道:“不错不错,如今也是块老姜了!”
  事关朝堂,作为女眷,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能阵脚不乱,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就挺好!
  然而叶蝉对这个夸奖显然不满意,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谁老姜!”
  “……”谢迟迎着她的怒容眯了眯眼,伸手刮她的鼻子,“说错了,是老叶。”
  “咝——”叶蝉眼睛都瞪圆了,咬着牙盯了他两息,翻身就要下榻,叶蝉又赶忙将她搂回来:“我错了我错了,小知了,你永远都是小知了。”
  “哼!”叶蝉短促地一哼,“你记着!你还比我大三岁呢,你要是嫌我老,那你更老!”
  “不老不老不老不老……”谢迟赶忙念了一连串,说话间见青釉端着面进了门,才嗤笑着把她放开,“乖啊,我先吃饭!”
  小厨房的陈进是个人精,一看太子妃三更半夜地让备打卤面,就知是给太子备的。太子妃这是怕太子近来事情会多,回了东宫也顾不上多吃东西,才选了打卤面这种吃的方便的来。
  陈进于是把卤做得非常丰富,里头的素菜有黄瓜丁、胡萝卜丁、香菇片,荤的是精瘦的牛肉。吃下去既荤素皆有,也还算能顶饱,如果换**肉可能就要差多了。
  谢迟风卷残云地吃了两碗,舒心地吁了口气:“我去洗洗,也睡一会儿。宫人们就还先都在自己房里待着,别让出来。”
  父皇不让他在东宫有大动作,是怕节外生枝。若要按照父皇现下的想法去办,他当下也确实什么都不做为好,就算要撤换宫人也最好缓上几天,现下必要做得一切平静。
  可是把宫人们都看起来,大概还是可以的,朝臣们总也不至于追着问东宫的宫人最近为何都不见露脸。
  然则半个时辰后,一本奏章送进了紫宸殿。
  皇帝还病着,此时的奏章都应被御前宫人先行守着,待得皇帝身子好了再看。但来送奏章的是个东宫官,傅茂川怕是太子有事要禀,就先将人请了进去。
  待得此人入了殿,皇帝很快就认出了他——是谢迟近来信重的卫成业。
  皇帝于是命人将奏章呈了上来。
  他刚醒来时眼神不济,经御医施针后缓过来不少,但读奏章仍旧有些吃力。
  读着读着,皇帝的面容滞住。
  他抬起眼眸,凌厉地睇着卫成业:“此话当真?”
  卫成业跪在几步外,重重地叩了个头:“是,臣以性命担保,无一字虚言。”
  皇帝的目光落回奏章上,忽而觉得这白纸黑字令他有些恍惚。
  卫成业禀奏太子有不轨之心,日日在东宫之中诅咒君父,还授意他在朝中笼络人马,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这是个很说不准的词。身在朝中,总会有交好的同僚,身为太子也需要自己的势力。是正常的交集还是罪过,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是诅咒君父……
  皇帝沉了沉,复又看向卫成业:“朕听闻,太子对你不薄,私底下他叫你一声师兄。一众东宫官中,也属你最为春风得意。即便此事是真的,你为何要告诉朕?”
  “是,太子待臣着实不薄,但是……”卫成业又重重磕头,面色悲愤,“这样的事令臣夜不能寐。况且,叫臣一声师兄的,也不止是太子,还有昔年的皇长子殿下……”
  此话说出,皇帝的身形陡然一颤。
  他无法自持,又不得不强作镇定:“是了……朕想起来了,你也是顾玉山的门生。”
  “是,皇长子殿下仁善忠孝。臣虽得当今太子重用,也不敢愧对皇长子殿下!”卫成业义正辞严,言罢顿了一顿,又指天起誓,“臣所言字字属实!陛下叫御令卫一搜东宫便可辩虚实!若只有一个人偶,或可是旁人栽赃太子,但东宫之中——含章殿、博政殿、修德殿、宜春殿,处处可见诅咒圣上的人偶,若只为栽赃太子,谁能做得如此恶毒!这是为皇位所惑才会行的大不敬之事啊!”
  皇帝的目光凝住。
  他依旧想相信谢迟。在元晰和废太子先后殒命之后,谢迟宛如上苍照进他余生中的一缕光。他和他的太子妃、和他的孩子们时时让他觉得,活着还是有趣的,他活着也不全是为了天下。
  可是卫成业的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他不禁觉得,或许也该查上一查。
  他可以自欺欺人,但卫成业跳出来了。此事若是真的,若谢迟当真有另外一面,卫成业难逃一死。
  他或可不在意一个东宫官的死活,但卫成业与阿迎交好。
  皇帝的心绪百转千回,久久地拿不定主意。他当了大半辈子的皇帝,能让他这样的事已不多了。
  良久,他摆了摆手,让卫成业先退下。
  卫成业又磕了个头,便退出了殿外。皇帝倚在软枕上怔怔地想着,忽而十分茫然。
  如果谢迟在骗他,那便是为图谋皇位骗了他很久了。
  他究竟犯过怎样天怒人怨的错,要让神佛一次次地这样对他?
  皇帝疲乏不已地叹了口气,久违地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然后,他终于开了口:“来人。”
  傅茂川赶忙应声进殿,在榻前欠身:“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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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第 163 章
  奉旨带着人搜东宫的是白康。白康早年和谢迟相熟, 便差了个信得过的手下先一步赶了去,向谢迟禀明了这件事。
  谢迟提心吊胆了一夜, 原本刚刚睡去,又被叫了起来:“搜宫?!”
  那御令卫拱手道:“是, 听说方才是……卫成业卫大人进殿禀了什么,陛下便突然说要搜宫。”
  卫成业?!
  一种恐怖的猜测在谢迟心底犹如烟花般倏然炸开,他静了半晌,点头:“我知道了, 你去吧。”
  那御令卫告退后, 谢迟站起身在殿中踱起了步子。叶蝉望了望他, 但没吭声, 唯恐打断他的思绪。
  从昨晚开始,谢迟便意识到一张大网扑了下来, 但他想不到卫成业也是其中的一环。
  卫成业是东宫官, 也是顾玉山的门生,现下在外人看来大约还是自己所器重的手下。这三重身份加在一起, 他的分量与普通的宫人相比,自然是不一样的。
  父皇醒来后说, 仅凭一个宫人、一个人偶,他不会相信这些事。
  而现在,他命御令卫来搜了宫。
  ——说明他信了卫成业的话。
  哪怕他只信了一分,也是开始着了对方的道了。想来东宫里并不止那一个人偶,卫成业敢说动父皇来搜,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让父皇搜到。
  接下来, 必定是严审宫人。
  虽然御令卫有千般万般的手段让人招出实情,可如果宫人们所知的“实情”本就不对呢?
  在皇帝的药中动手脚的那人,就很不对劲。
  那次,他是靠着皇帝的信任侥幸逃过了一劫。但这一次,皇帝既然已经起疑了,单靠信任便是不行的。
  谢迟脚下停了停,忽而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片昏暗中,面对着一个棋局。对手的模样他看不到,但是他知道对手在紧盯着他的动作。
  ……不对!
  棋中高手,大概没有几个真正需要紧盯对方动作的。他们往往走完一步,便可推算出对方大约有什么路数可走。
  他要做的是跳出对方能想到的路数。
  谢迟复又思量起西汉武帝时的那桩巫蛊之祸。
  史书中说,那场祸事里,刘据是蒙冤的。皇帝一次次地查他,他便等着皇帝去查,但最后还是百口莫辩。
  宫外,端郡王府。
  端郡王估摸着时间,想卫成业大概已出宫了,罕见地在晨起时就小酌了一盅酒。
  啧,真是神清气爽……
  现下大概还没有人能想到是他,不论是皇帝还是谢迟。
  也决计没人会知道,东宫里的那些人,是他早在储位之争开始之前……大约是皇太孙谢元晰刚离世那会儿,就已经一步步布下的。
  无论谁住进了东宫,都一样,他都可以把他们扳下去。
  他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才能。只是,皇帝属意的储君,大概还会有不少才能之外的东西,投了皇帝所好。
  所以他在先前的斗争里藏了拙,他想等着这个人冒出来,坐进东宫,再把他除掉。等这个最耀眼的劲敌没了,众人再度争起来的时候,就是他的好日子了。
  只不过,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会是谢连,没想到谢连竟因为娈童的事兵败如山倒。
  后来他又跟着庆郡王混了一阵,结果么,庆郡王大概是急昏了头了,竟去毒人家孩子。
  唉……
  端郡王自顾自地摇头叹息,想“藏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眼下,那些与谢迟交好的、交恶的宗亲,大约都会被怀疑上,真正最难怀疑到的,便是他这样与谢迟一起争过储,却在争储时都不曾惹人注意的人。
  就让谢迟去个痛快吧。有卫成业这一剂猛药在,皇帝一定会有所动摇的。
  皇帝说谢迟有皇长子的风姿,可谢迟怎么可能和皇长子在皇帝心里一较高下?
  这个时候,他还能去赌皇帝的信任?
  真是成也皇长子、败也皇长子。
  端郡王悠悠地又饮了一盅酒,设想着谢迟此时坐以待毙的画面,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宫中,紫宸殿。
  太子再来觐见的时候,所有御前宫人都发觉寝殿中的气氛已不像先前那么轻松了。
  太子行大礼下拜,皇帝也没叫起,看了看他,只说:“你是为搜宫的事来的?”
  “儿臣是为父皇起疑的事来的。至于搜宫一事,结果可想而知,儿臣并不好奇。”
  皇帝目光微凝,静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布好了局害你,东宫之中一定会再搜出东西?”
  谢迟没有作答,皇帝兀自点了点头:“朕也这样想过。”
  “但父皇还是疑了儿臣。”谢迟抬头看向皇帝,“儿臣此番前来只有一句话想问父皇——若儿臣以死自证,父皇信不信儿臣?”
  皇帝着实一惊:“……你说什么?!”
  谢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若儿臣以死自证,父皇信不信儿臣?”
  “你……”皇帝错愕不已地看着他,“你是太子!”
  “儿臣是太子,但在儿臣眼里,父亲的信任比皇位重要。”谢迟说着,俯身下拜,“儿臣可以以死自证,只求父皇在儿臣死后彻查此案,抓出幕后主使,还儿臣一个清白!”
  “谢迟!”皇帝惊怒交集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觉得他年轻气盛,此时是热血冲脑了。
  谢迟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其实已经心乱如麻。
  他知道的,现在父皇对他的怀疑,远没到那个份儿上,更没到赐死太子的地步。
  可他不能任由着事情这样走下去。他按兵不动,就等同于由着对方推着父皇走,那么慢慢的,父皇就会对他怀疑渐深、失望渐深、恨意渐深,然后终有一天会情分耗尽,到时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只好先飞来一刀,让父皇在对他起疑的同时,也怀疑他或许是被冤枉的。
  为了自证清白,他甚至可以去死。
  ——这样的力度,在日后也会让父皇多给他两分信任。在查清卫成业是怎么回事之后,这份信任可以帮助他让父皇相信这是真相,而非他颠倒黑白栽赃卫成业。
  这一回,他确实在利用皇帝的信重。
  因为对方拿来跟他对弈的,就是皇帝的信重。
  皇帝凝睇着他静默了半晌:“朕并非只查你一人。卫成业那边,朕也会查,你不必如此。”
  谢迟平静道:“儿臣承蒙皇恩才有今日,不愿背负着诅咒君父的罪名活着。”
  “……你起来。”皇帝揉起了眉心,“朕这两日心力不济,你在这里陪着朕,哪儿也不要去。”
  谢迟心底一松。
  很好,皇帝在防着他寻死。
  宫外,御令卫直奔卫府准备提审御令卫时,看见的便是卫成业被毒死在案前的尸体以及一封遗书。遗书中道若他身死,便是太子杀人灭口云云。
  宫里,谢迟一壁平静地侍奉皇帝服药,一壁心中千回百转地想,自己该是算对了吧。对手想要栽赃他,一定会让卫成业死在他手里的。
  那卫成业不妨死得再早一点。
  端郡王府中,端郡王听到下人来禀,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他身边的宦官拱手道:“卫大人……死了。”
  端郡王懵了半晌:“已经死了吗?!”
  “……是。”那宦官道。
  端郡王不禁身上发起虚来。
  是他手下的人下手下早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御令卫开始查上卫成业、卫成业供出一些太子的罪状后,再下药毒杀他。
  如此这般,疑点自会被抛到太子身上,皇帝会认为是太子心虚,所以杀了卫成业,断了这条线索。
  但现在,却成了御令卫赶到卫府时卫成业已死。即便那封遗书也在,但事情却容易变味。
  ——主要是,显得太操之过急了。
  皇帝才刚差了人出去查,什么也没有查到,没有卫成业的半句供词。太子在此时要他的命,虽然也可以心虚作为解释,却未免显得太急、太傻、太用力过猛。
  反倒会让人不信。
  端郡王额上不禁生出汗来。他这一盘棋,最要紧的便是步步推进,一点点地使人信服,哪一颗子落早了都不行。
  怎么就出了岔子呢?
  端郡王眉头紧锁:“去,把于治给我叫回来,我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这……现下怕是叫不回来。”那宦官拱手,“御令卫围了卫府啊!”
  端郡王倏然屏息,又迫着自己尽量平缓地将这口气吁了出来。
  罢了,静观其变也好,目下到底还是他的胜算大。
  巫蛊这样的大事,皇帝不可能没分寸地一味信任太子。
  宫中,谢迟坐在皇帝榻边,和皇帝一并听了御令卫的禀奏。
  那封遗书呈到面前时,谢迟清冷一笑:“儿臣大约两刻之前,才知父皇会查卫成业。”
  皇帝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他身边的御令卫已经差出去了,若是谢迟所为,这下药的人怕是能日行千里。
  他抬眼看向那御令卫:“笔迹查过了?”
  御令卫拱手:“查过了,是卫大人亲笔。”
  皇帝沉吟了会儿:“此事不可外传,你们御令卫先把卫成业的府邸守住。”
  “诺。”那御令卫抱拳,皇帝便摆手让他退了出去。而后又是半晌的沉寂,接着,皇帝问谢迟:“你东宫的人,你查过吗?”
  “儿臣查过。”谢迟颔首,“上次有人对父皇的药动了手脚,儿臣就彻查过东宫,但没查出什么端倪。而且……儿臣也着实没想到,会闹出巫蛊这样的事来。”
  皇帝复又点点头:“朕会替你查上一查。”
  谢迟苦笑:“但只怕和上次那宦官一样,从一开始就受人蒙骗,到了最后也咬死了就是儿臣所为。”
  ——经了上次的事,皇帝在审过宫人后,或许也会同样的怀疑。但审过之后再生疑,和他先出言点出并不一样。
  人,都是容易先入为主的。
  “儿臣原也想审,但又迟迟不敢。”谢迟无奈地一喟,“早知会有这样的隐患,当时初入东宫时,纵使身边的人手不够,也不该把那些原本的宫人留下。”
  当时东宫里的一切,都是皇帝为他安排的。
  谢迟不动声色地抬眸一划,皇帝果真面色有些不自在。
  “……倒是朕的不是了。”皇帝怅然叹息,“是朕留了祸事给你。”
  最终,东宫众人还是都被御令卫押走审了一番。在谢迟和叶蝉跟前侍奉了多年的几个深得信任,处境还好,其余众人几乎都被各样大刑轮番过了一遍。
  几日之后的结果,果然如谢迟所料,审出的七八个知情的宫人都咬死了是他。用御令卫的话说,“看起来不像假的”。
  而且他们的供词相互都对的上。若在别的案子上,这些供状就够给他们所供之人定罪了。但皇帝细细地读过一页页案卷后,却问审案的御令卫:“死了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那御令卫抱拳说:“那人姓孟,叫孟德兴……还没审到他时,他就先咬舌自尽了。臣等当时都没有防备,臣等失职。”
  不知是不是因为谢迟先前的话,皇帝立时就觉得,此人或许才是唯一一个知道真正的真相的人。
  可这人死了。从供状中看,其他几个都只觉得他是太子的人。
  “查此人与宫内宫外的一切往来。”皇帝道。
  御令卫拱手:“查了。但此人交际甚广,早年还做过往宫中倒卖衣料首饰的营生,许多宫人都认识他,要查清谁与巫蛊之事有牵连,也非易事。”
  皇帝面色微沉。那御令卫迟疑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道:“陛下……”
  皇帝抬眼,那御令卫斟酌着说:“臣等认为,也或许那一干宫人说的真是真话,这个孟德兴才是旁人推进来做障眼法的。”
  他们实在不知皇帝为何会如此相信太子,但在他们看来,七八个对一个,供词又没有出入,自然是那七八个更可信。怎的皇帝就因为其中一个人而推翻了七八人的供词呢?
  皇帝沉默不语,这些天,不知是否是因为病痛的关系,他自感脑中昏聩,心里一直在瞻前顾后。
  他想信任谢迟,又觉得好像不该相信他。他的想法总是在变,尤其在午夜梦回之时,他总会顾虑,如果他这样做错了呢?如果他那样做错了呢?
  如果谢迟在骗他呢?如果那日所谓的以死自证,只是为了博得他的信任呢?
  现下这个御令卫的话,又一次把他的这种顾虑捅了出来。
  他忽而觉得烦乱不堪。他已在皇位上坐了多年,清楚在这种瞻前顾后中是办不成任何事的。
  更可怕的是,这种疑虑极有可能在事情查明后也会继续搅扰着他。让他不相信谢迟、不相信御令卫,不相信任何人。
  这样,纵使查明了结果,又有什么意义?他若变成一个多疑的天子,满朝都会祸事不断。
  他必须遏制住这种情形。他要让自己先做出一个选择,要让自己在心里拿准一个是非,然后再条理清晰地细查下去,而不是不停地被旁人左右。
  于是殿中安寂半晌后,皇帝道:“傅茂川,传太子来。”
  傅茂川领命而去。彼时谢迟就在偏殿歇着,不过片刻就到了。
  他端正一揖,皇帝静静地看向他:“东宫宫人的供状,朕看到了,朕现下不知该信谁。”
  谢迟一愣。
  皇帝漠然续说:“朕查下去,或许能证明你的清白,也或许会让你再洗不清。”
  谢迟怔然,诡异地意识到,皇帝仿佛意有所指地想要逼他说什么。
  他顿时浑身一阵酥麻,一边觉得费解,想不出自己走错了哪一步,竟让皇帝突然起了杀心,一边又不得不把几日前的那句话再度说出来:“儿臣愿以死自证。”
  皇帝点了点头,遂向傅茂川道:“去备鸩酒。”
  “……父皇?”谢迟愕住。
  他知道这回自己多少有些对不住皇帝,因为他利用了皇帝的信重。而且,他抢先一步杀了卫成业。
  可他毕竟已身在这个位子上,日后又要承继大统。坐拥天下之时,他总不可能仅凭一腔赤诚面对满朝风云。
  况且在此事上,他虽然愧对良心,但到底还对得起这件事。他没有颠倒黑白,只是想求自保,不想任人宰割。
  怎么,报应来得如此严厉吗?
  谢迟脑中嗡鸣着,一只酒盅已然呈到了他面前。
  他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着他。
  旁边的御令卫都懵住了,他先前也听说了太子要以死自证的事……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陛下真要拿赐死太子来验是非啊?!
  接着,便见太子一把攥住那酒盅,决绝地一饮而尽。
  那御令卫倒吸了口凉气,皇帝眼底一颤,傅茂川垂眸不言。
  谢迟咣地将酒盅放回那檀木托盘上,面容紧绷,等着剧痛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御令卫可能要疯了:
  卧槽太子真敢求死啊——卧槽皇帝真敢赐死啊——卧槽太子真敢死啊……
  你们皇家真可怕!塑料父子情!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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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第 164 章
  鸩酒用的大概是上好的美酒, 谢迟能清晰地感受到琼浆过喉时溢起的那股酒香。
  然后他克制着情绪,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也正看着他。
  谢迟哑了哑:“小蝉不知道这件事,还请父皇……”
  “朕会照顾好你的妻儿, 会立元昕为太孙。”皇帝言简意赅道。
  谢迟点了点头:“多谢父皇。”
  皇帝忽地问他:“你恨不恨朕?”
  谢迟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头脑中涌起一阵晕眩。
  他于是扶了扶额头,抑制着不适,摇头道:“这么多疑点直指儿臣, 换作谁都照样会怀疑的。”但同时, 他也禁不住地在想, 如果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皇帝会不会即使怀疑,也能对他更仁慈一点儿?
  接着他又道:“何况父皇首先是皇帝, 其次才是儿臣的父亲。”
  皇帝默然不言, 谢迟头眼昏花的感觉逐渐加重,终于身上酸软地栽倒下去。傅茂川伸手扶了他一把, 皇帝则淡漠地摆了摆手:“扶太子去侧殿。”
  “父皇……”谢迟眼前的一切已然都化作虚影,他撑着最后一丝清醒, 切着齿又说了一句,“求您彻查凶手,求您照顾好小蝉和孩子们……”
  皇帝没有回应,他也再没有气力撑着多等了。傅茂川招手叫来了两个小宦官,无声地将他扶了出去。
  那进宫禀话却冷不丁目睹太子被赐死的御令卫看得整个人都僵了,皇帝抬眼瞅了瞅, 一声咳嗽:“你看见什么了?”
  “……”那御令卫毛骨悚然,赶忙抱拳道,“臣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退下吧。”
  侧殿,谢迟浑浑噩噩地睡着,浑身无力,神志也混乱一片。
  他睡得不踏实,于是觉得自己大概并不是在睡,而是正往黄泉走。他在混乱中看见小蝉、看见孩子们、看见爷爷奶奶,也看见父亲,看见皇帝。
  小蝉一点都不知道他会被赐死,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乍然听到这事,她一定很难过。
  谢迟感觉一颗心被紧紧揪住。
  是他,是他先拿以死自证去赌的。他以为这场赌他必赢,可是他赌输了。
  傅茂川把那盅酒端给他的时候,他脑子里都是蒙的,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就是这酒他不得不喝。
  这酒,能证明他的清白,他多怕自己有几分迟疑,就会让皇帝再生疑惑。
  他越是干脆地喝下去,皇帝就越会信他。皇帝越信他,小蝉和孩子们便越安全。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争这个皇位,但他要这个暗处的对手,死无葬身之地!
  强烈的恨意在梦境中碰撞,谢迟在一刹那间突然醒来。眼前复又昏花了一阵,接着,并不陌生的侧殿场景映入眼帘。
  “?”谢迟滞住,周身紧绷地看着四周。殿门口的一名宦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到寝殿去禀话。
  片刻工夫,皇帝进了殿。
  谢迟脑子里还一阵阵地晕着,看见皇帝霎时一愕:“父皇?您怎么也……”
  “死了”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噎了回去。
  皇帝驻足瞧了瞧他,复又提步,一直走到床边坐下。
  谢迟依旧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他。
  皇帝盯着地面,一语不发地过了半晌,沉沉叹息:“你说朕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亲。”他顿了一顿,“朕确实首先是皇帝,但朕也一直在尽力做个好父亲。”
  即便他的三个儿子是都没留住,可没有哪一个是死在他的手里的。
  “就算此事真是你所为,朕也不会杀你。”皇帝说着,苦笑着看了看他,“你倒是死得很决绝。”
  谢迟哑然,转而失措。
  自事发去,他就在担心皇帝不信任他,到头来,却是他对皇帝信任不够?
  皇帝却先了一步道:“罢了,也怪朕对你生了疑,才把你逼到了这一步。”
  然后两个人各自沉默,心里皆五味杂陈。气氛因此而变得有些尴尬,良久之后,皇帝又说:“这回是朕对不住你。”
  “……父皇不必自责。”谢迟摇了摇头,“指向儿臣的疑点着实太多了。而且……”
  皇帝有些紧张地看向他,他笑了笑:“儿臣饮下那盅酒时,也曾想过,若儿臣是父皇亲生,父皇会不会待儿臣仁慈一点儿。”
  彼时他觉得,若他是个真正的皇子,皇帝或许不会这样干脆地任由他死去。
  那个念头令他冷到极致。现在他却知道了,皇帝对他,也是并没有那么狠的。
  同样的事放在旁的皇子身上,大概也就是做到这个份儿上。
  他心中已完全释然。
  皇帝凝视了他半晌,竟不知该说点什么,便只能笑道:“那你歇着,那迷药的药劲儿也不小,你歇好了再回去。”
  “诺。”谢迟颔首,皇帝又说:“明日起,这案子交给你查。你在朕这里已清白了,但在天下人面前,这清白你要自己挣回来。”
  谢迟复又应下,皇帝点了点头,便起身回了寝殿。
  待得皇帝离开,谢迟重重地栽回床上。
  ——这药劲儿,真的好足!
  他现在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水。
  东宫里,叶蝉只觉谢迟这天回来的格外晚。她于是以为皇帝的身子又不好了,在他回来时紧张得不行:“父皇怎么了?”
  “……没事,父皇挺好的。”谢迟一哂,“倒是你夫君我,今天死了一回。”
  “说什么呢!”叶蝉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不吉利,赶紧呸掉。”
  “是真的。”谢迟笑笑,亲了她一口,“我真以为自己要赴黄泉了,想了你和孩子们半天。”
  “……?”叶蝉满目不明地望着他,发现他好像真不似说笑。想要追问吧,他却伸着懒腰往屋里走去:“饿了,先吃饭。”
  这些日子,为了能随时赶去紫宸殿侍疾,他几乎顿顿都是吃碗面了事。这么吃快倒是快,不讲究也是真不讲究,所以叶蝉看他端碗吃着,就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塞酱牛肉、盐水鸭、白切鸡,指望着他能多吃点。
  谢迟便一边吃面一边看一双筷子不停地伸过来送肉,他心里好笑,面上倒还是老老实实地都吃了,吃完了一放下碗才发现:“你这是给我塞了多少……?”
  桌上的酱牛肉盐水鸭白切鸡都少了大半盘。
  “你又没觉得撑,说明能吃得下嘛。”叶蝉啧嘴道。
  也说明先前时常没吃饱!
  然后她又追问:“死了一回到底怎么回事?”
  谢迟吁了口气,这才把在紫宸殿的经过都跟她说了。叶蝉听到面色惨白,连呼吸都停了会儿,觉得憋闷才猛吁了一口:“这么惊险?!”
  谢迟点点头:“不过还好,话都说开了。而且经了这一道,我倒觉得……父皇比我所知的更在意我。”
  接下来,便是彻查整个案子了。
  孟德兴那边断了线,谢迟只能努力从余下的宫人口中问出线索,再顺着查下去。这样查案难度颇大,但他如今是非闹出个水落石出不可。
  对方可想要他的命!
  他于是见到了莺枝,看着莺枝当面都敢说自己是在为他办事。
  他便平静地告诉莺枝:“你被孟德兴骗了。这样要紧的差事,我自是该交给刘双领去办,孟德兴在东宫算什么?”
  “不、不可能……”莺枝不可置信地摇头,继而撕心裂肺地向他嚷了起来,“我是为殿下办事才落到的今天的地步!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
  谢迟没有理她,指了指说上的那一堆人偶:“哪些是你做的,给我指出来。”
  “殿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莺枝连连摇头,历经重刑已然消瘦的面孔看起来颇有些可怖。
  东宫之中,吴氏在听闻这案子落到了谢迟手里时,终于决定将自己所见告诉太子妃了。
  她想,皇帝能将此案交给太子,大概就能说明太子和太子妃都是清白的了吧。那她将事情说了,或许两位殿下能记得她的好呢?她也希望自己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儿。
  她于是便走进了宜春殿,告诉叶蝉,自己在莺枝房里看见过那巫蛊的人偶。
  “莺枝?”叶蝉愣了愣,“你瞧清了?”
  “……没瞧清。只看到一只人偶的胳膊,不过布下隐约可见好些银针,该是人偶上的。”吴氏瑟瑟缩缩地说。
  叶蝉点了点头,想莺枝已经被押走了,吴氏来说的这些,大抵也没什么用。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还瞧见了什么?你仔细想想。”
  “……”吴氏苦恼地细想起来,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便只又说,“真没了,臣妾只记得,那做人偶的料子,好像特别好……”
  叶蝉微怔:“特别好?”
  “是,臣妾那里都少见那样的料子,所以一眼就瞧出来了。”吴氏说着比划了起来,“银白色的,看着特别厚重,从光泽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上乘的东西。还有提花……但人偶的胳膊就那么一丁点儿宽,也瞧不出是什么花。”
  银白色的,有提花。
  叶蝉想了想,将减兰唤了进来:“去库里,把那几匹蜀锦各剪一角来,给孺子瞧瞧。”
  她这么说着,心下却觉得不可能。
  ——做个巫蛊的人偶而已,用难得一见的蜀锦,也太奢侈了吧?!
  再者,人偶现下都被御令卫搜了去,若真有这么一个,他们应该也看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评论,有毒。
  说酒里没有药/不是□□的不要紧,说是假酒的是怎么回事儿!!!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吗!!!
  关键是……假酒也是会喝死人的啊喂!!!
  然后还有说是醋的……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
  皇帝纵使没真想杀谢迟,给喝杯真酒还是可以的吧!!!
  你们咋不说皇帝给他来了杯川贝枇杷膏呢!!!
  【谢迟:那个糊嘴……】
  【荔枝:滚!!!】
  ============
  本章随机送五十杯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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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见
  ☆、第165章 第 165 章
  过了约莫一刻的工夫, 减兰便把叶蝉说的几样蜀锦都剪了一角送进了殿来。
  叶蝉让吴氏瞧,吴氏左看右看, 先后看到两块说觉得像,再细看又说似乎也不像。
  她锁着眉头道:“臣妾当时也就晃了那么一眼, 根本没往巫蛊那儿想,也没细瞧。而且,这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现下也确实记不太清。”
  叶蝉点了点头, 便不再追问她。她让减兰取了些银两赏给吴氏, 然后就让她走了。
  减兰将吴氏送出门, 折回来之后蹙眉道:“您何必还赏她银子?给了她, 她也是去补贴那个不争气的娘家!”
  “她要补贴娘家,是她的事。但她帮了忙, 我这儿给些赏, 是该有的礼数。”叶蝉边说边捏着那两块吴氏说可能是的布料看了起来,越看越纳闷, 莺枝到底为什么要用这么好的料子做巫蛊呢?
  她这里好料子从来不缺,但这么上等的蜀锦, 都还是拿来做宫宴时要用的要紧礼服。若有散碎布头剩下,也多会是做一些荷包、香囊一类的东西,平日里用得着,不浪费。
  好料子要用在刀刃上啊!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叶蝉还是在谢迟回来时,把这事跟他说了说。谢迟急着吃完再去看看皇帝, 风卷残云地吃着这些天来的不知第多少碗面,叶蝉便等他吃完才说起这事,谢迟听得一愣:“蜀锦?”
  叶蝉点点头,就叫减兰把那两块料子又拿了过来。两块料子一块是银底白纹、一块是白底银纹,乍看之下是挺像。
  “吴氏说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料子特别好,我就想起蜀锦了。”叶蝉说着指了指两块衣料,“这两种都是去年刚贡进来的,我这儿总共也就各两匹,我让尚工局拿白底的这个做了件大袖衫,银底这个叫人送了一匹给奶奶。”
  她还记得当时是周志才亲自去的,周志才回来后告诉她说,奶奶见了这料子就笑个不停,很是喜欢,却说不舍得用。
  “……可是御令卫把东宫都搜遍了,可没见到这么讲究的人偶。”谢迟道。
  那些人偶大多是粗布的,比较好的也不过是细棉布一类,要是有个蜀锦的,那绝对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也纳闷这个。”叶蝉一吁气,“不过我觉得,或许还是可以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这些蜀锦总共也没送进来多少,各处如果有,那都是宫里赏下去的,每一匹都有档可查。”
  这个确实是这样。
  不管是宫中还是府中,赏赐往来都有很细的档。就算赏到各府后,在偶尔有个转赠,那也可以继续追查下去。
  谢迟迟疑着点了点头,心下却在思量先如何印证一下这事。
  这批蜀锦他清楚,除却东宫和后宫之外,父皇还赏了十多位宗亲和朝臣,这一查起来牵涉就大了。吴氏又说她没看清楚,那万一她弄错了,万一跟这蜀锦压根没关系呢?他这么查下去,不仅会闹得洛安鸡犬不宁,还有可能成了一种误导,搞得这料子更加难办。
  谢迟想了想,便道:“这两块料子我先拿走了。”
  叶蝉点点头:“拿走吧。若要多的,库里还有。”
  反正这可能是做过巫蛊人偶的料子,她也不打算再用了,晦气!
  谢迟就拿着料子走了,第二天再到诏狱的时候,他也没跟莺枝说自己听说了什么,拿着那两块料子张口就问:“你用哪块料子做过人偶?”
  莺枝经过数日的严刑,此时已虚弱得很。听到有人问话,目光过了半天在聚集到料子上,然则下一瞬,谢迟清楚地看到她眼底一颤。
  ——露了这个马脚,莺枝想不承认都晚了。
  谢迟清冷一笑:“自己说吧,这人偶藏哪儿了?料子是谁给你的?”
  莺枝知道瞒不住,没让谢迟和御令卫多费工夫,就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她说,这料子是孟德兴给她的。孟德兴送这些罕见的蜀锦给她,让她相信了他是太子的人。不过孟德兴当时随口提了一句,叫她想法子卖出去换钱用,她没注意。
  于是她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就拿这上好的料子做了第一个人偶。然而拿给孟德兴看的时候,孟德兴急了,让她赶紧拿去烧了,不许拿这样的料子再做。又叮嘱她不许拿那料子做衣服,只能卖了换钱,免得给太子殿下招祸。
  莺枝听了孟德兴的话便怕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人偶烧成了灰。那匹料子,她让出宫采买的宦官捎了出去,换了好几十两银子。
  所以御令卫搜东宫的时候,没有找到那人偶。
  孟德兴手里又怎么会有蜀锦?这事谢迟知道从莺枝嘴里问不出来,莺枝到现在都不肯相信这一切不是他安排的。
  谢迟于是请旨调了关于这蜀锦的所有的档,然后差了人出去,挨家挨户地查。
  有两位亲王妃把料子送给了别人,就按着档上的记载一户户接着往下查去。还有几个府说做了衣服,那得拿出衣服来看一眼。
  还有一个府说没动过,但开库之后发现料子少了半匹,府里的人解释不清楚,审了审下人,有宦官招供说是偷出去给卖了,叫人啼笑皆非。
  最后,端郡王府就这么浮了上来。
  端郡王毕竟也是在储位之争中一直混到了最后的人,虽然不算太起眼,但皇帝眼里也有了这号人。谢迟记得,端郡王有一阵子和庆郡王交好来着,不过庆郡王毒害元昕的事没牵连到他,他这郡王也就安安稳稳地当到了现在。
  谢迟带着御令卫进端郡王府押人的时候,跟端郡王碰了个照面。
  端郡王面色铁青,盯了他好一会儿,发出了一声冷笑:“太子殿下气势很足啊!”
  谢迟没做理会,只吩咐随来的御令卫道:“把他先押起来,先审他身边伺候的人。”
  御令卫一应,二话不说就把人都押出了府,端郡王府也暂时给围了,女眷们都不许近出。
  一行人被押进了诏狱,审问就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起来。御令卫审案有方,自不会一直盯着一块料子问,而是追问起了有没有人认识孟德兴?孟德兴是不是常与端郡王有交集?还有,端郡王是不是和卫成业走动过?
  端郡王身边的下人不少,不会人人都嘴紧。有一个开了口,其他就全都招了。
  这番审讯一直持续到了二月末,二月末时,大多数线索都串在了一起,谢迟终于有了十足的理由,提审端郡王。
  彼时端郡王已被关了一个多月,心知这事已有定数。但见了谢迟,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他被缚在木架上,瞪着谢迟怒骂:“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来问我的话!”
  类似这样明里暗里的不屑,谢迟这么多年来,实在听得太多了。
  他于是只抬了抬眼皮:“我是当朝太子,你说我是什么身份?”
  “呵——”端郡王蔑然而笑,“你也不过是比别人善钻营而已!若非你一味地投陛下所好,这太子何轮得到你来做!”
  谢迟摇着头,坐到一步外的椅子上:“你这么说,就很没意思了。这一整场的算计,你该是都谋划的很好,能一步步击碎父皇对我的信任。但你为什么败了,这一个多月,你没想过么?”
  “你杀了卫成业!因为你杀了卫成业!”端郡王怒不可遏。
  谢迟凝睇着他,复又摇头:“卫成业算个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端郡王真正没料到的,是在巫蛊案发后,他和皇帝之间还能维持信任。
  但这些话,此时和端郡王多说也没用了。谢迟轻声一叹,叫了御令卫进来:“审吧,尤其是卫成业的事,给我审清楚。”
  他一定要知道卫成业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此人不仅与皇长子有关,还与顾玉山有关。
  从卫成业进紫宸殿禀话之后,顾玉山就一直称病不出,这一个多月来,谢迟都没有见到他。
  谢迟自问是个运气不错的人,一路走来虽遇上了不少恶人,但总归还是帮着他的人多。可帮他的人也有所不同,有的算是好兄弟——比如白康,再比如谢逢他们;有的算是莫逆之交——比如现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张子适。
  能说得上对他“有恩”的,却只有两个。一个是父皇,一个是老师。
  卫成业的事不查清楚,顾玉山日后也会名声有亏。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谢迟不愿让他留下这样的遗憾。
  又过了三天,御令卫将端郡王的供状送进了东宫。
  端郡王招供了自己的一切安排,谢迟有些心惊,因为他说这一切是从皇太孙元晰死时就已经开始布局的。
  就连卫成业,端郡王也是早早地就盯上了他。他利用了卫成业的迂腐,在谢迟入主东宫后与卫成业长谈了一夜,之后卫成业才写就了那篇文采斐然的文章。
  ——那篇让许多学子都称赞的卫成业的名士胸怀,其实不过是棋局里的一步,为的便是让卫成业突然改变看法看起来合理,然后再进入东宫为官。
  这一切,顾玉山自然不知道。
  端郡王也招出了自己布局毒害卫成业、继而栽赃太子的事,但至于最后是谁下的手,供状里写得很模糊。谢迟猜端郡王在狱中应该也是咬死了自己没有下手的,但御令卫心里有数,不会多提。
  谁让他当日差去先一步下毒的人是白康呢?白康领了搜东宫、搜卫府的旨意,到了东宫就把这些始末全都告诉了他。他于是让白康先一步出了宫,赶在其他御令卫到达卫府之前,早早地要了卫成业的命。
  这件事,就让他烂在肚子里吧。他原也想过,在事情了结之后或许可以向父皇坦白。可父皇的年纪终究大了,让他少一些心事也好。
  谢迟说不清那杯“鸩酒”有没有让自己心里添了那么一丝丝隔阂,但他想,纵使是有,他还是希望父皇能安度晚年。
  于是这份供状在半个时辰后送到了皇帝案头,皇帝一言不发地看完,提笔写了朱批。
  欺君、构陷太子、行巫蛊之事,端郡王被处以车裂。
  除此之外,满门赐死。
  傅茂川捧着这写了这朱批的供状送出去,心下直是慨叹,洛安城里又多了一处凶宅。
  皇帝撂下笔,倚到了椅背上:“朕这几天,身子没大碍了。”
  谢迟颔首:“儿臣看了脉案,也松了口气。”
  皇帝笑了笑:“晚上让孩子们过来待一会儿,朕想他们了。这些日子没有他们在耳边闹,总觉得殿里清静得发闷。”
  谢迟应了声是,皇帝沉吟了会儿,又说:“今年早些去郢山吧。那里景致好,住着也舒服些,朕想歇歇。奏章和平日避暑时一样,让宫人每日送两趟,朕若来不及看,你就帮朕一起看。”
  “好。”谢迟点着头,心里一阵酸楚。
  他发觉,经了这一回的事,父皇似乎又老了不少。
  这种事,不能再有了。再有一回,只怕华佗在世都保不了父皇的命。
  东宫里,叶蝉也这么想。于是一听说青釉她们要回来,她便琢磨起了这回要怎么在东宫里重新立立规矩。
  前阵子东宫里的宫人都被押去了诏狱,有问题的自然都死尽了 ,没问题的也平白搭上了不少。那会儿尚宫局临时调了不少宫人来侍奉东宫服侍,如今事情过去,叶蝉打算把这些人都退回去,要尚宫局换刚进宫的人进来。
  刚进宫的对差事生疏,可以慢慢教;在宫里资历深人脉广的,出了问题麻烦就太多了。
  但对于青釉、周志才这拨老人,叶蝉还是打算继续用。她对他们知根知底,原就也是信得过他们的。目下他们又都在诏狱走了一遭,虽然没像别人那样受尽严刑,但也都经了拷问、都被查了个底儿掉,能被御令卫客客气气地送回来,也足以证明他们绝对没有一丁点儿问题了。
  叶蝉于是让人好好收拾了他们的屋子,打算让他们回来后都先好好养养身子。然后,她得跟青釉一起商量个辙,在新进来的那一批面前好好立个威,免得日后再有人打什么主意。
  而在东宫东侧的一方院子里,孩子们也都聚到了一起,元显跟他们商量说,咱让奶娘都回家去,你们看行不行?
  “啊?”元晨头一个表示了不乐意,皱着小眉头看大哥,“为什么啊?”
  “你们看,像是这回的事情,奶娘们也跟着遭罪,是不是?”元显说着摊手,“而且,你们发现没有,父王母妃身边的宫人都直接听他们的,咱们身边的人呢?听了吩咐先看奶娘的意思。”
  宫人们难免觉得,奶娘能管着他们。因为奶娘确实也对他们都不错的缘故,元显先前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但这回的事让他警醒了些,他有些担心,如果奶娘们有个异心呢?她们绕过他们和宫人勾结的话,他们会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元显这么一说,元晋也被点醒了。他想了想,点头道:“我觉得可以。反正放她们出宫去,母妃也不会亏待她们。若日后我们想见她们,也还是可以召进宫来见见嘛!”
  二人又看向剩下四个,元明元昕先后点了头,表示自己长大了,有没有奶娘不打紧,可以让她们回去。
  元晖元晨年纪还小些,都有点不情愿。但见三哥四哥也点了头,便不好说什么了。
  元晖迟疑着点头道:“那好吧……反正还有别的宫人照顾我们,不要紧的。”
  元晨随之点点头:“行,那大哥去跟母妃说?”
  “嗯……”元显用胳膊肘碰了碰元晋,想让元晋去说。他怕母妃觉得他主意太大,但元晋是母妃带大的嘛,更亲近一些。
  可他还没开口,元晋就瞪着眼睛驳了回去:“你提的,你自己去!母妃不会说你的好吗?母妃可喜欢你了!”
  被弟弟快语如珠地嫌弃了一通的元显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去找母妃,叶蝉听他斟字酌句地说完主意,惊喜得搂过他就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元显十分别扭地抹了抹额头,紧皱着眉抗议道,“母妃,我都十一岁了,您别这样!”
  “好好好,是母妃不对啊,母妃不对。”叶蝉一边哄他一边心声感慨。
  再过个几年,就该给元显元晋选亲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可能的请假】
  《复联3》零点就能上映了
  我之前抢票没抢到零点场的,于是买了凌晨2:50的那场
  看完大概五点多,然后回家肯定要补个觉
  所以不知道明天的码字状态怎么样,状态不好就断更一天
  (连续更新一个多月了,还偶尔加更啥的,我也确实想歇一下)
  不过,我还是会努力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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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第 166 章
  两天之后, 谢迟先登门向爷爷奶奶报了平安,又去顾府看望顾玉山。
  这一登门他才知道, 顾玉山是真的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和皇帝一样, 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谢迟进入府门时听闻顾玉山在卧床静养,便没让人进去通禀,自己先去向卫秀菀问了声安,然后直接去了顾玉山的卧房。
  彼时顾玉山正在床上怔着神, 冷不丁地见他进来, 愣了一愣, 先是想起来, 接着又矛盾地躺了回去,扯起被子盖住了脸。
  “……”谢迟哑笑, “老师?”
  顾玉山最初没有回应, 他拉过椅子坐到了床边,才听到顾玉山瓮声瓮气地道:“殿下请回, 老夫实在……实在没脸见殿下。”
  “老师这是干什么。”谢迟投到顾玉山门下的时日也久了,十分清楚顾玉山的才学没的说, 但就是面子薄脾气倔。这两样加起来,他有时便跟个小孩子似的,让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谢迟于是戳了戳他的被子:“老师,卫成业的事您别自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有个走眼的时候。再说,您跟他也多年未见了, 他变了性子、又成心来骗您,这都不好提前防备的。”
  顾玉山就又不吭气了。
  这一回,他确实是让卫成业给气着了,也确实主要是气自己。事发之前,他完全没觉得卫成业有什么问题,事发之后他一下就懵了,接着便觉自己怎么这么蠢?
  一个十几年未见的门生,品性想法变成什么样确实都不好说,他怎么就轻而易举地信了呢?!
  顾玉山觉得自己阴沟里翻船,丢了大人了!
  谢迟又接着劝他:“您看,您是当朝名士,是行事坦荡惯了的人。那些小人之思,您怎么想得到呢?就跟我到现在也不懂谢连为何娈童一样。”
  他说罢又扯了扯他的被角,发觉顾玉山在里面拽着,不由啧嘴:“您出来,咱好好说说话行不行?我东宫还离不开您呢,您不能一直闷在被子里啊!”
  “……”顾玉山闷了闷,长长地吁出一口郁气,“这回的事,连薛成那老儿都写文章笑话我,我没脸给殿下当老师了。待我病好,我会给殿下另择个良师,禀给陛下。”
  “?!”谢迟脑中一懵,先是想说老师您这么赌气可过分了啊!接着又听出来,好像并不只是赌气。
  顾玉山是认真的。
  他们读书人本就有个“圈子”,圈子中有分不少派系。派系中有的是敌、有的是友、也有的亦敌亦友。薛成和顾玉山,大概就是亦敌亦友的那一种。
  敌的这一面呢,是他们俩轮着当太傅,有的政见也不太一样,昔年抨击对方的文章谢迟都看过不少。
  但友的那一面,谢迟也见识过。薛成昔年差张子适去顾府当过说客,想请顾玉山出山收自己当门生。虽然这多半是因为薛成当初在找人辅佐废太子吧,但也可见顾玉山的才学,薛成也是认可的。
  所以,这俩人是神交了很多年,也掐了很多年。现下顾玉山让薛成笑话了一通,就给气坏了。
  那谢迟能怎么办?他只能哄顾玉山呗!
  “老师您跟他计较干什么!您当了两回太傅了,单这一条,他就比不过您!”
  “再说,如今天下名士,还是您排第一他排第二啊!”
  “他这辈子是比不过您了,您让他图图口舌之快,能怎么着?”
  “……”
  与此同时,东宫里头,叶蝉也跟青釉商量过了如何整肃规矩。青釉在诏狱里受的苦不多,只是身子有些虚,歇了两天就躺不住了,宁可起来当值。
  听叶蝉说这事,青釉一下子就有了数,她想了想,道:“新调进来的宫女宦官奴婢都见过了,基本都是十四五的小姑娘,刚刚进宫。这样的,大多都还没什么心计,只是容易心气儿高,想立规矩不难,殿下放心吧。”
  叶蝉点了点头:“该罚的时候你们就罚,但有个分寸,别随随便便就给弄死弄残了。”
  经了巫蛊的那一茬,叶蝉的心硬了不少。从前那么些年,她都不喜欢打打罚罚的那些事,觉得大家能和气相处最好。现下看来,宫里跟府里真不能用同一套的想法,把规矩立严才是首要的,不然人家指不定怎么往死里欺负你。
  然后她又说:“我琢磨着,想请嫂嫂进来帮帮忙,你看呢?”
  嫂嫂?
  青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指的不是叶正的妻子,而是前太子妃崔氏。
  青釉思量着点头:“奴婢觉得行。太子妃召命妇进东宫帮一帮忙,本就是和规矩的,您不必有什么顾虑。”
  叶蝉便将崔氏请了进来,她原以为崔氏一定会带着宜翁主,然而并没有。
  崔氏跟她说:“妾身觉得,宫里的事,离她远些也好。再说东宫这地方……”
  她苦笑着噤声,叶蝉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就不再多问了。
  对于东宫里这点事儿,崔氏着实是了如指掌。当晚,她就跟叶蝉一起翻了翻新调来的宫人的典籍,注意到宫女们都年轻,便跟叶蝉说,想住得离孩子们近一些。
  “孩子们?”叶蝉微怔,继而讶然恍悟,“你是怕她们想飞上枝头,所以……”
  她也想过这个,但她想的是,可能会有“志向远大”的宫女打谢迟的主意。
  崔氏轻笑:“殿下专宠,谁不知道?再说太子只有一个,身份又尊贵,想凑到跟前不是那么容易的。皇孙们就不一样了,七八岁的、十一二岁的,都已到了对这些事好奇的年纪。若能挨上他们,再碰上个心慈手软的太子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不一生荣华都有了?”
  ——这种事,崔氏亲眼见过,不过不是发生在元晰身上,是在进来给元晰伴读的宗亲的身上。
  当时二王三王各有异动,陛下就召了一批宗亲进来给元晰伴读。他们名为伴读,实为质子,有不少都比元晰大好多。于是就有小宫女动了心思,日日对这些皇亲国戚嘘寒问暖的,后来她出来罚了一批人,才压住这个风气。
  于是当晚,崔氏就住到了离孩子们很近的宫室里去。孩子们对她有点好奇,就都跑过去看她。
  崔氏见到他们就笑了:“元显元晋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采选的时候就要为你们留意了。”
  元显元晋都对她有印象,心里更是一直想着元晰哥哥。可是被她这么一打岔,两个人的脸就都红了,元显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阿宜还好吗……”
  “好着呢。”崔氏噙着笑点点头,接着又道,“你们吃宵夜没有?要不要在伯母这儿一起用?”
  元显元晋不想给她添麻烦,但架不住元晨先一步鼓着掌蹦蹦跳跳地说好,崔氏就叫宫人去端了宵夜进来。她这里的宵夜自然是按她的口味备的,孩子们要一起吃,也只能临时多端一些进来,来不及重新做。
  一群男孩子于是吃玫瑰糯米饼吃得满口花香,那味道倒不腻,但是萦绕不散。想吃点别的冲淡一下这个味道吧?另一道宵夜是茉莉花炒鸡蛋。
  这个吃法,他们还真没见过。在他们的印象里,茉莉花只能用来泡水或者酿酒。
  元晨纠结了半天才夹了一筷子来吃,细品了品,味道还不错。
  鸡蛋的咸味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也淡淡的。
  然后他就一边吃一边呢喃:“伯母爱辣手摧花……”
  “说什么呢!”元明在他头上一拍,“怎么学个新词就瞎用!”
  崔氏看得忍不住地笑,边笑边往元晨的白粥上又放了一块炒鸡蛋,然后绷一绷脸说元明:“不许打弟弟的头,要打傻了!”
  元明哼了一声:“傻点好,他啊,就是太鬼机灵了!”
  哎……
  崔氏心里笑叹,暗道这兄弟几个真可爱。同时,她又忍不住地想到了元晰。
  元晰很少有这样活泼快乐的时候,那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一屋子人一起说说笑笑地用完了宵夜,崔氏就让宫女们送他们出去了。几个宫女都是东宫里新拨进来的人,只有一个任氏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目送她们出去后,崔氏就气定神闲地在屋里等了起来,片刻之后,任氏独自回来,低眉顺眼地福身禀说:“大多都还算乖巧,起码当着奴婢的面没敢做什么。就有一个叫翠柳的,进屋时看见二公子案头笔墨未收,主动上去帮忙收拾了起来。”
  几个孩子都还没有自己的封位,东宫里就还是按在府里时称他们“公子”,二公子指的便是元晋。
  崔氏笑了一声:“她多大?”
  任氏躬身回道:“十三岁。”
  崔氏点了点头:“先赏十板子,把宫女们都叫过来看。押到我院子里来打,免得惊了孩子们,但打完记得禀太子妃一声。”
  崔氏说完,淡淡地看向窗外。她看到那个翠柳很快就被押了进来,别的宫女也很快瑟瑟缩缩地都进了院儿。翠柳显然还没挨过这种罚,刚被押上条凳便已嚎啕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朝她喊道:“夫人,奴婢不敢了!”
  ——这些,自然都一起被绘声绘色地回给了叶蝉。
  叶蝉听完的头一个反应,自是想说请个医女给她看看,让她好好养伤。但话未出口,一下子又反应了过来:
  崔氏这是给她递机会让她自己立威呢!
  宫里头没事不许大喊大叫,挨罚时也一样。她先前去紫宸殿问安时,瞧见过傅茂川罚几个手底下的宦官,一个个都不敢出大声。
  敢这么从头喊到尾的,要是搁在御前,估计已经没命了吧。
  叶蝉便调整了一下心绪,漠然道:“把规矩跟她说清楚,再赏十板子,还叫大家都看着。还有,另几个跟任姑姑一道送孩子们回房但没惹出事的,一人赏一盅汤当宵夜。”
  立威,其实也就那么点道理,赏罚分明很重要。
  现下她们这么罚了一个,再给旁人个甜枣,意思就更到位了。不过那几个也只是本分而已,说不上立功,赏得太厚也不成,赏一盅汤让众人明白她们的意思,就够了。
  类似这样的事,以后肯定还会再有。叶蝉希望自己能尽快掌握好一个分寸,让别人别觉得她心狠手辣,也别觉得她软弱可欺。
  她要变成和崔氏一样的太子妃!当然了,这个目标里,绝对不包括和太子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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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联3》观影感受:f**k marvel
  开玩笑啦,其实还好,整体节奏都还ok,几处笑点也都很有趣
  虐点的话,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夸张,明显是为第四部做铺垫的,所以不用太紧张
  比较令人心情复杂的就是……我建议银护粉/星爵粉慎看,里面有个比较重要的情节是靠黑星爵来完成的,个人觉得其实可以完全换个细节处理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么搞全特么是编剧的锅!
  当时在影院里真的很气,一度想掐死星爵(……)回来之后翻了翻别人的影评,也有人说星爵或将因此成为第一个遭受网络暴力的复联人物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心情很复杂……
  ☆、第167章 第 167 章
  去郢山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 在离宫之前,谢迟请旨晋吴氏做了奉仪。
  这当然是因为吴氏在彻查巫蛊案时提供了要紧的线索, 叶蝉于是也没意见,旨意下来后就帮吴氏操办了晋封礼, 又让人开库寻了些贺礼给她。
  晋封礼的第二日,吴氏按规矩来向叶蝉问安。这样的问安中,太子妃照例要有几句训示让妾室跪听,说些让她好好侍奉夫君、延绵子嗣之类的话。
  ——但搁在现在的东宫, 这话说起来就实在别扭了。在谁都知道太子专宠太子妃的前提下, 还装个什么劲啊……
  叶蝉便免去了这一环, 在吴氏问安之后就让她起了身, 赐了座,又命人上茶。
  然后她笑道:“我听底下人说, 你日子过得总有些局促。这回晋了位份, 该当会好一些。”
  吴氏噙笑,但一个是字还没应出来, 叶蝉的话锋就转了:“不过我还是得多说一句,无底洞是填不完的。你若总没玩没了地填补娘家, 那只怕就算我把这太子妃的位子让给你,也还是不够的。”
  吴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接着她看了看太子妃的脸色,慌忙敛身又拜了下去:“臣妾不敢,殿下,臣妾入宫以来并不曾……”
  “我知道你入宫以后再没做过半点倒卖东西的事。”叶蝉侧首,看了眼坐在罗汉床榻桌那侧的崔氏, 崔氏抿笑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今儿个提点你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家人借着你晋封的喜事想进来看看你,我准了。你最好心里有点分寸,若到时再惹出什么让我和太子殿下心烦的事,宫里的规矩可不像府里时那么宽松。”
  “是,臣妾明白……”吴氏一边应话,一边感觉喉咙里一阵阵地发紧。这种紧绷感还一分分地向外蔓延开来,以至于太子妃抬手让她起身时,她都没能起来。
  减兰见状想上前扶她,可吴氏在此时又开了口,减兰便又退了开来。
  吴氏道:“殿下,臣妾也……臣妾也不想这样帮着家里,家里待臣妾没有多好,臣妾是知道的。可是臣妾也是、臣妾也是没法子!他们的要求,臣妾偶尔不应,便是好一番口诛笔伐,臣妾实在……”
  叶蝉听得一愣。因为吴氏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向她求助。
  然而这回,没等她发话,崔氏就忍不住先开口了:“奉仪娘子实在迂腐了些。”
  吴氏一怔,迟疑着抬眸看去,便见这位前太子妃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气势一点都不比当今的太子妃差。
  崔氏见她抬头,淡淡地笑了笑:“你是东宫的人,是陛下正经册封了的太子妃妾。这普天之下,有资格给你脸色看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若发自肺腑地真想孝敬娘家,我也不说什么,可如今既然你也有怨,怎么也不该是他们拿捏着你吧?”
  太子是半君,太子妃是除皇后外身份最贵重的女人。太子的妃妾,自然也低不到哪里去。
  崔氏瞧着吴氏,直觉得她真是可笑。想当年谢远当太子的时候,东宫里出了多少嚣张的妃妾?若不是她够硬气,绝对有不少敢欺到她头上的。
  如今竟出了这么一个被娘家欺负成这样的,崔氏心道你娘家是何方神圣啊?玉皇大帝吗?
  吴氏却被说得懵了。自小到大,她在家里都说不上什么话,言听计从惯了,从来没想过崔氏说的这些。
  崔氏看着她的错愕一哂:“你这太子奉仪的身份是摆设么?这回他们进了宫,若让你不高兴了,你大可给他们点儿脸色看。你若抹不开面子也无妨,这趟避暑我是不去的,你来找我就是。”
  崔氏眼下是没有封位,可她到底还是已故皇太孙和宜翁主的生母。这天底下能让她低头的人,那也是一只手都数得出来的。
  吴氏听罢还是傻着,傻了一会儿,她迟疑着看向叶蝉。
  叶蝉点了点头:“崔夫人办事有分寸,这阵子也都会在东宫。你到时若自己拿不定主意,找她就是了。”
  于是吴氏就从东宫告了退,退出殿门之后才算真正缓过了神。然后她四下瞧了瞧,拉住了送她出来的大宫女,心惊肉跳地问她:“那位前太子妃……”
  青瓷在叶蝉身边这么多年,也早练出来了,听到了殿里的话也当没听见,只垂眸一福:“旁的奴婢不知道,只是前太子妃按着夫家的姓氏算,总该叫一声谢夫人。眼下她自己不乐意,旁人就都只称她为‘崔夫人’,连陛下也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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