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家里在隔壁镇买了房子怎么取公积金我跟爸爸要钥匙我爸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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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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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走回:我,小时候 作者:蒙木
童年游戏--傅惟慈(1)
我的童年是孤寂的。幼小的心灵难以承担冷清寂寥,便发明了各式各样的单人游戏,尽量把单调的日子涂抹一些彩色线条。
  生母早丧,父亲继娶后所生子女,与我年纪相差过远,不是我的玩侣。父亲一生吃的是洋饭(直至九一八事变,他一直在中苏合营的中东铁路理事会任职),却一心要我受诗云子曰教育。在举家迁回北京后,不过几年,日寇又接踵而至。世道乱了,父亲为我请了家馆老师,我被禁锢在四堵高高院墙围绕起的庭院里,上午听老师讲读《论语》、《孟子》,下午一个人枯坐在一张大硬木写字台前边,背书、临摹字帖。长昼寂寂,我竖起耳朵聆听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各种音响。
  卖奶酪和果子干的小推车走进胡同里来了。车轮吱吱呀呀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院墙外边。卖果子干的老武头拼命敲击两只小铜盏,声声敲到我心坎上。后来小推车走了,我又听到一阵阵鸽哨的声音。一群鸽子在不远的地方往返盘旋,哨声一阵松一阵紧。低飞时,连鸽子扑动翅膀的声音都清清楚楚传到我耳朵里。我欠起身,伸长脖子向玻璃窗外望去。我看到的只是一块被遮断的方方正正的蓝天,蓝得叫我心里发空。
  我勉强把目光拉回到摊在书案上的《论语》上,但是刚背会两行,就又神不守舍地再次倾听起来。这次我听到的是从正房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鼾声,父亲午梦正酣。我觉得自己有权利活动一下。我该上一趟厕所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屋门,直奔小后院。厕所在后院的一侧,但我却奔向另一侧。这半边院子沿后墙有一个土台,土台上长着两棵松树,松树根下有几个蚁窝。我俯下身,仔细观察小蚂蚁的活动。今天没有蚁群列队交战,它们都在单独行动。我看它们如何伸动触角,互相传递信息,看它们如何结成互助组,搬运一只大肉虫。后来我不甘心作壁上观了,也要参加它们的活动。松树干上趴着几只苍蝇,正在阳光下得意地搓手搓脚。我屏住呼吸伸出一只手,灵巧地一抓,就把一只苍蝇活生生抓在掌心。我把苍蝇的翅膀扯掉,使它变为爬行动物,掷在蚁窝边。之后就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苍蝇奋力挣扎,但还是被三四只蚂蚁合力拖走了。我又抓住另一只飞行动物,这次只扯掉一只翅膀,搏斗就更加剧烈了。如果把苍蝇的两只翅膀各扯断一半,它还能作短途飞行,就会有几只蚂蚁被带到空中遨游一番。这一游戏持续了大半个钟头,直到前院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我才慌不迭地离开战场,重新端坐在书桌前面。
  我开始临摹字帖。每天我要写10张毛边纸的大字和小字,但在我写完四五张以后,便把字帖推在一边做我的游戏了。我有一块当镇纸用的书本大小的厚玻璃,我开始在玻璃上胡乱涂画。画小人,编写歌谣短句。趁墨迹未干的时候,我把一张白纸在上面一按,就印出一张书页来。随着实践,这个游戏不断改进。我不止练习写反体字(这样印出来就是正的了),而且用圈点古书的朱墨作套色印刷。&印刷所&运转起来,我开始编书。《三字经》的前几句本来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我认为毫无意义,就把它改成&人之初,居无屋,采野果,猎狐兔。&在我的第一本&著作&尚未完编的时候,我的&印刷所&被查封。那天,父亲偶然闯进来,发现我正埋头于第二职业,于是全部非法印刷物都被没收了。
  我又转入一种更隐秘也有些神秘的游戏--画符咒。我从院中葡萄架上摘下一些肥厚的大叶子,偷偷拿进书房,模仿一本狂草字帖,刻上无人能辨认的草字,然后加上我要表达的心愿--祝词、诅咒和愿望。每天我都有一个或几个愿望。盼望父亲外出赴宴,半天不回家。盼望能在街门口碰到邻居家的小津姐,她能主动和我搭几句话……我的祝愿和诅咒并不多,因为那时我的世界极小,爱的人只有一个--我的祖母。我要诅咒的敌人常常变换:这一天是厨子老郭,他无缘无故地踢了我心爱的小黄狗一脚;另一天是卖果子干的武头,他没有在我买的果子干里放上我爱吃的藕片。经常受我诅咒的是一个姓夏的家馆教师,这人当面夸奖我,背后又向父亲告状,说我读书不专心。我在葡萄叶上郑重其事地刻上咒语:&夏某三日内必遇横祸&,我对刻好字的葡萄叶顶礼膜拜一番,就虔诚地把它藏在一个神圣处所--供在柜顶上的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牌位下面。我一边朗读&学而时习之&,一边斜眼盯着牌位,看那上面是否会突然闪出一道电光什么的。
  父亲是大神,是我既无法爱又不敢恨的人。他的命运是卑微的我不能左右的--祝愿与诅咒都毫无用处。长大以后,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其他这样威力无边的势力。对这些势力你只能老老实实,俯首贴耳,稍有不慎--且不说争辩与反抗--你可就要倒大霉了。
  童年早已逝去,但童年的这些幼稚游戏有一些却伴我终生。它们以各种衍生的变体--简单化,复杂化,辅以成人智慧屡屡在我生活中出现。寂寞的时候我玩各种单人游戏;行动自由被剥夺时,我在头脑中进行创造;命运攸关时刻,我借助具有象征意义的文字或符号占卜未来。人到中年,我又一次被投到一片空虚里。我被关进四堵围墙禁锁的小屋里,面对一本宝卷--这次是一本远比《论语》更为神圣的经书,需要我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我倾听着外面世界传来的音响,不是鸽子的哨音,不是卖果子干的玎玲的小铜盏,而是呐喊、厮杀和辱骂。我叹了口气,开始心平气和地重又玩起我的童年游戏来。
阿来与阿狮--高尔泰(1)
我刚满10岁的时候,1945年深秋,有一位父亲从前的学生李树棠先生,从城里专程寻来,告知日本投降的大好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带着姐姐和我,到祖母坟上祭扫。说嬷嬷没等到这一天,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说现在要准备上路,回远方的家乡去了。在山里长大,我觉得山里就是家乡。知道要走了,有点儿惋惜。但是我也相信,那边必会更好,要不,干吗急着搬家。
  回来吃过饭,父亲就和李树棠一同走了,说先回去看看。从此他常在两地之间来回。学校的事,交给了高志良。家里的生活变得忙乱起来,大包小包的,准备搬家。我无须忙,但还得照常上学。放学回家,还得照常放羊。还是阿来,那只高大的香灰色公山羊。
  三年前,大姐出嫁那时,家里人来人往很热闹。有人说要宰羊,我偶然听到,大吃一惊,连忙牵了阿来躲进树林。大人们找到我时,我坚决不肯回家。直到他们答应不宰羊才罢。所以我们家一直有阿来。后来我们不关它了,把项圈也去掉了,它就在屋里屋外自由地走动。当我们坐下时,还常常要过来舐我们的手,吃我们放在小桌子上的花生米和炒黄豆。
  它好像知道有狼,从不离家稍远。我每天放学回来,陪它到山坡上吃一阵新鲜草,已经成了习惯。
  现在我们要走了,带不走它,那边也没处放养,在上路以前,给它拴上绳子,牵给了村前头的一个孤老婆婆做伴。老婆婆用豆饼喂它,它不吃,要跟我们走。我几次回头,它都一直望着我们,一动不动,绳子拉得很直很直。
  我们很难过,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把阿狮带走。阿狮是山乡的土种狗,没受过训练,但极忠诚勇猛,六七年来已经成了我们家庭的一员。逢年过节,大人按照风俗习惯给我们分发节日的食物,像除夕的元宝肉,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之类,都必有它的一份。
  走的那天,村上人用独轮车帮我们把东西推到沛桥镇,在那里上船。时已岁暮,寒风凌厉,浪涛拍岸,船摇晃得厉害。阿狮怎么的也不敢上船。我们强行把它拖上跳板,它抵死不走,一放手就跳回岸上。折腾很久,最后父亲把它抱上船按住,船家拆了跳板,它才安定下来。湖上浪很大,我们都晕了船。它也躺着不动,不吃不喝,想必也晕了船。
  进城后,我插班上学,同城里的孩子们不合群,打架、旷课、留级,坏名四播,独往独来。只有阿狮,一直是我真诚的好朋友。小学六年级时,我写了篇作文《我家的狗》,老师看了直摇头。但我自己喜欢,投寄到《中央日报》的《儿童周刊》,居然花边刊出。稿酬是一本连环画册,《木偶奇遇记》,极有趣。
  1949年,百万雄师过大江,沿河一带人家,家家住满了解放军。阿狮天天吠叫不息,终于被一个兵刺死了。那天我放学回家,没有阿狮扑上来,感到怪怪的。一听说就大哭大闹,扭住那个兵不放,用脚踢,用头撞,还咬破了他的手。他不还手,努力挣扎。别的兵捉住我,放走了他。我动弹不得,感到自己在索索地抖。父亲、母亲、二姐三个人合力把我拉进房间,堵住门不让出去,我还是抖个不停,牙齿格格直响。
  晚上,进来四个兵。一个是住在我们家的,他介绍那三个人:钱参谋钱志龙,二连长邹鸣章,三连长刘仁田。他们说他们是来赔礼道歉的,已经批评教育了那个兵(说了个名字,我没听清)。说一个人不好不等于大家不好,大家是好的,队伍是好的。二连长来拉我的手,我把手藏到背后。他又问我爱不爱打枪,说可以教我打枪,我不答。二姐代答说我爱画画,特别爱画大画。他们说他们正好要画宣传画,纸、笔、颜色都有,画多大都可以。说要请我到连部去画,问我可愿意,我不答。钱参谋说,不反对就是同意了,星期天再来请。我相信他们是一头儿的,决心不去。
  但我很想画大画。星期天,跟着通讯员去了。按照他们的要求,把一幅报上的木刻版画,放大到两公尺高。画是黑白的,一个兵背着枪迎面走来,下面用红色写着&将革命进行到底&几个大字。贴在街心里,都说画得好。我不快乐,心里怪怪的:不知道这是不是,背叛了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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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浮生中的童年记忆--郭臣善(1)
2008年清明节期间儿子驱车千里陪我去原籍上坟祭祖勾起我对小时候的回忆。我的故居在河南省辉县市的太行山余脉之中,离开原籍已有62年,当初村中三户郭姓居民二十多口人,现在只剩下一个老翁年逾古稀,其他人除过自然死亡和天灾人祸丧生的外,在世的都远走北京、新疆、宁夏、陕西、山西和本省其他地区谋生。原有的狼、狐狸、野兔、黄鼠狼、山鸡都基本绝迹,只有乌鸦、花喜鹊和麻雀尚存,本来光秃秃的山头也都种了树。
  我出生于1937年农历3月,不久卢沟桥事变爆发,我还没有学会走路,日寇的铁蹄就踏上了家乡的土地。那里山高路险,特别适合开展游击战,进村只有一条路,站在山头远远就能看到日伪的活动。我有生之初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逃难,村民俗称&跑日本&。一天下午日寇攻山(&扫荡&),母亲抱着我,父亲背了铺盖,隐藏在一条山沟的巨石缝隙中。叔婶们和奶奶分散躲蔽,一家人绝对不能在一起,以免被日寇发现全家遇难。
  鬼子和伪军进村后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入夜后被焚烧的房屋烈火熊熊,被屠宰的牲畜悲叫异常凄惨,躲在山野的村民大气都不敢出。夜空中寒星闪烁,如同魔鬼眨眼阴森吓人,引起我幼小心灵的无限惊慌和恐惧,抑制不住想放声大哭。母亲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哄我睡觉:闭上眼睛会做个好梦,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千万不敢哭叫,鬼子顺着哭声找来,咱们都会被刺刀挑死,谁都活不了。我虽不懂事却能听懂母亲的话,对好吃的怀有强烈愿望,对被刺刀挑死有不明不白的恐惧,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直到迷迷糊糊进入梦乡。这件事铭心刻骨至死都不会忘记。类似逃难不知有多少次。
  我家房后就是一道光秃秃的山岭,为防日伪偷袭村里在最高处竖立一根长杆派专人看守,发现远处日伪行动立即把杆儿放倒,村民看见迅速逃避。当时村中流传这样的口头语儿:高高岭头插根棍儿,过罢一会儿说一会儿,棍儿一倒人就跑,逃进深山不算了。
  有一次天刚放亮鬼子就进山&扫荡&,母亲拉着我躲进离家大约一里路修在梯田岸下的洞中,父亲从外边用石块把洞口堵住,即使有人从洞前走过也很难发现。游击队为阻敌人前进,分散隐蔽在南北山腰,不时打冷枪迟滞日寇行进速度。不知何时这块梯田里来了一位游击队员,枪声震得尘土从洞顶往下掉,我母子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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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我在这块地里拣到好几枚弹壳。游击队员分散行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鬼子无可奈何。天色渐晚,鬼子不敢在村里过夜,傍晚时间从原路撤走,游击队员沿两边山腰跟进尾追,零星枪声时起时落。鬼子走到村东一块较大平地正与我藏身的洞口隔沟相望,通过堵洞口的石块缝隙看得清清楚楚。这时枪声又响了起来,两名鬼子当即被打倒,其余敌人乱成一团,连受伤同伙都不顾救治慌忙向东逃窜。受伤鬼子嗷嗷叫着自杀。游击队员冲到跟前举刀割下鬼子头颅拿去向上级领赏。为鼓励英勇杀敌,每颗鬼子脑袋可领到相当奖金。
  我自幼体弱经常闹病,乡野缺医少药用土方治病花样翻新,有的很残酷,遭受不少痛苦。头疼时用针把印堂和耳垂儿扎破,挤出紫血见到鲜红为止。肚子痛用针挑破人中穴或胸口皮肤放血。发疟疾把生花椒压在手腕脉博处绑紧进行扼制。长疥疮吞食生蝌蚪。脸上长癣用楮树或楝树液汁涂抹。跌打损伤昏厥饮男童尿。头上生黄水疮用煤油冲洗。皮肤破损用做饭烧剩下的草木灰止血……千奇百怪,有些还真有效果。吞食蝌蚪、放血止痛、压生花椒、煤油冲淋、自己的尿液给别人喝……我都亲历过。
  此外还有一种更奇特的治病方式称为&叫魂&,孩子受到惊吓或受风着凉,萎靡不振双目失神,村民认为这是灵魂出窍,需把丢失的灵魂找回来。&叫魂&多由成年女性在夜深人静时进行,就我的经历而言,一是在卧室内用碟子盛清水,另备一只干净的小口陶壶,把祭祀鬼神的黄纸点燃投入其中,纸将烧尽时翻转壶体口朝下扣在碟内,同时口内念念有词,不停呼唤病儿名字:&壶神,壶神,远了你去找,近了你去寻,××回来吧!&&远了去找找,近了就来到,××回来吧!&稍停片刻若壶口有气泡冒出或壶体倾斜,表示叫魂应验。如无效验就认为灵魂迷失太远听不到亲人呼喊,需改在露天进行:把做饭用的铁锅扣在地上,另找一根尽可能长的竹杆,叫魂的人一脚踏锅一手高举竹杆,要一面跺脚一面晃动竹杆,同时呼叫:&脚蹬铁山,手举竹杆,××回来吧!&挺滑稽,有点像收音机天线和地线。我那时年纪小感觉好玩儿。但叫魂时怕灵魂受惊再跑掉,不许闲人在场,因而只听到未看见为别人叫魂。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乱世浮生中的童年记忆--郭臣善(2)
我生长在苦难年代,从小吃糠咽菜,一年到头稀汤寡水难得吃一顿实实在在的饱饭。到了春节年末最后一天午饭粉条豆腐炖白菜,大年初一早饭全素馅的饺子,就是美味佳肴了。过年牛羊也跟着沾光,喂它们麸皮和豆腐渣煮的汤,名曰:&打一千骂一万,大年初一给顿饭。&向它们表示仁慈和歉意。
  农村孩子不能吃闲饭,我刚有山羊高的时候,就得赶着羊到山坡去放,好在我家房后就是山坡距离很近。看到母羊卧地生下羊羔,用舌头仔细把羊羔全身粘液舔净,羊羔皮毛干燥后就能挣扎着站起来蹒跚迈步,领略到动物对环境的适应性和生存能力比人类更强。
  有一年秋天我在山坡放羊,看到村东大路走来三人,一面走一面争论,到了村东不远的大块地边,其中一人像要大便钻进了一人多高的玉米地,等了一会儿不见出来,其余两人吵吵嚷嚷并传来枪声。他们所处位置与我放羊的山坡隔了一道山沟,沟底和南北坡底全是茂密的玉米地。这两个人一边大喊大叫,一面在玉米地里出出进进时隐时现好像捉迷藏。后来这两个人实在没办法了,跨过大东沟奔我而来。其中一人冲我大声叫嚷:&小孩快说那个人藏哪儿去了!?&我答:&我只顾放羊没看见。&另一人掏出手枪要挟:&不说我敲了你!(当地方言就是枪毙)&我年纪虽小生性梗直:&你们两人看一个都让跑了,当时为什么不抓住?你们走这么远的功夫人家早从庄稼地跑远了,这光山上能藏住人吗?&他们无缝下蛆,那个持枪的手向上一扬对准我:&不说实话崩了你!&我怒气冲冲两眼死盯着他一言不发。另一个家伙自找台阶:&甭跟小孩子计较,咱们走。&临走扔下一句话:&小孩儿记好,看见他出来赶快回村报信儿,有赏。&说着向村中走去。事后听大人们议论这两个家伙是日伪汉奸,跑掉的是游击队的情报员。
  又过些日子玉米成熟,掰去棒子秸秆还长在地里,我和领居家几个孩子把牛羊赶到山坡吃草,我们就在地里捉迷藏。一个邻居家的大孩子背着筐在远处拾柴,他高叫我的名字让我快回家,我玩兴正浓没听见。寻找玩伴时偶然抬头,看到一只牛犊大小的灰狼张着大嘴气喘吁吁到了旁边一块梯田中,我惊叫一声拔腿就往家跑。其他孩子一下明白过来,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向最近的邻居家跑去。我年龄最小,个子最矮,但起步早,最初跑在前头,刹那间就落到最后,一阵发疯似的狂奔,心都跳到嗓子眼儿,鞋子跑丢。一群孩子大哭小叫,惊动了地里干活儿的大人,有的握着扁担,有的提着镰刀赶来,人多势众把狼赶跑。脱险后我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汗水,脸色苍白,衣服湿透。
  秋天狼一般不到村子来,这次据说西山里面日本鬼子和游击队激战,狼无法存身才跑出来。狼有灵性,山区的山神庙中多供俸有狼。狼通常不主动伤人,对于马驴等大牲畜也不轻易招惹,没有自卫能力的羊就惨了,出于求生本能,受惊后四处逃散,一头怀孕母羊行动迟缓被狼扑倒,以利爪划开其腹部,猛喝体腔内的热血和吞食板油。人群赶到狼被迫离去,走几步回头看看,翻过山脊消失。受到狼伤的母羊鲜血淋淋生命垂危,咩咩悲鸣渐渐变弱,连同未出世的羊羔一起死亡。
  我长到六七岁就参加了村里的抗日儿童团,和小伙伴们分批轮流在村东唯一的进村路口站岗放哨,盘查非本村的行人,没有路条和形迹可疑的就送到村公所,防止敌特破坏活动。随着岁月流失我一天天长大,习惯了兵荒马乱的战争环境,对打仗也司空见惯了,黑夜里躲在山窝中看远处敌我双方交火,子弹飞越空中划出的弧线美丽壮观,类似于节日燃放的烟花爆竹。
  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百姓刚松一口气,可是接着国民党占领县城和平原,共产党控制山区,双方展开你来我往的拉锯战。这和一致对外的抗日战争不同,兄弟阋于墙,普通百姓困惑,坏人乘机作乱。威望极高的村抗日联保主任亦被暗杀,一个参加深山土匪武装的人投机取巧配合游击队消灭有近百条长短枪的土匪队伍,被上级认为反戈一击有功,他贪生怕死不肯参军,回村窃据村长和武装民兵队长,独揽大权一年多,公报私仇杀害十多位村民,其中一位还是抗日烈士的父亲,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敌特分子。水灾、旱灾、蝗灾接连发生,加上人祸实在生活不下去,我家走上&一条扁担两只筐,拖儿带女去逃荒&的传统老路。我村居民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外出逃荒的占农户总数90%以上,族谱予以明确记载。
乱世浮生中的童年记忆--郭臣善(3)
临上路父亲给我一根柴棍,既当拐杖又可防身。一家六口人,四个孩子我最大。步行走到平汉铁路(北京至汉口)一个叫做亢村的小站,妇女孩子再也走不动,就在站台上等火车。有一列从新乡开往郑州的货车,由棚车、敞车和平车组成,除了货物还坐许多人。坐在棚车顶上的一个好心人,见我手持柴棍呆呆地望着,认定我是讨饭的,说声&小孩接着&一个馒头向我飞来,从此开创了我的乞讨生涯。父亲看到平车基本和站台平,妇女孩子容易上,就强行登车,持枪士兵坚决阻止,拉扯中士兵刺刀擦破父亲额头鲜血涌出。妇孺一阵惊呼,引起押车军官注意,问明缘由制止了士兵,准许我们全家上车。他特别地提醒我们:&篷布下面是军用汽油桶,绝对不能见烟火,否则全车人都得死,一个都活不了。&父亲千恩万谢,以全家生命担保绝无引烟火物品。开车后父亲空出功夫训斥我一顿:&你也十来岁了,太不懂事,人家送你馒头,也不叫声大爷说句谢谢,咱们是出门在外三分小啊!&
  这是我头一次坐火车,感觉奇特不知火车开动只见房屋树木向后跑。我做梦都没想到,多年之后我会成为设计制造火车头的高级工程师。途中不时见到铁路两旁有被盟军飞机炸坏的日本造火车头,比中国的小很多,我联想到群众称&小鬼子&、&小日本儿&很有道理,他们自吹自擂的&大日本&纯属胡言乱语。
  到处流浪糊口中,麦收季节父亲领着全家到汜水城北的黄河滩拾麦穗。当时农村信奉&麦收一晌&,如果一块麦田的麦子熟了,当日就得收完,否则麦穗干裂,麦粒会散落地里造成欠收。麦收太急会有不少麦穗遗失地里,给食不裹腹的贫民提供一定口粮。天不太冷,就在收割完的麦田中露宿,争分夺秒集腋成裘收集口粮。新麦含水分太多,磨不出面粉只能成为麦糁,可以烙饼或蒸成窝头。气味喷香,但吃后肚子发胀。后来父亲听同乡说郑州东郊修军用飞机场急需民工,便携家前往,男女老幼齐上阵,把大块石头砸碎过筛,选取核桃和栗子大小的掺和洋灰搅拌均匀铺飞机跑道,计量付款暂时可以维生。修完机场当局在郑州饮马池设粥场救济难民,后来登记造册开具公文把我们安置到禹州就食,每村担负一人,这样全家就要拆散。父亲说饿死也要全家在一起。全家住在场店的庙中,父亲到三峰山煤矿下竖井,机器挖煤运煤产量可观。附近还有不少私人开办的小煤窑,是斜井靠人力往外背,矿洞太矮大人直不起身,专门招收8至12岁的孩子,但童工违犯政令,为遮人耳目,夜里下井白天歇工。下井孩子不记姓名只给登记一个号码,同时在矿口场地用白灰画圈写出号码,各人背出的煤倒在本人的号码的圈内,将天亮时计量付酬,我每夜收入大概能购买两升玉米(千克左右)。进矿洞时额头捆绑点油的矿灯,空出两手托住背上的煤袋,弯着腰一步步从煤层开采面走到井口中。一夜下来浑身乌黑,我在斜面上滑倒磕破的左膝粘染煤粉至今留有痕迹。解放战争风起云涌,煤矿纷纷关闭,没了生活来源,重回郑州附近讨饭,住在曹谷寺村北的破庙中。中原民风淳朴,春节头三天讨饭容易。乞丐上门,主人有一碗饭也会施舍半碗,只余一个馒头也要掰给一块。到了初四就难了,我只好到远处讨要,那时讨饭的人太多,直到午后一无所获。口干舌燥精疲力竭之际,走到###县一个高门大院前,我怀着极大期望苦苦哀求:&大爷大妈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剩饭剩菜好歹给点吧,给您磕头作揖了。&始终没人露面,只好失望地离开,突然冷不防门里窜出一只恶狗,从身后扑来,把我的破棉裤扯裂,从大腿处直达裤脚,我回头打狗,它一声不叫扭头跑掉。我腹中空空受到惊吓,两腿一软倒地大哭,引来不少围观的人,其中好事的高声呼叫:&你家狗咬了要饭的,还不快出来看看!&这时慢条斯理走出一男一女,男的仔细查看后高声说:&不碍事,就撕破了棉裤,没伤着肉。&说着就要拉我起来,我辛酸的眼泪哗哗直淌,女的看事不好,怕激起民愤,赶紧拿出三个大白馍放到我的破篮里,好言好语劝我:&没伤着肉就好,回头我打狗给你消气。&一边动手拽我一边套近乎:&头一次见你,是远处来的吧?冬天黑的早,家里人还等你呢,快回去吧。&人家说好话,我只得就坡下驴,借着她的拉劲儿站起来慢慢往家走。几个孩子跟在后边七嘴八舌:&便宜他家了,应当让赔棉裤!&我一个弱小的孩子靠讨饭度日哪敢和人家论理。春季是赤贫人群最难度过的时光,乞讨困难,辅以挖野菜充饥,猪毛菜、呲牙菜、灰灰菜、榆叶、榆钱、柳芽、杨絮、洋槐花等凡是能进口的都弄来填肚子,有些吃后中毒脸肿得发亮,眼睛成一条缝儿。还采集麦田中的菟丝子和王不留行等中草药换钱。全家人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
  到了麦收在郑州东部重操拾麦穗营生,住在黄河故道抗击日寇的废碉堡内,阴暗潮湿。秋季接踵而至,拣红薯、拾花生、拣大豆,不愁挨饿。不久解放军攻克开封,战场逼近无法存身。初冬时节踏着薄冰从郑州出发,步行乞讨向南漂泊,经过许昌、漯河、西平、遂平和驻马店,在确山遇到一个富于同情心的铁路工人,邀我们坐货车到信阳鸡公山,还帮助找了两间住房,让我们上山砍柴。他还给弄到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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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车,让趁年关旺市把柴运到驻马店去卖赖以维生。在战争阴影笼罩下,居民一日数惊,劈柴滞销,只能以极低价卖出,收入可悲,没法混下去,铁路中断停运。过完春节继续徒步南进,跨越武胜关进入湖北,到了汉口闹市恰逢暴雨,无处投宿只能在店铺屋檐下过夜,又求善心船户,每船一两个人免费捎带我们过江。全家在武昌聚齐后坐上不买票的货车到长沙,那里民俗不同乞讨困难,再转株洲,虽在堤升街找到无主民房住宿,无法维持生计,再走湘潭。父亲在湘江渡口为旅客搬运行李挣点儿小钱,我四处乞讨,发现乡间一座伤兵医院,出外散步的不少伤兵操河南口音。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他们也是远在异乡,看到我不免想到自己的孩子、亲人,对于我的处境非常同情,把吃不完的饭全给我,还有的专门去伙房给我打饭,有了这份关照暂时缓解糊口问题。有位地心善良的军医不便怪罪告诫我说:&伤兵得什么病的都有,我们想躲都躲不开,你讨饭哪儿不能去,何必偏到这儿来?&他哪知走投无路穷人的无奈,只要能填饱肚子哪还顾得上那许多。
  有保障的乞讨日子没过多久,随着伤兵医院的搬迁而终止,我家流落衡阳。住在山坡上抗日战争期间修建的旧炮楼内,周围全是誓与国土共存亡的阵亡军人坟墓,掩埋简陋,不少尸骨外露,但也顾不上理会,人临绝境无所畏惧。
  衡阳不能立足,又到桂林,几年颠簸风餐露宿,居无定所食不裹腹,两个妹妹先后夭亡,母亲病重大口吐血。1949年11月间,解放军进城的前一天夜里母亲去世,她留给我的最后遗言是:&你如果能活着回去,把我的尸骨带回老家掩埋,别让我做异乡野鬼,受人欺凌。&
  1950年初全国大局开始稳定,百废待举,国家招收工人恢复瘫痪的交通大动脉,父亲成为铁路职工。有了可靠收入,把我送进桂林中山北路凤北区第一普及小学读书,从此结束九死一生的苦难童年。这时我已13岁,比正常的孩子入学晚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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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渡儿童节--张玲
小子不幸,出生未弥周岁,即逢&七七&事变。北京既遭沦陷,我也随而沦为亡国奴。长到###岁,上了三四年学,对&祖国&一词,尚不甚了了;而如此愚钝者,又岂只我一人!一日,班上添一东北籍插班生,老师点名时,顺便问及他何地人,他从座位上蓦地起立,朗声答曰:&满洲国人。
  9岁那年,日本投降。次年春暖花开,老师欣喜地告诉大家,4月4日是我们中国的儿童节,为庆祝这&光复&之后,也是我们这一代小学生平生第一个儿童节,全市小学放假一天,是日儿童乘电车、逛公园、看电影一律免费。
  4月4日一大清早,我们大家就相约出游。街上早已人山人海,到处是像我们一样过节的儿童。马路正中驰来的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也已有人满之患。我们只好沿着拥塞的人行道,步行至最近的新新电影院(即今首都影院),大家好不容易挤进场内,却到处是摇摇晃晃的小黑人影,完全不见银幕。不知不觉当中,我们给人群挤到了靠近银幕的墙角,终于能看到了银幕,其上的人物形象却是又扁又长,与平时跟大人端坐座位上所见迥然不同。由于不解这是视角作祟,以后很长时间我都在怪那天的电影不好看。此间既然无趣,我们几个小伙伴又在西长安街上、中山公园内挤了一个上午,午后才返回学校。
  我们的宏庙小学,校园原是一座古庙,进门第一座大殿,是教员预备室。往常这里静静悄悄,小学生们每逢走近即心生肃穆。这天一进校门,却只见预备室门窗洞开,办公桌上,杯盘狼藉;再看平时正襟危坐的老师们,有的相互猜拳行令,有的围桌踉跄劝酒,有的一旁独坐沉思。我们尚未明其所以,校长出现在门前高台阶上。他面带忧戚,语声低沉,郑重向大家宣布:老师们由于薪金微薄,生活困难,决定罢课,学校停课一周。
  彼时我们都还些尚&不知愁滋味&的童子,这天整整一个上午的拥挤、劳累、饥渴并未使大家失望、难过,校长这一席话,却如同在每人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只记得我们四甲班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默默走回自己的教室,坐上各自的座位,相对无语。不知是谁带的头,哇哇哭了起来,教室内顿时一片哭声。平素我是有名的&皮&孩子,不及其他同学&心重&,但看到大家都哭,也油然神伤,随声呜咽起来。下午我一路走回家去,眉头皱得很紧,嘴唇撅得老高,迎面走来几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还指着我议论:&瞧这小孩儿多好玩呀!
  耍鼠的。小老鼠们爬上梯子,穿过架子上的小环。木偶的主人在旁边伴奏。小老鼠可能是某种仓鼠,会给孩子们带来无穷的乐趣复课不久,学校当局拿出一个新办法:每个学生定期交纳若干&维持费&,作为对老师生活的小补。家父也是教师,其时在一家大学任教,一次他拿钱出来让我去交维持费时,还笑着添说一句:&谁又来维持我呢?
  为孩子们准备的饮料摊。只要有需求,即使数目再小,也会有叫卖的商贩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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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童年--季羡林(1)
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来,眼前没有红,没有绿,是一片灰黄。七十多年前的中国,刚刚推翻了清代的统治,神州大地,一片混乱,一片黑暗。我最早的关于政治的回忆,就是&朝廷&二字。当时的乡下人管当皇帝叫坐朝廷,于是&朝廷&二字就成了皇帝的别名。我总以为朝廷这种东西似乎不是人,而是有极大权力的玩意儿。乡下人一提到它,好像都肃然起敬。我当然更是如此。总之,当时皇威犹在,旧习未除,是大清帝国的继续,毫无万象更新之象。
  我就是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于日,生于山东省清平县(现改临清市)的一个小村庄--官庄。当时全中国的经济形势是南方富而山东(也包括北方其他省份)穷。专就山东论,是东部富而西部穷。我们县在山东西部又是最穷的县,我们村在穷县中是最穷的村,而我们家在全村中又是最穷的家。
  我们家据说并不是一向如此。在我诞生前似乎也曾有过比较好的日子。可是我降生时祖父、祖母都已去世。我父亲的亲兄弟共有三人,最小的一个(大排行是第十一,我们把他叫十一叔)送给了别人,改了姓。我父亲同另外的一个弟弟(九叔)孤苦伶仃,相依为命。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活下去是什么滋味,活着是多么困难,概可想见。他们的堂伯父是一个举人,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学问的人物,做官做到一个什么县的教谕,也算是最大的官。他曾养育过我父亲和叔父,据说待他们很不错。可是家庭大,人多是非多。他们俩有几次饿得到枣林里去拣落到地上的干枣充饥。最后还是被迫弃家(其实已经没了家)出走,兄弟俩逃到济南去谋生。&文化大革命&中我自己&跳出来&反对那一位臭名昭著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的作者,惹得她大发雌威,两次派人到我老家官庄去调查,一心一意要把我&打成&地主。老家的人告诉那几个&革命&小将,说如果开诉苦大会,季羡林是官庄的第一名诉苦者,他连贫农都不够。
  我父亲和叔父到了济南以后,人地生疏,拉过洋车,扛过大件,当过警察,卖过苦力。叔父最终站住了脚。于是兄弟俩一商量,让我父亲回老家,叔父一个人留在济南挣钱,寄钱回家,供我的父亲过日子。
  我出生以后,家境仍然是异常艰苦。一年吃白面的次数有限,平常只能吃红高粱面饼子;没有钱买盐,把盐碱地上的土扫起来,在锅里煮水,腌咸菜,什么香油,根本见不到。一年到底,就吃这种咸菜。举人的太太,我管她叫奶奶,她很喜欢我。我三四岁的时候,每天一睁眼,抬腿就往村里跑(我们家在村外),跑到奶奶跟前,只见她把手一蜷,蜷到肥大的袖子里面,手再伸出来的时候,就会有半个白面馒头拿在手中,递给我。我吃起来,仿佛是龙胆凤髓一般,我不知道天下还有比白面馒头更好吃的东西。这白面馒头是她的两个儿子(每家有几十亩地)特别孝敬她的。她喜欢我这个孙子,每天总省下半个,留给我吃。在长达几年的时间内,这是我每天最高的享受,最大的愉快。
  大概到了四五岁的时候,对门住的宁大婶和宁大姑,每天夏秋收割庄稼的时候,总带我走出去老远到别人割过的地里去拾麦子或者豆子、谷子。一天辛勤之余,可以拣到一小篮麦穗或者谷穗。晚上回家,把篮子递给母亲,看样子她是非常欢喜的。有一年夏天,大概我拾的麦子比较多,她把麦粒磨成面粉,贴了一锅死面饼子。我大概是吃出味道来了,吃完了饭以后,我又偷了一块吃,让母亲看到了,赶着我要打。我当时是赤条条浑身一丝不挂,我逃到房后,往水坑里一跳。母亲没有法子下来捉我,我就站在水中把剩下的白面饼子尽情地享受了。
  现在写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是不折不扣的身边琐事,使我终生受用不尽。它有时候能激励我前进,有时候能鼓舞我振作。我一直到今天对日常生活要求不高,对吃喝从不计较,难道同我小时候的这一些经历没有关系吗?我看到一些独生子女的父母那样溺爱子女,也颇不以为然。儿童是祖国的花朵,花朵当然要爱护;但爱护要得法,否则无异是坑害子女。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回忆我的童年--季羡林(2)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学着认字,大概也总在四岁到六岁之间。我的老师是马景功先生。现在我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有什么类似私塾之类的场所,也记不起有什么《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书籍。我那一个家徒四壁的家就没有一本书,连带字的什么纸条子也没有见过。反正我总是认了几个字,否则哪里来的老师呢?马景功先生的存在是不能怀疑的。
  虽然没有私塾,但是小伙伴是有的。我记得最清楚的有两个:一个叫杨狗,我前几年回家,才知道他的大名,他现在还活着,一字不识;另一个叫哑巴小(意思是哑巴的儿子),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他姓字名谁。我们三个天天在一起玩,浮水、打枣、捉知了、摸虾,不见不散,一天也不间断。后来听说哑巴小当了山大王,练就了一身蹿房越脊的惊人本领,能用手指抓住大庙的椽子,浑身悬空,围绕大殿走一周。有一次被捉住,是十冬腊月,赤身露体,浇上凉水,被捆起来,倒挂一夜,仍然能活着。据说他从来不到官庄来作案,&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绿林英雄的义气。后来终于被捉杀掉。我每次想到这样一个光着屁股游玩的小伙伴竟成为这样一个&英雄&,就颇有骄傲之意。
  我在故乡只待了6年,我能回忆起来的事情还多得很,但是我不想再写下去了。已经到了同我那一个一片灰黄的故乡告别的时候了。
  我6岁那一年,是在春节前夕,公历可能已经是1917年,我离开父母,离开故乡,是叔父把我接到济南去的。叔父此时
  大概日子已经可以了,他兄弟俩只有我一个男孩子,想把我培养成人,将来能光大门楣,只有到济南去一条路。这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否则我今天仍然会在故乡种地(如果我能活着的话),这当然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好事也会有成为坏事的时候。&文化大革命&中间,我曾有几次想到:如果我叔父不把我从故乡接到济南的话,我总能过一个浑浑噩噩但却舒舒服服的日子,哪能被&革命家&打倒在地,身上踏上一千只脚还要永世不得翻身呢?呜呼,世事多变,人生易老,真叫做没有法子!
  到了济南以后,过了一段难过的日子。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离开母亲,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非有亲身经历者,实难体会。我曾有几次从梦里哭着醒来。尽管此时不但能吃上白面馒头,而且还能吃上肉;但是我宁愿再啃红高粱饼子就苦咸菜。这种愿望当然只是一个幻想。我毫无办法,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叔父望子成龙,对我的教育十分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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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安排我在一个私塾里学习。老师是一个白胡子老头,面色严峻,令人见而生畏。每天入学,先向孔子牌位行礼,然后才是&赵钱孙李&。大约就在同时,叔父又把我送到一师附小去念书。这个地方在旧城墙里面,街名叫升官街,看上去很堂皇,实际上&官&者&棺&也,整条街都是做棺材的。此时五四运动大概已经起来了。校长是一师校长兼任,他是山东得风气之先的人物,在一个小学生眼里,他是一个大人物,轻易见不到面。想不到在十几年以后,我大学毕业到济南高中去教书的时候,我们俩竟成了同事,他是历史教员。我执弟子礼甚恭,他则再三逊谢。我当时觉得,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啊!
  因为校长是维新人物,我们的国文教材就改用了白话。教科书里面有一段课文,叫做《阿拉伯的骆驼》。故事是大家熟知的。但当时对我却是陌生而又新鲜,我读起来感到非常有趣味,简直是爱不释手。然而这篇文章却惹了祸。有一天,叔父翻看我的课本,我只看到他蓦地勃然变色。&骆驼怎么能说人话呢?&他愤愤然了。&这个学校不能念下去了,要转学!&
  于是我转了学。转学手续比现在要简单得多,只经过一次口试就行了。而且口试也非常简单,只出了几个字叫我们认。我记得字中间有一个&骡&字,我认出来了,于是定为高一。一个比我大两岁的亲戚没有认出来,于是定为初三。为了一个字,我占了一年的便宜。这也算是轶事吧。
  这个学校靠近南圩子墙,校园很空阔,树木很多。花草茂密,景色算是秀丽的。在用木架子支撑起来的一座柴门上面,悬着一块木匾,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循规蹈矩&。我当时并不懂这四个字的涵义,只觉得笔画多得好玩而已。我就天天从这个木匾下出出进进,上学,游戏。当时立匾者的用心到了后来我才了解,无非是想让小学生规规矩矩做好孩子而已。但是用了四个古怪的字,小孩子谁也不懂,结果形同虚设,多此一举。书包网 bookbao8.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回忆我的童年--季羡林(3)
我&循规蹈矩&了没有呢?大概是没有。我们有一个珠算教员,眼睛长得凸了出来,我们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做shaoqianr(济南话,意思是知了)。他对待学生特别蛮横。打算盘,错一个数,打一板子。打算盘错上十个八个数,甚至上百数,是很难避免的。我们都挨了不少的板子。不知是谁一嘀咕:&我们架(小学生的行话,意思是赶走)他!&立刻得到大家的同意。我们这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也要&造反&了。大家商定:他上课时,我们把教桌弄翻,然后一起离开教室,躲在假山背后。我们自己认为这个锦囊妙计实在非常高明;如果成功了,这位教员将无颜见人,非卷铺盖回家不可。然而我们班上出了&叛徒&,虽然只有几个人,他们想拍老师的马屁,没有离开教室。这一来,大大长了老师的气焰,他知道自己还有&群众&,于是威风大振,把我们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者&狠狠地用大竹板打手心打了一阵,我们每个人的手都肿得像发面馒头。然而没有一个人掉泪。我以后每次想到这一件事,觉得很可以写进我的&优胜纪略&中去。&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如果当时就有那一位伟大的&革命家&创造了这两句口号,那该有多么好呀!
  谈到学习,我记得在三年之内,我曾考过两个甲等第三(只有三名甲等),两个乙等第一,总起来看,属于上等;但是并不拔尖。实际上,我当时并不用功,玩的时候多,念书的时候少。我们班上考甲等第一的叫李玉和,年年都是第一。他比我大五六岁,好像已经很成熟了,死记硬背,刻苦努力,天天皱着眉头,不见笑容,也不同我们打闹。我从来就是少无大志,一点也不想争那个状元。但是我对我这一位老学长并无敬意,还有点瞧不起的意思,觉得他是非我族类。
  我虽然对正课不感兴趣,但是也有我非常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看小说。我叔父是古板人,把小说叫做&闲书&,闲书是不许我看的。在家里的时候,我书桌下面有一个盛白面的大缸,上面盖着一个用高粱秆编成的&盖垫&(济南话)。我坐在桌旁,桌上摆着《四书》,我看的却是《彭公案》、《济公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等等旧小说。《红楼梦》大概太深,我看不懂其中的奥妙,黛玉整天的哭哭啼啼,为我所不喜,因此看不下去。其余的书都是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叔父走了进来,我就连忙掀起盖垫,把闲书往里一丢,嘴巴里念起&子曰&、&诗云&来。
  到了学校里,用不着防备什么,一放学,就是我的天下。我往往躲到假山背后,或者一个盖房子的工地上,拿出闲书,狼吞虎咽似地大看起来。常常是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有时候到了天黑,才摸回家去。我对小说中的绿林好汉非常熟悉,他们的姓名背得滚瓜烂熟,连他们用的兵器也如数家珍,比教科书熟悉多了,自己当然也希望成为那样的英雄。有一回,一个小朋友告诉我,把右手五个指头往大米缸里猛戳,一而再,再而三,一直到几百次,上千次。练上一段时间以后,再换上砂粒,用手猛戳,最终可以练成铁砂掌,五指一戳,能够戳断树木。我颇想有一个铁砂掌,信以为真,猛练起来,结果把指头戳破了,鲜血直流。知道自己与铁砂掌无缘,遂停止不练。
  学习英文,也是从这个小学开始的。当时对我来说,外语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我认为,方块字是天经地义,不用方块字,只弯弯曲曲像蚯蚓爬过的痕迹一样,居然能发出音来,还能有意思,简直是不可思议。越是神秘的东西,便越有吸引力,英文对于我就有极大的吸引力。我万没有想到望之如海市蜃楼般的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竟然唾手可得了。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学习的机会是怎么来的。大概是有一位教员会一点英文,他答应晚上教一点,可能还要收点学费。总之,一个业余英文学习班很快就组成了,参加的大概有十几个孩子。究竟学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楚,时候好像不太长,学的东西也不太多,二十六个字母以后,学了一些单词。我当时有一个非常伤脑筋的问题:为什么&是&和&有&,算是动词,它们一点也不动嘛?当时老师答不上来;到了中学,英文老师也答不上来。当年用&动词&来译英文的verb的人,大概不会想到他这个译名惹下的祸根吧。
  每次回忆学习英文的情景时,我眼前总有一团零乱的花影,是绛紫色的芍药花。原来在校长办公室前的院子里有几个花畦,春天一到,芍药盛开,都是绛紫色的花朵。白天走过那里,紫花绿叶,极为分明。到了晚上,英文课结束后,再走过那个院子,紫花与绿花化成一个颜色,朦朦胧胧的一堆一团,因为有白天的印象,所以还知道它们的颜色。但夜晚眼前却只能看到花影,鼻子似乎有点花香而已。这一幅情景伴随了我一生,只要是一想起学习英文,这一幅美妙无比的情景就浮现到眼前来,带给我无量的幸福与快乐。
  然而时光像流水一般飞逝,转瞬三年已过:我小学该毕业了,我要告别这一个美丽的校园了。我13岁那年,考上了城里的正谊中学。我本来是想考鼎鼎大名的第一中学的。但是我左衡量,右衡量,总觉得自己这一块料分量不够,还是考与&烂育英&齐名的&破正谊&吧。我上面说到我幼无大志,这又是一个证明。正谊虽&破&,风景却美。背靠大明湖,万顷苇绿,十里荷香,不啻人间乐园。然而到了这里,我算是已经越过了童年,不管正谊的学习生活多么美妙,我也只好搁笔,且听下回分解了。
  综观我的童年,从一片灰黄开始,到了正谊算是到达了一片浓绿的境界--我进步了。但这只是从表面上来看,从生活的内容上来看,依然是一片灰黄。即使到了济南,我的生活也难找出什么有声有色的东西。我从来没有什么玩具,自己把细铁条弄成一个圈,再弄个钩一推,就能跑起来,自己就非常高兴了。贫困、单调、死板、固执,是我当时生活的写照。接受外面信息,仅凭五官。什么电视机、收录机,连影都没有。我小时连电影也没有看过,其余概可想见了。
  今天的儿童有福了。他们有多少花样翻新的玩具呀!他们有多少儿童乐园、儿童活动中心呀!他们饿了吃面包,渴了喝这可乐、那可乐,还有牛奶、冰激凌。电影看厌了,看电视。广播听厌了,听收录机。信息从天空、海外,越过高山大川,纷纷蜂拥而来。他们才真是&儿童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可是他们偏偏不知道旧社会。就拿我来说,如果不认真回忆,我对旧社会的情景也逐渐淡漠,有时竟淡如云烟了。
  今天我把自己的童年尽可能真实地描绘出来,不管还多么不全面,不管怎样挂一漏万,也不管我的笔墨多么拙笨,就是上面写出来的那些,我们今天的儿童读了,不是也可以从中得到一点启发,从中悟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吗?
一代不如一代--杭 间(1)
公元1961年的月圆之夜,饥饿丘陵贫瘠沉默,小镇的寂静莫名其妙,有
  神话的池塘荷叶晃动着不安,那一条青色的神鱼跃起的同时,镇边的骑楼传
  来婴儿响亮的哭声。
  有人长吁了一口气,其他静等着的许多人也长吁了一口气。
  对&九斤老太&这样的人,我是亲切和熟悉的。我的家乡地处浙东,虽然离鲁迅先生的老家还有些距离,但是风土人情大致都差不多,我童年时放学回家,端着盛有乌黑霉干菜和米饭的青花粗碗,满晒场跑时,耳边听到最多的是在场边上乘凉的&九斤老太&们的不平的牢骚和感慨,这其中,也包括我的老祖母。
  实际上,关于&一代不如一代&,我少年时竟也有类似的想法。那时偷偷胡乱读了几本《七侠五义》、《水浒传》、《三国演义》之类的书抑或连环画,常常为英雄们的豪侠之气倾倒,环顾现实,以为都是些贩夫走卒之流,村夫愚妇之辈,掩卷之余不禁感到沮丧,觉得无比失落。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正是&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时候,乡村小学都要用红缨枪和大刀进行操练,于是本地仅有的木业合作社的木工师傅炙手可热,忙得不亦乐乎,枪和刀当然都是木头做的,但涂上银粉,系上红缨,扛在肩上,也还是十分威风。
  由于红缨枪的普及,而保卫祖国对于孩子们又太过于抽象,于是在我们心目中红缨枪奇异地同古代十八般兵器联系了起来,一时间,舞枪弄棍,成了时尚,每每放学后,村前村后,两大阵营,互相攻伐,闹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我的家乡是当年戚继光抗倭时招兵买马的地方,时至今日,家乡人还时为自己是戚家军的后代自豪。由于这样一段历史,民间习武成了一种很盛的风气,像我这样从小斯文好读书的乖孩子,也曾狂热地去练过诸如扛石锁、举扛铃,并学过一套五虎拳之类。习武之风盛了,民间的以武会友切磋武艺便也十分频繁地举行,那时对于一对一较量,凭真本事吃饭,任侠江湖,简直成了许多孩子长大后的理想。
  但是现实总是无情地粉碎我们的梦想。我们从电影《奇袭》、《鸡毛信》上了解了一些现代战争的故事,知道一个浑身武艺,直如北侠南侠那样人,也经不住一颗子弹的射击,愤愤不平之余,不禁对冷兵器时代无限向往,便也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触。
  这种&今不如昔&的思想的产生,在中国近现代史上颇有特殊性,它多少透露了一些乡村经济和生活发展中的事实,即本世纪初的城市的发展,以及由工业化带来的变革,对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占主导地位的乡村而言,由于耕作方式几千年一贯,乡村仍是一个自我完善的系统,但它却比过去有了更多的负担--农业要为工业的现代化服务,而工业制品在给农村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极大冲击了传统手工艺。
  以我家所在的小镇为例。50年代合作社运动时,手工业联社聚集了木业、缝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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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制鞋补鞋业、理发业、铁器制造业(即原来的铁匠铺)、白铁修理业(即用白铁皮修修补补)、刺绣业、竹编业和木雕业等等,服务的范围,大致为附近的十几个村,这些手艺人本来是个体的,有的固定在镇的街道上,有的则走村串户,图的是方便。譬如缝纫,过去江浙一带常常是上门加工,有钱人家,或因办喜事相应要多准备衣物的家庭,每年攒够了数量,然后约请师傅上门,量体裁衣缝纫一条龙服务,师傅吃、住都管,这样质量有保障(如有不适可随时调整),布料的使用的节俭及时间的保证,都更为合理。但是合作化后,各路缝纫师傅聚在一起,在一个门面房里形成一个大车间,有剪裁工和车工,还有开票收钱的人,剪裁的只管量和裁,车工只管埋头做,只记工分,然后根据比值分红,这样一来,做好做坏一个样,干多干少也差不多,而且由于集体管理后有许多额外的支出,因此成本增加,工钱也比过去贵了。
  当然,这种情形还不能让这样的集体消亡,但是随着成衣业的发展,批量生产又大大降低了成本,那种量体裁衣订做衣服逐渐成为一种奢侈,随着原有裁缝师傅的渐渐老去,从业人员也就日见稀少了。
  我自己就有这样的经历。浙东风俗大年初一,小孩必须得穿新衣,我们家虽然不宽裕,但是因为母亲是一名合作社里的裁缝,所以新衣服是有保证的。童年时很为母亲自豪,我的衣服、鞋、帽子,都是母亲缝制的,甚至我的书包,也由母亲设计着做:在蓝布上,有黄布的线条和红布订上的胖胖的五角星,让我周围的小伙伴羡慕了好几年。但是自高中开始,我离开了乡下在县城上学,目睹了城里人的风俗和时尚,便不肯再穿母亲自做的衣服了。记得有一次游泳,我穿着母亲做的没有弹性也没有松紧的十分老式的泳裤,引来城里同学那种视为异类的目光,心里猛然痛恨起农村来。一个乡下少年莫名滋生了对城市一种既爱又恨的复杂情感,连自己都深感吃惊,当然它的最直接的后果却是我的母亲为此伤心了好久。
  那个集体所有制的合作社大约于1971年解散了,手艺人们各自回了家,迫于生计,仍然要以自己的手艺养家糊口,但是不久,&割资本主义尾巴&,铲除自留地及一切小农经济政策来了,我们家被勒令不得开门(因为开门就有人找我母亲做衣服,她的手艺好是远近闻名的),我至今还清晰地看见中年能干的母亲和无能为力的父亲,搓着手枯坐在黑乎乎的屋里长吁短叹,而我则偷偷地从门缝向外张望的情景。
  确实,传统手工艺是农耕时代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下的产物,以工业革命为特征的城市现代化终究要使它消亡,成为博物馆里的陈列。但是,当时农村社会形态并未受到城市工业文明的太大冲击,传统手工艺本身仍然具有活力,那些勤俭持家,从土地上直起腰来、摸黑在大灶上用秋收后的稻草烧水煮饭的农民,仍然需要这些亲切质朴的物品和手艺,在这种情形下,以一种外力强行进入将它干预并使中断的方式扼止传统手工艺,是残酷的。它因此使当年的农村和小镇显得贫瘠和乏味,劳作的生命缺乏鲜活的成分。从这个意义上看,&九斤老太&们是一群对生活怀有理想的人,她们对旧式生活的怀恋,似乎比阿Q在土谷祠里的将就,比闰土的逆来顺受随遇而安,总要好些。
  据说,我生下来的重量确实不如我父亲,又兼适逢1961年,是一个三年自然灾害余劫未尽的年代,所以我小时候始终没有长胖。听我母亲说,我小时候虽然也顽劣调皮,却真的没有像九斤老太的曾孙女儿六斤那样,欺负祖母耳聋,藏在乌桕树后,说&这老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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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故宫……--吴小红(1)
紫金城的角楼和护城河
  2008,元旦……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天是蓝的,水也是绿的,肉是可以吃的,耗子还是怕猫的,法庭是讲理的,结婚是先谈恋爱的,理发店是只管理发的,药是可以治病的,医生是救死扶伤的……
  接到上面这条信息的时候,时值2008元旦,但我知道,很多人,想起了--小时候,不约而同。
  我生在故宫边上,听说原来的三合院拆的时候,我家可以在北京市内随意挑房子,但母亲却放弃了很多现在让人羡慕的财富,选了这里,一个不大的杂院。据母亲讲,这里距天安门,王府井,东四,北海的距离几近相同,为了保持皇族的气质,为了虚幻的贵族梦,为了说故宫在我身边,我是首都的。
  故宫是斑驳的,但我喜欢,破残的河围,灌木般的迎春花和紫丁香,在护城河边围起一道隐蔽的屏障,里面尽是不合时代的恋人们,也是我幼时最想看的地方。
  5岁前的记忆,每个周日我似乎都是在故宫渡过的,太和殿前十八个鼎,威严地穿过尺高荒芜的杂草一级高过一级地矗立着。那是历史,也是我的小时候。每座大殿的地面似乎都能照出我的影子,我记得那红漆的柱子我和父亲永远不能合手相抱。我曾想爬上龙椅,但及近座下台阶的地方被拦上了,我只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坐着,很小。
  上小学时,故宫里唯一荒唐的故事就是刘文彩的家被搬进了现在的钟表馆
  从太和门看到的太和殿--组成紫禁城核心的三大殿的第一座宫殿里。泥塑的《收租院》。所有的讲解我都听不见,因为我不知道那些土做的悲惨的人生和这座辉煌的宫殿有什么关系。
  每次从午门穿过故宫,我都愉快地知道我的日子就蓝、红、黄。简单而纯粹。我哭闹着被抱起,看见旧铜的鱼缸里斑斓的金鱼。谁会想到当门票从5分钱一张涨到80元的时候,我陪台湾作者在鱼缸前驻足,他们哭了,年轻的男孩,说,怎么糟蹋成这样……
  出故宫沿筒子河回家,便经过另一条著名的马路--五四大街。
  五四大街,一个至今保留的老字号,是我每天早上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挂着一串焦圈回家的片断。不管这条马路有多么的著名,不管早点铺对面的红楼有多辉煌的经历,我只记得我的历史就是用纸绳串起的在我眼里金黄色的焦圈。
  除了清晨的焦圈,再向东便是昔日噪闹一时的隆福寺。昔日的市井生活变成了老字号墙上的经典画面。
  隆福大厦一把大火烧尽了风水,留下的东城工人俱乐部,长虹电影院早已被漫天的碟片淹没了。谁还记得,靠近街东头有一家连丰灌肠铺,两角一盘的灌肠,想吃上要在凛冽的寒风里站半个小时以上。那个卖灌肠的阿姨,现在应该叫
  石阶上四个巨大鎏金铜缸中的一个大姐,油麻花污黑的工作服在我眼里变得很羡慕,那是被炸灌肠的大油熏的。每次眼巴巴在那排队的时候,心里总在想,她能饿了就吃灌肠,而我不能。
  灌肠铺的对面是间大众浴池,门口便会挤出一小块地方卖冰霜。终于我们总结出那时的享受,中午去吃灌肠,然后含着满嘴大蒜的香辣去对面狂食冰霜,吃到八月正午12点的阳光下发抖,躲过了午睡,我还是个有钱人。
  从隆福寺向南,今天已经成为旅游景点的王府井,我已经不去了,因为张秉贵已经不在了;工美大楼没有我永远在梦里见到的东西,王府井书店已不再是我带着攒足了许多日子的钱去圆梦的地方,在那条街上,我听不见北京人的声音。
  王府井到隆福寺之前,有两处我小时候的日子里永远抹不去的烙印景区。王府井大教堂,尘封的日子里我躲在里面在唱诗的风琴上练着北风吹,周围是灰尘的世界,教堂没有今天这般低矮,十字架是插入云中的,我是相信上帝是看得见我的。门口的台阶上,我想是西洋的,我用西洋的足尖苦练过吴清华。
  隔壁有一家叫萃华楼的老字号,今天早已不知去向。我酷爱吃他们家的包子,白白胖胖,细褶如锦。1972年,学校组织捡麦穗,要自备中饭,一早,父亲从翠华楼买了六两包子给我带上,车到地儿,我已经偷吃了六个。等到中午,公社给抬来西红柿南瓜汤准备开饭的时候,剩下的六个包子早已不知去向,包子太香了,一如我今日狂食巧克力,不能停。那时我就知道,包子一定要吃热的,必须烫得满嘴流油,才香。
从故宫……--吴小红(2)
延着多余的记忆往回走,五岁那年,我看了第一场北京人艺的话剧,从此,我的生活中唯一的娱乐就是话剧。《女店员》让我觉得我活着的时代如此生机勃勃。我站着看完于是之版的《茶馆》最后的告别演出。我每日拿着攒下的2元钱一遍遍在戏院门口等退票,每部戏,我都是五遍以上,你会知道,人艺的魅力,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布景下,每个演员,似乎胶片的回放,饱满的台词,不走神的表情教会了我活着什么叫认真。
  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在夕阳下存自行车,我觉得我很艺术。
  我终于和人艺的领导成了好朋友,我能拿到贵宾的坐票不用花钱时,我已经成年了。北京生活的缩影我都是在那里知道的,那时,我没出过东城。
  当我学会用术语酸门假醋在那侃艺术侃话剧的时候,心在隐隐作痛,人艺在我童年的回忆里是生活的全部内容,是让我有梦、有幻想的地方,是告诉我按自己的想法认真地活着是最大的快乐的教室。那不是我会分析艺术的理论。
  多年以后,有朋友说我很久没看话剧,不艺术了,我惨笑,你让我看哪部戏???谁还是人艺人???人艺的墙没了,我不愿再走过那条街,我找不到门……
  家的胡同东口,一条长满芙蓉树的街道,我喜欢秋天踩着满地毛茸茸的粉红。
  当我看到同学家低矮的平房内肮脏的砖地时,才知道母亲选的房子是多么的&奢华&,几近落地的朱红色窗棂,高挑的房顶让屋子冬暖夏凉,水泥地面清澈见人,门口的垂柳轻柔地扫着我的发梢。院门口是一大片向日葵,金黄的耀眼,住门口的马家一蓬遮住院门空场的葡萄架碧绿轻灵,那是夏日人们喝高茉摇蒲扇的仙境……
  夏天,每户人家都是在院里吃饭的,是我这种半大的孩子最喜欢的,谁家有我没吃过的,我都会没顾虑地坐在桌前吃上几口,家家户户是敞开的,是没秘密的。上学时是可以不带钥匙的。
  记得一部电影叫《向阳院》,那时的电影少,每部影片都是有组织的看后要搞运动的。这部电影看完后,居委会便组织家家户户把各自的书拿出来办流动图书馆。我的小人书最多,有几百本,我最爱臭显摆,一本本贴上纸签编上号,放在竹车里,摊着,求别人多看几本,我坐在柳树下等着别人来换书,时间长了,我会跑过去问,怎么还没看完?剩下几页没看完,我会一句话告诉人家结局。他们看得快,我才有事干。怎么显摆不是显摆,在纸媒都快消失的今天,承载了多少故事和画家童子功的小人书,俨然已成为了收藏品,不知哪天就会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留节目了。保留的节目不好看,似嚼过的口香糖,嘴里机械地动着,无味,只能靠齿间的残渣去想象,累!
  冬天里的冰糖葫芦,夏天三分钱的冰棍,一毛钱一茶缸子的脆枣,桑葚,叫卖声穿透春夏秋冬,穿过高过房顶的树稍,跳到老故宫角楼的尖顶,余音回旋,宁静的天空,寂静的街巷,不用接送的上学路上,回忆、定格,我的小时候……夕阳下,故宫的剪影,永留我心。
  胡同西口紧接护城河,一条京槐铺满的无语的街道,听不见繁华,年少的几个影子东躲西闪地绕过吊死鬼,过马路,去什刹海……
  穿过景山东街,是时下不忍让你目睹的后海,一潭碧波,和珅、郭沫若、宋庆龄、梅兰芳,故居是搬不走的,但不再醒目,稍不经意,便错过了被灌输过了的古老。当然,还淹没了我儿时的情节,老舍……
  从那天,哪天???
  忘了……
  北京,没了。
  有外地朋友高兴地对我说,今天去了故宫,北京、长城、颐和园……我说,我冷漠地说,可惜你什么也没看见。
  莫名的轻狂,故宫你没进过大殿,我抱过大殿的柱子;北海你上白塔都要花钱,我坐在那高唱荡起双浆的时候,它还没有开放;颐和园是我和父亲最美的回忆,知春厅的茶香至今在舌间留香,你今天去可能上不了万寿山,我在画中游里背过诗……
  1976年大雨天下过后开学的时候,我提着板凳每日去不对外开放的景山公园里上课。古柏上挂着黑板,我坐在树下,在田园诗般的梦里读着我白酌的课本。满山是比人高的灌木,不知名,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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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无限……
  当艳俗的秧歌扭进北海,垂柳娇摆的湖边响起不着调的歌声;当合唱团在谐趣园高歌,业余的嚎叫刺激千年的松柏,那种人民做主为新时代漆彩的姿态让北京轰然消失殆尽。
  再次走进景山,山坡上已没有秘密,尽管整洁,环保着,却少了隐蔽的甜秘。登顶远眺,故宫还是故宫,似乎比以前鲜亮,却没有了斑驳的历史,故宫轻浮了。整个北京,已不能尽收眼底,没了灰瓦与苍绿,消失了安逸与懒惰。找不到吃着冰棍,踩着自己被太阳照的影子,夏日幽静的胡同里顺墙而走的小时候;找不到故宫里坐在御花园伴格格照相的小时候;找不到八大胡同里二分钱大碗茶的小时候;我成了北京的垃圾。
  山下再次传来业余的歌声和自以为是的京胡声,调嗓声……北京累死了……
  北京应该是懒惰的,我也是懒惰的,即使是自己的心情,依然是懒惰的。
  我怕听到温暖的声音,我怕看见我们每天熟视无睹的蓝天在影视里面变得那么富有诗意,一切走过去,就不能回头。
  换件衣服,洗过脸,说,我无知,但我不物质。我只是一种情绪,看到外面的世界,想哭……
  有那么一种历史,被不知道的力量改变着生活,云卷走洪荒的年代,带跑了那一季的真实。在杂色与黑白分明的层次间,在炊烟的疲惫中,我,莫名其妙地回忆着我的小时候。
  风,转过2008--这,我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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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游戏--赵柏田(1)
那一年我7岁。
  那时候的生活是多么枯淡,就像包围乡村的空气。枯淡的乡村生活中我又是那么的孤独。夏天是一年中惟一的明亮的季节,我可以成天泡在河里,玩狗爬式,摸河蚌,再就是仰躺在水面上,看白云朵朵飞来又飞去。太阳烧得背上火燎火燎的,然后就蜕了皮,像出了麻疹一样难看。阳光丝丝地渗进了我小小的身体里面,在一个什么角落贮藏了起来,让人憋得发慌。我真是太闲了。我有那么多的时间要去打发--就像玩斗地主时满手的牌,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让它们一张一张走掉。时间是那么多,钱是那么少(三分钱可以买一根赤豆棒冰,五分钱换一根白糖的,一毛钱可以兑七根橡皮筋至少可以换五颗以上的玻璃弹子),快乐都不是现成的,要自己去找。那时(从更早的时候?)我着疯了一般迷上了玩弹子。我的打弹子技术在村庄里首屈一旨。别的孩子随着季节和月份的变化老是更换游戏,但我一年四季总玩这个。每天傍晚放了学,我就趴在村里的晒场上打弹子,我手脚并用,在地上跳来跳去就像一只猴子,把那些彩色的玻璃弹子一个个准确无误地射进了泥洞。很快我就有了最佳射手的称号。我全身衣袋里都是赢来的玻璃弹子,一走动弹子袋就发出叮叮当当好听的声音。这种声音使我走到哪儿都是趾高气扬。别的孩子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的身后,因为他们的弹子赌光了,听着那可爱的玻璃弹子互相撞击发出的声音,他们兴奋得眼睛发光。有时我也会借给他们一些,让他们过过弹子瘾,如果我高兴了,也会无条件地送给他们一颗或者两颗。这些玻璃弹子就像童话中的一个金币,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有钱人的快乐,有钱人的慷慨。但不久我就发现,他们都在提防我,他们想尽办法哄我高兴,从我这儿骗去弹子,但我要玩时他们都远远跑开了。就算我把他们的玻璃弹子全都赢到手,但没有一个人跟我玩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有一次玩弹子我运用了各种计谋,连着一直输到第十盘,好让他们认为我不过是个无能之辈,尽管如此,我还是引诱不来对手。我只好一个人玩了,让自己的左手和右手无休止地决斗,但很快我就兴味索然了,因为我发现,我的左手老是打不过右手。
  大概就在我一个人玩弹子的那些天里,地震的消息悄悄流传了开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惶的神色,相互碰了面都不再问吃了没有或吃了些什么。他们说地震。希他娘的地震怎么还不来?快了吧,我看快了。就好像地震是一个妖精,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会突地跳出来吓大家一跳。许多人变得小心翼翼,他们时刻关注着身边的那些小动物,鸡,狗,还有老鼠,关注着墙角的树和草,看它们有没有异常的动静,那些可都是地震的预兆啊。有人家里的猫找不着了,有人家里的狗窜上了墙,还有人家院子里的水井半夜里发出咕咚咕咚让人莫名其妙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下面吐水泡。记忆中那些日子的天空也有点不一样了。黄昏,太阳下山了,两天的晚霞火红火红的,都镶上了金色的边线,它们诡秘地变化着,一会儿是一匹马,一会儿是几头奔跑的狮子,一会儿又成了一团硕大无朋的蘑菇,中间的黑浓得化也化不开。有一次,我一个人站在河滩上,看见有一团云像极了我们的数学老师趴在讲台上睡觉的模样(他经常在我们做作业的时候睡着,嘴边的涎水打湿了我们的识字卡片),我马上跑回村庄叫人来看。当我们气喘吁吁跑到河边,那团云早就让风吹散了。我急了,我说,我真的看见我们的数学老师了。别的孩子都啊呸啊呸起来,他们起哄说,什么呀,我们看好像大肚皮女人。他们哈哈大笑,倒好像我真的骗了他们似的。
  我敢说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这是多么没有心肝的快乐啊)。大人们也是脆弱的,即将到来的生活的变故(他们相信它正像一只笨糟糟的人像迈着圆柱形的巨腿一步一步走近村庄)把他们打懵了。他们忙着准备棉被,干粮,逃难路上要用的锅铲和碗盏,他们自己把自己吓坏了,再也顾不上在我们调皮捣蛋的时候过来大声喝斥,或者揪耳朵,敲栗爆。再也没有人对我们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们快乐得几乎要昏了头。玩累了,我们钻进桌子底下,桌子上铺着厚厚的棉被。这样的铺着棉被的桌子是简易的防震棚,每户人家的堂屋里都有。屋子底下黑咕隆咚的,放着大人们早就预备下的年糕干、烤番薯和烧酒(都到这一步了他们还忘不了酒)。我们吃着这些东两,故意发出咯嘣咯嘣很大的声响。我们,饥饿而又快乐的小兽,咀嚼的牙齿发着锐利的光。番薯、倭豆,这些东西都不太好消化,很多人得了严重的便秘,蹲在露天粪缸上脸憋得通红,好半天也拉不出一点屎。到了夜晚,村里人全都来到了晒场上。他们带着椅子和竹席,坐的坐,躺的躺,晒谷场上密匝匝的全是人影。夏夜的空气十分燠热,风息不动,打嗝声、放屁声、咒骂声和小孩的哭叫声响成一片,间或还有成群的蚊子飞来时闷雷般的声音。大人们嘴边的香烟屁股像特务接头时的暗号忽亮忽暗。他们说,外面风凉,再说地震来了逃起命来也快些。有一个老头成天喝酒,想把自己弄醉,这样死起来也好利落些,他喝呀,喝呀,脸都红成老虾公模样了还是没醉,他苦恼自己竟然想醉也醉不成了。还有一个老婆婆,睡觉的时候也紧紧抱着那袋炒黄豆,有一个晚上她醒来(或许她还是在梦里)竟背着那袋沉重的炒黄豆在晒谷场上惊恐地奔跑。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夏夜的游戏--赵柏田(2)
无人管束的童年
  总有一些我们并不太明白却让我们激动的事情发生
  现在,空了的村庄几乎成了我们的天下,我们在夏夜沉闷的黑暗中奔跑,追逐,毫无心肝地尖叫,大笑,全然不管压向每个人心头的地震的阴影。我们撕下作业本上空白的几页,折成各种式样复杂的飞镖,我们把坚硬的油菜杆和麦杆当标枪相互投掷。我们无休止地决战,从每户人家门前的自留菜地到村口的河边,到处都是我们的战场。夜晚的黑暗,使一种叫&藏猫&的游戏玩起来更刺激了。玩这种游戏,通常是一个孩子面朝墙壁,闭着眼(不能偷看),把从一到十的数字数上十遍,在他数数的时候,别的孩子要在大致划定的游戏区域里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再由这个孩子把他们全部找出来。黑暗使这种游戏变得惊心动魄。有一次当我憋着劲数完数,睁开眼睛,身边一个人影也没有,亮晃晃的月光照着树梢、屋顶,月光下每一件东西都有了自己的影子。我差一点哭出声来,当然我是不会哭的,因为我们是在玩游戏。后来,我还是一个一个把他们找出来了。他们有的爬到了树上,有的就躲在不远处屋角的阴影里,还有的把自己藏在了竹箩里,上面还加了盖子,因为他们在哧哧地傻笑,也都被我捉了出来。从黑暗中走到光亮的地方,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汗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的痕迹,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只有一次,惟一的一次,这个游戏让我感到了真正的害怕。我藏身在一个放草料的浅坑里,上面还盖了一层薄薄的稻草。我仰面躺着,呼吸着过夏的稻草甘香的气息,可以毫不费劲地看到头顶密集的星星。身下,一丝从地底下渗上来的阴凉让我感到很适意。我听到寻找者的脚步声,从我身边走过去,或者徒劳地在我藏身的周围徘徊。我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怀着秘密不被揭穿的喜悦。我几乎已经看见了那个寻找者一脸沮丧的表情。被找出来走到中间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找到。透过掩饰得很好的稻草,我看见他们集体加入了寻找我的行列。他们是在找我,这场游戏中最后的胜利者,他是那么聪明,出人意料地找了一个谁也不会发现的地方。我听到他们在喊我的名字。开始还咋咋呼呼的,后来就带着点哭腔了,他们找遍了一个个可能藏人的地方,草堆、沟坎、墙角、水缸、猪舍,甚至露天粪缸也要走过去搅几下(他们竟然笨到以为我会躲到这种臭哄哄的地方)。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阵紧缩,我这是在哪里呀?我看看头顶的星空,摸一摸身边作响的干草,摸一摸底下因我长时间躺着变得潮乎乎的泥土,我突然非常强烈地感到我被这个世界遗忘了,我是在一个醒不过来的大梦里--我把自己弄丢了,或者说我找不到自己了。寻找者们的脚步渐渐远去(他们或许厌烦了这个游戏或许以为我不负责任地逃离了这个游戏),看着他们的身影一跳一跳地融进了黑暗,我忘记了叫喊。铺满稻草的浅坑,现在变得有点潮湿、阴冷了,夏虫的叫声宏大起来,愈发显出了寂静的无限。那一刻我的心里空空洞洞,我想我的生命是和这星空下的泥土、草木、昆虫一样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就可以让我消失。我冷,我小小的身体在打颤……我需要爱,像一盏灯亮起,让我照见自身,让我知道我还呼吸着,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忆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夜,那是多么恐怖的一幕……一个游戏者,一个虚拟的场境中的被寻找者,竟然像一个死者,一个没有了生命的人一样被人忘记,被放逐到了经验的生活世界之外。这是人生初年潜意识中对死亡的颤栗。我为自己那一刻的处境感到惊骇,感到空茫和虚无,感到了针刺般的疼痛和恐惧……还有像阴凉的地气一样渗进身体内部的忧伤,是的,遍布全身的忧伤。
  我多么想触摸这个感知的世界。我多么想马上现身在一盏土豆一样金黄的灯下,就是受大人们的喝斥也在所不惜。如果这游戏能从头开始,我会站在一个最显眼的地方,让寻找的人一眼就能逮着,以免去这针刺般的痛。一个游戏,如果让孩子再也回不到母亲身边,再也不能返回他身边的世界,这个游戏无疑是可怕的。我已经落进了这个可怕的漩涡。当我在恐惧的驱动下爬出浅坑,我看到群星黯淡了,它们像喑哑的音符正在时间中飞逝。一轮金黄的月亮,正从村庄东面的小山岗后探出脸来。它的光像太阳一样温暖,它给屋舍、树木、断墙都打上了金边的轮廓,并让它们在大地上留下了影子。事物和它们的影子,这个熟知的世界给了我安慰。我看到我的影子也躺在我的脚下,像许久没有谋面的一个伙伴。我踩着自己的影子敲响了自家的门。
回忆我的童年--菜 头(1)
中国人谈自己,不可能避免谈到自己的家族。我的家族一直居住在云南怒江的双柏地方,祖宅位于半山腰上,山下是怒江,对门是碧落雪山。双柏是个艰于生计的地方,山腰以下属于白族人,山腰到雪线是傈僳人的地盘,而怒族人生活在雪线以上,据说裹着羊皮毡就能在雪地里赤足睡上一整夜。
  和是我的族姓,在双柏只有我一家姓和,是白族而非纳西人。白族分为三支,其中最著名也最发达的是大理的民家,另外两支都在怒江地区。一支叫勒墨,一支叫那马。我们家属于白族的勒墨家支。有人根据我们家的姓氏,推断我们家是纳西木氏的逃奴。白族没有文字,也就没有家谱,不知道过去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家族的记忆最远能追溯到我高祖,他生平只有三大爱好:喝酒、抽叶子烟、吃大肥肉。此公经常暴跳如雷,老年之时儿子稍拂其意,必然绑在家门口的大树上,亲自动手用马鞭抽打。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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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了九十多岁,因此我们家的人对于医生的建议从来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而且,暴躁的脾气一脉相承到了我祖父、我父亲和我身上。
  我祖父是我高祖的三子,以赶马为生,来往于中国和缅甸之间。由于马帮收入不稳定,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由我祖母种地抚养成人。我父亲在家中排行第二,是家中生性最顽劣的人。在他考取了高中以后,祖母一度因为家中贫穷不想让他继续念书,觉得念到高中已经足够。我祖父劝她说:&你不要只看见脚板底下的霜,却看不见对面碧落雪山上的雪。
  &于是我父亲一路读了下去,最终考上了云南大学物理系,成为家族里第一个大学生。
  在父亲很小的时候,家里请了巫师。那人说父亲&要远离开祖先的宅居地&。祖母听了非常忧虑,巫师解释说可能是要出门经商或者当兵一类的事情。父亲修完核物理专业以后报名参了军,送到北京集训半年,然后就被派遣到了新疆的核实验基地。那基地早已于80年代废弃,所以现在说说也无妨。从乌鲁木齐西去100多公里,有一个很小的地方叫乌什塔拉,四面环山,中间穿过一条孔雀河的支流,永红基地就在那里。
  基地男多女少,父亲已经34岁,但是坚持要回云南找老婆。他在昆明的大学同学介绍了我母亲给他,那时候军人很吃香,两人很快完婚。然后我父亲就返回了基地,从此开始了两人近20年的夫妻两地分居生活。结婚后很多年里,我父母因为没有生育而烦恼,一直到我父亲39岁上终于有了我,一时大快人心。因为是医学奇迹,关键是要成果,所以我造型很是丑陋,不能与3年后精雕细刻的妹妹相比。很多朋友见了我以后再看我妹妹,惊为天人。
  母亲在怀着我的时候,曾经带着我和父亲回过一次老家,那是我到现在唯一一次回乡。我出生在母亲的老家,由于父亲远在新疆,所以母亲只能回到娘家寻求照顾。那地方也在云南,以生产铜矿而著名,叫做东川。出世是在早晨7点的样子,下了一阵雨,顺产。由于母亲是家里第七个孩子,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所以母亲带我并不得法,因为疼爱我经常重重包裹。而且,那时候一周工作六天,周日还要半天政治学习,我得到的照顾并不周全,开始生病。
  父亲中年得子,自然宝贝得不得了。一岁时回家省亲,见我诸病缠身,&咳嗽得跟个小老头一样&,就决定他亲自带我。走的那夜,据说我拍着火车车窗玻璃大喊&妈妈!妈妈!
  &,竟然将我母亲的心脏生生拍碎,多年后她得了心脏病,说是就是在那时落下的病根。成年以后,母亲说到那一夜都会落泪。
  于是,我在一岁多一点的时候去了新疆。从上火车开始,我就被扒了个精光,开始了我近十年的放养生涯。到了永红基地,我和父亲住在一起,楼道就是我的天堂。我们那一层就两个身上有香味的阿姨,我经常一头撞进她们怀里,就可以骗到大白兔奶糖吃。为了补充营养,父亲每晚要给我用电炉开小灶吃。大家都用电炉,宿舍楼也就经常断电。一次,在漆黑一团里大家修保险丝,有叔叔气愤地问道:&谁家用电炉了?&我奶声奶气地立即回答:&我们家!
回忆我的童年--菜 头(2)
&当即就挨了我父亲一耳光,想来那是我人生的第一课。
  新疆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四季分明。我记得基地澡堂在河对岸,夏天里每次洗澡需要从大石头上跳跃而过。等到开春的时候,河里有巨大的冰块飘下,我们就站在冰上,用竹竿划到对岸去,然后再把竹竿扔回去。当时从来没有觉得危险,至少我父亲是那么觉得的,而我只觉得有趣。有一次回家,我父亲得意地谈及打狼和黄羊的故事。说是怕我被狼给吃了,他们就把我放在一块巨大的圆石顶端,狼绝对爬不上去。我就乖乖地坐在那里,看他们在下面提了枪四处杀戮--我父亲小时候是猎手,追踪术和枪法一流,当时广受群众欢迎。我母亲反问:那么孩子爬了掉下来呢?我父亲当时瞠目结舌。
  我们当时每隔一年回一次昆明,由于路费很高,需要借钱回去。第二年全年还钱,第三年借钱再上路。我被托付给了无数士兵,在车站,在售票处,在汽车站。父亲是军官,四个兜,背着个孩子相当显眼。士兵一见四个兜,都会敬礼,然后就把我接过去。从乌鲁木齐出发到永红就没有车了,每次我都被托付给兵站运煤的士兵,请他们把我带到永红去,居然没有一次弄丢。记得我三岁那年,汽车兵带着我到了永红,问我住在哪里?我记得两点:一、家门口有个大烟囱。二、烟囱前面的地上有个坑,养了几只小白兔。士兵带我找到了烟囱,我下车检查,发觉地上没有兔子,于是就摇头说不是我家。兜了几个圈子,才终于找见父亲。由此可见,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一个理科生的严谨治学精神。
  父亲的工作经常需要出差,而我没有脚踏车坚决不出门。所以,在北京、武汉、上海,经常能够看见我父亲背着我,脖子上一边挂一辆童车,一边挂一个煤油炉。武汉是我童年去过最多的地方,而渡口是我最爱。每次到了那里,我都要求自己把那个塑料币投进巨大的木箱里,且乐此不疲。喜欢武汉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到武汉的时候往往很夜了,投宿时敲门,只要喊一声&我们从新疆来&,旅馆服务员会立即起身,非常之热情地接待我们。据说,那时候有很多武汉知青在新疆,武汉人对新疆来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关切之情,更何况看见我和我父亲的造型。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全国呆过不下三十家托儿所和幼儿园。最惯见的场景就是挥别刚认识一周的小朋友,在父亲怀里扭过头去,看着我的那些小朋友们在铁门背后朝我挥手,喊着:&菜头,再见!
  &再见!菜头!
  在北京。再见!菜头!在大武汉,再见!菜头!在上海。再见!菜头!在西安。再见!菜头!在昆明。
  到了1980年,父亲在部队服役已经超过十年。在回昆明省亲的时候,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听说驻云南寻甸大石洞的24基地需要人,于是就找上门去,要求调动。事情出奇地顺利,按照我妈的话来说,&连一分钱的礼都没送&,父亲就顺顺利利地调回了云南。记得离开永红基地是在夜里,我坐在高高的行李包上,等待军车来接我们。从很远处有两道雪白的灯柱转过来,人群挤挤挨挨地把我们往车门送。很多叔叔阿姨都落泪了,因为父亲能够回家的缘故。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在永红结婚生子,不知道哪一天能够离开。看见战友离开,想着自己将在戈壁深处继续留下去,想来滋味一定不那么好受。
  我很想再看一眼基地的红山,那是永红基地的标志。永红基地的人永远不自称是永红人,而是会说我们是红山的。我很想再去爬一次基地的小白楼,俄式的四方建筑,父亲就在那里工作。曾经在小白楼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核弹爆炸。那天父亲如风一般冲进了幼儿园,一把抄起我就走,说是&看原子弹去&。小白楼上站满了人,都冲一个方向翘首以待。一会在山峰之间看见巨大的黑云升起,四周掌声如雷。再过一会,冲击波到了,窗玻璃剧烈颤抖,我在一边看了觉得非常有趣。我还想去看看我的小学,就在小河对岸,在澡堂旁边。父亲每次洗澡的时候都指着那里告诉我说,等我六岁时就送我去那里读书。书包网 bookbao8.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回忆我的童年--菜 头(3)
在车上,我问父亲,那我现在去哪里上小学呢?父亲摸着我的头,什么话都不说。我又问父亲,我们还会回来吗?他还是不发一言。军车在夜里向前进发,窗外只有荒凉的戈壁,长满了枯黄的骆驼刺。这一幕荒凉的景象我一直难以忘怀,我不知道是因为景色的缘故,还是那一晚军车上异样的沉默。
  大石洞距离昆明83公里,隐藏在一个山谷里。从公路上转进去,边上是一条河。走过约2公里就豁然开朗,整个基地在公路下徐徐展开。后来看《桃花源记》,觉得那就是大石洞。父亲分到了一间教研室下的宿舍,开了门,地上落了很多灰。我如同一条小狗一样跟在他后面跑出跑进,看他拖地,看他在床上铺报纸,安顿一切。我们这就算是到家了。
  第二天,我被送进了幼儿园。记得第一堂课的时候,所有小朋友都坐成一个圈子。就在那时,我突然发觉全班就我的鞋最破最脏。于是,我用力把脚往小板凳下塞,塞,塞,想把它们藏起来,不让他们看到。那天我什么事都没有做,满心就想着我的那双鞋。周日的时候,父亲给我买了一双新军用胶鞋,我的心情才终于好起来。
  很快的,我适应了在那里的生活。而且由于过于活跃,令老师屡次找我父亲投诉,这样一来就使我更加不愿意待在幼儿园。基地很小,但是父亲把我办了全托。有一天晚上出来散步,我看见父亲和另外一个军人走在路上,就挣脱老师,疯了一样叫着&爸爸&奔过去,求他带我回家一晚。如今想起来觉得那是件很神的事情--父子都在巴掌的大小小基地里,但是我居然要和父亲路上邂逅才能回自己家一次。
  五岁半的时候,幼儿园已经太小,父亲决定送我上小学。报名那天,老师请我写自己的名字,又叫我写了几个字,居然就获得通过,编在大石洞子弟小学一年级二班。能上学了,我自然兴奋得不得了。一晚上拿出新书包和新铅笔盒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新军用书包有种特别的味道,用牙咬背带会让牙齿感觉很酥。
  第一天上课,学的是韵母啊哦呃依乌虞。上午教,中午放学前默出来就可以走。我怎么都记不住那六个字母,只觉得它们曲里拐弯,记得前一个立即就忘了下一个。我考了三次,都没默全。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背起书包离开教师,基地的喇嘛声声吹着午餐号,我觉得心里乱做一盆活虾。想来想去,我做了一张小纸条,抄上了六个字母,放在听写本下,准备作弊。可惜的是,班主任董老师法眼如炬,当场发觉,给了我脑门上一竹棍。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作弊,就在小学第一天的第一课上,因此要说我本质不错,那是假话。此后,我生平作弊无数次,仅被再抓过一次而已。
  从幼儿园搬回家里住,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中国人所谓&阴天打孩子&,我从那时候开始经常遭到体罚。我六岁多一点的时候,我父亲心血来潮,说是要教我背99表。方法是带着我从基地的山路上往下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就问我&六七多少&之类?如果回答错误,立即赏一耳光。一趟山路跑完,九九表背完,而我的脸已经被打得麻木了。父亲美其名曰物理刺激教育,说人类是灵长类动物,肉体上的疼痛能够加深记忆。
  我至今对体罚深恶痛绝,也对夫妻两地分居深恶痛绝,更对知识分子深恶痛绝。打就打了,还要他妈寻找理论根据,还不如根本不说话,揍了再说,我心里还好受一点。当时号称&三天一小打,七天一大打&,我怀疑我父亲根本是打人上瘾。尤其是打我之前还要叽叽歪歪说一番道理,更是让人觉得烦恼至极。
  根据我和同学交流,基地里打孩子的现象非常普遍。几乎家家都打,似乎那是当时的流行娱乐。想一想,距离文明城市只有83公里,但是根本回不去,挤在那么个山谷里,不打打孩子,这日子简直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值得安慰的是,我们当时流行一种说法:打到一定程度,就会习惯,怎么打都不疼了。我一直盼着那天早日到来,在此之前我尝试过往裤子里放铅笔盒,塞木板,但是总是被发现,而且被打得更加厉害。
  如果细心观察,就可以发现我很小就不爱回家。每天放学,同学们都住家属区,就我一个人住在很远的教研楼。很多年后,当我看电影《洗澡》,看见痴呆儿子用小棍划拉着墙往家走,一下子就会想起自己来。告别了最后一个同学,我自己有很长的一段山路要走。我就那么拿着根棍子,一路上东游西荡,慢慢晃回家。或者追逐一只蝴蝶,或者跟踪一只草蜢,可以在一路上玩很久,然后回家领一顿打。
回忆我的童年--菜 头(4)
因为惧怕挨打,我甚至因此提高了自己的学习成绩。有一回,我玩高兴了,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书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里面的书全掉了。这事根本不能和我父亲讲,不能的意思就是小孩子心里理解的那种&不可能&,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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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天的大祸,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子呢。没有了书,要上课,要做作业,那怎么办呢?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解决方法:我用下课的时间,强背下一整本语文课本--在还没上那些课之前,我把一本书全背了下来。
  过了几个星期,我父亲叫我问话。他手里拿着几本被红泥水染成红色的书,问我是不是我的。当然是我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班级。我当时一看见自己的书,觉得头嗡地一声就大了N倍。心里想着,今天完了,全完了。书丢了,我准备就这么混到下学期的,没想到竟然有人那么多事,还把书送了回来。不过想想也没办法,整个基地就我们一家姓和。我父亲接着问我,你丢了书,那么这两个星期你怎么做的功课呢?我告诉他,我把书给背下来了。父亲大惊,叫我默写,我随手就默完了一本书的内容。这一下他大为惊叹,不但没有打我,反而大加赞扬。我因为能默一本书,所以那学期成绩很好,父亲也就放了我的羊。大概他觉得我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吧?
  从此我父亲改变了一些对我的态度,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带我进山。父亲本身是个山民,现在回到了山里,整天晚饭后就带上一帮单身汉进山散步。周日的时候,吃过早饭还要带我进行专门的拉练,在山里窜上一整天,挖些野杜鹃和野山茶回家种着。在山里,他教我辨认植物,教我挖掘可食的块根,教我查看草叶折断的痕迹判断有什么动物经过。一路走,我一路吃各种他找到的野浆果和树叶,有一种生漆树的嫩尖,我很是喜欢。半年以后,我就出师了。根据他的教导,我的兜里随时放了一把小刀,为的是被蛇咬了以后在伤口上开一十字口,吸出血来,再划破衣服做成布条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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