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房子东京下雨淋湿巴黎塌了,压住两个女人,和我的小孙子,我好哭,可是那两个没事了,后来小孙子也没事,吓死

我为什么会梦到老公有两个女人,有两个孩子,我还奇怪了呢!我就很伤心。梦见他对那个女人非常好,对他的_百度知道
我为什么会梦到老公有两个女人,有两个孩子,我还奇怪了呢!我就很伤心。梦见他对那个女人非常好,对他的
我为什么会梦到老公有两个女人,有两个孩子,我还奇怪了呢!我就很伤心。梦见他对那个女人非常好,对他的孩也非常好,只叫一声我和孩子,可我为什么却偷偷流泪没有让他看到,我把眼泪擦干了,才去见他和他那个女人,我就什么都没说,看一眼,那个女人说我好好的...
我有更好的答案
不要因为一个梦就去质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梦就实现啦,相信他,只是一个梦而已
总感觉心里没有真正的依靠了,就在梦里,很伤心的哭了。
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你的老公因为一个梦,而质疑你出轨,你是否会伤心,换一个角度想,既然在一起啦!就要天长地久,过日子不是要爱情,而是要相互信任,如果觉得他没有给你依靠,你可以告诉他
我的意思不是要质问他,而是我干吗那么伤感伤心,等我醒来心里还在刺痛的伤心的感觉。
因为你爱他嘛!大姐姐
因为非常爱,所以连梦里都伤心
我们白天因为一点小事总是爱吵架
而是梦见在梦里他有别的女人了,我才那么伤心伤感的吧,
如果你不爱他你还会伤心吗?对不对,生活上有点小吵小闹很正常啊
我在梦里就在想啊,他对我不好的,就有后悔的一天的
既然在一起啦,何必想那么多呢?,是你自己当初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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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  一个黑夜〔爱尔兰〕萨缪尔。贝克特★
                    
                   
    发现他伏地趴着;没有谁惦记他,没有谁寻找他。一位老妇人发现了他。大概说来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漫无目标地寻找野花,仅仅是黄颜色的。一心盼着野花却意外碰见他伏在那儿,他面孔朝地两臂伸展,身穿大衣尽管不合时宜;挨着尸体隐约露出一长排纽扣从头到尾紧扣着他。各种纽扣形状相异大小不一。裙子穿得略高但仍然拖地拖曳。乍看也吻合。头颅近旁斜躺着一顶帽子,从帽边帽顶便看得出来他身着略呈绿色衣服趴着并不太显眼。从远处再瞅上一眼只见得那个白色头颅。她是否以往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在他脚的某个部位见过。她全身衣着乌黑,长长的裙边在草地里拖曳着。天色已暗,现在她是否该离去走进东方。这是她的影子过去常走的方向。一条漫长的黑影。这是出生羊羔的时节,可并不见羊羔。她望不到一头;假设碰巧有第三者路过他只能见到躯体。起初一眼是那位老妇人站立的躯体,走近再一瞧躯体就地趴着。乍看也吻合。荒野,老妇人一身黑服一动也不动。身躯在地上文风不动。黑色臂上端是黄颜色的;白发在草地间;东方在夜晚动弹不得。天气,天空昼夜阴云密布,西北偏西的边角终于露出了太阳。要雨水吗?要使你愿意下几颗雨滴,要使你愿意清晨下几颗雨滴。就此说定。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整天关闭在屋内,她现在和太阳一起出来了。她加紧步子想拿下整个荒野。奇怪路途杳无人迹。她漫无边际地瞎走,狂热地寻找着野花,狂热地眼巴巴看着夜幕降临的危急。她惊愕地说每年这个年头怎不见有一大群羊羔。早年丧夫那会儿她还年轻,穿着一身黑衣,为了让坟上的花儿再度开放,她浪迹四处寻觅他昔日钟爱的花朵。为了给他的黑色臂端上配上黄花,她费尽心机最后还落得两手空空。这是她出门第三桩吃惊的事情,因为这该是野花遍地的时节。她的故友的身影使她厌恶。受不了,因此她把面孔转向太阳。她渴望夕阳西落,渴望在漫长的夕照中再次毫无顾忌地游荡。更为凄伤的是她的长黑裙在草地拖曳时发出熟悉的??声。她走着,两眼半睁半闭像似朝着光亮走去。她可能会自言自语说对于简简单单的三月或四月的夜晚这一切显得过分奇怪了。终不见人烟,终不见羊羔,终不见野花。身影和??声令人厌恶。行走途中脚震动了一具尸体。意外。没有谁惦记他,没有谁寻找他。黑色绿色的服装现在看来激动人心;白色头发颅弯依稀可见几片拔落的野花。一张阳光晒焦陈旧的面容。一幅生动的场景如果你愿那么说的话。现在开始万籁俱寂,只要她不再走动。终于太阳西下,太阳不见了,阴影笼罩万物。这儿四周只有阴影一片。余晖渐渐隐退。黑夜无星无月。一切显得吻合。不过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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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园中〔奥地利〕里尔克                                            一个人有时会产生各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就譬如说昨天吧。当时我又和露西夫人并排坐在她家别墅前的小花园里。年轻的金发夫人沉默无言,一双目光深沉的大眼睛仰望着黄昏时锦缎般绚丽的天空,手里把一块布鲁塞尔花边手绢当作扇子轻轻摇着。我闻到阵阵沁人肺腑的芳香,但不知是来自她这摇动的手绢呢,还是来自那株丁香树?“这株美丽的丁香可真叫……”我说——纯粹是无话找话。须知沉默是一条神秘的林间小道啊;在这条小道上,常会有种种见不得人的念头窜来窜去的。所以万万沉默不得!这当儿,夫人闭上了眼睛,头往后靠着椅背,让夕照静静地躺卧在她那线条细腻的眼皮上。她的鼻翼微微颤动,宛如一只在鲜嫩的玫瑰上吮吸着花露的小小蝶儿的翅膀。她的手不经意间搭在了我的椅子的扶手上,紧挨在我的手边。我的手指尖仿佛感到了她的手在轻轻颤抖——不,不仅仅是手指尖。这种感觉流贯了我全身,一直涌进了我的脑子里,使我失去了全部思想——只除去惟一一个……这个惟一的想法慢慢成形,恰似山区暴风雨前骤然凝聚起来的乌云一般:“她是别人的妻子哩……”见鬼!这不是我早知道的么;而且这个别人甚至还是我的朋友呐。——然而,今天这个奇怪的想法仍一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个乞儿,眼睁睁盯着面前点心店橱窗中的精美糕点,可望而不可及……“您在想什么呢,夫人?”——我硬把自己从非非之想中拖出来。她嫣然一笑:“您真像他啊!”                       “像谁?”她转过脸来望着我,坐直了身子:“像我已亡故的哥哥!”                       “哦——。他死时年轻吗?”她叹了口气:“很年轻呵。他饮弹自尽了。可怜的人!他生得多么英俊可爱啊。等一等,我这就给您相片看。”                       “您哥哥多大?”我岔开话题。她却似乎没有听见,一对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盯在我脸上,叫人心慌意乱。她的眼睛大得就像整个天空。                       “瞧这眼睛周围的线条,瞧这嘴……”她梦也似的说。我努力冷静地望着她的脸,可是做起来非常困难。她细细地看了我很久,然后把椅子移得更靠近我,用亲切感人的语调讲起她的哥哥来。她声音很低,头几乎挨着我的头,使我闻到了她金发的幽香。对昔日的幸福与痛苦的生动回忆,使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表情更加活泼。在激情的火光辉映下,她的容颜变得使我觉得是那么熟悉,我仿佛真的成了她所怀念的亲人了。这双眼睛……这张嘴……我想着——这就是我自己的脸呀;只不过更加高贵,更加细腻一些……终于,她讲不下去了,开始啜泣起来,把小巧玲珑的脑袋埋在布鲁塞尔花旁边;而我呢,便几乎喊出来:我就是他!就是他!我真幸福哟,还在生前就有这样一位女子为我痛哭流涕……不知不觉间,我伸出手去轻轻抚摩她那被晚霞映红了的头。她毫不表示反对。后来,她抬起泪光晶莹的眸子,若有所思地说:“他要还活着,我俩就会永远生活在一起,我一辈子也不肯嫁人的……”我听得出了神。这时候,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了。我望着西下的夕阳,心里嘀咕:“她是别人的妻子哩……”可是这想法经她一哭,就给哭跑了。还没等落日完全隐没在紫色的山岗背后,她那娇小的脑袋已经贴在我胸前,蓬松的金发弄得我的下巴怪痒的。接着,我便吻去了露西夫人脸颊上露珠儿般莹洁的泪水。随着头几颗苍白的星星在黄昏的天空中显现,她的红唇也绽出了甜蜜的笑意…………一小时后,我在园门边碰上了她归来的丈夫;在他向我伸出手来的当儿,我才发现自己的领带上粘着一粒香粉。这该死的香粉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在急忙伸出一只手去与我朋友相握的同时,另一只手却努力想把它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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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草原〔波兰〕显克微支★                                            有两片土地相并的排着,正如两个极大的草原,中间只有一条明丽的小河将他们分开。这河的两边,在某一地点渐渐的分离,便造成一个浅的渡口——一个盛着安静清澈的水的小河。                       “人们可以看见清澈河流下的黄金色的底,从那里长出荷花的梗,在光辉的水面上开花;红色的蝴蝶绕着红白的花飞舞;在水边的棕榈树和光明的空气中间,鸟类叫着,仿佛银铃一样。这是从这边到那边去——从生之原往死之原去的渡口。这两面都是那至高全能的梵天所创造,他命令善的毗湿奴主宰生之国,智的湿缚主宰死之国。他又说道,”你们各自随意去做。“                       在属于毗湿奴的国内,生命便沸涌出来。太阳开始出没,昼夜也出现了,大海也涨落起来;天上有云走着,满含着雨;在地上生出树林,许多的人、兽和鸟也都出来了。那善神创造爱,使一切生物能够繁衍子孙,他又命令爱,叫他同时便是幸福。这时候梵天叫毗湿奴去,对他说道:“在地上你不能想出比这更好的了,天上又已经由我造成,你可以暂且休息,让那所创造的,便是你所称为人的,独自去纺生命的纱吧。”                       毗湿奴依了梵天的命令,于是人们开始照管自己了。从他们善的思想里,生出了喜悦;从恶的思想里,又生出了悲哀。他们很惊异的看到这生活并不是无间的喜宴,而且梵天所说的生命之纱,也有两个纺女纺织着:一个有微笑的面貌,一个有泪在她的眼中。人们走到毗湿奴的座前,诉说道:“主啊,悲哀里的生活是不幸啊。”                       他答道:“让爱来安慰你们。”                       他们听了这话,便安静了,一齐走去。爱果然将悲哀赶走,因为将他和爱所给予的幸福比较起来,便觉得很轻了。但是爱却同时又是生命之产生者。虽然毗湿奴的国土是极大,但人类所需要的草果蜂蜜树实都缺乏了。于是最聪明的人们举起手来砍去树木,开辟林地,耕种田野,播种收获。这样工作便来到世间。不久大家须得一律分工;工作不但成为生活的基本,而且便是生活的本身了。但是工作生劳苦,劳苦生困倦。人们又来到毗湿奴的座前,伸着两手,说道:“主呵,劳苦使我们衰弱,困倦住在我们的骨里了;我们希求休息,但是生命要索我们不停地工作。”                       毗湿奴答道,“大梵天不许我改变生活,但我可以创造一点东西,使他成为生活的间歇,这样便是休息。”                       于是他创造了睡眠。人们很喜悦地受了这新的赐品,大家都说从神的手里接受来的一切物事之中,这是最大的恩惠了。在睡眠里,他们忘记了他们的劳苦与悲哀;在睡眠里,那困倦的人恢复了他们的力气,那睡眠揩干了他们的眼泪,正如慈母一般,又用了忘却的云围绕着睡者的头。人们赞美睡眠,说道:“你祝福了,因为你比醒时的生活更好。”                       他们只责备他,不肯永久的留着;醒又来了,以后又是工作——新的劳苦与困倦。这思想苦迫着他们,于是他们第三次走到毗湿奴那里说道:“主啊,你赐给我们大善,极大而且不可言说,但是还未完全。请你使那睡眠成为永久的。”                       毗湿奴皱了他的额,因为他们的多事,所以发怒了,回答道:“这个我不能给你们,但在河的那边,你们可以寻到现在所要的东西。”                       人们依了神的话,大家走向小湖;到了岸边,他们观看对岸的情状。在那安静而且清澈、点缀着花朵的水面之后,横着死之原,湿缚的国土。那里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没有画,也没有夜。只有白百合色的单调的光,融浸着全空间。没有一物投出阴影,因为这光到处贯彻,——仿佛它充满了宇宙。这土地也并非不毛,凡目力所能到的地方,看见许多山谷,满生美丽的大小树木;树上缠着常春藤;在岩石上垂下葡萄的枝蔓。但是岩石和树干几乎全是透明。仿佛是用密集的光所造。常春藤的叶有一种微妙清明的光辉,有如朝霞;这很是神异,安静,清净,似乎在睡眠里做着幸福而且无间的好梦。在清明的空气中,没有一点微风,花也不动,叶也不颤。人们走向河边来,本来大声谈讲着,晃了那白百合色的不动的空间,忽然静默了。过了一刻,他们低声说道:“怎样的寂静与光明呵!”                       “是啊,安静与永久的睡眠……”那最困倦的人说道:“让我们去寻永久的睡眠罢。”                       于是他们便走进水里去。蓝色的深水在他们面前自然分开,使过渡更为容易。留在岸上的人,忽然觉得惋惜,便叫唤他们,但没有一个人回过头来,大家都快活而且活泼的前行,被那神异的国土的奇美所牵引。大众站在生的岸上,这时看见去的人们的身体变成光明透彻,渐渐的轻了,有光辉了,仿佛与充满死之原的一般的光相合一了。渡过以后,他们便睡在那边的花树中间,或在岩石的旁边。他们的眼睛合着,但他们的面貌是不可言说的安静而且幸福。在生之原这里,便是爱也不能给与这样的幸福。——一切留在生这一面的人,见了这情形,互相说道:“湿缚的国更甜美而且更好……”于是他们开始渡到那边去,更加多了。老人,少年,夫妇,领着小孩的母亲,少女,都走过去,像庄严的行道一般;以后几千几百万的人,互相推挤着,过那沉默的渡口。直到后来生之原几乎全空了。这时毗湿奴——他的职务是看守生命——记起当初是他自己将这办法告诉人们,不禁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怎样才好,便走到最高的梵天那里。他说道:“造物主啊,请你救助生命。你将死之国造得那样美丽,光明而且幸福,所以一切的人都舍弃了我的国土去了。”                       梵天问道,“没有一个人留在你那里么?”                       “只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他们这样的互相恋爱,所以情愿失却那永久的安静,不肯闭了眼睛,使彼此不能相见。”                       “那么你要求什么呢?”                       “请你将死之国造得更不美丽,更不幸福,否则就是那一对的人也怕要舍我而去,在他们的爱之春天一旦过去之后。”                       梵天想了一会,说道:“不,我不去减少死之国的美丽与幸福,但我将另造一点东西去救存生命。自此以后,人们当被规定渡到那边去,但他们将不复自愿地去做。”                       他说了这话,便用黑暗织了一张厚实的幕,造了两个生物,苦痛与恐怖,命令他们将这幕挂在路口。生命又充满了生之原了,因为死之国虽然仍是那样的光明而且幸福,人们都怕这入口的路。         
      
    笑者〔德国〕海恩里克。波尔                                            每当有人问起我干哪一行时,我就窘态毕露、满面通红,口结不已,而原本人家都觉得我是个挺镇定的人的。我很羡慕那些能说“我是个泥水匠”的人。我羡慕理发师、记账员与作家这些可以直截了当有所招认的人,因为他们的职业不言自明,无需冗言解释,而叫我回答这类问题,却感到十分局促:我是个笑者。一旦招认了,我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你是这样谋生的吗?”时,又得老老实实地再招认一次:“是的。”                       我的确靠发笑维生,而且笑得很好,因为套句商业用语来说,我的笑声是供不应求的。我是个优秀的笑者,没人笑得跟我一样好,也没有人能如此发扬我这行艺术的精粹。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避免没完没了的解释,我会称自己为演员,但是我的才华在滑稽剧与朗诵术的领域中实在显得过于贫弱,我觉得用这个名称是太离谱了;我喜爱真理,而真相是:我是个笑者。我既非小丑,又不是滑稽演员。我并不使人们开心,我表演开心;我像罗马帝王一样地笑,或者笑得像个敏感的小男生,我发出十七世纪的笑声,与发出十九世纪的同样自在,如果场合需要,我一路笑尽所有的世纪,所有的社会阶层,所有不同的年龄,就像修皮鞋的,这不过是我练出的一种技能。在我的心胸中,怀抱了美洲的笑声,非洲的笑声,白种、红种与黄种的笑声——只要报酬合宜,在导演的要求之下,我的笑声就能轰然而出。我已经变得不可或缺了;我在唱片里笑,在录音带中笑,电视导播对我也蛮尊重的。我凄惨地笑,适度地笑,神经地笑;我笑得像个电车上的剪票员或像杂货店里的帮工;清晨的笑声,晚间的笑声,子夜的笑声与黎明的笑声。简言之,无论何时需要何种笑声——我都得笑。这样一种行业,不必我说,自然是十分令人厌烦的了,特别是我还有一项专长——擅发传染性的笑声,这对三四流的滑稽演员而言,我更是不可缺少的帮手了,这级演员很怕——也难怪他们——观众会错过他们说的关键性笑话,因此多半的晚上我都在夜总会里充当不露声色的捧场者,我的职责就是在表演节目嫌弱的当儿,发出传染性的笑声。这种笑声必须小心地在时机上扣得很准;我的放声纵笑不能来得太早,也不可来得过迟,必须恰是时候;在事先排练好的节骨眼儿上,我放声一笑,整个观众的轰笑也会响彻全场,台上说的笑话也才给救了起来。至于我呢,则拖着疲惫的身心来到衣帽间,穿上大衣,庆幸自己总算下班了。回到家中,总会发现有电报在等着我:“即刻需要你的笑声。星期二录音。”                       数小时之后,我已经坐在暖气过强的特别快车上悲叹我的命运了。简直不必说,当我下了班或休假的时候,我是一点也不想笑的;牛仔巴不得能忘却牛群,泥水匠能忘掉灰泥也是一桩乐事,木匠家中的门常常是坏的,要不然就是抽屉开不开。卖糖果的喜欢吃酸黄瓜,肉贩子喜欢杏仁饼,烤面包的宁可嚼香肠;也不要啃面包;斗牛士养鸽子消遣,赛拳的看见自己的孩子流鼻血,脸都吓白了;我觉得这都是很自然的事,因为我自己工作之余就从来不笑。我是个严肃的人,很多人认为-或许十分正确——我是个悲观厌世的人。在我们婚姻生活的头几年中,我妻子常会对我说:“笑几声嘛!”但后来她就认清了我是无法满足她这个愿望的。我能在全然的肃穆中放松脸部紧绷的肌肉与磨损的精力,我就会觉得快乐。是真的,连别人的笑声我都受不了,因为那太令我想到自己的职业。所以说,我们的婚姻是十分静寂、安详的,因为连我妻子也忘了怎么笑了;偶尔我见她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我也回她一个浅笑。我们谈话声调很低,因为我痛恨夜总会里的喧嚣,还有录音间中不时充斥的闹声。不清楚我的人认为我沉默寡言。或许我是这样,因为我得常常张开口大笑。我一生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偶尔让自己也挤出一丝温柔的浅笑,我常怀疑自己可会真正笑过。我想没有。我的兄弟姊妹始终认为我是个老气横秋的孩子。不错,我以各种不同的形式笑,但我却从没听过自己的笑声。         
      
    鬼屋〔英国〕维琴妮亚。沃尔芙                                            不论什么时刻醒来,你总听得到关门声。他们手搀着手,一间房一间房地走去,揭开这边,又打开那边,小心查看着一对作了古的夫妇。                       “我们就放在这里的。”                       她说,但他补充道:“啊,但也放在这里过!”                       “在楼上哩,”她喃喃地说。                       “也在花园里。”                       她絮语着。                       “轻点,”他们说,“否则我们会惊醒他们。”                       不过惊醒我们的不是你们。啊,不是的。                       “他们在找寻着哩,他们正在拉动窗帏,”有人或许这样说,于是又拿起书来读上一两页。                       “现在他们找着了吧!”有人会这样想,笔儿夹在书页里。于是书看累了,有人会站起来,走动观看一番。整个屋子里是空荡荡的,门都开着,只有斑鸠在安逸地细语,打谷机在远处农场中响着。                       “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想找寻什么呢?”我的两手是空空的,“或许难道在楼上吗?”苹果高挂在空中。再走下来,花园和以往一样的寂静,只有书本已经滑进草里去。但他们在起居室里找着了吧。倒不是有人见过他们。窗玻璃反映出苹果、玫瑰,所有的叶子在玻璃中都是绿色的。假使他们走近起居室,苹果也只看到那黄的一面了,可是在那一刻以后,如果门还开着,开得紧贴着墙壁,或摇摆在地板与天花板之间——但又能看到什么呢?我的双手是空的,一只画眉的影子掠过地毯。静寂的深处传来斑鸠那深沉的语声。                       “平安,平安”像是这古屋轻微的脉息。                       “那埋藏了的宝贝,那间小屋……”脉搏突地停止了,啊,那就是埋藏着的宝贝吗?一刻儿以后,白昼的光辉消逝了。那么是在外面的园子里吗?树木在编织着黑暗,夕阳显得有点倦意,多么艳丽啊!多罕见啊!我所找寻的那凄冷的光辉落到地平线去了,却往往还在玻璃后面燃着红光。死亡是那片玻璃,死亡在我们之间了;但却最先来到那妇人身上,几百年以前了,然后离开这间古屋,尘封了所有的窗户;那些房间便充满了黑暗。他离开了古屋,离开她,向北走又向东行,看着南方天空的星斗在移转,搜索着古屋,却见它沉没在草原下方了。                       “平安,平安,平安”古屋的脉息愉快地搏动着,“你们的宝贝。”                       风在大陆上怒吼着。树儿弯曲了,倒向这边又倒向那边。月光流注地倾泻在雨珠上。灯光却从窗户中透射出来。烛火静静地点燃着。漫步在屋中,打开窗户,又絮语着不要吵醒我们,那对作了古的夫妇又在找寻他们的欢乐了。                       “我们睡在这里。”                       她说,而他补充道:“接了无数的吻。”                       “早晨醒来——”                       “银色的光辉停留在树间。”                       “在楼上——”                       “园子里——”                       “夏天来的时候——”                       “冬天下雪的日子——”门在远处关闭着,轻微撞击声,像心的跳动。他们愈来愈近了,停在门口,风低沉了,银色的雨珠从玻璃上滑下去。我们的眼睛暗了,再也听不到身边的脚步声,看不见那位太太舒展着她那奇怪的外套。他的手遮着烛火。                       “看吧,”他在细语。                       “睡得多熟,爱停留在他们唇上。”                       弯下身来,擎着他们那银色的灯火,俯在我们身上,深情地看了很久,他们伫立了很长的时间。风又紧了,火焰微微低首。凌乱的月光照射在地板上和墙壁上,又会合在一起,并停留在那两张微俯的面孔上;它们是那么茫然,它们在察看沉睡的人,和找寻他们那藏匿了的欢乐。                       “平安,平安,平安,”古屋的心脏在骄傲地搏动。                       “很多年了——”他叹息道。                       “你又找着我了。”                       “在这里,”她喃喃道,“沉睡着;在园中读书,苹果在空中欢笑、滚动。我们就把宝贝藏在这里的——”弯下身来,他们的灯光耀得我睁开眼睑。                       “平安!平安!平安!”古屋的搏动响得更强烈了。醒来,我喊道,“啊,这是你们埋藏了的宝贝吗?那心灵中的光辉。”         
      
    当玫瑰开花的时候〔智利〕佩德罗。普拉多                                            老园丁培育出了许多许多品种优良的玫瑰花。他像蜜蜂似地把花粉从这朵花送到那朵花去,在各个不同种类的玫瑰花中进行人工授粉。就这样,他培育出了很多新品种。这些新品种成了他心爱的宝贝,也引起了那些不肯像蜜蜂那样辛勤劳动的人的妒羡。他从来没有摘过一朵花送人。因为这一点,他落得了一个自私、讨人厌的名声。有一位美貌的夫人曾来拜访过他。当这位夫人离开的时候,同样也是两手空空没有带走一朵花,只是嘴里重复嘟囔着园丁对她说的话。从那时起,人们除了说他自私、讨人厌之外,又把他看成了疯子,谁也不再去理睬他了。                       “夫人,您真美呀!”园丁对那位美貌的夫人说,“我真乐意把我花园里的花全部都奉献给您呀!但是,尽管我年岁已这么大了,我依旧不知道怎样采摘,才能算是一朵完整而有生命的玫瑰花。您在笑我吧?哦!您不要笑话我,我请求您不要笑话我。”                       老园丁把这位漂亮的夫人带到了玫瑰花园里,那里盛开着一种奇妙的玫瑰花,艳红的花朵?好像是一颗鲜红的心被抛弃在蒺藜之中。                       “夫人,您看,”园丁一边用他那熟练的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花朵,一边说,“我一直观察着玫瑰开花的全部过程。那些红色的花瓣从花萼里长出来,仿佛是一堆小小的篝火喷吐出的红彤彤的火苗。难道把火苗从篝火中取出来还能继续保持着它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吗?花萼细嫩,慢慢地从长长的花茎上长了出来,而花朵则出落在花枝上。谁也无法确切地把它们截然分开。长到何时为止算是花萼,又从何时开始算作花朵我还观察到当玫瑰树根往下伸展开来的时候,枝干就慢慢地变成白色,而它的根因地下渗出的水的作用,又同泥土紧紧地结合起来了。                       “如果我连一朵玫瑰花该从那儿开始算起都不知道,那我怎么能把它摘下来送给他人?要是硬行把它摘下来赠送给别人,那么,夫人,您知道吗?一种断残的东西其生命是十分短暂的。                       “每年到了十月,那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绽开了。我竭力想知道玫瑰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开花的。我从来也不敢说:'我的玫瑰树开花了。'而我总是这样欢呼着:大地开花了,妙极啦!”在年轻的时候,我很有钱,身体壮实,人长得漂亮,而且心地善良,为人忠厚。那时曾有四个女人爱我。                       “第一个女人爱我的钱财。在那个放荡女人的手里,我的财产很快地被挥霍完了。                       “第二个女人爱我的健壮的体格,她要我同我的那些情敌去搏斗,去战胜他们。可是不久,我的精力就随着她的爱情一起枯竭了。                       “第三个女人爱我的英俊的容貌,她无休止地吻我,对我倾吐了许许多多情意缠绵的奉承话。我英俊的容貌随着我的青春一起消逝了,那个女人对我的爱情也就完结了。                       “第四个女人爱我的忠厚善良。她利用我这一点来为她自己谋取利益,最后我终于看出了她的虚伪,就把她抛弃了。                       “在那个时候,夫人,我就像一株玫瑰树上的四朵玫瑰花,四个女人,每人摘去了一朵。但是,如果说一株玫瑰树可以迎送一百个春天的话,那么一朵玫瑰花却只能有一个春天。我那几朵可怜的玫瑰花,就是如此这般地、一旦被人摘下,也就永远地凋零了。                       “至此以后,从来没有人在我的花园里拿走过一朵采摘的花。我对所有到我这花园来的人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热衷于那些被分割开来的、残缺不全的东西呢?假如你真能把每件事物的底细明确地分清楚,假如你真能弄清玫瑰长到何处算作花萼,又从何处开始算作花朵的话,那么,你就到那玫瑰开花的地方去采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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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善者〔英国〕王尔德                                            这是在夜间,他①又是一个人。他看见远远的有一座圆形城的城墙,便向这城走去。他走近了时,听见城里有欢乐的脚步声,喜悦和许多张琵琶嘈杂的弹奏声。他敲门,有一个守门人给他开门。他看见一所大理石的房屋,屋前立着漂亮的大理石柱子。柱上挂满了花环,屋里屋外都燃着杉木火炬。他走进屋内去。他走过玉髓的厅子,和碧玉的厅子,到了一间宴客的长厅。他看见一个人躺在一张海紫色的榻上,头上戴着红玫瑰的花冠,嘴唇给葡萄酒染得通红。他走到他背后,拍拍他的肩头问他道:“你为什么过这样的生活?”年轻人掉过头来,认出是他,便答道:“我本来害大麻疯的,你把我治好了。我怎么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他走出这所房屋,又到街上去。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个女人,脸上涂着脂粉,身上穿着彩衣,脚上饰着珍珠。一个穿着两件衣服的青年慢慢地跟在她后面,像一个猎人似的。这女人的脸庞好像一个偶像漂亮的脸,青年的眼睛里燃着色欲的火。他敏捷地跟着他们,他碰碰那青年的手,对他说:“你为什么望着这个女人,而且带着这种神情望她?”青年掉过头来,认出是他,便说:“我本是一个瞎子,你使我能看见。我不望她,还要望什么呢?”他跑上前去,挨了一下那女人的彩衣,对她说:“难道除了罪孽的路以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吗?”女人掉过头来,认出是他,便笑了,她说:“可是你已经饶恕了我的罪,这条路是快乐的路啊。”                       他便走出城去。他走到城外,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坐在路旁哭着。他走到他眼前,摸一下他长长的鬈发,问他:“你为什么哭呢?”年轻人抬起头来,认出了他,便回答道:“我本来已经死了,你使我活转来。我除了哭以外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注:①指耶稣。基督。         
      
    大理石鸽子〔丹麦〕凯尔德。阿贝尔★                                            祖母做油煎饼的诀窍是:两磅面粉、一磅砂糖、八个……八个鸡蛋?……不,六个就差不多了,一百二十五克黄油,两调羹奶油、一点氨粉和一些碎柠檬皮,然后只消这么一弄,再放到清油里,放到猪油里也成,现在它们变成淡褐色了,瞧,这就是油煎饼。油煎饼、犹太饼、褐色的点心以及小蛋糕和大糕点,美味得让人倒胃口的,所有食物上都放满了杏仁,地板上到处是白砂糖和罐头盒盖子。日历告诉人们,圣诞节即将来临了。我的天哪,还有八天就是圣诞节了!喔,对了,您知道吗,等您盼来了圣诞前夜,也就精疲力尽了。圣诞节那天您就会吃腻了鹅肉,圣诞节第二天,圣诞树的松针撒落一地,圣诞节第三天简直就令人诅咒了。                       “哼,您倒说得轻巧。”                       一位愁眉苦脸的姑娘边嘟囔边跨上她的自行车。她小名叫安娜,至于姓什么,那是无关紧要的。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她对人生的一切都敬而远之,每天坐在商店的收款机前闷闷不乐地工作。下午五时,她骑自行车回家,次日九点,她又准时开始重复前一天的工作,如此日复一日,心如死灰。商店里顾客如潮,人们拥进拥出,采购最后一批圣诞礼品。对了,您一定知道,那些礼品并非特别值钱,并也不能够显得太寒碜了。您送给弟媳什么礼物呀?喔,这您放心,她肯定会欣喜若狂的。那么别人会不会也欢天喜地呢?谁……?喔,您指的是孩子,当然,当然,这也是他们的节日嘛。不错,这确实也是孩子们的节日。有猪肝酱和腌肉吃,腌肉再加上赞美诗,我们还要给圣诞树披上节日的盛装,把一颗星星挂在树顶。纸做的天使围着闪闪发光的金属彩带,插着锡纸的翅膀,飞来飞去,纸板做的星星在眨眼,红色和白色的天梯在松树的芳馨中交叉横陈在玻璃球之间——好一派圣诞良辰的热闹气氛。可是,如果无处享受这圣诞节气氛,那么它来临不来临又有什么两样呢?安娜,那位心情忧郁的姑娘,边骑自行车边这样想。她在车灯里放上一支圣诞蜡烛,朝着教堂墓地蹬去,她要让那些长眠地下的人也知道,现在正是节日。在墓地的门口,她买了一束圣诞节时才开放的郁金香,这束花虽然枝细叶瘦,却顽强地用它那炽烈的颜色引人注目。安娜要把这几朵插在枝条拂地的松树上,剩下的要点缀大理石白鸽子底座四周围着的镀镍栏杆。当她走上墓地的小径时,其他扫墓人正陆续离去。他们毫不悲戚,愉快而迅速地履行了对故人与往事的义务。这些人掩饰不住脸上迫不及待的神情。那些笑眯眯的眼神已开始幻想着如何改变这世界,圣诞节的钟声和棉花似的雪片会使它面目一新。嘴是谈论美好的事情的,此时几乎忍不住要去议论鹅肉和紫菜头的美味了,但他们还是克制住,因为事情要一样一样办,先要准备圣诞铃,再采购紫菜头,而后是圣诞树,再置办圣诞礼物,最后还是免不了出漏洞,比方说有个朋友寄来了恭贺节日的明信片,而自己却恰恰忘掉给这个朋友寄去一张。安娜肃立在墓前。坟墓维护得很好,四周有一圈黄杨灌木丛,一道锁链围栏阻止闲人进入那块通向墓碑的小花园。这块在寒冬中由石砾和玫瑰花组成的方寸之地是她的财产,是她在大地脸上一星星私产。在这块土地下面安葬着催人回首往事的故人,而高悬于大地之上的苍穹却对安娜此时庄重肃穆的仪式无动于衷。安娜怀着悲痛的心情扫了墓,然后坐在一张罗马风格的长铁椅上陷入沉思。她的脸庞已有些憔悴,人们把她忘了,因为人们对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从来没有人想到她,没有人赠给她礼品。圣诞节并不见得是孩子们的节日,不然也会有她的份的,她向来是一个乖孩子。墓碑之间的空地黑的,只有那只大理石小鸽子散发出洁白的光彩。它真可爱啊!它总是守候在故人与鲜花中间。除了这里,它又何处能去呢!“你不要紧吧?”那只鸽子扬了扬头说,“我心里好难受啊,我独自一个陪伴着这墓地,那碑文我能横着、竖着、正着、倒着背诵如流了。你认为这有什么乐趣吗?绝对没有!”安娜一下子目瞪口呆。                       “是的,你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难受!我这只紧闭双喙的鸽子越来越像一只漫画上的秃鹰了。而你跑到这儿来,拔拔草,松松土,把所有干枯的树叶扫到人家的墓地里,这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种乐趣罢了!”                       “鸽子啊,你怎么冤枉人呢!”这是安娜惟一能讲的话。                       “哼,别把我与你的鸽子混为一谈!我是大理石之身。即使不是大理石鸽子,我也会成为石碑的。我奉劝你赶快回家,你简直令人讨厌。我憎恨那些靠着往事而生存的人,尤其是那些一无所有的人!”                       “你这只可恶的鸽子,心眼儿太坏了!”                       “是的,你说得不错。可你到底是何等人呢?你只不过是人口普查表上的一张照片,近况:未婚,特征:接受不起别人的礼物。”                       “可是从来没有人给过我什么呀。”                       安娜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边擦鼻子边抽泣着说。                       “没有吗?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向别人夸夸口。”                       “喔,这样可不好。”                       安娜说着抬起眼睛。                       “不好?……好吧,随你去说吧。我要说的东西的的确确是值得夸耀的,很值得夸口的。它不是别的,而是这大地,整个地球!”鸽子边说边高傲地展开翅膀,它立足不稳,险些栽进后面的扁柏丛里。                       “可是我要大地有什么用呢?”她说,这时候一泓泪水已含在她的眼里,她几乎哭起来,因为那鸽子在逗弄她。                       “瞧,你自己瞧!”那鸽子暴躁地叫着。                       “你既不知道人家送你什么,也不情愿接受人家给你的礼物。实际上,早在许多年前你第一次过生日的时候就得到了它。但是你的父母当时说,对你来说嘛,还是等一等更好。这样一来,地球殷切地等了你多年,它以为你总有一天会想到它的。然而你却没有,直到现在我再次慷慨大方地把它送给你时,你还是不愿笑纳。它太大了,是不是?放不进抽屉里。你要大地究竟有什么用呢?当然是在它的怀抱里生活,生活——我说的是生活!过圣诞节的不是有一大批娃娃吗?他们来日方长,生长繁衍,子孙相传,但我可不愿同你谈论这些。我的礼物太妙了,简直太美了。好了,他们要关门了,你还是快走吧。你以为我愿意守在这里看着你一整夜吗?”那鸽子再也不吭声,又去聚精会神地默读墓碑上死者的生卒年月和姓名了。在公墓外边,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间充满了音乐和油煎饼,还有用粉红纸包装、彩带缠绕、插着松枝的礼物。所有松树都好像要去参加化装舞会的人们一样,被打扮得异常美丽。安娜,那位郁郁寡欢的姑娘站在那里,双手抚摩着自行车。突然之间,空气变得清新宜人,点心和炒杏仁的气味被净化掉了,那姑娘弯下身去,把手放在大地上说:“谢谢,谢谢,我愿意要你。”                       当她骑着自行车顺着街道驶去时,那马路说道:“祝你圣诞节快乐!”         
      
    不值一文的老奶奶〔德国〕布莱希特★                                            我爷爷去世时,奶奶已七十二岁了。爷爷在巴登的一个小城里开一家小小印刷厂,专营石版印刷,死前和两三个助手一起在厂里工作。奶奶操劳家务,不雇女佣,照管着荒凉破落的老屋,为大人和孩子们煮饭烧菜。她是一个瘦小的妇人,蜥蜴般的眼睛炯炯有神,但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她含辛茹苦把五个孩子抚养成人——她本来养了七个。为了孩子们,她年复一年地消瘦下去。孩子中有两个姑娘到美国去了,两个儿子也离了家。只有最小的一个因为体弱多病,在小城里。他是印刷工人,已成了家,家里人口很多。因此爷爷去世时,老家只有她一个人。孩子们写信来时,问起她今后打算怎样生活。有的请她去住,做印刷工人的小儿子则希望带着家人一起搬到她屋子里去。可是老奶奶一一拒绝了他们的建议,只希望每个孩子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稍稍捎些钱来。这家印刷厂早已过时,几乎没有什么生意,甚至负了债。孩子们来信说,她不能独个儿住着。但她硬是不同意,他们只好屈服,每月寄给她一小笔款子。她想,反正做印刷工人的小儿子还住在这个小城里呢。印刷工人有时也写信给哥哥和姐姐,向他们谈谈母亲的情况。从他给我爹的信中以及奶奶安葬后两年我爹一次访问所获悉的情况中,才使我对这两年内发生的事有一个粗略的印象。看来,奶奶拒绝印刷工人搬到她那宽敞而现在却是空荡荡的屋子里去住,一开始就使他十分失望。他和四个孩子住在三间房间里。奶奶跟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密切,只是每星期日下午带孩子们去喝咖啡,别的什么都谈不上。她每季去看望她的儿子一二次,帮助儿媳做做家事。年轻的媳妇嘀咕了几句,说住在印刷工人的屋子里实在太挤啦。印刷工人沉不住气,在信里大发牢骚。有一次我爹写信问他,奶奶现在干些什么,他的回答只是寥寥数语,说她常去看电影。咱个应当理解,看电影在当时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在她子女的心目中尤其如此。三十年前的电影同今天的不一样。它总是在设备简陋、通风不良的场所放映,往往在玩九柱戏的球道上演出,入场处前面贴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上面画着凶杀和恋爱悲剧的惨相。到那边去的只是少年,或者是一对对贪图那边光线黑暗的情侣。孤零零的一个老太婆去那儿,必然引人十分注目。去看这种电影,还有一方面要考虑。入场券肯定很便宜,但这种娱乐在等级上跟吃甜食相差无几,这就等于“瞎花钱”,瞎花钱是不光彩的。还得说一句,我奶奶不但不经常跟本地她的那个儿子来往,而且也没有任何熟人去看她或邀请她。她从来不赴小城的咖啡茶会,却常常到一个补鞋匠的工场里去,工场坐落在一条声名狼藉的小巷里,特别在下午,总有各式各样不大正派的人闲坐着,其中有地位低微的女侍者和青年工匠。补鞋匠是个中年人,曾游历世界各地,但结果一无所得。据说他也喝酒。跟这种人交往,对老奶奶来说无论如何是有失身份的。印刷工人在一封信中说,他曾同他母亲谈过这件事,但得到的却是冷冷的回答。                       “他看到些什么了?”这就是她的答复,谈话就此中断。和我奶奶商谈她不愿意听从的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哪。在爷爷死后半年左右,印刷工人写信给我爹说,他母亲现在隔天就要在饭店里吃饭。这消息多么令人震惊!奶奶一生本来为一家十余口煮饭烧菜,吃的一直只是一些残羹,如今却上饭店吃喝起来了!她究竟怎么啦?不久我爹出差到家乡附近一带,于是去探望他的母亲。他去看奶奶时,奶奶正想出去。她重新把帽子放下,给他斟一杯红葡萄酒,并给他吃干面包片。她看去镇定自若,既没有特别兴奋,也并非默不作声。她问起我们大家的情况,当然没有问得特别详细;她主要想知道孩子们有没有樱桃吃。她还跟过去一模一样。房间自然一尘不染,她看去也挺健康。她的新生活方面,只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她不想跟我爹一起到墓地去扫丈夫的墓。                       “你一个人去吧,”她漫不经心地说,“他的墓在第十一排左面第三座。我还得去别的地方呢。”                       印刷工人事后又说,她谅必是到补鞋匠那里去了。他大发牢骚。                       “我和家里人蹲在这几间小房里,只能干五小时的活,挣的钱又少,我的气喘病又发作了。可大街里那间屋子却空着不住人。”                       我爹在旅馆里租一间房间,等着邀奶奶去住,至少形式上表了一下态;但她置之不理。哪怕整屋子都是家里人,她还是提出一些反对的理由,说他不该和家人一起来住,把旅馆房钱白白花费了。看来她要和家庭生活一刀两断,现在想走一条适合自己脾胃的新路。我爹的脾气很好,既然看到奶奶十分愉快,就对我叔父说,一切听老太太自便吧?可她究竟想干什么呢!根据下一步报导,她已订了一辆“布雷克”,想在某一个星期四到什么地方去远足。                       “布雷克”是一种大型高轮马车,坐得下整整一家人。过去有几次,当我们做孙子孙女的去看爷爷时,爷爷曾租了这种“布雷克”马车。当时奶奶一直待在家里。她不屑地把手一挥,拒绝一起去。乘了“布雷克”马车后,她又去K城旅行。这是一个大城市,乘火车约两小时才到。那边正在赛马,奶奶就是乘车去看马的。印刷工人现在简直惊惶失措了,他真想请一位医师。我爹看信时摇着头,但不主张请医师。我奶奶不是独个儿去K城的,有一个姑娘伴她同行。印刷工人信里说,姑娘是个傻里傻气的人,是老奶奶隔天吃饭的那家饭店里的厨师助手。从这时起,这位“怪姑娘”就牵着奶奶的鼻子走。看来,奶奶把她当作宝贝似的宠着她。她带奶奶去看电影,到那个补皮鞋的铺子里去,那鞋匠还是社会民主党人呢。传说这两个女人在厨房里一面玩牌,一面喝红葡萄酒。                       “现在她替那个'怪姑娘'买一顶帽子,上面还有玫瑰花,”印刷工人灰心绝望地说。                       “而咱们的安娜连圣餐时穿的衣服都没有!”叔父的信写得歇斯底里气十足,信里一个劲儿数落着我们亲爱的奶奶,而且丝毫不肯让步。别的情况,我是从爹那儿获悉的。旅馆老板向他眨巴着眼睛,悄悄说:“B太太像大伙儿说开的那样,现在正在寻欢作乐呢。”                       实际上,我奶奶在最后几年,生活上一点也不宽裕。不上饭店时,她一般吃少许蛋制品,喝些咖啡,主要吃的是她喜爱的干面包片。为此,她破费买些便宜的红葡萄酒,每餐总要喝上一小杯。她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不仅仅收拾她所住的卧室和所用的厨房。但她瞒着儿孙偷偷在抵押。大家始终不知道她的钱究竟花到哪儿去了,看来她都给那个补鞋匠了。奶奶死后,他搬到另一个城里,据说在那儿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鞋店。严格地说,她一生前后经历了两个阶段的生活。第一阶段的生活是她做女儿、妻子和母亲时代的;第二阶段则纯粹以B太太的面目出现。这时她孑然一身,不尽任何义务,经济情况虽不十分好,但比较宽裕。第一阶段的生活前后长达六十年,第二阶段却不到两年。我爹后来得悉,她在最后半年对一般人干脆置之不理。夏天,她清晨三点钟就起床,在小城空荡荡的街上漫步,因为她只有一个人。她有时去看望牧师,据大伙儿说,那位跟老太太作伴的牧师,竟也邀她一起去看电影!她一点也不孤独。在补鞋匠那儿显然有一群兴高采烈的人们,他们在高谈阔论。她在那儿经常带着自己一瓶红葡酒站着,只顾喝自己杯里的酒,而别人却夸夸其谈,对可敬的当局大肆攻击。这瓶红酒她是专留给自己的,有时也带些烈性的酒给大伙儿喝。某一个秋日早晨,她突然在卧室里去世了。她不是死在床上,而是死在窗口的一把木椅里。她本来请那位“怪姑娘”在晚上看电影,因而死时姑娘在她身边。她活到七十四岁。我看到过她的一张照片,挂在死时睡的那张床上。这照片是专为她儿孙们摄的。我们看到的,是一张满是皱纹的小小的脸,嘴唇狭而嘴巴阔。她的脸很小,但并不渺小。她长年累月奴仆般地劳动,只有短短几年才饱享清福,终于油尽灯枯,了却一生。         
      
    夜里老鼠是睡觉的〔德国〕沃尔夫冈。波尔契特                                            在孤零零的墙上开着一个窗洞,那张开的大口像是在打呵欠,被夕阳的余晖照射,呈现出一片又蓝又红的色彩。一团团尘云在东斜西歪的烟囱残臂之间闪闪发光。瓦砾片堆成的荒野发着楞。他闭着眼睛。突然眼前更暗了,他觉得有人走了过来,正站在他面前,黑,蹑手蹑脚。这下他们发现我了!他想。但是他眯起双眼只看到两条套着破旧裤子的腿,弯曲得相当厉害,以致于他的目光能从它们中间穿过去。他壮着胆子顺着裤腿往上瞄了一眼,认出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和一只篮子,指尖上沾着些土。你在这儿睡觉啊?那人边问边俯视着他乱蓬蓬的头发。于尔根眯起眼睛,他的眼光从这人的两腿当中穿过,瞧着太阳,说:不,我没睡,我要守在这儿。那人点点头:是这样,为了这个,你带着大棍子对吗?对。于尔根勇敢地回答,同时握紧了棍子。你在守着什么呐?这我不能说。他双手紧紧攥着那根棍子。是守着钱,对吗?那人放下篮子,在裤子臀部上来回擦着小刀。不,根本就不是为了钱,于尔根轻蔑地说,完全是另外一样东西。哦,那是什么呢?我不能讲,反正是别的东西。好,不说,那我也就不告诉你篮子里装的什么?那人用脚踢了一下篮子,啪地合上小刀。哼,篮子里装的什么我会猜,于尔根一脸鄙夷,兔子草。好家伙,真准!那人十分惊讶地说,你真是个机灵鬼。多大了?九岁。啊哈,瞧瞧,九岁了。那么你也知道三乘九等于几,是吧?那还用说,于尔根答着,为了争取时间,他还补了一句:这很容易。他的目光从那人的两条腿中间穿过。三乘九是吗?他又问了一遍,二十七。我一下就算出来了。一点不错,我就有这么多兔子,那人说。于尔根不由得张大嘴巴:二十七只?你可以去瞧嘛,不少还是仔兔呢。你不想去看看吗?我可不能,我得守在这儿,于尔根犹豫着。老这样?夜里也这样,那人问?夜里也一样,天天这样,一直是这样。于尔根抬头看着罗圈腿。打星期六起就这样了,他悄声说。你难道就没回过家?饿了总该吃吧。于尔根拿起一块石头。下面放着半个面包,还有一个白铁盒。你抽烟吧?那人问道,用烟斗吗?于尔根抓紧棍子,畏缩地说:我抽自己卷的烟,我不喜欢烟斗。多可惜,那人朝着他的篮子弯下腰,你满可以安安静静地瞧瞧那些兔子,特别是那几只小的,或许你还能挑一只,可你却不能离开这里。不,于尔根伤心地说,不不。那人拿起篮子,直起身子。那好吧,如果你非得呆在这儿的话——多可惜。他转过身去。要是你能替我保密,这时于尔根急忙说是因为那些老鼠。罗圈腿缩回了一步:因为老鼠?是呀,它们吃死人,吃人,它们靠这活命。谁说的?我们老师。那你就留神起老鼠来了?那人问?才不是呢!接着他用很低的声音讲道:我的弟弟,他就躺在下面,就在这儿,于尔根用棍子指着倒塌的墙垣。我们的房子遭到了轰炸,地下室里的亮光一下子没有了,他也不见了,我们还大声叫过他。他比我小好多,才四岁。肯定他还在这儿。他比我小好多。那人俯看着他乱蓬蓬的头发,突然说道:那,你们老师就没有告诉你们,夜里老鼠要睡觉吗?没有,于尔根轻声说,一下子显得很不耐烦,这个他没有说过。哟,如果他连这个也不知道,还算什么老师,那人说,夜里老鼠是睡觉的,夜里你可以放心回家,夜里它们总睡觉,天一黑就睡下了。于尔根用棍子在瓦砾堆里戳出一个个小窟窿。这儿全是它们的小床,他想,全是小床。现在你明白了吧?那人又说(他的罗圈腿显得很不安静),我现在赶紧去喂我的兔子,等天一黑我就来接你。或许我还能带一只来,一只小的,还是,你说呢?于尔根在瓦砾堆里戳出一个个小窟窿。全是小兔子,白的,灰的,灰白的。我不知道,它们夜里是不是真的睡觉,他轻声说着,看着罗圈腿。那人翻过一堵堵断墙到了街上。当然,他在那里说,你们老师应该卷铺盖滚蛋,要是他连这个都不知道。于尔根站了起来,问:我真能有一只兔子吗?一只白的成吗?我找找看,那人边走边喊,可你一定要等着我,我带你回家,懂吗?我得告诉你父亲怎样做兔子笼,这事你们可得懂。好,于尔根喊道,我等着。天黑前我还得留意老鼠。我一定等着,他又喊:我们家里还剩有些木板。箱子板,他叫道。可是那人已经听不到这些了,他圈着雨条弯腿朝太阳跑去。黄昏把太阳染得血红,于尔根还能看见阳光从那两条腿当中照射过来,两条弯弯的腿。还有那只篮子兴奋地摇晃着,里面是兔子草。青青的兔子草,因为瓦砾片而变得有些发灰。         
      
    快乐〔俄罗斯〕库普林                                            一个大皇帝召他国中的许多诗人和哲人到他的面前。他用这个难题问他们:“怎样才是快乐了?”第一个人慌忙答道:“是这样,要常常能看见上帝般的脸上的光辉,还要永远感觉。”                       大皇帝冷冷地说道:“挖去他的眼睛。换一个上来。”                       第二个上前高声奏道:“有权力才是快乐。您大皇帝陛下,是快乐的。”                       但是皇帝答了他一个苦笑说:“不相干,我身子害病,可没有权力去医好他。拔去他的鼻子,这个光棍。换一个。”                       接着上来的害怕地说道:“快乐就是财产。”                       但是皇帝答他说:“我很富有,却偏是我问这句话。给你一块黄金和你的头一样重好不好?”                       “啊呀,陛下!”                       “你应该得的。替他在头上缚一块黄金和他的头一样重,把这个叫花子抛在海里。”                       皇帝焦躁着喊道:“第四个。”                       于是有一个人穿着褴褛的衣服、火红着眼睛匍匐上前,吃吃的说道:“唉!至聪明的陛下!我盼望得很少。我很饿,给了我满足,我就可以快乐了,要跑遍天下的去传扬陛下的仁德。”                       皇帝很嫌恶的说:“喂他,他若饱死了的时候,报给我知道。”                       又另外上来了两个,一个是壮健的运动家,玫瑰红的肌肤,低平的额头。他叹息一声说道:“快乐是在诗的中间哩。”                       还有一个是枯瘦憔悴的诗人,两颊正在发烧,他说:“快乐是在健康中间。”                       但是皇帝惨然微笑告诉他们说:“我若有本领交换了你们两个人的命运,那么,诗人啊,你不到一个月就会哀求要才思。而你,海格尔士(古勇士)的化身,就要到医生那边去讨丸药请他减轻你的体重了。都安安稳稳的去吧。还有什么人?”第七个身上佩着水仙花傲然的喊道:“还有一个浮生在此。快乐是在太虚之中的。”                       皇帝懒懒的传谕道:“割去他的头。”                       那蒙罪的人立刻变得比他的水仙花更灰白了。他哆嗦的说道:“皇帝,皇帝陛下,饶恕我吧!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但是皇帝很厌倦地摇他的手,呵欠着柔声说道“带他下去,割去他的头。皇帝的话是和玛瑙一般硬的。”                       又来了许多旁的人。有一个人只说了几个字:“女人的恋爱。”                       皇帝准了他,说道:“很好。把我国境内最美丽的妇人和女郎挑一百个给他。但是再给他一杯毒药酒。等那时候到了来报给我知道,我要看看他的尸体。”                       另一个说:“我所有的欲望若能立刻办到,那就快乐了。”                       皇帝很狡猾的问他:“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欲望呢?”                       “我么?”                       “是啊你。”                       “陛下……这问题太出我意料之外了。”                       “活埋了他。唉,还有聪明的人么?好,好,走近些,你恐怕知道快乐在那里吧?”这聪明的人——因为他实在是一个聪明的人——答道:“快乐是在人类思想的可爱。”                       皇帝的眉毛皱锁了,他怒声喊道:“喝!人类思想!什么是人类思想?”但是这聪明的人——因为他真是一个聪明的人——只温然的微笑,并不回答。于是皇帝命令他到地下的监狱里,那边只有永远的黑暗,并且没有一些外边的声音可以给他听见。一年之后,他变了聋盲的人,并且不能站立了,他们带他去见皇帝,他回答皇帝:“哦,你现在还快乐么?”那个问题,用下面这几句话:“是的,我快乐。在牢狱的时候,我是一个皇帝,是一个富人,是在恋爱之中,我饱食,我饥饿——凡这些都是我的思想给我的。”                       皇帝很不耐烦地喊道:“那么,思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你好生记着,再延长五分钟我就要绞死你,把唾沫唾在你那张狗脸上。到那时你的思想还能够安慰你么?到那时你在地面上浪费的思想还能够存在么。”                       这聪明的人坦然回答,因为他是一个真聪明的人,说:“蠢材,思想是不朽的。”         
      
    退休的女人〔法国〕安妮。索蒙                                            阿尔贝特。普吕沃小姐刚刚荣获一枚镀金的银质勋章,这是为了表彰她三十年如一日,在经济学校教学上表现出的勤勤恳恳、尽心尽力的工作态度。隔着手提皮包柔软的羊皮(这提包是在重大的日子里才用的),她又一次抚摩着装着珍宝的小方匣子。她轻轻拍着已经松弛起皱的双颊(为了这种场合,她脸上厚厚涂了一层粉),舌头猛地向上一抬就把戴歪的假牙舔正了。                       这个星期一是个节日,也是阿尔贝特。普吕沃头一个自由的星期一。她刚刚到了退休的年龄。那些辛苦操劳的日子对她来说不久就将成为甜蜜的回忆:备课、批改作业、天天上七小时的课。课堂上,她常常要维持秩序,斥责那些不服管的学生。(白费劲!)她们用一个手指头乱敲打打字机的按键。                       “加尔班小姐,不要傻笑,如果你认为你的学习好坏并不重要,那你去弹钢琴好了!”她对这些事并不感到遗憾。                       从今以后,埃利亚娜。加尔班可以在做速记练习时放声大笑了,阿尔贝特。普吕沃不会再看见她了,也不会再见到毕业班的其他同学和六年级的小同学(她们刚刚进入会计系学习),不会再见到傻里傻气,但又不使人感到讨厌的女校长和其他老师们了,那是些傲慢的、装腔作势的女人。这是在星期一下午,上算术课的时候,为阿尔贝特。普吕沃授勋的仪式极为隆重。市长先生显得很激动,校长太太也是如此,她不善交际但感情丰富。最后一杯酒、最后一个讲话完了,同学们热烈鼓掌:她们是因为这一天能从分数和百分比中解放出来而欣喜异常。普吕沃小姐却是永远从中解脱出来了。尽管如此,阿尔贝特还是说:“我觉得她们很喜欢我。”                       突如其来的一阵激动使她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气。三十年的劳役结束了,她现在一点也不感到惋惜!今天,十月四日星期一,一个晴朗而温暖的下午,她站在宁静的市中心广场上金色的树木之下,她自由啦!今后她的生活将充满乐趣。她可以早早地上床睡觉。她终于有了织毛衣的时间。                       在制作毛织品的工作中她觅到了无限的乐趣,她的床头柜上总是放着织针和绒线,一件开衫的前片或是一只套头衫的袖子,她躺在床上织,吃饭的时候也织。有时,她甚至会中断梳洗打扮去织上几针,随即织完一行,然后用米针法又起一行。以前,她只能偷偷摸摸、急急忙忙地从事她醉心的嗜好,她的乐趣被某种内疚给搅和了。写字台上厚厚的教案就是对她的指责。现在,她可以潜心尽力、无所顾忌地织毛衣了,就像是去吸食一种被允许的、有益无害的麻醉品。救济所中的穷人今年冬天可以穿得暖和。她满意地松了一口气,脚步也更加轻快。天气真好,这秋天真像是第二个夏天。她深深地呼吸着,突然感到有点晕眩。激动使她感到饥饿。在这桩严隆重的日子,她难道不能破费一下,去光顾“大街”咖啡馆吗?她从来就不是那种思想狭隘、阴郁的女教师,她们认为一个女人不应该在公共场所露面。饥肠辘辘使她鼓起了勇气,她坚定地推开咖啡馆的门,并用手臂夹紧羊皮提包;隔着皮子,她感到匣子在那儿,硬硬的、扁扁的,用绸纸精心包裹的勋章就在匣子里。                       咖啡馆里很安静,几位顾客在看报,一个女人在写信。有好几张桌子空着。普吕沃小姐坐在角落一根柱子旁边,面对着墙上挂着的一面大镜子。她是从镜子里看到那个男人走过来的。她要了咖啡和一份面包夹火腿。她吃着夹肉面包,把包着三块糖的纸包打开,将糖一块一块丢进已经凉了的咖啡中,用小勺搅动,把杯子端到唇边。                       她抬起头来,在对面镜子里发现一个脸色苍白的高个子男人,就在她近旁。他穿一大套做工精细的西装,显得十分高雅。他面目清秀,两鬓灰白,身材瘦削:他领带的花色证明他确信自己的审美观。阿尔贝特。普吕沃认为他是个非常漂亮的美男子,她惟一的一段恋爱史立刻在脑际再现出来,那是一个烟草专卖局的职员,因体格虚弱免服兵役,后来得猩红热死了。                       世界大战期间,才三十二岁就死于发疹热,这未免有些可笑。她哭了好久。然后就埋头为上了前线的姐夫们织毛衣。她不想再恋爱了。                       打那以后,没有一个男人爱过她。她在想,我太老成持重了。或许只有轻佻的女人才能博得男人的青睐。又想引人注目又当会计教师,这二者兼顾大概是不可能的,她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尽职效力,从中得到了严肃的欢乐。多年的克己奉公使她赢得了镀金银质勋章和一心一意织毛衣的权利。慈悲的上苍使她走进这家咖啡馆,正巧这时,她的眼睛在镜中看到一个男人朝她的桌子走来。是的,他走近了;是的,他背靠镜子坐在皮面长凳上,正好和阿尔贝特面对面。他一言不发,这不大礼貌。可是现在男人抬起眼睛望着她,她只得做些礼貌性的表示。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温柔而庄重。普吕沃小姐脸红了,下唇开始颤抖,哆哆嗦嗦的双手在寻找一个支撑点,一个像救生圈一样能够抓住,像护身符一样可以摸到的熟悉的东西:一双织针,或者可能是手提包薄羊皮下的镀金银质勋章。男人转过脸来。她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他很快就要说话了。                       那么多桌子都空着,他单单坐在这张桌旁,目的不只是为了喝咖啡吧。他选择了普吕沃小姐,想博得她的好感。他将要向她吐露心情忧郁的原因,她可能会安慰他。她感到她那颗充满怜悯和爱慕之情的心在激烈跳动,这是一位获得勋章的老处女的心,她失去了未婚夫,她为穷人织过毛衣,她为三十个年级的学生上过支付差额课,她桃李满天下。                       男人再次抬起头来,阿尔贝特焦灼的目光直射那双明亮抑郁的眼睛。这眼睛比语言说得更明白。这时,普吕沃小姐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像是一种不断增长的、无法忍受的痛苦。泪水流进脸上的皱纹,一个哽咽使她猛然颤抖,她抓起滑向腰际的羊皮提包,喃喃地说:“请原谅,先生……再见,先生……”她向门口快步走去,向着她舒适的套间、退休的生活、成行成行的毛衣活走去。男人做了个吃惊的动作。然后,他轻轻地敲着桌子。                       “先生,”侍者说,“您还像往常一样来半升啤酒吧?您放心,一会儿我扶您过马路。刚五点钟,车就这么多了……就是眼睛好的人也难免给撞上。哟,那位女士走啦?您坐在她桌上,人家可能以为您是故意的。”                       脸色苍白的男人若有所思。                       “她的声音好听极了。这位女士人怎么样?”                       “又年轻,又漂亮。”                       侍者答道。         
      
    路过〔俄罗斯〕赫尔岑                                            ……有一次我从乡下去莫斯科,在某个省城里待了两天。第二天早晨一个农民的妻子来见我,那农民是从我们家领地上到这里来经商的。她着急得不得了:丈夫已经坐了六个月的牢,她听到风声,说快要判刑了。我把案情询问了一遍;他所犯的罪并不严重。                       我曾经认识法院的一个副院长,他是一个世界上最正直的人,同时又是个大怪物;我径自出发到刑庭去找他;当时还没有开庭;我那小老头,面目慈祥,戴着蓝眼镜,独个儿坐着在看厚得吓人的卷宗。我跟他已经三年不见,他看到我很高兴,这倒也不是因为我们彼此特别相爱,而是因为在阔别之后,看到熟识的面孔总是很高兴的。我把我的来由告诉了他,他命令把卷宗调来;判决书已经准备好,但是我请他注意到某些“减轻案情的情节”,他同意有可能从轻量刑。向他表示过感谢以后,我禁不住友好地抓着他的手说道:“符拉基米尔。雅科夫列维奇,要是我没有来,没有请您把卷宗重新看一遍,那农民不是会受到过重的惩罚了吗?”                       “有什么办法呢,老兄,”那老头把蓝眼镜推到额头上,回答道,“我的良心是清白的;我不看过全部卷宗,从来不在定罪书上签字,但是我得承认,我怕去寻找减轻案情的情由,就像怕火一样。”                       “嗯,倒是既无法责备您宽大无边,又无法说您过分热心于为被告人开脱呢。”                       “完全相反。我在这法院里服务了近二十年,可是随便哪一次要我在严厉的判决上签名,我总禁不住要毛骨悚然。”                       “那么您为什么不喜欢减轻案情的情节呢?”                       “这样会牵涉太多;你们新派人自然就管抓个尖儿——就说您吧,想来就在哪个部里当过差,可是案子大概没有经办过;您在这上头是一窍不通。您是否愿意在我们档案库里钻研一番,哪怕把最近两年的卷宗看一下也好,以后会有用处的,您不仅会了解诉讼法而且还会了解人。您将会懂得寻找开脱的理由是怎么回事,它会牵涉到些什么。”                       “我感谢您的善意建议,然而在我搬到你们的档案库中来住上几个月之前——要看完两架子的档案再快是办不到的——请您现在就解释一下那个使我愈来愈不理解的问题,那就是您为什么要讨厌减轻案情的情节。是太麻烦呢,还是每桩案子都要详细推敲,时间不够?”                       “上帝啊,饶恕我的罪过吧,可是老兄,我在您眼里到底是土耳其人还是雅各宾党人,竟然会因为偷懒(请注意,先前人们曾经把一切都归罪于雅各宾党人,可是指责他们偷懒的荣誉却全盘属于符拉基米尔。雅科夫列维奇)而加深一个可怜人的不幸;我跟您说的是——会牵涉太多。”                       “这么说悉听尊便,我愿意承认我是鲁钝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但是我还是不懂得您的意思。”                       “啊……啊……啊……,我这些彼得堡的官儿们,胳肢窝里挟着金黄小锁的山羊皮公事包,可是办起事来都是草包。您真是的,随便拿起哪一件案子来寻找减轻案情的情节,那就从一桩到另一桩,从另一桩到第三桩,结果是根本没有一个有罪的人。这算怎么回事?”                       “这就更好啦。”                       “那么照您说来,无论什么事情摸摸头就都算了。这在费拉特尔费亚①这类人吃人的地方是好的,可是在秩序井然的社会里,怎么能听任有罪过的人不受惩罚呢?” “不过既然您自己能为他找到开脱的理由,那他还算得是个什么有罪的人呢?”                       “嗯,可是如果自作聪明的话,不论谁都可以宣告无罪。难道把我安插在这里是为了这个?我是老式人,我的工作是一板一眼地执行,而且就算不管这些,也不好——怎么办呢?明明有人偷东西,是个贼,可是这就来啦……什么他是因为饥饿才偷的呀,什么母亲病了呀,什么三岁就死了父亲,从此讨饭过日子,流浪惯了呀……反正没个完;这么说来就让小偷不受惩罚吗?不,老兄,有口供,有物证——请别生气,法典十五卷第几款有明文规定。就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减轻案情的情节对我说来是把锋利的刀,它们妨碍我清楚地了解案情。                       “您知道,现在我已经有经验并且习惯了,可是开头的时候,说实在的,真够叫人受罪,生来一副坏脾气。夜晚脑筋里想起案件,就琢磨一通、推敲一番——再没别的可说:没有罪。好像故意刁难似的,总是睡不着觉;按理讲,干嘛要操心呢——既不是亲戚,又不是朋友,而是那么一个流浪汉、坏蛋、逃亡者……说来奇怪,心里可真痛得紧。宣告这个无罪,宣告那个无罪,可是那儿还有第三个……这还成什么话,我在职务上还没有玷辱过我自己,我要把我的纯洁名声一直保持到进填墓。况且上司会怎么说呢——老是判无罪,好像一个傻瓜,而且自己也过意不去。我考虑来考虑去,终于不再去寻找减轻案情的情由。我们的职务是艰难复杂的,不比民庭——证明了委托书,写好了契据,验过了遗嘱,认定了农奴赎身证,回头就能安心睡觉。可是这儿,一想到有一个叫叶里美的两星期前还站在这儿,说过话,可是现在已经走上去弗拉基米尔的道路②;有一个叫阿古丽娜的也是一样,而且,您知道,这一个……是走着去的……心里觉得怪可怜的。您现在懂了吗?”                       “懂了,懂了,最善良最可敬的符拉基米尔。雅科夫列维奇。再会吧,这次谈话我永远忘不了。”                       “老兄,请您在彼得堡别讲这些废话,部长或者某个大人物会怎么说呢——'是娘们,不是副院长。'” “啊,不,不,您放心——我跟大人物们根本是什么话都不说的。”                       注:①美国东部的一个城市。②系指流放之意。沙俄时代放逐者由莫斯科经弗拉基米尔城而至西伯利亚。         
      
    两所客店〔法国〕都德                                            在七月中某一天的午后我从纳剑归来。酷热低低地压罩着大地,白热的大道向前延伸,直伸至目力不及的地处,那是一条尘埃满布的道路,卧在橄榄林和槲树林的园地间,卧在金辉四射的太阳下,没有一块树荫,没有一丝风息。只觉得燥热的空气在振荡着,远处扬起草虫尖锐的鸣声,一种急迫的、疯狂的音乐,好像就是那无际的振荡的回响。我已经在这沙漠中走了两个小时了;突然有一片白色的房子在我面前浮现出来,和道尘土的颜色相衬而更显。这就是所谓圣维桑的换马处;五六家农舍,红屋脊的长仓房,和一条干了的水槽;在枯憔的无花果的矮林中,那小村落的边界上有两所大客店,静立在街的两旁彼此对望着。这两所客店极贴近,但其中却有一种奇怪的反衬。大道的那一边,是一所高大的新建筑,尽是热闹、生动的气象,门都敞着,门前停着驿车,汗气蒸腾的马已卸下了辔头,远客们在短狭的墙荫覆着大道旁酣饮。庭院里挤满了骡马和车辆;车夫在棚下躺着,候那夜间的凉气;屋里溢出狂暴的呼号,诅咒。酒杯在叮地相碰,拳头在乱击着桌子,瓶塞不息地砰发,台球在滚着。还有一种愉快的,清脆的歌声超出一切杂喧之上,唱得窗户都颤动:美丽的小玛葛汀和明媚的清晨同醒了,手提灿烂的银瓶轻盈地走向井边去了。                       对面的客店呢,静悄悄地好像是没有人住。大门前乱草丛生,百叶窗扇都已破碎,一株脱皮的冬青树横悬在门上,犹如一束用旧了的帽羽,门阶上铺着大道旁挪来的石块。它已是这样的衰残,这样的可怜了,如还有人在此停留,索饮一杯,只是一种慈善的举动罢了。进门来一看,是一间狭长的房子,荒凉而惨淡,从三个没有帘子的窗口中透入些微光,使得屋子越显得荒凉难堪,几张颠簸的桌子,上面放着积满灰尘的破玻璃杯,一张荒废的球台,四只小袋张着口像是想乞求一点恩施。一张黄色小榻和一张书桌,似乎都在那里打瞌睡,带着难堪的有病的神气。呵,苍蝇!好多的苍蝇,无处不是,我从没有见过这么许多,一团团地集在天花板上,爬在窗户上,藏在杯子里。我推开门时,只听见一阵嘤嘤嗡嗡的翅子声,好像是进了一个蜂房。在这房子尽头,窗户的凹处,有一个妇人紧靠窗子站着,眼睛茫然地向外边张望,我叫了她两声:“喂!女店主呵!”她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于是我眼前现出一个衰老的农妇,皱痕满面,容色灰暗,她戴着破的花边缝的长帽缘,和我们邻家的妇人所戴的一个样子。虽然她并不是一个老妇,但重重的悲哀使她完全萎败下来了。                       “你要什么?”她擦了一擦眼睛说道。                       “想在这里休息,还想喝一杯酒。”                       她惊愕地注视着我,还是立着不动,像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这不是一所客店么?”妇人长叹了一声。                       “如果你以为不错,就算是一所店客罢。但是为什么你不和大家一样到对面去呢?那里才热闹呵。”                       “我受不了这样的热闹,我愿意到这边来静憩一回。”                       也不等她的答复,我就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看出了我说的是实话,于是这女店主才显出忙碌的样子。她来回走动,打开门,搬过酒瓶,擦净杯子,一面竭力想驱散那成群的苍蝇。今天来了一位客人,显然是一件郑重的事情。这忧伤的老女人不时停步,手摸着头,像是为难于供应周全,而觉得很失望的样子。她走进后面的屋里去,我听到她的大钥匙在摇动作响,听到她在摸索锁孔,在开面包箱,在洗拭盘子,时时传来沉痛的悲叹和掩抑的抽咽。这样经过了一刻钟,我面前有了一盘葡萄干,一块坡喀尔的干面包,和石块一般地硬,还有一瓶新制出来的酸酒。                       “替你预备好了。”                       这古怪的老妇说,她立刻又回到窗口去了。我一面喝酒,一面就想些话来和她攀谈。                       “可怜的女店主呵,不常有人到你这里来罢?”                       “呵,不,从没有一个客人,先生,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在此相对,比起从前真差得远了。我们这里本是换马的处所,野鸭季里还要替打猎的人们预备晚餐,终年有牛马在这里停留往来。但是,自从我们邻人的铺子开张以后,就什么都完了。客人都跑到对面去,觉得这里太无趣味。实在呢,这屋子里确乎没有一点儿快乐处。我既长得不好看,一向又害着热病,我的两个小女孩也都死了。对面店里可大不同,他们终日地欢笑。有一个从阿莱那里来的女人——一个美貌的女人,衣上镶着好看的花边,三串金珠环挂在项上——在看管店房。驿车上的车夫就是她的情人;所以把车子赶到那边去。她又雇了几个轻贱的女孩做使女,怎能不得顾客的欢心?她把从彼酥斯,莱特桑,和约葛勒等处来的少年都勾引了去。车夫们不惜绕着远道在她的门前经过,但是我呢,终日看不见一个灵魂,只凄凉地在此在守着,心儿一片片地破碎。”                       她迷惘地,冷冷地把这番情形述说,她的前额还紧紧地压着玻璃,显然是由于对面店里的事情能引她的注意。突然间,大道的那边起了一阵骚动,驿马车轧着尘灰向前移动了。我听得鞭声在空中爆裂,御者的角声鸣鸣,跑到门外的女孩们都喊道:“再会呵!再会!”那里又发出一种洪亮的歌声,压下了别的声音,就是我刚才所听见过的,她手提灿烂的银瓶,轻盈地来向井边,远处有三个兵士走近,这时她还没有看见。这歌声飘来,使女店主听了浑身颤抖。她回过身来对我说道:“你听见没有?那就是我的丈夫,唱得好么?”我茫然望着她。                       “什么?你的丈夫?你说他也上那边去了么?”她脸上现出伤心的神情,但又柔声答道:“你怎能猜得着呢?男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不愿看人对他悲苦;我自从两个女孩死后朝夕只是悲泣。这所屋里充满了忧郁和苦痛,自然更没有人肯来了。他受不了这样的烦闷,我可怜的约瑟就跑过大道去喝酒了。为他有一口好嗓子,那阿莱的女人就教他唱歌,听啊!他又在那边唱了。”                       她僵直地站着,神魂恍惚,抖着,两手伸张,泪珠颗颗地从颊上滚下,她越显得难看了。她在静听她的丈夫和阿莱的女人合唱:“第一个人问她说道:'好呵,我美貌的客人?'”         
      
    穷人的眼〔法国〕波特莱尔                                            唉!你要知道我今天何以恨你。在你要理解这,或者比我说给你听,更不容易了;因为你是,我想,在世界上所能寻到的女性的隔阂的最美的标本。我们一同过了一个长日子,——而在我却还是觉得很短!我们互相应许,我们当想同一的思想,我们的两个灵魂当成为一个灵魂;——一个梦,并没有什么新奇,不过人人都梦见,却没有人实验过。在晚间你有点倦了;你在一条街角上的新咖啡店外边坐下,虽然还在石灰涂饰,已经显示它的未曾完成的华美了。那咖啡店辉煌了。那煤气灯自己便发出新开张的所有热力,用了它的全力照着墙壁的炫目的白镜上的闪乐的玻璃片,檐下与柱上洼形装饰的贴金,肥面颊的侍者用力拉住了带索的狗,贵妇人们笑那屈着站在腕上的鹰,仙女与女神头上顶着果物包子与野味,许多赫贝与伽尼美台①伸长臂膊,拿甜酒的小瓶与杂色的冰塔;历史与神话的全体合并起来,造成一个饕餮者的乐园。正对着我们,在街道中间,站着一个人,大约四十岁年纪,有着困倦的脸与灰色的须,一手搀着一个孩子,另一只手抱着一个还不能走的孱弱的小孩。他是替代保姆职务,带了他的小孩们,受用夜间的空气。他们都穿着破衣,三个脸都非常严肃,六只眼睛注视着新咖啡店,一样的惊奇,但应了年纪显出不同的印象。那父亲的眼睛说道:“这多么美,这多么美呵!人家几乎要想,所有穷人们的金子都走到这屋里去了。”                       小孩的眼睛说道:“这多么美,这多么美呵!但这屋里,只有不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进去的。”                       至于那最小的小孩的眼睛,它们是太入迷了,除了蠢笨而深厚的喜悦外,没有别的表示了。诗人说,快乐使魂美善,使心柔和。这诗人是对的,总之这晚上在我正是这样的。我不但被这眼的家族所感动,我还觉得惭愧了,对于我的许多的酒杯和酒瓶,多于我们的渴。我回过来看你,可爱的,我希望能够在你里面讲出我自己的思想:我深深地看进你的眼睛去,这样的美而且异样的甜的,你的碧眼,在那里是浮动所主宰而且醉于月光者;你对我说:“这些人真有点讨厌,张着那么瞪视的大眼睛!你不能叫侍者吩咐他们走开去么?”互相理解是这样的难,我的爱人,而且思想是这样的不能传送,——即使在互相爱恋的人们之间。注:①神话中司酒的男女。         
      
    夏尔爵士和电报〔法国〕米歇尔。葛利索里亚                                            自从开始偷窃住户的来信至今,夏尔爵士得到的只有失望。银行的支出通知书、讣告、明信片、交友俱乐部都密封着。在这四十年里,所有这一切从邮局职员的双手上经过,如今一旦被他打开,也并没有增加任何价值。于是,夏尔爵士和拆开时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信封重新粘好。晚上,他走下楼去,把这些毫无趣味的邮件还给收件人。在夏尔爵士居住的地方有两个院子,他独自一人住在第二个院子最里面的一座几乎焕然一新的小房子里,这是一套两间的住房。                       “夏尔爵士”,这个绰号是他楼上并无坏心的青年们给他起的。一天,他们把这个称呼暗中告诉了女门房的女儿,结果一个传一个,最后传到他的耳朵里。夏尔。魏劳对这个没有恶意的绰号付之一笑。这个绰号是由他一身相当华贵的服饰所引起的:英国太子式的西装、苏格兰羊毛围巾、粗花呢长裤、再配上他的夏朗德产的拖鞋。他把一绺残留的白发耷拉到前额上,俨然有些艺术家的气质。可惜,夏尔。魏劳既不是艺术家也并非出生于联合王国。他的职业?在第八十邮局的一个窗口而已。在长达近四十年的时间里,夏尔爵士总觉得那每天从他戴着手套的手指间经过的上千封信体里大概隐藏着爱情或诗情画意般的奇迹。可是尽管他的欲望一年比一年强烈,他却从来没有打开过一封信,甚至没有像检验鸡蛋那样把信放在灯光底下去偷看里面的内容。对这种欲望,他只好推辞到以后来满足了。它反映了一个人无法和任何人保持正常的交往,而不是人类的仇恨心理。现在他的欲望得到了满足,然而像所有欲望一样欲壑难填。不过,夏尔爵士并不因此半途而废,特别是,直到今天他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当他偷信的时候,只有一只有些耳聋的大灰猫在注视着他。有时,从一扇窗子里传出一首钢琴曲,伴随着他的探索。他一天三次窥伺着邮差的到来,经常来的是一位女邮差。                       “您什么也没有。”                       她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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