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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美食与轻不可辜负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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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忙的周一,刚到八点,阳光晒得路人焦躁不安,这种时候,魔都H江一众写字楼玻璃幕墙的反光就更火上浇油了,只有郁香大厦的清玻墙面例外,不仅没有反光,而且一览无遗的内部让路人觉得楼内精英同样饱受骄阳煎熬而达到心理平衡。  事实上,有种东西叫做空调,大厦内部的温度足够让员工忘了外面是酷暑,并且足够让他们从大厦一楼便利店买的咖啡里的冰块保持到进入办公室。  站在十九楼电梯口,一眼就能看到门牌上四个漂亮的艺术体字——光明传媒,下面的小字写着。从完全透明的玻璃门望进去,能清楚看到里面有好几位员工,正纷纷打开他们的纸袋,取出依然冰爽的咖啡和冒着热气的三明治,交换周日出版的八卦周刊。  这一切在某个声音响起之后暂停了。清脆急促的高跟鞋声从大办公室深处传来,很快逼近这块开放式区域。  “June,这份预算案核对完交给我。”高挑明艳的短发女性利落地将黄色文件夹放在一位OL的桌上,一秒都没有停地转头对另一位正在吃猪排汉堡的年轻男性说,“九点去财务科领薪水,今天开始不用上班。”  年轻男性大张的嘴惊愕地来不及合拢,一片生菜从他嘴边掉到地上,“高特助,现在不到九点,我是可以吃早餐的,不能因为这个炒掉我……”  “你的工作安排上周五午间例会已决定,你当天请假,现在是第一时间通知你,公司会补你一个月代通知金。”短发女性干脆地说。  其他几位员工早就收好早餐假装在工作。June则翻开预算,殷勤地问,“高特助,需要叫保安来陪同收拾物品么?”  “不必。只需要监督他把他弄脏的地面收拾干净。”已经转身离开的女性停下脚步,回头道,“公司不会因为吃早餐炒你们,但是,记住保持地面和桌面干净。”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办公室最靠里一间用玻璃隔开的小办公室。  包括June在内的几人松了口气,继续吃起早餐,顺口安慰被解雇的同事,这不是他们第一个怀着周一恐惧症辛辛苦苦提早来上班结果突然收到解雇通知的同事。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下一个,执行部秘书June在八点半前拿着核对好的预算案走进那间挂着“CEO特助兼执行总监高铃”牌子的办公室。  高铃迅速浏览预算案,一边从桌上夹起一张便利贴,“打电话叫她现在来面试。”  现在?面试哪有随传随到的,高特助的花样越来越多了。只敢在心里嘀咕的June退出去,打电话给被召唤的倒霉姑娘。  这个叫宁轻轻的倒霉姑娘正无所事事地穿着睡衣拖地。刚从F大毕业,寄了几份履历,周末收到最向往的公司的回邮,叫她等面试通知。她马上给远在加拿大的父母打了电话,省得他们总担心她在国内找不到工作,逼她去会合。  虽然期待面试早点到来,可周一突然接到电话被要求立刻就去,宁轻轻不免觉得意外,但还是飞速出门搭地铁。倒不是她吝啬,实在是上班高峰期间,计程车只会更慢。选在地铁站附近租房子,正是为了交通方便考虑,而向往光明传媒的最大理由则是郁香大厦在离她家四站的地铁站出口不远处。  宁轻轻踏出十九楼电梯时是八点五十五,通透的大办公室里好些员工正在收拾吃完的早餐,她不禁觉得气氛还不错,快到上班时间大家还很淡定,并没有传说中要求很高的感觉。  这个想法在进入高铃办公室之后瞬间幻灭。室内有三名员工一起汇报工作,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楚,而包括高铃在内的这四个人对宁轻轻毫无反应,一眼都没有瞟向她。甚至高铃用同样的语速下完指示之后,三人转身出门时,目光扫过宁轻轻仍如同她是空气,一秒也没有停留。  “选择我们公司的理由?”高铃毫无预兆地问,一面头也不抬地在一份文件上作标注。  之前在家做面试准备原想如实回答“离家近”的宁轻轻瞬间改口,“首先是这家公司的两位创办人都是我们F大毕业的学长,有出色的实力和品质,其次,光明传媒的风格和它的名字一样,从不靠噱头做无聊宣传,而是用阳光正能量的风格来处理案例。”  每年面试都有百八十人这么回答。高铃心想。  “最后……是因为离家近。”宁轻轻小声地说。总觉得不说实话就无法安心。  高铃心想,这倒没人说过,其实是个很正当的理由,离家近代表员工既有更充裕的休息时间,又能保持良好心情,临时急召也方便。正如突然通知面试,是为了测试对方的机变能力,并能看出一个还没有工作的年轻人的日常晨间状态。  这个姑娘精神饱满,显然没有熬夜的恶习,接到通知不到半小时就出现,说明动作利落,出门前打扮既迅速又得体,正符合执行部员工的需求,高铃停下手中的笔,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刚才我要Angela下午做什么?”  “高特助交代Angela下午五点前交出十六间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小熊爆米花促销活动报告。”宁轻轻看似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们说得那么快,一时之间并没听清,只不过听到了百货美食街和熊字,最有可能由光明传媒宣传的应该是小熊爆米花。  高铃在文件上作了最后一个标注,拿着文件夹站起来,走向文件柜。看来还是答错了。宁轻轻努力回想之前恶补的面试必胜攻略,希望有办法挽回,然而高铃边将文档归类边说,“你可以走了。”  必胜攻略最后一条是即使面试失败也要优雅地离开。宁轻轻努力表现优雅,“谢谢你拨出时间为我面试,希望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会有更好的表现。”  已将文件归档的高铃抽出另一份文件,边看边说,“我不觉得还有下次机会。”  太无情了吧。宁轻轻想。  “如果你没过试用期,或者未来被辞退,公司不会再面试你。”高铃说,“所以明天九点别迟到。”  不管怎么听都是已被录取的意思,但是她的表情怎么也看不出有这个意思。宁轻轻迟疑地点了点头,乖巧地问,“是,现在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买套衣服。不懂就去外面参考同事。”高铃摆出再也不想说话的样子望向她。  感觉自己再多说一个字明天就不用来了,宁轻轻立刻退了出去,连再见都没敢说。
    还沉浸在被录取的惊喜中的宁轻轻走出郁香大厦,刚要走上斑马线去对面搭地铁,一辆飞速驶来的亮黄色跑车从她身边掠过,虽然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还是吓了她一跳。  多半是在这里开公司当消遣的二世祖,这样开车还真没公德呢。宁轻轻盘算起去哪里买高铃指示的套装,之前以为OL要穿西装短裙,刚才却发现执行部女员工全部穿长裤套装。  亮黄跑车灵巧地拐进了郁香大厦的停车场。副驾驶座正在滑平板的乘客皱了皱眉,“你的车开得太不稳,我几乎点错。”这位肤色白皙却丝毫不流于阴柔的俊朗男性正是光明传媒CEO纪明薰,深邃的目光在平板上迅速扫过,修长的手指果断地点了几下,冷峻的气质给他比亚洲颜更立体的五官染上一份高贵。  驾驶座上穿着昂贵丝绸衬衫一看就是二世祖的男性放慢速度,更夸张地皱眉道,“不是吧?我钓墨鱼到五点多回家,才睡两个小时就来给你当司机,你还要嫌我。我车开得还不好?我都玩比赛的!再说,你这个位置我一向只给靓女坐,除了你,才不载其他人。”相比好友,光明传媒另一位老板徐光磊则显得平易近人许多,圆圆的脸和微胖的身型使他充满亲和感。  “你上次载过女人之后有没有洗车?”  “你当我是什么人嘛?我在车上会做什么?你想得真龌龊。”徐光磊不依地叫道。  “纯粹不喜欢香水味。龌龊的是你。”  “知道少爷你娇贵,我特地开这辆来接你,前两天才叫人送去洗,放心了吧?”  “你年纪大了,不适合钓墨鱼这种熬夜的活动,有黑眼圈。”纪明薰指了指好友的脸,“下次早点回家。”  “要不是为了钓那条墨鱼之王给你,我也不会熬那么晚啊,其他虾兵蟹将才配不上你身份。刚才我把大墨鱼放在你冰箱里,本来应该在船上直接吃掉才够新鲜,你又不肯一起去。现在只好用急速冷冻的,口感还算差不多,你回去要记得处理。”  “哦。”由始至终都紧盯着手中平板的纪明薰随口答应。  “回答得这么敷衍,是不是觉得我的墨鱼和外面的吃不出差别?你听好处理的方法,照着做,吃起来绝对不一样。这是我的教练阿Tim发给我的,他在夜钓界很出名,我花大价钱才从大头仔那小子手里抢来,哈哈,他快气死了,谁叫他上次抢了我要拍的那瓶76年波尔多。”徐光磊把车停在停车场深处,翻了翻手机,念道,“取下外膜和尾翼,小心地将墨鱼头完整地摘下来,把胆分离开来,要放在能沥水的篮子里,竖起来……好长,昨晚他现场做起来都没这么麻烦,我直接转发给你好了。”  “你车位太远,走到电梯要一分半钟。”纪明薰收起平板下车,“浪费时间。”  “你看清楚这个车位号码,是918耶!”徐光磊锁上车,快步跟在他后面。  “国难日?”纪明薰以均匀的步速向前走,丝毫没顾及腿不如他长的好友。  “什么嘛,是我的幸运号码!跟这个数字有关的时候,我就特别好运气。包括我们认识那天我到学校报道,也是9月18,你不记得吗?”徐光磊加快步伐才能跟上。  “你9月28报道,我们照样会认识。”  “你这人毫无情趣,不跟你说这个。等下,差点被你绕开,刚才我念得那么辛苦,你一个字都没听是不是?”  “听了。不过你念错了,是肝,不是胆。”  两人说话间进了高级职员专用电梯,来到十九楼,接待员Lulu忙弯腰招呼,“明少,磊少。”说完直起身,陶醉地看着明少。  纪明薰点了点头,同时丢下一句,“左边的花篮没摆正。”  徐光磊和Lulu同时望向那篮肉眼看上去摆得很正的花,无奈地互看一眼。  纪明薰走过执行部大办公室,很明显地往曾掉过生菜叶的地方皱眉。周围的员工连忙掏出湿巾拼命擦地。  比起明少穿过大办公室时的规矩气氛,磊少走进去时,大家轻松多了。好些员工热情地叫他,甚至还站起来拍拍他,取笑他的黑眼圈。因此他花了很多时间打招呼,才离开执行部回到自己办公室,打着呵欠关上门,对外面的秘书Kate说,“我有几个重要的国际长途要打,没有火灾都不要来叫我。”  除了洗手间,公司内部全部用玻璃作为间隔,中间有条大走廊,左边是执行部,右边是行政部、市场部和创意部,茶水间在进门左边,洗手间在进门右边,右边到底则是高级职员洗手间。  作为副董,磊少这间办公室是唯二被获准挂上帘子的房间。他拉上厚厚的帘子,瘫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CEO办公室里,高铃透过几道玻璃望向市场部,“需要马上叫醒他吗?”  纪明薰将薄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坐下,按了左边电脑的开机键,将平板放在正面的托架上,手机放在托架下方,按下遥控器打开前方悬挂的电视,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右边,“不用,两小时后再去。”  桌上有三叠文件夹,以颜色区分。他打开代表之前审核完毕的那叠白色文件夹,稍作浏览签了字。接着是黄色文件夹,大致经过高铃处理,再由CEO复查就能执行。他翻到第三个黄色文件夹时,在文件上写了一行标注,说,“赵氏希望下个月再过账,你跟财务说明。”  “是。”高铃心知这是赵氏几天本月用于宣传的预算已超额,只能将账算在下个月。  最后纪明薰翻开那叠红色文件夹,这些全部是需要仔细过目的内容。高铃则抱着前两叠文件退出房间,June将白色文件接过去,自行去归档。  高铃亲自把黄色文件分发到各个部门,附上口头交代,正要回办公室,June迎上来转告她明少找。于是她再次敲门进入CEO办公室,红色文件整叠放在桌沿,表示都看过了。  “你预计请Dr.J做小熊爆米花的健康顾问,我收到消息,他太太昨天进了医院,病情不轻,他应该无法再接工作。”纪明薰边回复电邮边说。  “预备方案有仁爱医院的Dr.L和美女主厨杨帆老师,你决定人选,我立刻联系。”  “Dr.L是学院派,不如Dr.J亲民,不易为爆米花消费者接受。选杨帆,她曝光机会多,外型好,能给消费者带来时尚的观感。”纪明薰回复的是一封德文电邮。对方是一家德国的厨具公司,想和本城的卖场合作推广产品。市场部秘书Kate过滤客户电邮时,自觉地转给明少,而不是市场总监磊少。
    磊少名义兼任市场总监,但他的客户多为城内富家子,喜欢一同出海品酒或是打高尔夫时谈生意,正经找上门的大客户都是由纪明薰洽谈。磊少乐得吃喝玩乐,应酬为名,游嬉为实,几乎不上班,除非像今天纪明薰的车送修,挖他充当司机,才会九点出现在公司。事实上,即使呆在办公室,他也是看看杂志,玩玩游戏,哦,最重要的是补眠。  只不过磊少的补眠总是会被打断。两小时一到,高铃如时带着一杯双倍浓缩黑咖啡推开他的门。  “火灾也不要叫我啦。”被高跟鞋声吵醒的磊少睡眼惺忪,以为是Kate来了,在沙发上挥了挥手。  “你确定?需要我放把火试试?”高铃冷冰冰地说。  磊少像是被她的语气冻到了似的瞬间清醒,坐了起来,求饶道,“今天真的好困,反正没有约客户,让我多睡会好吗?”  “喝了它。明少临时要去接机,你替他去见霜雪明的吴钩董事长。”高铃抢在磊少说“那你去嘛”之前接着说,“即使是你,也应该知道霜雪明是很有声望的老牌珠宝公司,除了你,没人够分量替明少去谈。”  磊少只得端起咖啡,怀有一线希望地说,“你看我的眼圈,完全没有精神嘛,怎么可以去见那种老行尊呢?”  高铃啪地一声把一个罐子放在他前面,“遮瑕BB霜。”  “我是男生耶,哪有化妆的,我才不会用!”  “我帮你……”  听到这句话,磊少露出惊喜的神色。  “……叫Kate进来,她会处理。”高铃对他的神色视而不见,说完推开门,回头道,“吴老最不喜欢人迟到,三十分钟后公司车在楼下等你,你可以在车上休息一下。”  我才最讨厌见那种年纪大的客户,特别麻烦。磊少苦兮兮地喝下了咖啡,拿出了在公司备用的西装,乖乖地开始整理仪容。  纪明薰临时接机的对象是他大学时代的恩师。这位魏教授是F大名人,学识出众,性情古怪,时常莫名其妙留下一张字条说出去考古,消失数月之后突然给学生发短信说两小时后回国赶快去机场接他。显而易见,井井有条的处女座明少和他个性完全不合,但纪明薰就是和他合得来,大学期间受了他许多指点,闲暇时间也常去他家拜访。  突然收到魏教授的短信,即使是和吴钩谈生意这么重要的商业午餐,纪明薰也只好让磊少代替,自己则开磊少的车去了机场。魏教授的短信只说了那几个字,连什么航班都没说。  他在国际航站楼到达厅接到了刚出关的魏教授。  “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认出我?”从头到脚插满五彩羽毛几乎看不到脸的魏教授问道。“……”  纪明薰一脸“废话,还有其他人穿这种漂(sha)亮(bi)东西么”的表情。  魏教授没注意他的表情,兴奋地叙述自己刚才在飞机上如何受到所有漂亮空姐的瞩目和轮流询问。  纪明薰忍住没回答“人家只不过怕你有病”,直到车平稳地开上机场高速,才问,“为什么不叫计程车?”  “说来话长,其实是因为我在密克罗尼西亚群岛染了重病,医生说是流感,但我知道不是,根据我的研究,当地传说这是被附身的现象,患者会被控制中枢神经系统,变成一种意译为山鬼的恶怪。我希望在变成山鬼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最后见你一面,所以一回来就特地找你,你是不是感动得都要哭了?”  纪明薰完全没听到似的跳到下一个问题,“为什么穿成这样?”  “这可是当地的宝物,由一百只变异的雄山鸡在首次交配后取得的五根最长尾羽织成,穿在身上有百病不侵之效,是那里的长老给我的。要不是我帮他们村庄设计了导水装置,让他们能够直接获取由海水转换而来的淡水,他才不会把村落的宝物赠给我作为回报。”  “既然你还是染上流感,可见百病不侵是假的。”纪明薰冷冷地说,“丢了它。”  “长老说,这件衣服要在身上穿四十九天才有功效,我才穿十八天就病倒了。而且你没弄清楚,我不是染上流感,而是被山鬼附身。”  “那么你反正要变成山鬼了,百病不侵也没多大意义,丢了它。”  “就算是山鬼,我也要继续生活,也会有害怕的病毒,我决心要永远穿着它,好好爱护作为山鬼的自己。”  “哦。”纪明薰淡淡地回答。  “没良心的坏小子,我都要变成山鬼了,你也不安慰几句,当初要不是我……”  “不用重复,我记得很清楚。”纪明薰说,“要不是你把教学楼四周的蓝色池水改成淡绿色,我就不能去上课,最后也不能毕业。”  “但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害怕阳光下的蓝色水面。快告诉我!我好做个课题。不要,你别告诉我,让我猜,自己猜中才好玩。”  纪明薰置若罔闻,“我送你回家,你变成山鬼再通知我。”  “谁说我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又要闹什么?”  “你还记得黑鱼潭吧?那是我和小惠认识的地方。我约了她在那边等,最后进行一次浪漫的约会,趁我还是她所认识的我,这个睿智不凡的我。”  “这个插满羽毛的你?”  “唔,小惠的眼光和你才不在一个档次,她懂得欣赏。”  “确实不是一个档次。”纪明薰说。否则师母怎么会看上你。  到了黑鱼潭外,魏教授家的甲壳虫正停在那里。  “师母来了,我就送你到这里。”  “听我赠你一言,你近日顶上会有血光之灾。”魏教授关上车门前说。他头顶的羽毛被风吹得晃动了几下。  纪明薰驱车离开的时候,从后视镜看到师母正凶狠地拔着教授头上的羽毛,教授则不断挣扎,试图保住那件百毒不侵的宝物。  你顶上才会有血光之灾。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不正常的老头。他想。
    磊少结束了商业午餐,换下西装想趁机午睡,却被高铃抓到CEO办公室,说要等明少回来一起谈。这里既没有帘子,也没有沙发,给客人提供的是两张硬靠背椅,连主人自己也是同款。磊少刚打起瞌睡就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这样持续到纪明薰回来。  “你换掉这个特助好吗?她凶死了,连瞌睡都不让我打。”磊少抱怨道,指了指身边。  “那她的工作交给你?”  “救命啊,你赶快坐下来听我说完情况,放我去睡觉。”  纪明薰挂好外套,用办公桌右边的饮水机倒了杯水,“说。听不需要坐着。”他从来不喝咖啡或茶饮,省了秘书很多事。那个长得像咖啡机一样的饮水机上面有刻度,会像咖啡机那样自动注入一杯的分量,以便控制每天的饮水量。  磊少将情况描述了一遍。霜雪明公司这次要举办的活动并非珠宝展览,而是吴钩私人珍藏的古董展览会,一方面是他想在有生之年向众人展示毕生收藏,一方面是为公司进军古董市场造声势。这批古董是明代郑和下西洋的相关文物,他用了几十年时间从各地收集而成,指定要在和平饭店展出,预备邀请一百多位名流。  “资料都在这个牛皮袋里,他没给电子档,你们收好慢慢看,要接不接你们说,我都同意。”磊少一口喝完那杯咖啡,站起来准备出门,“这到底是不是咖啡?怎么喝完更想睡了,我要回家,真的别来找我了,别来哦。”  纪明薰和高铃分别翻看那些资料,没人理他。  磊少是纪明薰的大学室友,虽然是二世祖,但脾气特别好,又崇拜他,对他容忍体谅,渐渐成了他唯一的好朋友。毕业后纪明薰向磊少父亲借了一笔钱,创立了公司。  实际上,磊少只负责拉来几个富家子客户,其他事务全是纪明薰一手规划,公司初期只有几个员工,凡事都要他亲力亲为,包括布置会场。  在如此艰困的条件下,他仍谈到了几桩不算小的生意,尤其是为一部小众文艺电影做的推广使得它的票房压倒同档期所有大片。为了接这单生意,他将利润压到最低,但随之而来的知名度为他带来了更多客户。  九年过去,光明传媒成为颇具规模的中型公司,最初的元老依然在公司担当要职。这几位现在正在一起开高层会议。  “这批古董价值连城,公司在这方面没有经验,若有闪失会严重影响公司声誉,得慎重考虑。”行政总监邓于行说。当初磊少的父亲特地从徐氏集团借这位老臣子来这里协助两个年轻人,邓老对行政工作驾轻就熟,如此一来,纪明薰带领其他人在外拼搏时能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他很尊重邓老。  高铃心知明少是非接不可,便机敏地接过话头。“邓老的意见很重要,可若成功展出,对开拓新市场会很有帮助。你呢?”说着转向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俊美男性。  “大巫师说怎样就怎样,我是低层,只拿薪水不分红,意见不重要,最好是不要接,我好放年假。”卷发花美男嬉皮笑脸地说。他是创意总监花瑜,纪明薰的同届校友,由于不守校规被开除了,算是肄业。没毕业证书,找工作变得很难,纪明薰趁机请了他,用一个远低于他能力的价钱,当然现在早已涨了N倍薪。  “休想。”纪明薰对他挑眉,“偏要接。”随即对邓于行解释,“吴老原本另有属意,看在时步学长份上才给我们机会,我不能辜负时步学长的人情。”  会议结束,花瑜第一个冲出去,按他的说法,他只是拿薪水的,多余的事不烦恼,最要紧赶快骑他的FZR去接妹纸。  邓于行一向对他的工作态度很有意见。人事考勤属于行政部的工作范畴,但创意部的四个人是明少赦免考勤的对象,他们上班时间与众不同,白天在家睡觉,晚上来公司通宵,在邓于行看来,这是不守规矩又浪费资源。  “不像话。”邓于行出门时嘀咕道,“年纪轻轻就知道赶着下班去玩。”Kate也带着会议记录直接下班了,根本没打算给她上司磊少看。而高铃手下的执行部三位小组长却动也没动,无需指示,纷纷发短信给家人说要加班。  纪明薰站了起来,“不妨碍你们。”然后对June说,“晚餐任叫,记公司账。”说完径直回到位于执行部深处的CEO办公室。  三位小组长很自觉地叫了方便一边吃一边商谈的比萨,将手头的工作集中过滤重新分配,以腾出时间执行古董展的工作。  又是比萨,执行部毫无新意,每次加班都叫比萨,他们吃不腻,我都看腻了,所幸他们不是创意部的。纪明薰如此想着,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玻璃保鲜盒,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一些灰色的方块,看不出多有新意。  CEO办公室的灯光在十二点才熄灭,这时公司早已一片漆黑。  “你看我这么晚还来公司载你回家,明早可别再挖我起床了。”磊少终于愿意来载纪明薰回家,“我一会还约了人。”  “明早车行会把我的车送回来,你自便。”纪明薰打开平板,“别飙车,前面一路有监控,小心被吊销牌照。”  次日,兴奋的宁轻轻五点自动醒来,昨天在银城百货买的套装正挂在墙上,做OL不用浓妆艳抹,至少也得好好整理仪容,务必要讨到女上司的欢心。  八点半踏进公司门,她发现气氛和昨天大为不同,执行部大办公室满满是人,而且没一个在吃早餐,都在工作,害她以为自己迟到了。  宁轻轻环顾四周,连续问了好几位同事,想知道上哪里报到,压根没人理她,只好在总监办公室外徘徊,见高铃在打电话,不敢敲门。  高铃见到她,放下话筒,迅捷地过来打开门,“你到停车场,从我车里副驾驶座前方的抽屉里找个黑色文件夹上来。”说着将一把钥匙丢给宁轻轻,“我的车是……”  她后面的话被两处同时响起的电话铃声淹没了。  宁轻轻不敢多问,飞快到B1查看了各层停车场的指引,看到光明传媒车位区在B2电梯出口不远处。
    郁香大厦的停车场有专门划给各公司的车位区,用以停放高层和公司车,其他是零散车位,由员工自己租。宁轻轻看到公司车位区除了几辆画着光明Logo的面包车,另外两辆是私家车。  刚才没听到车牌,不知哪辆是高特助的。一辆是正统的黑色商务轿车,一般是有钱的中年男性所开,另一辆是精致小巧的红色双门跑车,多为富家小姐所用,是它了。  高铃给的是备用机械钥匙而不是电子钥匙,宁轻轻拿起钥匙往车门的锁孔里插,怎么也插不进。  车窗自动下降了。里面出现了一个英挺帅气的男性,正斜躺在放平了的驾驶座上。车窗完全降下之后,他微微抬起上半身,问道,“你在干嘛?”  “我……”宁轻轻吓了一跳,“我帮上司拿文件。”  “右边。”纪明薰看到眼前小姑娘的员工证,写着执行部宁轻轻,便知她的上司是高铃  啊,想不到高小姐开的是黑色商务车,而这辆红色小跑车反而是男性所开。糟了,既然这是公司车位区,也就是说这人是公司高层。宁轻轻脑中闪过了公司高层的名单,自己还没见过的不是明少就是磊少,根据师长的描述,能帅得这么冷傲的必是明少。  得显出积极工作的样子!被上司颜值所压迫的宁轻轻连招呼都忘了打,赶紧绕到右边打开高铃的车,翻出文件夹,飞也似逃回十九楼。  纪明薰锁上车,穿过停车场,望着消失在电梯口的宁轻轻,心想,高铃挑人的标准越来越低,这个新来的丫头既傻且慌张,看不出半分执行部精英的样子,如果非要找个优点,那就是长得清纯甜美却没有半点气场,让人觉得安心。  纪明薰对宁轻轻的第一印象并不正确。其实宁轻轻是相当能干的姑娘,在大学里参加了几乎所有社团,有丰富的经验,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即使如此,作为新人的首日,她仍然觉得无所适从。  宁轻轻从高铃办公室出来,June迎面塞来一叠文件,“绿色标签的用A5印单面五份,红的双面十份,黄的B4单面十份,给A组。”  她什么都没解释就离开了,宁轻轻只得自行挑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放下东西,期间还瞟见同事的胸牌上注明的组别,找到了影印室。  才把印好的文件交给A组,June又冒了出来,“你会排版吗?”  排版不是美工的活么?招聘启事没说要这条。宁轻轻忐忑不安道,“不大会。”  “好。”June没有多花一秒纠缠这个问题,“会手写艺术体吗?”  “会。”从小学负责黑板报到大学负责宣传招贴,早就驾轻就熟。  “那边有箱材料,照着这个,全部做成名牌。”  我以为这种工作都会外包给专业店家,想不到他们这么小气,可是,光明传媒的薪水出名高,难道会比外包便宜?宁轻轻边想边裁起印花厚纸。  看似简单的工作做了一个小时,June大声问,“我刚才把名牌交给谁做了?B组就要去会场,快交上来。”  宁轻轻飞也似地过去,June指了指正往公司门口走去的两个人,“带箱子跟上他们。”  宁轻轻赶在电梯门关上前闪身进入。B组的两名同事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闲聊是非,胸牌上写着Cindy的女性拿出小化妆盒,迅速补了几下粉饼,写着Gary的男性仰头滴眼药水,两人都显得很疲惫,像是特地在电梯下降短短的几十秒内休息似的。  一进了停车场,两人立刻恢复精神。宁轻轻原本希望在车程中听他俩解释接下去的工作,然而开车的Gary有一半时间在用蓝牙接电话,另一半时间和Cindy交流工作,Cindy则全程用平板做着刚才差点落到宁轻轻手里的排版。  从他俩的对话中,宁轻轻得知要到之江会展中心,公司租了个A级厅,后天为考拉帆布包做新品发布会,邀请评论家和时尚媒体,现在去布置,那箱名牌座正是要放在会场桌上。  从两位同事进门时随手挥一下证件给保全的情景来看,他们相当熟悉,显然常常出入。宁轻轻乖乖地双手将证件拿起来,出示给保全。  “新来的?”保全对Gary指了指宁轻轻。  Gary像是刚发现后面有人似的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宁轻轻,并且盯着她的证件看了两眼,确定上面写着光明传媒,才对保全点了点头,“恩。”  敢情他们一直当我是透明吗?宁轻轻想。  他们打扫了一片狼藉的展厅,布置了会场。挂舞台上方的布幔时,宁轻轻穿着高跟鞋就想踩上铝梯,被Cindy阻止,她才发现自己还缺一双工作平底鞋。  之后是预演,Gary在舞台边的道具室控制灯光,配合宾客宁轻轻的步伐调整明暗节奏,同时播放背景音乐,Cindy则在台上用热情洋溢的语气欢迎来宾,连宁轻轻差点撞到桌角时都用巧妙的言辞掩盖过去。  回程的车上,Cindy回头道,“你刚才扮得不错,尤其知道设计意外,公司为客户做宣传活动,不会雇佣外面的人,全部自己完成,遇到意外要会应变,保证活动顺利进行。”  那不是假装的,高跟鞋根本穿不惯。说起来,执行部负责的事也太琐碎了,连展厅都要自己清扫。宁轻轻忍不住问,“是为了节省成本所以都用自己员工吗?”  “高特助说,能够自己做的事,她不会交给看不到的人。”Cindy耸了耸肩,“没错,所以我们什么都要会。”  难怪招聘要求那么详细却又没有说清到底要从事什么工作,真好,能学很多事。宁轻轻回到公司,兴奋地回忆。  “高特助要见你。”June敲了敲她的桌子,“这里太远,你去中间那个空位。”  那是过道边的位置,周围全是人,所有人穿过执行部都要经过那里,一举一动会被看得仔仔细细,天哪……  “你先呆B组,试用期结束还在的话再分配。”高铃说,“桃源地产刚send了日光海岸的资料来,午休后交个单页给我。”  “单页……?”  高铃指了指一张小熊爆米花的广告单,“不用那么细致,按客户要求拟个大致的样子好和他们沟通。”  “可是……我不会排版。”  “你跟Cindy出去,来回车程超过半小时还没学会?没叫你做出成品,只要个草稿,你告诉我你不会?”  我以为平面设计是一门要学几年的课程,原来半小时就够了吗。宁轻轻不敢反驳,“对不起,我没在车上学,是我的疏忽,我现在立刻去学。”  “我只说一遍,你听好,公司没人有空教你如何做事,也不会付薪水给你学东西,想要在这里工作就自己找机会学。”
    宁轻轻赶紧出去请教Cindy。毕竟才相处了两小时,还说过话,Cindy没有无视她,把平板借给她,然后和几个同事讨论着去大厦二楼的春野餐厅吃简餐。  早就听说郁香大厦的春野餐厅很不错,料理口味清新,广受上班族好评。可现在得在一小时内做个单页,想在开工首日吃焗猪排饭犒赏自己的愿望落空了。宁轻轻在大厦一楼便利店顺手抓了勉强能接受的温泉溏心蛋龙虾沙拉三明治,急忙回公司。  她发现Cindy给的是个听都没听过的英文软件,还要先花时间熟悉操作,咬了一口午餐又发现错拿了最不喜欢的和风果醋野菜三明治,厌恶地丢它到一边,继续研究软件。  “我说过,不许不吃午餐。公司不希望员工健康拖累人事安排。”高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左手拿着一个纸包,往茶水间而去。  宁轻轻只得继续吃野菜三明治,往远处的茶水间望去,清楚看到高铃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鲜奶,坐在小餐椅上,打开纸包,一边吃一边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味。  那是个加大加料的潜艇堡!满满的都是夏威夷火腿和德式香肠,难怪她吃得那么陶醉。相比之下,宁轻轻觉得自己手中这个根本没法吃了。看不出高小姐那么骨感,竟然吃那么多  高铃回来的时候经过宁轻轻身边,顺手放了一板巧克力在她桌上。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难道一会有摄魂怪要来?宁轻轻狐疑地想。  “高特助说,执行部员工必须保持充沛体力。”June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指了指宁轻轻的午餐,“我刚来时不知道,以为她要保持身材,帮她买午餐时也买了这个,结果她就跟我这么说。加班时她披萨比男同事吃得还多,最令人嫉妒的是她吃不胖。我就不行,只敢吃这个。”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火腿煎蛋三明治。  “难怪她会给我巧克力,原来是觉得我没吃饱。”那干脆给我一个潜艇堡多好。  “之前有女同事为了瘦身每天只吃苹果,在会场晕倒,另外有人因为三餐不规律而胃出血进了医院。高特助不止炒过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同事,所以大家不管怎么忙,都会按时吃饭。”  宁轻轻觉得这个公司选得太对了,顿时有了一个明天好好吃午餐的正当理由。  “这事跟你说过一遍就要记住,千万别犯错。忙的话边吃边做,高特助就是边吃饭边思考工作。”午休时间的June比上班时亲切很多,看得出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宁轻轻找了些东南亚度假攻略,裁剪了一些海滩的照片,拼凑了几句标语,组合在一起,勉强弄了个很菜鸟的草稿。  高铃对她交的东西瞟了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宁轻轻忐忑不安地找Cindy还平板,顺便请教是不是蠢得太厉害以至于高特助吐槽无力  “第一次做还可以。”Cindy说,“高特助不会故意刁难,没批评就算过关。你要这个软件就找行政部庶务科的Lee。”  行政部大办公室和执行部之间隔着整道玻璃走廊,里面也是用玻璃墙隔开,分别挂有科别,庶务科空无一人。宁轻轻转了两圈,正巧看到有位中年妇女胸牌上写着财务科,上前问道,“你好,请问庶务科的同事呢?”  “不知道。”  “那请问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  “我想申请一个软件,请问你知道要填的表格在哪里吗?”  “不知道。”这位大姐指了指墙边一个信插。  宁轻轻很感谢她至少指了条路。那个信插里有本小册子,像是字典似的充满索引和目录,注明了各项事务的规范流程,后面附有十几张表格作为范例,表格用了极其标准的正楷,还贴有标准照片,全部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先生。  本想直接带走这本册子,抬头看到墙上写着“仅供翻阅”,宁轻轻只好掏出手机逐页拍照,才拍了两页,照片上的老先生就活生生出现在她前面。  他是从照片里冒出来的吗?  “你这是在干嘛?”老先生一字一句地问。他的员工证上写着“行政总监邓于行”。  “您……您好。我想拍下来慢慢看。”  “用员工编号登陆公司网站下载电子档。”邓于行道,“你们执行部不是很忙吗,有空在这里慢慢拍照?高铃管理太松散了。”  “我明白了,我是在这里等庶务科的人。”  “周一我会分别和各科开会。三点二十来,他们会在。”  “谢谢,我可以先填张表格放他们桌上吗?”  “看手册。”  宁轻轻果然在申请软件序列号的事务下面找到一条“必须本人亲自递交表格方能办理”  所幸下午不需要出勤,到了三点十九,宁轻轻抬头望向隔着两道玻璃的的庶务科,一波人走了进去,坐定之后,正好是三点二十。  这也太精准了。宁轻轻装着考拉帆布包的礼盒。这些礼盒后天要送给贵宾,里面包含一本目录,一只考拉公仔和一个迷你版帆布包。刚才Cindy说考拉帆布包和公司合作了好几年,考拉Logo是创意部设计的,周边由执行部找厂商生产,女生一看就会喜欢,宁轻轻也不例外。  礼品多了几个以备意外情况,但Cindy交代,没用掉会由客户收回,执行部不能留下,之前有同事私下留过客户的纪念品,下场是被炒掉。  “不过,假如客户愿意送你,是没关系的,我们几个都有考拉小包包。”她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高特助没收到。”  就算我是客户,也不会觉得高特助像是喜欢这种东西的样子。宁轻轻趁还没收到下一个指示赶去了庶务科,找到有点流气的中年男性Lee,申请到了软件序列号。  她趁回座位的路上下载了绘图软件,瞟见明少在她位置边停了一会,才往CEO办公室而去。  员工都忙得要死,他睡到这么晚才来。宁轻轻想。和学校里听到的传闻不太一样呢,传说里,纪学长是个分秒必争的人。
    宁轻轻完全错了。纪明薰一早按固定作息起了床,在一楼客厅边健身边看财经新闻。自从光明传媒上了轨道,他逐渐开始投资个人资产。  当初创办广告公司是出于拓展人脉的考虑,没有其他行业能接触且深入了解这么多客户。尽管现在投资给他带来的利润远超广告本身,他仍然重视广告生意。  投资部并不在十九楼,而窝在四楼的一间小办公室,有三个直属于他的员工,和本部同事没接触过。纪明薰每天到郁香大厦后,通常会先到投资部开会。  晨间健身之后,纪明薰照例来到一楼厨房外的阳台。  从郁香大厦驶上香榭大道,很快能上高速,他家的别墅区附近有高速出口,全程不到半小时,都不够在市区堵上两个红灯。选这里作为住家,节省路程时间是最重要因素,其次是这里位于山脚,有天然小溪淌过,空气照明皆优。  他的两层小别墅,一楼靠东是厨房。变态处女座的纪明薰在厨房墙面上整整齐齐挂满了从最小到最大口径的锅具,各种长度和宽度的刀子,直径不同的勺子,甚至还有电子秤和整排量筒。他绝对不是因为热爱烹饪才会这么做,仅仅因为需要。  只要看他准备早餐就明白了。整洁明亮的厨房后面有个铺着户外木地板的景观阳台,对着一条潺潺清澈的小溪,两边的大树上偶尔有松鼠出没。这种场景下,通常应该是帅哥主角在音乐的配合下,哼着小调,抛着平底锅煎两个太阳蛋和几片培根,一派阳光向上的气氛。  事实上,纪明薰走到阳台上,大家会看到那里有一组自动浇水的种植设备,里面整齐的方形种植盆里生长着各式蔬果。他依次摘下定量果实,捧着不锈钢大沥水篮回到料理台。  五颗小番茄,50g紫甘蓝,红黄青椒各一,一根小黄瓜,这些东西要各自洗好,排在不同的砧板上,用不同的刀子切,倒进木碗,然后用大小不一的量筒分别量取日式酱油,醋,橄榄油,再用电子秤秤好一小勺盐和一小把芝麻,最后顺时针方向搅拌一分钟。  纪明薰机械地完成了类似化学实验的制备早餐过程,在餐台边的高脚椅上坐下,把食物从沙拉碗里转移到他嘴里,没有任何享受的表情。  他把用过的餐具和刀具清洗干净并且挂回原位才回二楼换衣服。二楼整层是开放式的卧室和办公区域,有一排衣柜和一间储藏室。衣柜里按七套为一组,挂了两组西装,颜色按照色彩表上的顺序从浅黑到深黑(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西装下方,黑白灰三色的棉质居家服各有五套,被折叠得像是未拆封般,几叠衣服排在一起,倒像是店里的货架。他按日期轮换颜色,三色居家服交叉相叠,从上到下依次拿取,绝对不会乱了次序,因为这样会使同批购入的居家服磨损程度不一致。  身为有洁癖的处女座,他家没有洗衣篮,每天的脏衣服被丢进一楼带烘干的洗衣机里,而每周穿过的那一组西装和衬衫则会在周日由附近的洗衣店员工来收走,下周开始穿另一组作为轮换,若是打开储藏室,会发现这里也有一个衣柜,藏着备用的一组西装。  总得来说,帅哥主角的生活枯燥无味,有如机器人。  到了郁香大厦,纪明薰在投资部开了一上午会,中午和吴钩商谈细节,之后随吴钩参观那批古董。  吴钩为了考考合作的广告公司CEO顺便炫耀自己的收藏,时不时问到这些古董的历史背景,纪明薰对答如流,这并非源自学识渊博,而归功于他事先花好几个小时看熟了相关资料。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公司每接一个新客户,他就会增加很多知识。  吴钩对此很满意,聊得没完没了,纪明薰三点多才被放回公司。过道旁边有个座位空着,笔筒里的文具插得乱七八糟,他停下来,顺手把东西整理成同一方向,才回了办公室。  创意部说好周三上班前上交展会方案,但高铃告诉明少,昨天开完会,花瑜再也没有出现过,包括他的三名手下,甚至连工作手机都关掉了。  纪明薰拨了花瑜的私人手机,“在哪里?”  “金钱豹。你要一起来么?”  “我想提醒你,霜雪明……”  “打住打住,说好的,私人号码严禁谈公事,想逼得我换号码吗?”  “花公子只会为躲女生才换号码,我能有此殊荣?”  “反正你知道明天我们肯定会交方案,我还等着你发薪水给我呢,不用催我,我关工作手机就是省得女巫妖来烦我。”  “没催你,本想给你个贴士,不听不要紧,再花时间去改方案的不是我。”  “大巫师我错了,求你快说。”  “吴钩给的清单里显示彩云金累丝黄玉镂空鸾凤朝阳冠价值最高,要重点展示,其实他的心头好是七彩琉璃夜明珠。”  把下午的重大发现告诉花瑜之后,纪明薰继续研究上午和投资部开会的内容,没有透过玻璃监视外面的员工。  波士大人会不会偷偷躲在柜子后面瞟我们呢?宁轻轻回头望向CEO办公室,视线被里面的柜子挡住。话说,一回来就发现了,桌上的笔筒怪怪的,所有笔和尺子都很刻意地朝着同一个方向。  晚上,宁轻轻给闺蜜打电话,“斯斯,昨天你又没接电话,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泡到高帅富了?”那边传来一个爱搭不理懒洋洋的声音。  “滚,泡什么男人。我要说的是,我被光明传媒录取了!今天第一天上班。”  “哦?你帅哥学长开的公司?那性质还不是一样?准备什么时候泡到他?  “拜托,我今天一去就得罪了他,只求之后不要有接触。”  “他真人不帅?”  “不!超帅!但是在他前面很不自然,他才跟我说两个字,我就吓跑了,连招呼都忘了打,啊啊啊,没跟波士大人打招呼,是不是死罪?”  “很多妃子在宫里一辈子也见不到皇上,你一进宫就给他留下了印象,摆明女主范儿。我劝你穿得露一点,趁现在是公司最年轻貌美的,赶紧独占圣宠。”  “你能别不要脸吗?都说少看无脑言情,要看就看花不语了。我是去工作的,再说,我的女上司虽然不年轻,但是貌美得很,我才不是最什么什么的。”  “那岂不是初入宫小才人和贵妃的宫斗?来来,说说,我帮你参谋一下怎么斗倒这位好姐姐。”  “滚。”  斯斯是宁轻轻最好的闺蜜,两人在网上认识,很谈得来,斯斯最大的毛病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不接电话,约好见面却没出现,后来说是睡过头。宁轻轻怀疑她有瞌睡症,好几次想拖她去医院检查未果。  不过,宁轻轻也不完全相信她说的睡过头。斯斯职业特殊,不能出现的原因有可能来自不能说的理由,作为闺蜜,宁轻轻要做的就是少究根问底,多包容。当然,这些包容会在各种时候清算回来,比如打电话,宁轻轻把平常不说的不文明用语全都用在斯斯身上,包括惯例用于结束语的“滚”。
    执行部开始筹备古董展。这种邀请城中名流的展览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准备,但合约写明十天后举办,时间很紧迫。高铃下令执行部三组都要参与,自己给和平饭店打电话订场地。工作人员告诉她,当天最大的牡丹厅两个月前就被预订了。  “我们愿意补差价,再替他们付一部分租金。可以麻烦你们向牡丹厅的客人转达,或者给我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抱歉,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身份,而且他们指定要最大的会场,即使你们全包租金,他们也不会愿意更换。”饭店工作人员的态度客气而坚决。  高铃只得向明少报告,希望客户愿意更改日期,如果非要在和平饭店,只能订次大的月桂厅。  纪明薰预习相关资料时已知道当天是郑和第一次下西洋出发的纪念日,和吴老聊天时又发现他对和平饭店有特殊的感情,知道两样都不会改,便拨了个电话,“是我。十天后订和平饭店牡丹厅的客人身份,快。”  很快收到回复,他告诉高铃,“牡丹厅是希腊船王三公子订的,为他大哥办婚礼,不可能换,直接订月桂厅。”  吴钩原本一心要在牡丹厅展出古董,但人家既是先订的,又是婚礼,不管人情道理都抢不得,再加上纪明薰再三保证场地面积不会影响效果,也只好同意了,但是提出要在五天后看布置好的场地。  这些事宁轻轻毫无所知,她昨晚累得差点在莲蓬头下睡着,原订的开工庆祝自动取消。今天又是无数繁琐工作,直到午休才来得及喝水,并用一盒高纤低热量饼干棒求June给高特助买潜艇堡的时候带一个给她,省了下楼的时间。  宁轻轻拿着潜艇堡到茶水间泡热带水果茶,学高铃的样子坐在小椅子上,闭眼思考下午如何统筹安排才能早点回家庆祝。  三个蓬头垢面的人走了进来,呵欠连天,嘴角有刚刷过牙的痕迹,各自泡起了特浓黑咖啡。  “咦,新来的。”勉强能看出是个中年大叔的人指着宁轻轻对同伴说。  终于有人发现我是新来的了,执行部的同事要么当我透明,要么叫我做了几次事还问我是谁。宁轻轻高兴地想。  还没转身的一个人回答,“执行部每年都有一百个新来的。”  “你看看她。”中年大叔说。  第三个看上去最年轻的男生补充,“是个漂亮小妹纸耶。”  第二个人终于回身,是个三十岁不到的青年男性,“哦~哦~”说着拍了一下第三个小男生的后脑,“重点是,这种漂亮小妹纸在吃这么大的潜艇堡,还坐在女巫妖的位置,难道是女巫妖的妹妹?”  “谁是女巫妖?”宁轻轻问道。  “我。”高铃从门外进来。  宁轻轻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想让位给她。  “不用了,他们三个把这里熏得太臭,我去会议室吃。”高铃转身对三人说,“你们喜欢通宵浪费公司资源我管不了,不过,别骚扰我部门同事。”  “尊贵的高总监,你也别骚扰我的手足。”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卷发美男花瑜笑嘻嘻地倚在门口,“他们要是受到惊吓无法工作怎么办。”  “在执行部,会被炒。”高铃哼了一声,径直出门。  “可我们是创~意~部~的~”花瑜对着她背影喊。  “老大好样的。”青年男性鼓掌,“敢跟女巫妖抗争,看来刚才给明少交的方案通过了,今天可以去唱K咯。"然后对宁轻轻说,“我是蛋挞,创意部唯一正宗广告系毕业。”把正宗广告系五个字拉得很长。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花瑜说,挥了挥手阻止想说话的蛋挞,“不用选,先说好的,方案大巫师很满意。坏消息是,他叫我们下午能睡就睡。”  “那我们还喝黑咖啡干嘛,赶快去睡!”中年大叔顺手把整杯刚泡好的咖啡倒进水池,对宁轻轻道,“叫我菠萝油,创意部唯一正宗美术系毕业。”特意加重了美术二字。  年轻男生扣着喉,“我已经整杯喝掉了……为什么要继续睡?”  蛋挞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明少意思是我们马上就要赶方案细节,趁现在补补眠,这两晚肯定得通宵。”离开前对宁轻轻说,“这个傻瓜叫奶茶,不知道是平面设计还是电脑绘图之类的毕业。”  三人鱼贯而出,花瑜从冰箱拿出高铃的那组纸盒鲜奶中的一盒,边喝边说,“学妹别介意,我们这两天太忙。他们平常不是这个邋遢造型的。哦,我平常也不拿别人的鲜奶。”说着捂着嘴打呵欠,“啊呀呀,真是太困了,好学妹帮我丢一下。”说完把纸盒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June和他擦肩而过,来到茶水间,目光落在那个空纸盒上,宁轻轻忙说,“不是我……”  “是花公子,他不是第一次了。这公司里也只有他敢乱拿高特助的东西。”  “他是创意部的吗?”  “花公子是创意总监,比高特助更早进公司,明少对他非常容忍,他们部门只要完成工作,不用定时上班,散漫无纪律。你不用搭理他们,花公子除外。”说到这里,June掩嘴笑,“他是郁香男神,对女生很亲切,整幢大厦的OL都和他交好,你可以去BBS看看有关他的话题。”  “他是郁香男神?那波士大人呢?他可是大帅哥啊。”  “没人讨论他。”June低声说,“本公司的人不敢,以前大厦其他OL对他很有兴趣,自从六福女神来和他谈生意之后黑着脸出去,就没人再自讨这个没趣了。反正花公子好相处得多,其他公司的OL个个都敢调戏他。”  花瑜回到创意部,三个手下横七竖八躺在沙发上。除了磊少办公室,这是公司另一个配有帘子的地方。不止有帘子,创意部铺了好几种颜色拼接的地毯,乱放了几张长沙发和几张不规则形状的彩色桌子,桌上桌下到处丢着笔和纸,和其他部门截然不同。  “大巫师说客户要求五天后看场地,我们后天早上必须把设计交出来,否则执行部来不及作业,女巫妖非杀了你们不可。”花瑜敲了敲桌子。  “逗我吗?那么大的场地,好几面墙壁要搞,还没算上一堆柱子家具,怎么死得出来?”菠萝油呼天抢地状。  “哪个白痴想的方案?把场地布置豪华点,再摆几个玻璃柜,跟珠宝展似的就好了,非要搞什么船厅。”蛋挞义愤填膺地说。  “不就是你?你说上次玩游戏的时候有个船屋场景很有feel,古董展要配合郑和下西洋的主题,最好就是船的造型。”花瑜挑了张沙发躺下来。  “方案已经交上去了。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睡,今晚起床先把壁画3D投影做出来。”奶茶老老实实地说。  “全靠你了。”菠萝油正色道,“那么复杂的东西只有奶哥你可以做。”  “奶哥万岁。”蛋挞翻了个身,把一件外套搭在头上睡着了。
    负责宾客事宜的C组人手不足,借调宁轻轻做杂务。  吴钩给的名单只包含贵宾,其他都交给光明传媒处理。年轻但经验丰富的C组组长C罗亲自挑选够档次又风评良好的平面媒体和门户网站。另外一名女同事Kelly则在筛选收藏家和历史考古系教授的名单。  宁轻轻用C组的微小信账号联系C罗交代的网站和报纸,让他们预留广告位,等同事做好就发给他们,闲暇间看到A组在制作导览手册,把古董资料整理成精美的小册子,为了尽早付印,他们每人分配了几件古董,做完由组长Angela整合在一起。  宁轻轻不由得更生紧迫感,难怪创意部只有四个人,原来这些简单的设计都是执行部员工完成。  “组长,教授名单请你过目。”长发妹纸Kelly效率很高。  “去准备邀请卡模板。”C罗顺手把名单放在他的媒体名单下面,并没检查。  整个下午除了B组还无法布置场地,另两组都忙着准备展览。不知不觉到了六点,宁轻轻心想今天总可以补祝开工了。  “这个U盘里是邀请卡图样,要用的纸张里面有注明,你发给印刷公司,然后去把模板拿回来。”C罗隔着几个位置冲她喊。  “去拿回来?那为什么不找附近的店?”宁轻轻看了地址,多口问道。  C罗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似乎终于发现她是新来的,“嫌远?去跟高特助建议。”  印刷公司不但不在附近,甚至都不在这个区,过江后十几站地铁再走十分钟,宁轻轻都快哭了。不过回来看到执行部灯火通明,心理平衡多了,何况两位高层的办公室也都亮着。  “模板印好了。”宁轻轻将袋子递给C罗,金银铜模板各一,看得出是给不同身份地位的宾客。  “刚好,三组名单你送去给高特助过目,模板一起带去,如果都OK,你就拿去印邀请卡,每种模板对应一组客人,要口头交代,别弄错,也别想偷偷发电子档过去敷衍。”  “现在……又要去?”宁轻轻小心地问。  “是。”C罗说,“不用拿回来,他们明天会送货。你送过去就可以下班了。”  就算只是拿过去也很久,这还是高特助不挑剔的情况下,万一她有什么意见,他们再慢慢改……宁轻轻翻了翻手中的名单,感觉有个不对劲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可能是因为还没吃晚饭,脑筋不灵活。  想到要找高特助,怕她发现自己没吃饭,宁轻轻拿出一包饼干棒。  “你买的这种饼干很不错,挺能垫肚子的,帮我订一些。”June走过去的时候说。  能垫肚子?塞牙缝都不够。宁轻轻又顺手翻了翻名单,由于吃了东西,一下就发现问题了。  “组长……”  “高特助说OK?”  “还没给她看,可是……”  “那你还不快点?没看到我们都很忙?”  “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宁轻轻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人名,“这是F大的教授,他的名字不是这个字,你看。”  “你确定?”  “应该没错。”宁轻轻说,“我听过他的选修课,他特别讲过他的名字,很容易被人误认,不是魏嘉毫,而是魏嘉亳。”  C罗上网查完,“Kelly,你自己来看看,不识字么?还好没送到Ling姐手上。以后做事仔细点。”  Kelly怨恨地瞪了宁轻轻一眼。  糟了,误触办公室政治,应该偷偷告诉Kelly本人才对。宁轻轻大为后悔。  高铃很配合地没有挑剔,宁轻轻在她改变主意前带着U盘飞快溜走,希望印刷公司还开着。  印刷公司居然真的还开着,宁轻轻对收件的业务员说,“辛苦你们了,这么晚还要帮我们做事。”  “我们公司标榜24H服务,一件起印,随时重印,不然你们高小姐怎么会这么远找我们合作,而且她坚持重要东西要员工送来,不肯发电子档,辛苦你才对。”  24H印刷?傻瓜才会半夜来这里印东西吧。宁轻轻回到家时已过十点,只好把庆祝大典降级,将就在楼下的铁板烧摊买了几十串东西,再打包了一个加卤大排和荷包蛋的肉丝炒粉干,边吃边看电视。  正吃得高兴,宁轻轻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下真的糟了。  次日,C罗收到了印刷公司快递来的三色邀请卡,逐一对照名单检查。  “不对,我的图不是这样的。”正巧走过的Kelly惊叫起来,在办公室四处张望寻找宁轻轻,“你,是你改了我的图!”说着指着金卡,“我背景里那个十字架图案的横边比这要宽,现在变得这么窄,留白太多,不好看。你把昨天印的模板拿出来对比,给组长看看。”  C罗仔细看了看金卡,“没错,我想起来了,确实不一样。你为什么要乱改Kelly的图?”  “对不起,昨晚我下车时,袋子掉在地铁轨道上了,工作人员帮我捡上来,但是U盘和模板都被碾碎了。我不知道Kelly的电话,只好自己回家重新画,记得不清楚,所以画得不好。”宁轻轻低着头说。这个奇奇怪怪的理由他们会相信吗。  “你不知道我电话可以打来公司问,那时候还有人在。”Kelly咄咄逼人地说,“我辛辛苦苦做的设计,你只不过是个新人,凭什么乱改?”  “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宁轻轻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我去请示Ling姐,你一起来。”C罗打断了她们。  高铃看了金卡,对C罗说,“客户急着要邀请卡,尤其是金卡,他要亲自一一登门邀请,没有时间重印。就用这个,我拿给明少看,他没意见你立刻送去霜雪明,注意,自己送。”  待C罗走了之后,高铃问道,“你把东西掉到地铁轨道了?”  “是的。对不起,一时手滑没拿稳。”  “那你怎么画的?”高铃锐利的眼神直视她。昨天中午还不会绘图软件,哪有那么快光靠记忆就能画得七七八八。  宁轻轻尽量诚恳地说,“Kelly昨天设计的时候我有在旁边看,大致记住了。”  “是么?”高铃半信半疑地说,然后换了严厉的语气,“你弄坏公司的重要物品,知不知道很严重?”  “我知道,那个U盘我会赔。”宁轻轻说,“高特助,请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会加倍小心。”  “此外,你擅自更改资深同事的工作。这两件事,按规定应该给你出一封警告信,试用期内收到一封等于自动辞职。我向明少请示,中午告诉你处理结果。”高铃说,“先出去做事。”
    高铃将邀请卡交给明少过目,“铜卡将会以公司名义寄给媒体和小古董店家,银卡则由霜雪明的名义寄给收藏家和他们的生意伙伴,吴老指定要亲自送去的金卡在这里。”  纪明薰执起一张金卡,打量了一遍,“你手下做得不错,背景图案庄重大气,而且避开了忌讳,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忌讳?”  “吴老的名单里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东欧的珠宝大亨,是涅斯托利教派的信徒,认为宽十字架是异端,魔鬼造它出来诱骗教众,假如请帖背景是宽十字架,他会认为这是魔鬼的使者派来的。这不只是来不来参加展览的问题,得罪了吴钩的客户,我们责任就大了。”纪明薰把金卡翻了翻,找到那位珠宝大亨的名字,示意给高铃看。  “我没有注意到这件事。”高铃说,“幸好同事没有犯错。”  “你不知道不奇怪,这件事连我自己都忘了,刚看到这个十字架才想起来。大学有位教授在选修课讲过。”这种冷门知识,要不是那个老头说,谁会知道。纪明薰补充,“你手下也未必知道,大概是恰好。”  恰好?高铃回到自己办公室,望向大办公室。宁轻轻正在忙碌。  “我是光明传媒的高铃。我想问问,我们公司昨晚有批货在你们那里印,大概是什么时候送过去的?”  “高小姐。那批货又出问题了吗?”  “又?”  “昨晚是个年轻姑娘送来的,半夜她又来了一趟,其中金卡的部分换了新的图样,还好我们当时先印的银卡和铜卡。呵呵,她还挺担心的,怕要重新付金卡的货款。”  高铃放下电话,心下雪亮。  午休时间,宁轻轻在茶水间座位上用汤勺挖着June捎给她的青椒肉丝烩饭,高铃突如其来走到她身边,“你是F大的吧?”  “是的。”  “优秀的F大学妹耶~”花瑜不知何时从创意部出来了,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难得的是居然没有皱,不愧是高级货。但从门缝里望进去,可以看到速食三人组已不成人形。  花瑜堵在茶水间门口,风骚十足地拨着额前的卷曲刘海,“高总监~可不要欺负我学妹哦~”  “人家是正经毕业的,你这个肄业的装什么学长。”高铃恶狠狠地说。  “受打击了,严重的打击。”花瑜捂住心口,“没办法工作了。怎么办?我得学习执行部的规矩,炒掉自己吗?”  “炒掉自己之前先把这次的工作交上来。”高铃砰地在他眼前关上了门。  宁轻轻透过玻璃门,看到花瑜在门外,狠狠地在高铃影子的头部踩了几脚,最后还对着这边做了个鬼脸。  “你在笑什么?”高铃对宁轻轻说,“处理结果还没收到就放松散漫了?以为自己被炒定了所以无所谓,还是笃定不会被炒?”  “啊。”宁轻轻张大了嘴,“工作有点多,差点忘了在等处理。”  “你在抱怨?”  “不,不,我的工作很简单,其他同事更忙。”  “既然知道别人更忙,下午就做快点。”  宁轻轻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咦,这是没有被炒的意思?”  “暂时没有。”高铃纠正道,“总算你及时补救,没造成什么后果,先口头警告你一次。”  “多谢高特助!”宁轻轻呼了口气,放下心来,想起昨晚的事。  当时电视上正在放Discovery,讲的是宗教,宁轻轻猛然想起一个始终盘旋心里的不安,来自于在地铁上无聊地翻阅名单时。金卡组里有一位东欧大亨,是选修课时魏教授特别举例提到的人,属于一种根本记不住名字的教派,他们痛恨宽十字架,而金卡的背景设计正是宽十字架。  这件事理应告诉Kelly,但是下午指出魏教授名字有误时Kelly以为自己在打小报告,根据办公室政治,现在即使告诉她本人,也容易被认为是找茬。宁轻轻立刻通知印刷公司停印金卡,拿出U盘把十字架改窄了,搭车去重印,回来的时候粉干都干掉了。  总算处理得不错,只收到一个口头警告,又没得罪人,让人认为我傻到犯错,总比以为我打小报告好。宁轻轻想。  花瑜在CEO办公室向明少解释昨晚通宵的成果,“展厅打造成一艘宝船,尽量还原郑和船队的实景,用投影技术处理墙面,使其看起来像是真实的船舱,这部分稍微押后,还没做好。船内的甲板柱子家具,都会使用实物,需要执行部去装潢,所以我们先做了这部分的图则。电子档里是总图,各个部分的施工图我已打印出来。”  纪明薰的桌面放着一个玻璃保鲜盒,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两层小方块,那是压缩干粮。他用左手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右手翻起图纸。  “别在看我设计的时候吃这种东西行不?真倒胃口。”花瑜嫌恶地说。  “吃的是我,不需要你有胃口。”纪明薰淡淡地说。  “你这是异食癖。得治。”  “你拿一块去化验,看看里面有什么异的成分,有报告再来跟我说。”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非要把好好的食物弄成这种样子?你不能吃点我们正常人吃的东西吗?”  “我为什么要吃你们爱吃的东西?”  “你不觉得吃漂亮一点的食物也会开心点?”  “不觉得。不管多漂亮吃下去都一样,你的胃认不出,排泄时也不会比较好看。”  “我就不该跟你说话。快点看,看完我去睡了。”  “我又没拦着你。”纪明薰合上那叠图纸,“图纸OK,执行部施工时有问题再联系你。”  “有问题联系你好不好?不外乎是些细节,你拿主意就好了嘛。以前你自己也和我一起做的。”花瑜嬉皮笑脸地说。  “以前你拿的薪水是现在的十分之一,创意部也只有你一个人。要回到以前吗?”  “你好嘢,我忍你!晚出一天粮我就告你!”  “只要按时交方案,我早一天给你出粮也没问题,白送你一天利息。”  花瑜出来经过宁轻轻座位,特意停下来,弯腰对她说,“学妹,看是你,我才跟你说的,你来这家公司可要小心了,不光有女巫妖,里面那个。”指了指CEO办公室方向,“更不是人。”说完吹着口哨回创意部了。  高特助看上去冷冰冰,其实人还不错。波士大人嘛,光从颜值来说确实不是人。宁轻轻回头望去,依然只看到文件柜。
    B组终于开始布置场地,四天后要初步完工给客户检查,给供货商或装修队打电话时,不得不要求对方加急。  “你们无论如何也要安排到明天,对,我们没时间等。价钱不是问题,你们工作安排调动的损失我们会负责,是的,我们高特助说的。合作这么久,你还不信?就这么说定了!”  “我们不要那种玻璃柜,图纸发给你们了,就按照上面的。我知道比较贵,关键是效果出得来。你马上安排进货。怎么会不要?订金?明天你送货,我直接带公司支票去。”  唯一没有在打电话的宁轻轻四处环顾同事。他们谈的都是真金白银的事,不知我何时可以。  这个机会很快来了,次日,宁轻轻一到公司,就被组长叫住了。  “Boring哥。”宁轻轻记挂着考拉发布会,现场能看到时尚达人小蓝兔本尊。  “你不用去之江。”Boring哥是个本份无趣的中年上班族。  “不用我去帮忙吗?”宁轻轻大失所望。  “你不能当司仪,不会调灯光音响。现在人手紧缺,你代替Cindy去和平饭店收货,细节她会跟你交代。”  还以为在广告公司工作,面对的都是娱乐圈或者名人,谁知道现在打交道的不是邀请卡就是展示柜。宁轻轻想。  “这批展示柜送到会场之后,要等木地板做好才能安装。你盯着供货商先把柜子搬进器材室,一定要小心检查清楚,做好标记,不要让其他人进出的时候碰坏了。”Cindy说,“支票你带去,别再弄丢了。”  再?难道U盘的事已经街知巷闻了吗,现在整个公司都以为我是笨拙的新人了吧,真糟糕。宁轻轻搭了负责仿古甲板的同事的车。他一会要在现场监管施工,铺好地板才能开始别的装潢,到时候负责家具梁柱的其他同事也会陆续到达。展示柜最后才会搬入,那就是Cindy自己的工作了。宁轻轻依然回到公司打杂。  创意部终于在次日赶出了整个会场墙面的3D投影,全组人在大白天走(爬?)出公司下班回家。清洁大婶进去打扫。  “太不像话了,什么乱七八糟都丢地上。”大婶絮絮叨叨在里面念,“满地都是吃剩的垃圾,废纸,断笔,打翻的饮料,还得用清洁剂一点点擦地毯。沙发上有鞋印……居然还爬到桌上了,这还有撕掉的书,折了些什么玩意。以前那个小的还知道稍微把垃圾收到一起,现在也这么乱搞,好像我是他们老妈一样。”  和吴钩约好看场地的当天,月桂厅被布置得像是一艘明代宝船,踩在甲板上会发出咯吱声,淡淡的水声模仿波浪拍打船身,雕花门窗的舱内,梁柱檐壁刻着飞禽走兽和百花,桌椅家具和灯都古色古香。  “部分古董采用场景式展示,比如卷轴挂在这面墙上,珊瑚树摆在这个花架上,玳瑁串珠放在打开的箱子里,让宾客身临其境。另外一部分则使用仿古水晶展示柜,最贵重的鸾凤朝阳冠在金碧辉煌的主舱正中。”纪明薰向吴钩讲解,“桌椅和帐幔构成一条观展动线,不管在动线何处都看得到朝阳冠,有如天上仙宫的瑰宝。”  吴钩不住点头。  “沿着动线穿过主舱,用地板腾起的白雾制造神秘迷离的效果,引宾客心怀好奇地走进副舱,整个副舱只用几支蜡烛作为照明,墙面是带雕刻的仿石砖墙,唯一的展示柜独自立在正中,七彩夜明珠放在半开的贝壳底座里,被暗紫的烟雾烘托着,有如海底神仙的秘藏。相信内外两种风情会给来宾留下深刻印象。”  “很好,很好。”吴钩点头道。用迥异的两种手法展示两件最重要的古董,朝阳冠最为贵重,众人皆知,难得这小子能察觉夜明珠是我珍爱,还用最适合的方式展示。无怪乎时步推荐他给我。  吴钩对整个布置提了几个细节就走了。纪明薰吩咐,“客户对场地很满意,现在预演,启动所有设备。”  啪的一声,会场陷入黑暗和安静中。执行部员工纷纷掏出手电筒。  “刚才带客户看场地时,设备是逐一开闭的,现在同时打开,电路超负载,所以跳闸了。”Boring哥解释道。  饭店的回复是牡丹厅的客人也在布置,他们那边需要使用大量华丽照明,而饭店的电路是旧式的,为了保持建筑原貌并没有全部翻新,现在将大部分负载给了牡丹厅,月桂厅能使用的部分就只有这么多。  “我们的照明投影烟雾音乐设备加起来,超过了现有的负载。”Boring哥说,“之前考虑到用电问题,我已尽量采用省电装置,要再减少用电量,只能删减,会影响效果。客户都已经看过场地了,再改设计就不好了吧?”  “用电问题不是你的专长?”高铃问。  “这……”Boring愁眉苦脸地说,“我能努力的之前都做了,现在还是跳电,我想我没什么办法了。”  “回去开会。”高铃对在场所有人说。  正在打杂的宁轻轻抬头看见一波同事在高铃的带领下回到公司,个个脸色凝重。  高铃好死不死,站在宁轻轻旁边的过道上,“全部人停下手头工作。”  执行部员工们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静止了,听高铃叙述了会场电路超负载的问题。  “谁有办法都讲一下。”  大家纷纷低声议论,有人提出了主意,但Boring立刻表示他已经试了,到最后也没出现有建设性的意见。  为了扭转笨拙新人的形象,宁轻轻斗胆举起了手,“我……可能有一点办法。”  “来我办公室。”高铃往办公室走去。执行部员工则像是被按了开始键,各自继续之前的工作。  有点后悔自己多嘴的宁轻轻说,“我有个学长在布鲁塞尔读博士后,最近正在研究一种变压器,用于那些有大批旧式建筑的国家地区,可以通过它减少电器的负载,在同样容载的情况下能使用更多电器,我可以向他打听一下。”  “立刻去办这件事。”  宁轻轻应声要退出。  “有办法就说有,不要说可能有一点办法。”高铃补充道,“做任何事,首先要有信心。”
    宁轻轻用线上通讯找到了学长,大致讲述了事情。  “我们的研究还没有正式发布,在内测。”学长支支吾吾。  “十万火急,你就到我们这里内测一下嘛。”  “我有什么好处?”  “学长以前追求蕾蕾学姐的事,保证不会被茵茵学姐知道。”  “……你跟我们在国内合作的研究所联系,我会跟他们交代,你得带他们的研究员去现场试用,还要用公司名义填写内部测试表。”  “我们提供场地给你们做内部测试,会给我们好处吗?”  “滚!”  宁轻轻差点以为学长是斯斯假扮的。  第二天,Boring哥带宁轻轻约定的研究员去和平饭店,宁轻轻作为中间人,默默坐在后座。  “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考虑到人家来义务帮忙,沉闷的Boring哥拼命找出了一个感觉跟研究有关的话题,问那个研究员。  “私校而已。你呢?”  “清华。”  宁轻轻心想,果然是沉闷理工生,非常符合Boring哥的形象。  “很不错啊。”研究员说。  “没什么的,好好念书的话都能上。”(宁轻轻心想,Boring哥是有多不会聊天,他肯定以为这句话很能安慰人)Boring哥像是要表示善意地问,“你是哪间私校的?”  “哈佛。”  一路上Boring哥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测试的效果很不错,研究员还多借给他们一个变压器作为备用,约定展览结束立刻归还,并且不得外泄。  “你很有办法。”Boring哥在回去的路上对宁轻轻说,“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哇,撒花,这么快就获得了肯定。宁轻轻说,“Boring哥才有办法,整个会场的设备和布置那么繁琐,都是你统筹的。”  “呵呵,我是个沉闷的上班族,连聊天都不会。只希望能在公司平平稳稳做到退休。”  “怎么会不平稳?你这么能干,我们公司又这么有前途。”  “总觉得不安。”Boring说。  公司车停下时,纪明薰刚好也从他的红色小跑车里出来。Boring哥趁机向他报告了变压器的事,并点名是宁轻轻的功劳,说完便到一边接电话。  “高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随便的人,太轻率了。”纪明薰自言自语,并没在意“随便的人”就在眼前。  “随便的人?我……?”宁轻轻用表情抗议。丢U盘的事我是冤枉的!  “你连笔筒都收不好。”纪明薰说完,飘然进了高级职员电梯,将宁轻轻丢在外面。  甚至都不是因为U盘?笔筒,啊,原来笔筒是被他整理成那种奇怪的样子的。不愧是传说中的变态处女座。宁轻轻想。  高铃并没有对宁轻轻解决电路问题表示赞赏,宁轻轻开始习惯这里的规则,做不好就会被骂甚至被炒掉,做好是理所当然。  下午,宁轻轻发觉A组的同事一直在进进出出,进来的时候都提着袋子。其中有一次她明显看到那个写着三个大大的毛笔字的红白相间纸袋正是泰丰记的外带提袋。  那个纸袋和其他袋子一样,都被送到Angela那里。  “A姐,我们已经买来所有中式酒楼的点心。”  “按照点评网上的清单,泰丰记,得月楼,知味观,天厨,宜春茶馆,点水楼……全部都在这里。”  三十多岁的熟女A姐说,“每个人都来试吃,选出最好的。”  “要我们吃?”身材纤瘦的年轻女员工纷纷往后退。  “难道你要拿去让客户慢慢试吃?还是要Ling姐帮你挑?”A姐说,“写下你们觉得最好的五种点心,我来统计。”  受到香味的吸引,宁轻轻不由得转过头,双目发光,心想,偏偏这次不借调我去帮忙。  “泰丰记的蟹粉鲜肉小笼,天厨的鸭松春卷,宜春茶馆的虾仁烧麦,点水楼的杏仁豆腐糕,这几种得票最高。”A姐说,“现在送去客户那里,记得要买新的。算了,我去,昨天在会场他已经不满意我们的点心了,我自己去比较放心。”  “昨天给他试吃的是西式点心,他吃不惯正常。今天买来的全都是城中著名的中式点心,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这次请了很多贵宾,要是奉上失礼的茶点,我们就算是做砸了,由客户自己鉴定最好。”A姐说完就出发了。  下班前,她再次出现,直接进了高铃办公室。  “你是说,吴老仍然不满意?”高铃问道。A组在执行部最为资深,尤其是A姐,是仅次于自己的老员工,连她都搞不定点心的事?  “是的。昨天他指出古董展一定要用中式茶点配合,我们今天选出的都是最有名的点心,他还是不满意,觉得用来招待贵宾差了点。”A姐说,“Ling姐,这件事还望你指示该怎么办。”  高铃寻思,最好的办法是找人调查吴老,探得他的喜好,但时间来不及。而名店点心入不了他眼,自己也没办法找到更好的。  她边想边站起来,把几份文件拿出去给June。  June正一边工作一边用左手夹起一根饼干棒。  “你吃的是什么?”  “高特助。”June站了起来,“这种高纤低热量饼干棒很好吃,还很管饱。你试试。”  高铃也觉得有点饿了,就拿了一根,“是还不错。哪里买的?帮我订。”  “是轻轻给我的。”June说,“我也有叫她帮我订,那我去追加几盒?”  “不用,我自己跟她说。”高铃再拿了一根,走向宁轻轻的位置。  “这是你帮June买的?”  “高特助,是我帮她买的,没有多收钱。”宁轻轻忐忑地说。难道不能在办公室进行交易?  “你很喜欢吃东西?”  “嗯。”难道不能喜欢吃东西?  “正好。吴老指定这次展览要给客人提供中式茶点,城里有名的点心都被他否决了。你来处理这件事,找出能让他满意的点心。”  美味大挑战的剧情吗?宁轻轻说,“我去找?”说着翻起了钱包,“可是我没有带够钱,只有June付给我的饼干钱……”  “我先给你一笔,从部门小额零用金里支出。”高铃说,“我不管你怎么找,反正找到为止,其他工作都别做了。你可以直接将备选的点心送去客户那里。”  这是提早下班还能公费吃喝的意思?宁轻轻按下欣喜的心情,高高兴兴在下班时间之前就离开了。
    可是……到哪里找呢?既然有名的点心楼全都战败,难道要去巷弄小店?宁轻轻脑中浮现出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城里一些隐秘的小店美食,各自都有招牌的点心。这些店有的只开早晨,有的只开晚上,所以现在就得开始找。  次日中午,宁轻轻终于凑齐要买的所有点心,到了霜雪明公司,见到了吴钩。  “抱歉,吴老,有的点心是昨晚买的,刚刚请你的秘书帮忙加热,味道可能比新鲜的差一点。但绝对都是我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点心。”  吴钩虽然觉得这么小的女娃娃怎么可能懂得中式点心,可人家辛辛苦苦从整个城市搜寻来这些东西,作为礼貌也要尝尝。  “咦,不错。”吴钩惊讶地说,“比名店的都更实在,味道更纯正。”  莫非过关了?宁轻轻心喜。  “可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我请的贵宾全都有钱有势,什么好东西都吃过,那些所谓名店的东西不能入他们眼,这些点心虽然好吃,却少了点档次,不足以招待他们,这次展览我一定要做到最好,各方面都不能有遗憾。”  “吴老心里想要招待他们的点心是怎样的呢?有标准吗?”  “我年少时曾经跟着叔伯在一位政要府上作客,他拿出来的点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那是咬一口就感动得要哭的味道。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拿那种点心招待贵宾,就合乎标准。”  说得这么玄乎,真要赶上漫画了,我上哪里变出这种点心来嘛。宁轻轻漫无目的地在地铁站看地图,希望冒出灵感。身边有两个年轻人拿着旅游攻略,叽叽喳喳地商量去哪里吃什么。  不如去图书馆看看资料,我记得图书馆有很多介绍在地历史人文美食的书。宁轻轻拿定主意。  不是假日,图书馆人不多。宁轻轻抱了一大堆书准备到沙发区慢慢翻。在拐角处差点撞到了一个人,她及时刹住,最上面的书掉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她艰难地弯腰想捡那本书。对方帮她捡了起来,略看了一眼,“咦?十里洋场茶点博物志。你对这个有兴趣?”  这是个穿着改良中式薄长衫的男性,大约二十八九,戴了一副细黑框眼镜,一看就是个斯文书生,在图书馆看到这种人并不奇怪。宁轻轻继续艰难地抱着那叠书往沙发挪动,“算是有。”  书生帮忙把上面几本放到茶几上,“这本书可冷门了,并非时尚美食杂志,主要讲述历史背景和人文风情,还有当年官商政要的轶闻。”  那刚好,最好能直接找到一位家里能做出感动得要哭的点心的政要。宁轻轻说,“如此有意思的书怎么会冷门?肯定很多人借过。”说着顺手翻到书尾的借阅卡,上面只有一个借阅者,在三年前,“咦,真的没人借,除了这个不知道谁。”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翻看这本书。  书生见她只把目录飞快浏览了一遍就胡乱翻来翻去,颇为不解地问,“你素来都是如此看书的?”  “当然不是,不过现在没时间。这本书其实很有趣嘛,你看这张老照片,拍的是战前的一家有名茶楼,门口停着黄包车,有穿着洋装的鬼子和穿旗袍的女性下车准备进去。”宁轻轻絮絮叨叨,“哎,可惜太厚了,看完要好久,今天来不及。”  说话间她又把其他书都翻了翻,心浮气躁地自言自语,“这些书都没有网络版,没办法直接搜索。要是有看过的告诉我就好了。”顺手还翻了翻每本书的书尾,说来真巧,借阅卡上面都只有一个图书证号,和第一本是一样的,“这个不知道谁把这些书都看过了,肯定知道我想知道的事。哎,上哪找他呢。”  “你究竟要找什么?”  宁轻轻大致复述了吴钩的话,“这位客户要找的茶点,我没有头绪,只好来碰碰运气,我想,能让人感动得想哭的中式点心,应该在这些书里有记载。”  “你运气不错。这些书虽然都有趣,但是没有你要找的内容。”  这还叫运气不错?宁轻轻面露沮丧,“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恰是这个不知道谁。”书生得意地摇了摇折扇。  “这么巧?那你会不会恰好知道哪本书有提示?”  “书就没有了。我倒可以告诉你。”书生晃了晃头,“不过不能这么轻易,你得证明你值得听。”  宁轻轻忙不迭地点头,“怎么证明?”  “很简单,猜猜我是谁。”  平白无故怎么猜。宁轻轻面露难色。  “放心,我会给三个提示。第一个,你刚才说的客户,是霜雪明的董事长吴钩。”  为什么他知道?我说客户急着要找高级中式茶点在展会上招待贵宾,他便猜到了,这么说,他有收到请帖,所以推断得出来。可是那么多客户,我就稍微翻了翻,哪里记得。宁轻轻问,“第二个呢?”  本来正背负双手等着宁轻轻报出答案的书生略显失望,刷地一声打开折扇,在宁轻轻眼前摇了摇。折扇上有几株水墨画成的梅花,还附有几行看不清楚内容的草书。  梅花。这个提示是什么意思呢?梅花烙,一剪梅,梅花党,梅花糕?如果他是收到请帖的客人,那是不是他的公司商标是个梅花?可这个书生哪像是有公司的样子。  书生等了一会,见宁轻轻仍然没有报出他的名字,轻叹一口气,刷地收起折扇,走向旁边的花架,折扇头轻拍了一下一个装饰白瓷器。那是一只狐狸造型的笔架,狐狸尾巴上扬,末端吊着一枝毛笔。  狐狸?哦哦,我明白了。宁轻轻电光火石间脱口而出,“你是公孙公子!额,我是说公孙易。”公孙易是著名散文大家,出身世家,人称公孙公子。  “正是在下。”公孙易点了点头,“你既猜出,我当照前言替你解惑。”  “有请公子告知。”宁轻轻不知不觉说。
    “本城有一户御厨后人,历代先祖均在前朝宫中掌管膳食,当今这位当家曾在建国后为几位元勋打理过府中饮食,现已退休,避居城中。他和先父颇有交情,我幼时曾吃过几次他掌勺的食物,茶点极为精美。除了他,再无旁人能满足吴老的要求。”  “敢问这位大厨隐居何处?”  公孙易抽出图书馆给读者备用的白纸,写上一行字,卷了起来,从折扇底端取下一条丝线扎起递给宁轻轻,“住址极僻,我写于你。此人姓赵,名三勺,你可前往一试。”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宁轻轻接过写着地址的卷轴,决心纠正他的说话方式,“谢谢,不过你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号码,万一我找不到,还可以打电话给你?”  公孙易只好配合“好好说话”地说,“可以。你本应在第一个提示就猜出我是谁,最多也只要两个,可你用了三个,尽管如此,总算能知道我的别业是梅庄,还知道我的新著野狐禅,进而从收到金卡的客人里圈定我,反应是慢了点,胜于无。”  “你收到了金卡吗?”宁轻轻仔细回想了一下名单,“我想起来了,是在金卡名单里。可我刚才不是这么圈定的,我不知道你收到的是金卡,总共有将近两百张请帖,我没记清。”  “我岂像会收到银卡和铜卡之人?”公孙易略挫败地说。  “我的印象中,金卡贵宾都是富商,你看,通常都说一介书生两袖清风,我看你的穿着,以为是考古系助教或者文化版记者什么的。”宁轻轻老实地回答。  公孙易转过头拿折扇对着自己猛扇了几下,才平心静气地转回来,“我……像……吗……”就算自己不爱拍照,也不喜欢在媒体曝光,她不认得我,但是,光凭我这气质,我这订制的衣裳,这把牙骨折扇,怎么能是个小助教小记者??  宁轻轻管住了自己的嘴,使劲摇起头,“你是公孙易嘛,当然应该收到金卡。”  “你是靠梅庄猜出来的?”  “我不知道你的别业是梅庄,我只知道你们这样的世家名门都住在豪华气派的大宅子里。”  “那么你只是知道野狐禅?也罢,毕竟是小众读物,曲高和寡,你知道也属不易。”公孙易倒像是安慰自己比较多。  “这本书我瞟过一眼,但是既没看过,也没有联系到一起。”  “那你为什么猜得出来?”公孙易颇有点气急败坏。  “因为你给了提示,梅花和白狐狸。我瞬间就想到梅花开在下雪的冬天,冬天的白狐,肯定就是白狐毛领,这个形象最鲜明的就是电视剧里的公孙策,所以马上联想到你了。”  公孙易大受打击,再次转过身打开折扇狠狠对着自己扇了几下,回身说,“罢了罢了。如此乱七八糟的联想你都拉扯得上,可见有缘。我照写电话号码于你。”  怕再收到卷轴,宁轻轻忙掏出手机,“报给我就可以了。”  公孙易睬都不睬她,照样再扎了一个卷轴,“收好。此乃我私人号码,不可外泄。”  我干嘛要外泄,难道卖给八卦周刊么。宁轻轻收好两个卷轴,千恩万谢杀去找赵三勺了。  公孙易转过花架,这是图书馆经营的茶座,花架背后的一张小藤圆桌边有两人正笑得不可开交。  “公孙公子,您不是说那张沙发读书人坐不得,为何主动上前搭话之余,还坐了好一会?”一名少女掩嘴笑道。  “我不过出于善意,要帮帮人,无暇顾及沙发。”  “哟,你帮人?你好歹算是有一批脑残女粉丝,怎么不见你帮帮她们?”另一个中年男性说道,“分明见这姑娘标致,起了色心。”  “她标致?”公孙易回想了一下,“不曾注意。”  “那你帮她作甚?”  “她抱了一叠书,恰好都只我借过,如此有缘,如何不帮?”  “可惜人家不是你的脑残粉,不但什么都不知道,而且猜到你是谁之后也没有请你签名合照,还是你巴巴写了两个卷轴送人。”少女笑道。  “你脑残粉多,你了不起,你花不语大作家微小博的千万粉丝都不是僵尸粉。”公孙易没好气地说,扇子哗哗哗地对着自己扇,“我不过是感觉和那姑娘有眼缘,且并非你们说的那种,别添油加醋,坏我情操。”  这时,茶座的工读生端着一个茶托来送茶,“颜六哥,公孙公子,花姑娘,你们的茶。刚收到谭二爷的口讯,他说要迟一个时辰来。”  公孙易收起折扇,啪地敲在桌上,“诸事不顺!”  宁轻轻没看到后面这“贱人就是矫情”的一段,在计程车上鬼鬼祟祟打开卷轴,把地址念给司机听,怕司机看到自己神神叨叨,小心地用座位挡住后视镜。  “徐家弄车开不进去,我给你送到弄堂口,你走进去吧。”  就不能住在地铁站旁边吗,搞得跟武侠小说去找世外高人一样。这么想着,宁轻轻忍不住鬼鬼祟祟打开第二个卷轴。蛇精病,居然是汉字写的电话号码。都说公孙易是文艺圈最矫情的人之一,其实有误,依我看,压根没有之一。  跨出车门,她看到一条很窄的石头阶梯,蜿蜒向上,只得小心翼翼踩着高跟鞋往上走,生怕鞋跟卡进石缝里拔不出来,路上鬼影都没一个,可不得饿死。  接着,她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循香而去,来到一个院子外面,院门是用几块石头搭起来的,饱经风霜,院里的地面是由凹凸不平的石砖嵌成的,砖缝里长满杂乱的青草,几间砖瓦和木头搭建的平房看起来也很陈旧。  越发像是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了。宁轻轻四周环顾,只见平房前有个使用蜂窝煤的煤炉,正用一个大锅炖着很香的东西,应该是肉类。炉子旁边有条一点也不好看的大黑土狗,懒洋洋趴着,见生人来,毫无警觉。  宁轻轻不由自主往那锅靠近,揭开锅盖,瞅了一眼,炖的是猪蹄,药材和香料的混合气味扑鼻而来,十分诱人,锅子旁边插着一双料理用的长木筷。
    宁轻轻拿起筷子,往一块油亮的肥猪蹄上戳了几下,从手感判断已经炖得烂了,顺手夹了一块,边考虑要不要尝尝,一边已经丢到嘴里了。  黑狗子站了起来,汪汪大叫。被美味的猪蹄冲昏头的宁轻轻一下清醒了,赶忙夹了一块丢给它。狗子叼着猪蹄趴下去慢慢啃了起来。  宁轻轻回头看看平房,趁着主人没发现,能吃一口是一口,正想再夹一筷子,平房里冲出一个矮小老头,挥舞着拐杖道,“哪来的小贼在偷吃我的猪蹄?”  宁轻轻忍痛将筷子放回去,恭恭敬敬地说,“您是赵三勺老师吧?”  “赵三勺?死很久了,他也不是老师,不过就一厨子。”  不是吧?公孙易的消息如此不灵通?宁轻轻瞠目结舌,“过世了?那赵老先生还有传人吗?”  “都死了!”矮小老头说,“问这么多干嘛,你和他很熟吗?问问问,我还没跟你算账,辛辛苦苦炖锅猪蹄,倒被小贼偷吃了。”  “抱歉,这猪蹄的香味实在诱人,忍不住就尝了尝。可惜……”  “可惜什么?”  “的确是不应该偷吃的,还需要再炖一刻钟。”  矮小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怎么知道是一刻钟,为什么不是两刻也不是半刻?信口开河。”  呸呸呸,什么一刻钟,被公孙易的瘟疫感染了。宁轻轻说,“直觉是,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哼,走走,别烦我,别烦狗。”  “老先生,既然你住在赵老先生的住址,肯定认得他,能否帮帮忙,告诉我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我真的有要紧事。”  “什么破事会这么急着找他。讲。”  宁轻轻说了大概,“推荐人说赵老先生是唯一能做出让我客户满意的茶点的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找到他。”  “他死了。你找玉皇大帝要他去。”矮小老头说,“再不走我放狗咬你。”  大黑土狗吃了猪蹄之后,满足地趴着打盹,完全没有站起来咬人的意思。  “没用的畜生,就知道吃,就知道睡,看家护院都不会。”矮小老头骂了狗,丢了块猪蹄给它,对宁轻轻挥舞拐杖道,“快走,狗不咬你,我可会打你。”  看来只得先走,找公孙易问个清楚。宁轻轻回家的路上拨了那个汉字号码,没人接,直到回家之后才接通。  “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来。我正和几位知交小聚,惯例是不听电话的。”公孙易说,“何事?”  宁轻轻描述了刚才的情景,“那位赵三勺老师已过世,我该怎么办?”  “错了,全错了。那人便是赵三勺,他所谓的死了,是指作为名厨的赵三勺已经不在,他不再以掌厨为生,不卖名,不卖利。现在他只为了自己高兴才做菜。”  “原来是御厨后人的手艺,难怪猪蹄那么好吃。”  “赵老师不搭理你在我意料之中,许多有钱人也请不动他出山,更别提你。”  “那你还叫我去?”  “你不去,亦无他策。”公孙易在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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